崔炎看她好像還有別的檔案要找,隱約覺得似乎和他自己的情況有些相似,又想到那個年輕又冷淡的方法醫曾經提到過,他們之間的案子,彼此間似乎是有些聯係。


    他有些衝動地喊住了竹真真,問道,“你是不是還要找火化時坐起來尖叫的屍體、身體斷成兩半的人、和公寓地板縫裏全是血的案子?”


    他說完,自己都覺得有股寒氣升起,甚至還有一點覺得自己像個神經病。


    崔炎在心裏唾罵了自己一句,看到竹真真轉過身來有些詫異的眼神,更覺得自己像個神經病了。


    “你怎麽知道?”


    崔炎愣了愣,旋即心裏不合時宜地想到,也許他倆都是神經病。


    “你從哪裏知道的?”竹真真快步走到崔炎麵前,眉頭皺緊,冷聲問道。


    一個普通警員,居然在接觸她們正在跟進的案子?


    太危險了。


    “之前有一起連環車禍案件,我們追查線索,找到了一個相關人員,在催眠過程中得到了這些信息。”崔炎說道,他狐疑地看向竹真真,“你呢?你又怎麽知道的?”


    竹真真抿著嘴:“不可奉告。”


    崔炎:“……”聽起來有一點點耳熟。


    “既然我們要查的是一樣的案子,不如合作怎麽樣?”崔炎問道。


    竹真真看了他一眼,說道,“我勸你就此止步,不要再跟進了。”


    “……什麽意思?”


    “我會向房組長提交案件轉交的申請。”竹真真微微揚起下巴,冷淡地說道。


    “什麽?!”崔炎一瞪眼,看起來還有點凶。


    她看了一眼滿臉不服氣和不滿的男人,微蹙眉頭,心想,真是不知好歹。


    她把話在這兒一擱下,就扭頭走了,隻剩下崔炎瞪著眼,生氣。


    他看著手上的案子,被一個女人趾高氣揚地命令,他崔炎咽不下這口氣!


    他刺啦一聲拉開椅子,重重把一摞文檔往桌上一敲。


    不讓他查?他偏要查出個一二三來!


    “喂,那邊的,檔案室裏保持安靜!”坐在最前麵靠門的老阿姨吼了一句,麵色不善地看著崔炎。


    “……哦。”崔炎悶悶應了一聲。


    等他看完整個案子的資料,崔炎心裏才對“冷凍的心髒”隱約有了一點清晰感。


    這宗案子被歸類在了醫療意外的細分裏,死者叫章利蘭,死因是做闌尾切除手術時,輸血袋從冷凍室裏取出後,由於護士疏忽,忘記被加溫到體溫,冷藏的血液進入心肺,慢慢凍結心髒,最後使心髒停止跳動。


    醫院和保險公司方麵賠了一大筆錢,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崔炎挑挑眉頭,這著實是死得有些冤枉。


    他看了一眼當時負責這起手術的主刀醫生,和一室的手術護士、麻醉師名單,腦海中留了點印象後,便把檔案放回了架子上。


    四份不同意外身亡的案件卷宗,足足花了崔炎四個多小時,才從檔案室裏出來。


    他走出來的時候,手腳發麻冰涼,腦子裏全是那幾個案子。


    火化尖叫的坐屍:河豚毒素作為神經細胞膜藥物研究的標準工具藥,死者誤吸入河豚粉末,大腦神經麻痹,被誤診死亡後,送進殯儀館火化,被火化時他還是有意識的,卻無法完全控製自己的身體。


    截成兩半的人:死者停靠在路邊,鑽到車底修車,半個身子裸露在車身外,盡管司機在附近擺放了黃色警示牌,但是卻意外不見了,在司機沒有意識到的時候,一輛重載卡車迎麵駛來,將死者大腿以下的部分全部碾斷,最後不治身亡。


    地板縫裏的血:死者意外摔倒在角落堆放的玻璃酒瓶上,碎落的玻璃碎片導致大動脈多處出血,錯過了搶救最佳機會,導致死亡。


    最後一個案子,崔炎花費了最多的時間,王露提供的線索實在太模糊了。


    直到他留意到一份卷宗的報告分析裏提到——


    “死者在案發現場流失大量血液,被發現時已經因為流血過多而休克。進行現場勘察的時候,鑒定科人員發現,血液完完全全滲透入地板縫隙,卻沒有形成暗淡的深紅,反而像是一小時內最新鮮的血液滲透模樣,這很不正常,但是無解。”


    崔炎一看到這個,就直覺意識到,這就是他要找的了。


    他特地留意了一下案發的公寓地址,讓他覺得有些意外的是,那塊地方他剛去過。


    新海公寓。


    又是這裏。


    想到那邊602室的奇怪的無痛感老人,兒子嘴裏的半夜鬼敲門,崔炎就覺得頭皮陣陣發麻。


    那幢公寓還真是不太平。


    他回到辦公室,還沒坐椅子上,房組長就從自己的辦公室裏出來,靠著他的辦公桌,輕咳一聲說道,“小崔啊,你那個車禍的案子不用跟了,和應隊手上的一個案子其實是一起的。等下你記得把你這兒的資料信息,全轉交給應隊的手下。”


