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法醫其實也是有警署徽章的,更不會知道這兩者的差別。


    姚木林自然而然被應辭冷硬又自然的態度唬住了,一聽是調查案子來的,眉頭皺得要打成一個死結,“配合,一定配合。”


    他滿口應道,卻疑惑極了,“可是我沒聽說這附近發生過什麽事兒啊?”


    “你隻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夠了。”應辭說道,“五天前的夜裏,你有沒有聽見什麽奇怪的動靜?”


    “五天前?”姚木林一頭霧水,納悶地抽抽嘴角,“不是我不合作啊,你就是問我前天晚上吃了什麽晚飯,我都不記得,問我五天前的事兒,這也太難為人了吧?”


    他看了眼應辭,有點悚對方,沒等應辭再說什麽,他咂了兩下嘴,又接下去說道,“這幾天沒什麽特別的事情,你要我說五天前夜裏有什麽奇怪的動靜,是真強人所難啊。”


    “你這兒每個過來住宿的客人應該都有登記吧?”方拾一忽然出聲問道,他視線落在姚木林桌上的賬單,似乎對方還保留著極其傳統的手寫登記模式。


    姚木林聞言點點頭,“都有,怎麽了?”


    “我想看看前幾天的住客信息。”方拾一說道。


    姚木林猶豫了幾秒,不是很想交出去,但是他看過的警匪片太多,就怕眼前兩個看著就冷冰冰的警員不開心,往他頭上按一個“妨礙司法公正”的罪名,把他揪進局子裏。


    他交出賬簿,叮囑道,“這都是**啊,你們就在這裏看看得了,不能帶回警署裏。”


    方拾一應了聲,翻看了兩眼說道,“這近一個禮拜,好像客人挺少。”


    “是啊,到年末了,總歸沒什麽人的。”姚木林習慣了,他從小時候就看著自己爸媽經營這家酒店,一年的淡旺季都司空見慣了。


    應辭看方拾一在翻賬簿,便明白對方的意思,他掃了一眼後,順著問道,“既然客人不多,那你對這些客人應該都有些印象吧?”


    方拾一聞言看了眼應辭,自己的想法被人知悉,並被配合的感覺簡直妙極了,他微微彎了彎嘴角,把賬簿放到姚木林麵前,“說說你記得的。”


    姚木林見狀,隻好眯著眼看賬簿,指著上麵的名字,一個個說起來。


    忽然,他話頭一頓,“誒”了一聲,敲了敲上頭一個叫“覺堅”的,說道,“看到這個客人的名字,我倒是想起一點事兒了!”


    “他就是差不多在你們說的那天晚上,入住進來的。”


    “那天晚上還下著雨,他也不打傘,就披著件雨衣、戴著一頂皮帽進來,渾身都濕透了。他跟我訂了房間,但是身邊沒錢,就用一個東西抵著,說那東西比我這個酒店還值錢呢。”姚木林邊說,邊笑了一聲。


    “那東西就像個土疙瘩似的,我才不信呢。不過我看他渾身都是水啊泥的,怪狼狽可憐相,想想反正現在又是淡季,房間基本都空著,我就讓他住進來了。”


    “他給了你什麽東西?”方拾一問道。


    “我找找。”姚木林打開一個個抽屜,翻箱倒櫃,“那東西看著就不像值錢的,我給隨手一丟,也不知道丟哪兒……誒!找到了!”


    姚木林把東西擱在桌上。


    先前他說是個“土疙瘩”也沒錯,那上麵蓋了一層灰不隆冬的土,細看還有斑駁的瑩瑩綠色,幾乎看不出原貌來。


    方拾一見狀,眼睛微微一亮,“這是……”


    他有些說不出話來,看見桌上有瓶礦泉水,連忙倒了一點在紙巾上,小心的照著土疙瘩擦了兩下。


    大片的綠掉了出來。


    “堿式碳酸銅,呈孔雀綠色,是細小顆粒的無定型結晶性粉末……”方拾一低聲喃喃。


    旁邊的姚木林聽不明白,隻不過看見方拾一這表情,他忍不住跟著有些緊張起來,“怎麽了?難道這真是個寶貝?!”


    方拾一聞言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換了更通俗易懂的說法道,“這其實和我們常說的銅綠很像,隻不過在古玉裏,這稱之為綠沁。在金屬與玉器接觸的地方,就會留有沁色。”


    “這是塊古玉?!”姚木林的聲音都拔高了一層。


    方拾一應了一聲,根據綠沁的色澤狀況,他隻能判斷出這是一件兩百多年前的東西,肯定是件曆史文物。


    以這品相來看,保存得相當好,那個客人說這比酒店還值錢,並不是什麽虛話。


    方拾一沒有再繼續擦下去,生怕自己損傷這個寶貝,他看向應辭,想問問該怎麽處理這東西,卻見對方臉色不太對勁。


    “怎麽了?”


