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娃娃臉的話來說,就是屍體都成了一灘軟肉,用一根杠子挑都挑不起來。


    西麵兒童設施那兒,一座用充氣墊子搭起來的城堡忽然漏了氣。


    一座三米多高的大城堡緩緩坍了下來,把許多來不及跑出來的孩子全都壓在了底下。


    竹真真在那兒幫著疏散人群,和趕來的同行把底下埋著的人救出去。


    一時間,像是點燃了引線一般,中央公園哪哪兒都出了事,原本停在園外的警車全部出動,救護車也啊嗚啊嗚地衝進園區裏。


    剛被送進鬼屋裏的兩組人承受能力不太行,剛進去沒幾分鍾,就衝著監控攝像頭嚎著要出來。


    工作人員把他們帶出來,那八個人像小火車小尾巴似的,最前麵的那個拉著工作人員的手,出了鬼屋都沒鬆開。


    他叫道,“你們這群人太壞了吧,衣櫥裏還藏個‘鬼’嚇唬人!對了,他被我們堵在裏頭出不來了,你們那邊有沒有什麽員工通道?不然你們得自己去把人放出來。”


    “又是衣櫥?”那個工作人員腳步停頓了頓,匆匆說道,“我知道了。”


    他說完,便轉身快步走到另一頭,鬼屋老板正忙著恢複先前因為混亂被遊客撞翻的桌椅。


    他俯身在鬼屋老板的耳邊說了什麽,隻見那個老板眉頭皺緊,往那八名遊客那兒看了一眼,什麽也沒說,直接轉身進了鬼屋裏。


    那八個遊客被工作人員晾在了原地,又被鬼屋老板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又麵麵相覷著。


    “剛才那人說,‘又是衣櫥’?什麽意思?”


    “我怎麽覺得他們好像一點也不知情呢?”


    “那我們在衣櫥裏看到的……是什麽?”


    “別說了別說了!越說越嚇人!”


    方拾一留意到這邊的動靜,他看了一眼應辭,應隊正在和負責這片園區安全的警列隊長溝通,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在鬼屋這兒。


    他微微皺眉,把心底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衝動暫時壓了下去。


    “方法醫!我是這起案件的負責人,我姓張。”一個看起來很和藹的中年男人走過來,他掏出警徽示意了一下後,他先是笑了笑,說道,“你們法醫科是在搞什麽聯誼活動麽?”


    “什麽意思?”方拾一不解問道。


    “你們的人大半都在這兒啊。”張探員指了指另一頭,還坐在鬼屋外麵的幾個人,說道,“本來還在聯係法醫科的同事,要調派人手過來,沒想到來了現場一看,全是同僚。”


    方拾一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先前提醒他鬼屋裏有鬼的閆法醫,和其他幾個化驗科的同事都還在那兒,現在正在做筆錄。


    “麻煩你們等會兒排在他們後頭,把筆錄也做了。”張探員說道。


    方拾一點頭應了一聲。


    “對了,你和應隊的萬聖節裝扮……都很棒。”張探員又說道,他輕咳一聲,打著哈哈笑道,“我早就說,要是讓我們這些常年第一現場的警員來參加萬聖節變裝的話,誰都比不過這細節度。”


    方拾一:“……”


    按照常規程序,方拾一和應辭抽了空跟著把筆錄做完,差不多也就花了五六分鍾的時間。


    做完筆錄的兩個人站在鬼屋的外頭,方拾一放輕聲音,對應辭說道,“這間鬼屋可能真的鬧鬼,剛才又有一組遊客遇到了藏在衣櫥裏的東西。”


    “這幢鬼屋建在過去的廢墟之上,還有幾具壓在廢墟裏的屍體沒被發現,有鬼魂遊蕩也屬正常。”應辭說道。


    他管轄的並非是普通遊蕩無處安去的孤魂野鬼,沒有犯事兒的都不在他的名單裏。


    他說道,“這裏的鬼屋從建成起就一直陸續有鬧鬼一說。這裏的鬼屋能成市裏最熱門的鬼屋地點,恐怕也有這些東西的功勞,不過既然那麽久以來都沒出過事情,它們應該沒有害人之心。”


