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線裝酷第一百一十九天·三方謀殺


    到了淩晨兩點半的時候, 辦公室外的動靜明顯起來, 有拖著輪子路過的聲音, 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還有嘎嘣嘎嘣咀嚼的脆響。


    陳醫生疑惑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打算開門看看外麵到底在幹什麽。


    “這麽晚了,誰不睡覺還在外麵?”他納悶地嘀咕,手剛碰上門把手, 就見一隻手擋在他麵前, 前一秒還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的應辭攔住他。


    “誒?”陳醫生眨眨眼, “怎麽了?”


    “坐回去。”


    陳醫生:“……”


    看著對方的表情, 陳醫生乖乖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有種自己被脅迫綁架的感覺。


    應辭轉開門把手推門出去, “啪”地合上門。


    門外一個沒手的老漢坐在平板小推車上, 嘎吱嘎吱地在陳醫生的辦公室門口來回挪, 嘴裏含著一塊蘋果片,邊嚼邊極低聲地念叨, “我的手呢?我的手呢……”


    那個老漢看到應辭,推著小推車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緩緩抬起頭, 看向應辭, “你看到我的手了嗎?”


    “不, 它不在你身上。”老漢又自顧自地搖頭, “我的手呢?我的手呢……”


    應辭沉默地看了眼他,又是一個被困在醫院裏無法離開、卻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亡的魂魄。


    他覆手一收, 送走了老漢,掌心裏又多出一張黑色紙片人。


    隔著一條走廊的另一邊過道上,兩個地府鬼差被分配到市醫院加班,忽然彼此對看一眼。


    “我好像感覺到了一股有些熟悉的氣息。”


    “不知道為什麽,我竟有些腿軟……”


    “實不相瞞……我也……要不要去看看?”


    “不了吧,我慫。”


    “那就算了吧。”


    兩個鬼差很果斷地做下決定。


    如果他們走到對麵那條走廊,看見應辭的模樣,大概就能立即喚起被他們藏在記憶深處、巴不得永遠不要記起來的噩夢——


    當初就是這個男人,把他們整個地府鬧得血雨腥風,掀了個天翻地覆,偏偏還沒受到應有的懲罰。


    應辭送走了老漢後,折回辦公室。


    他看了眼欲說還休的陳醫生,當做沒看見對方的好奇,他重新閉上眼睛。


    “我覺得你在等人。”陳醫生開口說道。


    應辭沒有說話。


    陳醫生自討沒趣地摸摸鼻尖。


    他低頭繼續看著手上讀到一半的醫學報刊,辦公室裏安靜極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應辭忽然主動開口,說道,“醫生是最了解人體極限在哪裏的人吧?”


    “什麽?”陳醫生愣了愣。


    “救人和殺人,隻在一念之間。”應辭說道,他睜開眼,看向陳醫生。


    “之前我一直在想,本來護士說王|瑉|豪在急救車上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怎麽進了手術室後突然就死了;院長一個人,是怎麽瞞過那麽多人的視線,要把徐瑩婉從自己的看護病房弄出來,運進下海廟的香火箱裏;還有更多不可能一個人完成的事情,他都是怎麽做到的。”


    陳醫生摘下眼鏡,輕捏了捏鼻梁,沒有說話。


    “而他確實也不是一個人完成的。院長想要殺人滅口,是為了埋藏秘密,而你想要殺人滅口,是為了報仇雪恨。”


    “王|瑉|豪與徐瑩婉的手術都是你接手的,王|瑉|豪死在手術床上,頂多算是一起醫療事故;你作為徐瑩婉的主治醫生,安排出空擋並非難事,院長有心想要滅口,就會抓住這樣的機會。”


    “這一切,你都能利用自己的主刀身份,做得滴水不漏,就算有人起了疑心,也不可能找到指認、足夠定罪的直接證據,無論如何,你都能夠逍遙法外。”


    “院長做了那麽多事,卻是在不知不覺中為你執子下棋。”


    “直到現在,你已經幾乎完成了所有的複仇任務,隻剩下院長和他的那疊資料。”


    陳醫生看向應辭,隱藏在鏡片後麵的那雙眼睛,悲憫又執著,他搖搖頭,輕聲說道,“不是這樣的。”


    應辭靜靜看著他。


    “還差一個,李玉還活著呢。”他說著,攤開手,“不要說得好像我什麽都能意料得到,我沒有那麽神。”


    “李玉就是我沒法控製的一個意外,早在我還沒摸清當初父親那件醫療事故之前,他就已經躲進三院了。而院長,我隻知道他有著和我一樣的目的,他也想要那些人死。”


    “既然遲早他都得死,不如在死前幫我多做點事情。”


    “院長也好,李玉也罷,他們都有秘密,那些我查不清、也理解不了的秘密。他們似乎在我看不見的領域上,懂得比我多得多——”陳醫生說道,理智得像是隻在討論尋常問題,他頓了頓,“我始終覺得,他們看得見我所看不見的東西。”


    他向應辭虛心請教:“你覺得他們是不是能看見鬼魂呢?”