    應辭回神,視線從那個土疙瘩上挪開,他接著方拾一先前的話,淡淡接口道,“這是一口玉杯,九龍玉杯。”


    方拾一聞言一愣,九龍玉杯?傳聞中,如果其內盛滿玉酒,立即可見有九條翻騰的蛟龍在其中活靈活現。


    這是真正的絕世珍寶,是康熙墓的陪葬品,但是解.放初期卻被盜.墓.賊所竊,再也沒人見過,不知所蹤。


    “什麽九龍玉杯?!”姚木林頓時兩眼放光,雖然不知道是個什麽東西,但是聽起來就很值錢。


    他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的土疙瘩,幸好還被他找到了,不然他得哭死。


    應辭沒有理睬對方,他抓起桌上的賬簿,臉色微沉地看著上麵的記錄。


    姚木林壓根不在意賬簿了,他稀罕地捧著鐵疙瘩,像是捧著自己的老祖宗似的。


    方拾一見狀湊過去看,他很快意識到應辭在找什麽,兩人對視一眼,他脫口而出,“沒有那人的退房信息……他還在這裏!”


    他說完,便扭頭看了眼姚木林,老板還捧著土疙瘩稀罕地親,在老板身後,掛著一排的門卡。


    他抿了抿嘴,沒猶豫幾秒便悄摸摸地伸出手,一把勾下對應的門卡。


    姚木林一點也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整個過程神不知鬼不覺的。


    應辭微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小法醫,接過對方遞來的門卡,忍不住笑了笑,一掃之前的難看臉色,他誇道,“很厲害。”


    76.在線裝酷第七十六天


    在線裝酷第七十六天·藏在606衣櫥裏的人


    拿到了備用門卡,兩人便直接乘電梯上了六樓, 走到走廊盡頭那間606客房前。


    方拾一先按了門鈴, 裏頭沒有動靜, 估計對方出去了還沒回來,於是直接用備用門卡刷卡進去。


    屋子裏有一股濃烈的花露水味道,像是有人失手打翻了一整瓶似的, 熏得人直皺眉。


    在那份賬簿上顯示,這間客房的住客從來沒有喊過客房服務。


    對方在這兒住了五天,都沒讓人上來打掃過。


    方拾一環看了一圈, 似乎是沒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隻除了這一屋子有些濃鬱的氣味讓人不太舒服罷了。


    應辭微眯了眯眼,如果說這兒一眼就能看得精光, 那唯一能藏點東西的, 就隻有門口那一架立著的巨大衣櫥。


    方拾一看應辭站在立櫥麵前,有些明白應辭在想什麽, 他頓了頓, 伸手摸向衣櫥門扉的把手,“裏麵會有東西?”


    應辭攔住方式一的動作, 低聲說道,“站到我後麵去。”


    “嗯?”方拾一微皺了皺眉, 發出一個疑惑的鼻音, 不過沒說什麽, 乖乖往後一站。


    應辭握住兩扇門的門把手, 齊齊往外一拉。


    衣櫥裏似乎扯住了什麽東西一般, 手上先是傳來一點阻力,兩扇木門隻被拉開了三分之一,衣櫥裏大半都被光擋著,暗得看不清。


    “應隊,你看。”方拾一輕聲喊道,指著地上,隻見有水從打開的衣櫥縫隙裏滲出來,很快在地板上匯成一小灘水漬。


    應辭低頭掃了眼,眉頭微皺,手上力道加重兩分,直接把卡住的衣櫥門卸了下來。


    先是一雙腳晃了出來,又蕩了回去,懸空前後擺著,水正從褲腳管那兒滴落下來。


    方拾一一愣,旋即猛地睜大眼睛,看清了衣櫥裏的狀況——


    隻見一個渾身**的男人掛吊在衣櫥裏的晾衣架上,他雙腳懸空,腦袋向右斜了近九十度,像是卡進衣櫥和晾衣架之間的縫隙裏一般。


    最詭異的是,那人還活著。


    他身上有一處明顯的大出血傷口,血浸濕了大片衣服,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


    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間夾著一片尖銳的刀片,他看向方拾一和應辭,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來,他的聲音沙啞粗噶,像是許久沒有開口說過話一般。


    “你們來了。我等你們好久了。”


    “看到那口玉杯了嗎?”那人問道,目光看著應辭,“你應該熟悉它,為了讓你看到,我花了點心思。”


    方拾一聞言心裏有些奇怪,他看了眼應辭,對方沉著臉沒說話,那人也不介意。


    他保持著這樣詭異的姿勢,一點也不覺得別扭,甚至還晃了晃腳,話鋒一轉,說道,


    “想在你們麵前栓根胡蘿卜,讓你們一路追著,真是不容易。我想讓你們幫我一個忙,不過在這之前,我得先證明給你們看一樣東西。”


    “請你們幫我,結束這一切。”


    他話音一落,右手指間夾著刀片,猛地刺向喉管。


    方拾一下意識一個搶步衝上前,但是到底沒有對方來得快,血汩汩地往外冒,他本能地緊緊按住對方往外冒血的血口。


    那人嘴裏倒嗆進血沫,臉上有著痛苦的神色,卻揚著嘴角撥開方拾一的手,一邊說話一邊往外冒著血沫,“咳,這個殺不了……”


    他話沒有說全,眼瞳便渙散開來,呼吸停止。


    方拾一的直播間係統檢測到屍體,自覺打開,不過裏麵空蕩蕩的,沒有什麽觀眾。


    方拾一還保持著按著對方噴血的傷口動作,他的臉頰上濺到幾滴那人噴出的血沫,他茫然又有些遲鈍地微微眨了眨眼睛,轉向應辭,“應隊……這……?”