    “但是衣櫥裏的東西,聽汪永海的說法,是有實體的。”方拾一說道。


    在他印象裏,鬼是沒有實體的,除了之前顏曉曉那樣的借屍還魂,又是另說了。


    “多數人見不到鬼,是因為鬼多數情況下沒有實體,隻有體質特殊的人,比如你,才能看見這種情況下的鬼魂。但是近兩天撞上月圓,又是轉冬時令的時候,陰氣最盛,是鬼魂少數能以實體顯現的機會。”


    “民間總說‘撞鬼’,其實就是在陰氣鼎盛的時候,遇見了這些不幹淨的東西。如果隻有你這樣體質特殊的極少數人能見到鬼,那‘撞鬼’這一說法,就不會傳得那麽廣了。”


    應辭解釋得很有耐心,哪怕說的都是再“基礎”不過的“常識”。


    要是竹真真在邊上,估計又得冷哼一聲,笑小法醫什麽都不懂,問出來的問題一點含金量都沒。


    方拾一有種長見識的頓悟。


    ——應隊就是應隊,什麽都懂,太有道理了。


    “我們之後可以進鬼屋逛一圈。”既然小法醫心裏惦記著這個,應辭想了想又說。


    他補充道,“不過要等這件事情結束。拿著壽盤的目標沒有出現,中央公園裏出現的這些意外,和目標有沒有關係、和之前寄了威脅禮盒到你辦公室的人有沒有關係,還都沒有指向性的證據證明。”


    方拾一點點頭,“嗯,我明白。”他本來也沒打算現在就去把事情搞清楚。


    “你們都還沒走真是太好了!”一道聲音忽然插進來,應辭和方拾一齊齊轉頭看去,隻見先前那個張探員大步走過來,臉上露出尷尬的笑。


    “我們先前調來的法醫科同事,到現在還被堵在過來的路上,可能一兩個小時內都沒法趕來。閆法醫和他的同事們錄完筆供就已經走了,隻剩下你們倆位還留在這裏。”張探員解釋道,“所以我想,能不能麻煩你們簡單做一下現場工作?”


    中央公園出了那麽多事,撇開過來湊熱鬧的各方媒體不說,光是那些出了事的家庭,從四麵八方趕來,就足夠造成交通的大擁堵了。


    現在哪怕是亮著警燈的警車,都被堵在路上,根本無路可走。


    這樣的交通,沒有三四個小時,都不可能疏通出來。


    而像中央公園這樣完全開放式的現場,隨時隨地都有更大被破壞的可能。


    張探員手裏拿著臨時借來的塑膠手套,還有一套工具箱,尷尬地笑,“應隊,方法醫,你們看看能湊活用麽?”


    方拾一:“……”


    盡可能確保自己不會二次破壞現場後,方拾一和應辭向旁邊的警員借了一身更加方便行動的衣服,走進案發現場。


    屍體的燒毀程度遠比方拾一想象中的嚴重,且兩隻手握成鬥拳狀,交叉置於胸前,看起來有很強烈的儀式感。


    方拾一和應辭兩人當時從鬼屋裏跑出來,看到的現場,是屍體趴伏在地麵上已經不動了,鬼屋老板拿著泡沫滅火器跑來,把屍體身上的明火撲滅。


    從聽到尖叫,到跑出鬼屋,這過程隻有大約不到一分鍾的時間。


    僅僅一分鍾,能燒成這樣的程度?


    方拾一看向應辭,應辭戴著口罩,開口道,“屍體皮膚全層組織凝固性壞死,形成痂皮,痂皮周圍組織充血,燒傷可深達皮下組織和肌肉層,可判斷為3度燒傷。”


    張探員站在旁邊,說道,“根據現場證人的口供,在死者自燃的第一時間,就有人試圖用水澆滅火種,但是火勢突猛,完全不受控製。”


    “火勢遇水反而更猛?”方拾一抓住核心,微皺起眉頭。


    【小主播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有沒有化學課代表出來發言?】


    【他怎麽死的我不關心,我隻關心這個屍體剛剛是不是突然動了一下?】


    【???樓上你別嚇唬人!】


    【大概是我看錯了吧……】


    “能不能說一下死者走來的路線?”方拾一問道。


    “根據目擊者的口述,死者是從鬼屋右手邊過來,一路走到正門,然後忽然自燃的。”張探員說道。


    方拾一聞言站起身,大步走到遠處鬼屋的右手方向,作為起始點,他蹲下身,仔細看著地麵,視線慢慢放遠。


    在場的其他警員都被方拾一的動作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偏偏又不敢去打斷對方。


    “有沒有刷子?”方拾一忽然開口,往前走了幾步又蹲下來,伸出一隻手說道。


    雖然是問句,但是顯然並不是可以給否定答案的。


    張探員連忙喊人去找。


    過了一會兒,一個小警員匆匆借了把刷子過來,遞給方拾一,“刷子來了!”