    老組長說完,崔炎就黑了臉,不過好歹心裏還有些分寸,知道這個案子的特別之處,原先他也的確想轉交給應辭的。


    但是主動和被動是兩個感受,崔炎非常不開心。


    他把資料整理完了後,發到竹真真的郵箱裏,拎起外套就往外走。


    臨走前還撒氣似的,把自己的電腦椅推得轉了個圈。


    老組長看著氣衝衝離開的年輕人,摸摸鼻尖,“還真是年輕氣盛啊……”


    崔炎走出總局,在街上漫無目的逛了一會兒後,抿抿嘴,想著那四個案子,還是下了決心打算再跟一小段。


    新海公寓那邊給他的感受太邪門,小警官敏感地把這個選項踢了出去,剩下的就是發生在醫院的兩起案子,巧合的是,都發生在第三醫院。


    “你好,我是重案組崔炎,麻醉師王輔仁王醫生和外科盧克群盧醫生有沒有空?我有些事情想要詢問他們。”崔炎走進醫院,在服務中心前台那兒問道。


    服務中心的前台小護士一聽,臉色狐疑地看向崔炎,“我能看一眼你的證件麽?”


    崔炎把自己的警徽顯出來。


    小護士仔細看了看,發現自己其實也辨不出真假來,才又還回去,她說道,“你是重案組的?那你不知道王醫生和盧醫生已經去世了麽?”


    “什麽?!”


    ……


    竹真真這邊,收到了崔炎發來的資料整合,和自己這兒查到的線索一對應,全合上了,她連忙拿到應辭麵前。


    “應隊!我們找到方法醫說的那四個案子了!”竹真真有些激動地微微拉高了嗓門說道。


    如果說一開始她還隻是抱著半信半疑的想法去找,那麽找到最後,當所有案子都**不離十地對應上了小法醫說的之後,竹真真有種說不出的興奮,同時還有一點點可以忽略不計的恐懼:


    家暴失手錯殺的丈夫,被美化成了妻子意外跌倒身亡,丈夫痛不欲生;


    騙保抵債的親人,聯合主刀、麻醉、主護士操控了一場謀殺,卻被作為普通醫療事故處理;


    利用河豚毒素,蓄意製造死亡假象的長兄,為了遺產親手把弟弟推進了火化間;


    被刻意拿走的行車提示標誌和買凶開來的重載卡車,被偽裝成了一起意外交通事故;


    ……


    方法醫居然僅僅是靠著那幾個故事,就把案子幾乎還原了?!


    ——能想到這麽殘忍真相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吧……?


    竹真真幾乎完全改變了對小法醫無害又菜雞的看法。


    “王輔仁、盧克群……這兩個人的名字我好像在哪裏見到過。”方拾一站在應辭身旁,看著他手裏的資料,微微蹙眉,喃喃道。


    楚歌在旁邊聞言開了個玩笑,“難得在小方哥嘴裏聽見有熟悉的名字,我還以為小方哥除了我們幾個外,就隻熟悉死人呢。”


    “……”方拾一微頓,轉向楚歌。


    楚歌見狀表情僵了僵,他看向秦浩,有些無助,“開玩笑開過頭了?”


    “你提醒了我。”方拾一看著楚歌,說道,“這兩個人,現在應該還在我們的冷凍倉庫裏躺著。”


    楚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37.在線裝酷第三十七天


    在線裝酷第三十七天·鬼怪的節日·變裝晚會?


    冷凍倉庫是在總局裏, 離基地稍有些距離。


    基地的冷凍室不夠大, 放不下之前的那十七具屍體。


    一行人聽見方拾一說的, 立即轉場到總局的冷凍倉庫去。


    走近冷凍庫的兩百米範圍,方拾一的直播間又一次打開。


    距離上一次的直播,隔了幾天時間, 直播間裏的觀眾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


    “看到主播平安無事又開直播我就安心了!”


    “雖然上次直播仿佛手滑到了隔壁探險直播裏,但還是過癮的!!”


    “好奇上次那具活屍有沒有被主播解剖掉……”


    “今天直播什麽呀~~”


    方拾一瞥了一眼直播間裏滾動的評論,好像這一次一開始就進來的人數比以前要多了一點。


    不過和他沒多大關係。


    走進冷凍倉庫裏,溫度驟降到讓人不適的絕對低溫下, 十幾張屍床擺在那兒, 瑩白慘亮的燈光下, 顯得十分不舒服。


    “又是大場麵!”


    “666666主播生猛, 狗狗狗!”


    “我怎麽隱約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主播是不是直播過來著?”


    “emmmm熟悉+1”


    “+2”


    “主播劃水!”