    應辭掏出紙巾,抹掉小法醫臉頰上的血跡,掃了眼掛在衣櫥裏的男人——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微皺起眉,說道,“我會通知同事過來處理。”


    方拾一腦子裏有些混亂,他甚至還沒理清眼前這個人,與他之前遇到的那些怪事的聯係,那人就在他麵前割了氣管。


    他本能地想去救對方,但是他心底卻清楚,這不是出於什麽職責義務的本能,而是他想知道問題的答案,想要從對方嘴裏要到更多的信息。


    這個念頭讓方拾一覺得有一點陌生,甚至覺得有些糟糕。


    他渾渾噩噩地走進洗手間裏洗淨手。


    這時候,他麵前打開的直播間裏,終於陸續又有了觀眾進來。


    【我靠熟悉的主播熟悉的直播間,主播又重操舊業了?!看到提示我都沒敢信!】


    【我還以為主播退圈不玩了呢!!嗚嗚嗚!!想念主播!!打賞安排!!】


    【思念之情,溢於言表,觀眾“食屍老祖弘一”向主播送上一條隻吐真言的鬼舌,魅力值+1】


    【我從鏡子反光裏看到屍體了!這次居然卡在衣櫥裏嗎?小主播遇到的屍體真是越來越會找地點了吼~】


    【有趣有趣,可是為什麽這次主播離屍體那麽遠呀?怎麽在洗手?】


    【主播手上都是血誒……刺激!】


    【好香,好甜,觀眾“吸血鬼伯爵萊斯特”向主播送上一支長頸玫瑰,魅力值+1】


    【樓上的怎麽成天送玫瑰?老土不咯?】


    【……】


    【觀眾“吸血鬼伯爵萊斯特”向主播送上一口便攜款睡袋棺材,魅力值+1】


    方拾一看著眼前忽然熱鬧起來的直播間,許久沒見到,有些不適應。


    他沒多少心思關注這個,念頭一動,便把直播間縮小到了可以忽略的程度。


    他走出洗手間,站定在那具屍體的麵前。


    那人沒有說完的話是什麽?


    這個殺不了……殺不了什麽?殺不了他?可他明明停止了呼吸。


    還有前一個莫名其妙的請求,幫他結束這一切,“這一切”指的又是什麽?


    就在方拾一瘋狂頭腦風暴的時候,更加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


    似乎隻是一晃眼的功夫,衣櫥裏什麽都沒了。


    ——那個男人的屍體憑空消失了。


    方拾一微張嘴,看著眼前空蕩蕩的衣櫥,半晌喊道,“應隊?你過來看一下???”


    “應隊!!!”


    土撥鼠尖叫.jpg


    今天發生的事情,比先前那一床底下的斷手,還要顛覆他的三觀。


    應辭在門外打電話通知秦浩,聽見屋裏方拾一的喊聲,忙快步進來,他看到方拾一站在衣櫥麵前,眼神有些發愣,他皺起眉頭順勢看去,也是一怔,屍體不見了?


    他匆匆和手機那頭的秦浩說了一句,掛斷電話。


    “你一直在這兒?”應辭問道。


    “憑空消失了。”方拾一說道,這會兒他似乎隱約有些明白那人的意思了,卻又不敢相信,他什麽也沒說,隻是看著應辭,期望對方能給他一個答案。


    方拾一沒有注意到的是,他的直播間也因為這憑空消失的屍體炸了鍋。


    頭一回看直播看著看著,道具居然憑空消失了的!


    哪怕是直播間裏有不少觀眾身份特殊還大佬,都不帶見過這樣的。


    【直播……事故?】


    【哪位大佬能出來解釋一下?】


    【主播一臉懵逼。】


    【這是投影吧?主播湖綠糊弄人?】


    【樓上是第一次來的新人?空口鑒湖綠滾哼!】


    【嘿嘿嘿,老觀眾表示,我覺得主播這回遇到真·難解之謎了,會不會翻車嘿!】


    【不知道為什麽,有點期待小主播翻車+1】


    【以前一直看小主播牛掰哄哄地剖屍,這回屍.體都飛了,是要翻車的節奏嘿嘿嘿+2】


    【+3】


    【+4】


    幸好方拾一不知道自己直播間裏的假粉都在期待翻車,他聽見應辭說,不要亂,權當跳過這件事,繼續往下查。


    跳過?怎麽跳過去?


    兩個人又回到了樓底下,姚老板還坐在前台桌子後麵,他搬了台燈過來,稀罕地照著那個土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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