    方拾一接過刷子,剛要觸碰到地麵,就聽那人的同事問對方,“這刷子幹淨麽?”


    “我特意洗過了!”那個小警員強調道。


    方拾一動作猛地一頓,手懸在半空,刷子的細毛將將停在離地麵一公分不到的距離。


    48.在線裝酷第四十八天


    在線裝酷第四十八天·它朝媽媽招了招手


    “刷子洗過了?”方拾一抬頭去看那個小警員。


    小警員一臉莫名地點點頭, 又補充了一句, “幹淨的。水都瀝幹了。”


    方拾一頓了頓, 到底沒敢直接用。


    根據之前在場目擊證人的口述, 死者身上的明火並沒有因為潑水而減弱火勢, 反而增強, 說明死者身上極有可能攜帶遇水易燃的化學物質,最常見的就是用在漂白劑裏的過氧化鈉。


    他吩咐了警員一聲,把這一小塊現場保護起來, 拉了一張黃色的防風防水布。


    “怎麽樣?有什麽發現?”他走到應辭身邊,低聲問道。


    “有個很有趣的發現。”應辭說道, 他微微往旁邊挪出空位, 示意方拾一站近一些,他張開死者的口腔, 說道, “死者口腔內很幹淨。”


    “除此之外, 屍體身上的紅斑水皰、痂皮處都沒有炎症反應的跡象。”


    方拾一聞言蹲下身, 湊近觀察,“口腔內沒有大量煙灰末, 隻有高溫焚燒引起的水泡……且沒有炎症反應的跡象,這些說明死者並不是因為**致死?”


    應辭微微頷首,“在極短時間內致死,死者應該是服用了致命性毒物。”


    方拾一聞言湊近死者口腔嗅了嗅, 微微皺眉。


    邊上不常處理這類意外事故的警員見到, 也都下意識跟著皺起了眉頭——


    哪怕在屍體旁邊蹲著的, 是兩個大帥哥法醫,也沒法緩解他看到其中一個把鼻子湊近死者口腔的畫麵,太惡心了。


    這股氣味的確不怎麽好聞,焦烤氣味混雜著高溫下迅速腐爛的惡臭味道。


    “……有一股非常淺淡的苦杏仁味道。”方拾一說道。


    “苦杏仁?也就是說,氰.化.物。”應辭很快反應過來。


    旁邊拉著一米欄警戒線的小警員聽見,眼睛都給瞪圓了。


    他隔著段距離,都能聞見那股從屍體身上傳來的臭味,他連這股臭味都分不出該怎麽形容,法醫倒是從裏頭嗅到了杏仁味??


    開玩笑呢吧?


    他旁邊站著一個老資曆的老警員,見狀笑了出來,“這就是人家為啥能做法醫、能破大案子的關鍵,我們這種小????撬嫠姹惚憔湍芪懦隼矗?遣挪壞昧恕!


    小警員連連點頭。


    方拾一聽見,抬頭看過去,順口解釋道,“其實有百分之四十的人,是根本聞不出氰.化.物的味道的,僅僅因為缺少相應的基因。”


    不過能從別的濃烈幹擾氣味裏分辨出氰.化.物的苦杏仁味道,確實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氰.化.物,易燃粉末,還有死者死前說的那句話……我總覺得這件事情還沒結束。”方拾一在應辭耳邊低聲說道。


    “北麵和西邊也出了事情。”應辭與小法醫走到一旁。


    他說道,“楚歌說,單環過山車那邊,在行駛途中從最高點掉下來一具屍體,屍體身上有大麵積屍斑,已經死亡至少十二個小時,不可能是遊客。但是這樣一具屍體,居然能藏在滿載遊客的過山車裏不被發現,本身就是個問題。”