    ……


    竹真真將十七張蓋在屍體上的白布掀開, 十七具麵容平靜卻殘缺的屍體毫無遮攔地露了出來。


    “沒想到這個案子跟到後麵, 居然又繞到了最初這十七具殘缺的屍體上來……”十七具屍體一字排開,在偌大的冷庫裏顯得格外靜謐詭異, 楚歌咽下口水, 打破這一室的安靜說道,“像蜘蛛網似的。”


    “蜘蛛網?”方拾一看了他一眼。


    “不管最初這些線索有多分散, 最後都會聯係到一塊兒嘛。”楚歌解釋道, 覺得自己說得還不夠清楚,又舉了個例子, “就跟這十七具屍體似的, 東拚西湊地湊出了一個‘人’。”


    方拾一若有所思地微微頷首。


    也許王輔仁和盧克群兩人並不是巧合。


    “四宗案子裏涉及到的有哪些人?”他問道。


    “我看看……”秦浩翻著檔案, 一個個報出名字來,他每報出一個姓名,都與冷庫裏的十七具屍體中的一具合上。


    涉嫌參與、又或是主策了這四宗謀殺案件的十二人,全都躺在了這裏。


    “如果說這是一次複仇的話……數量還是不對。另外五個人又是怎麽回事?難道有我們忽略的地方?這五個人難道也和這四宗案子有關係?”竹真真皺著眉。


    另外五個人,表麵看起來與這四宗案子渾無關係,卻也躺在了這裏。


    “不過至少這樣看來,顏曉曉的那句話有了解釋。”秦浩反倒是鬆開了眉頭,他摸揉著頸上的念珠,說道,“‘我們’指的恐怕就是包括顏曉曉在內的,這五宗‘意外事故’中的受害者。”


    “以顏曉曉為主人格,這些受害者的怨靈全都集合在了一起,它們彼此獨立又彼此連接。”


    楚歌也理清楚了,他說道,“將這些怨靈吸引到一起,並最終讓它們留在同一具身體裏的人,應該就是手握壽盤、從樓裏逃出來的東西。”


    方拾一微微點頭表示讚同,他稍稍遲疑了一下,開口問道,“那從這五個受害人的角度出發,假設我們是它們,當親手報仇後,我們還會做什麽?”


    “還會做什麽?”秦浩有些不太明白,他想了想,搖頭說道,“既然大仇得報,應該放下執念,老老實實去輪回轉世,好好投胎做人吧。”


    “它們手上也有人命,是要回二層居虛?y略的。”方拾一否定道,“剪刀地獄,所受刑年數是兩萬年,日日重複剪斷十指的痛苦。”


    竹真真有些訝異地看了他一眼,回二層?


    楚歌聞言打了個冷顫,他想也不想地說道,“那要是我知道回去後那麽痛苦,我肯定逃到天涯海角躲開這刑罰鬼差。”


    “可是它留下來了,甚至還平白多出來了五具屍體。之前在新海公寓床底下找到的十七張紙人,除了那十二個凶手、幫凶的姓名外,這五具屍體也在其中,說明他們也是目標。”方拾一搖頭說道。


    竹真真微有些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想說什麽?”


    方拾一抿了抿嘴,“雖然那十二個逃脫法律製裁的罪人已死,但是依舊有更多無法無天的人逍遙法外,有更多與它們相似的受害冤魂,冤屈無法伸張。”


    秦浩聞言,恍然反應過來,他問道,“類似九間?”


    那個傳聞中用私刑審判罪人,遊離在陰陽戒律外的組織。


    “也許吧。”方拾一模棱兩可地點了點頭,隻不過他不認為,這些氣憤又痛苦到極點的冤魂尚能保持理智,不會錯殺無辜。


    他著重重新檢定了一下那五具並無聯係的屍體。


    “死者王明,15歲,死因幹性溺水,背部整片皮膚被剝離。”秦浩看見小法醫在看那具屍體,便匯報道。


    方拾一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傳聞鐵樹地獄,樹上皆利刃,自來人後背皮下挑入。你看這像不像是在模仿刑罰的樣子?”


    秦浩聞言低頭看了一眼那具背後綠油油裹了一層屍油的屍體,微僵地點點頭。看著小法醫極其自然地又走到了下一具屍體那兒,他忍不住轉向楚歌和竹真真,壓低了聲音問道,“你們清楚這些東西麽?”


    “誰會專門去了解這些啊……”娃娃皺著鼻子連忙擺手。


    “這具屍體,死者口腔內舌頭被連根拔出,對應拔舌地獄。”方拾一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傳聞死後小鬼將掰開來人的嘴,用鐵鉗加豬舌頭,生生拔下。”


    他說完,才發現秦浩沒跟來,他視線找到秦浩,微有些疑惑地揚了揚眉頭問道,“秦浩,這具屍體是誰?”


    “啊,不好意思,我看一下……13號,死者張梁,38歲。”秦浩被點到名,一個激靈,連忙說道。


    剩下的三具屍體也是對照著十八層地獄中的各層刑罰,或是剪肢,或是抽腸,或是脫殼。


    “這五具屍體生前一定有被忽略的地方。”五具屍體一圈看完,楚歌訥訥地說道,不得不承認小法醫的說法的確有理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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