    “竹真真那邊的兒童設施出現了漏氣倒塌的意外,目前傷亡情況還沒有出來,不過也不樂觀。”應辭臉色微沉。


    盡管他們預料到了今晚不會太平,甚至特意通知警方多備了警力在這附近,卻依舊沒有起到多少作用。


    ——在他們的提前通知下,今晚在中央公園裏的便衣是平日總數的三倍,停靠在中央公園外圍的警車數量和救護車巡邏數量,更是往常這類大型戶外規模活動總數的翻倍。


    就在應辭和方拾一走到旁邊低聲說話的時候,他們身後傳來小孩奶聲奶氣的童言,“媽媽媽媽,我認識這個哥哥誒……”


    “瞎說,別瞎指。”男孩身邊的女人連忙說道,拉下小孩的胳膊,不許他指著。


    “真的呀,我看到他手上的月亮了,是他在那個怪怪老板那兒買的。”小男孩放下了胳膊,卻依舊堅持地說道。


    “你又說那個老板了。”女人聞言,聲音一沉,帶上一點怒氣,“媽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準撒謊,不準編故事,不準騙人!”


    小男孩強著腦袋氣鼓鼓地回道,“我沒有!我就是看到了!我沒撒謊!”


    “你這小孩!”女人倒吸一口氣,氣得不行,剛想再說什麽,就見到剛才兩個蹲在屍體旁邊驗屍的法醫朝她這邊走來。


    方拾一沒有看那個女人,他彎下腰,看著那個強得臉都漲紅的小孩,輕聲問道,“你好,你叫什麽名字?”


    “媽媽說過,不能告訴陌生人的。”小男孩眨了眨眼睛,卻沒有露出躲閃害怕的意思,他看著方拾一,反問道,“你是誰?”


    “我姓方。”方拾一說道,“是個法醫。”


    “我爸爸也是個法醫!”小男孩有些開心,“我爸爸說過,你們都是幫天上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們說話的人。我爸爸是個好人,你也是個好人。”


    牽著他手的女人皺起眉頭,似乎並不喜歡小男孩提到自己的父親,她看向應辭和方拾一,問道,“你們有事麽?”


    “我想問問他看見的那個怪怪老板在哪裏,長什麽樣子。”方拾一看了一眼女人說道。


    “就是小孩子想象出來的一個不存在的人,我去看過的,那邊根本沒有人。”女人說道。


    她又多解釋了一句,“之前寶寶一個人跑開了,我到處找他,看到他手裏多了一根棒棒糖,站在旋轉木馬邊上,他一定是怕我會罵他拿了別人送的糖果,所以才編了這麽一個人出來。”


    “我沒有編故事!真的有人的呀!”小男孩有些急,他氣呼呼地踢了一下灰撲撲的地麵,嘟噥,“媽媽真笨,怪怪老板都走到她麵前朝她招手了,她都不知道!一點也沒有禮貌。”


    女人臉色變了變,“又瞎說!我怎麽說的?撒謊一次就扣一顆糖,明天後天的糖都沒有了!”


    小男孩一聽,立馬“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我沒撒謊!沒撒謊!沒撒謊!”


    方拾一麵色有些不悅地看了女人一眼,轉向小男孩,溫聲安撫道,“我相信你說的,別哭了,乖。”


    女人被方拾一冷眼看得下意識往後退了一小步,莫名地就有些沒底氣,明明對方看著也不是很凶。


    “你說那個哥哥在怪怪老板那裏買了一串手鏈,是嗎?”方拾一輕聲問道,安撫地摸著小男孩的後腦勺,“你看到怪怪老板的模樣了嗎?”


    小男孩哽咽的聲音低了下去,他點點頭,一雙濕漉漉的黑色眼睛看著方拾一,“哥哥說,他做了一件很壞很壞的事情,他想逃,但是不知道逃哪兒去。怪怪老板就說他有地方給哥哥去,但是哥哥得買那串手鏈。”


    “怪怪老板說,那串手鏈值六十三年。”


    小男孩的聲音清脆純真,卻說著讓人有些費解又不寒而栗的話。


    女人臉色變得很難看。


    緊接著,她便又聽到自己的兒子說道,“怪怪老板穿得怪怪的,有一對很漂亮的大羊角,還有一對有很多密密麻麻的眼睛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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