    陳醫生看不見鬼魂,不知道院長和他的繼父做了交易,在他眼裏,這個世界還是很唯物主義的,所以他有許多理解不了的疑惑注定得不到解答。


    陳醫生要為親生父親報仇,陳凱要為自己報仇,院長要埋藏不為人知的秘密,兩人一鬼,三方都在狩獵當初參與手術的那些醫護人員。


    ——就像當初王|瑉|豪、徐瑩婉和院長三人,都為了自己的小算盤,算計著將陳凱謀殺在手術床上。


    輪了一圈,都有報應。


    “那你信嗎?”應辭反問。


    陳醫生被應辭問得愣了愣,他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他想了一會兒,說道,“我隻信眼睛看的見的。”


    應辭對這個答案沒有多少反應,他說道,“那你往後看。”


    陳醫生愣了愣,慢慢回頭,以為身後會出現恐怖電影的驚悚鏡頭,而事實卻是他依舊什麽也看不見。


    有種人天生能見鬼,有種人天生死活看不見鬼,陳醫生大概就是後者。


    應辭走到他身後,打開窗戶,那隻身上浸透成血色的厲鬼被兩個鬼差用鐵索死死捆著,卻是不甘心地想往這邊走。


    “老實點!”


    “原來就是你害這片地方不正常!”


    “我就說怎麽下半年的獎金被扣,都是你!”


    “不知道抓回去能不能將功補過,記一筆獎勵嗚嗚。”


    兩個鬼差閑聊的聲音鑽進應辭的耳朵裏。


    果然陳凱是打算過來的,可惜中途就被兩個敬業又怨念的鬼差抓住。


    應辭見那兩個鬼差身上黑黑白白的工作服都被扯爛,看來過程很是不容易。


    兩個鬼差飄在虛空中,遠遠看見應辭站在窗口那兒,其中一個微眯起眼睛,問旁邊的那個,“那邊站著窗邊的那個,聞著好像不是活人,我們是不是還漏了一個啊?”


    “咦?那過去看看。”


    說著,捆著陳凱飄過來。


    飄近了,兩個鬼差看清了應辭的那張臉,冷不丁突然一個急刹車,驚恐地睜大眼睛——


    “臥槽走走走走!是那誰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那誰啊!!”


    “靠他怎麽會在這裏???”


    “臥槽那麽那誰誰也在這裏???”


    兩個鬼差齊齊一頓,對視一眼,又是尖叫著飛速扯著陳凱逃開——


    “啊啊啊啊啊我們絕不會告密的!”


    顯然幾十年前的陰影曆曆在目。


    應辭聽著那聒噪無比的聲音,微眯起眼睛,又把視線收了回去,他轉身看向陳醫生,陳醫生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安靜的夜,問道,“你在看什麽?”


    “在看你不會信的東西。”


    陳醫生愣了愣。


    “這樣麽……”陳醫生好像不是特別意外的樣子,他垂下眼,沉默了半晌,輕聲問道,“那因果輪回,善惡有報,也會有嗎?”


    但他並不是打算等應辭的答案,他自顧自地說道,“但我怎麽沒有看見呢?”


    “遲早。”應辭看著他,他已經看見對方代表生命的線條變得黯淡無光。


    無論是已經死掉的徐瑩婉、王|瑉|豪,還是尚還活著的陳元亮、朱盤龍,當他們在地府相遇的時候,可能還得共享一間折磨牢籠,做很長一段時間的室友。


    想想那個畫麵就挺美的。


    應辭抬腳打算離開。


    “那你是誰呢?隻是警察嗎?”陳醫生疑惑地看著他,問道。


    應辭沒有任何停頓,自然也不可能有任何回答,他徑直離開。


    市醫院的夜晚重新安靜下來,離太陽升起隻有短短一二小時的時間了。


    應辭看著重歸冷清的街道,今晚地府公職人員的效率很高,季度獎應該有著落了。


    他回到公寓,竹真真、秦浩和楚歌三個人在客廳裏休息。


    楚歌傷殘加大功臣,霸占了沙發軟榻,竹真真和秦浩則打地鋪。


    除了楚歌睡得四仰八叉外,竹真真和秦浩聽見動靜,立即機敏地睜開眼,見到是應辭,才又放鬆戒備。


    “應隊!”


    秦浩和竹真真小聲喊了一聲,應辭微微頷首,“繼續休息。解決了。”


    “哦!”兩個人異口同聲地應了一聲。


    竹真真看了看應辭,又往臥室的方向瞄了瞄,輕聲說道,“老師在房間裏休息。”


    ——三個學生,楚歌或許可以算是默認收入門下的,本著尊師重道的精神,把唯一的臥室孝敬給了小法醫。


    應辭聞言步伐微頓,“嗯”了一聲,一秒猶豫後,便抬腳走向臥室。


    竹真真見了,抿起嘴嘿嘿偷樂。


    “你笑什麽?”秦浩疑惑地看著大姐問。


    “嗯?沒啊,我就是開心。”竹真真眨眨眼。


    和尚:“……”


    被所有人默認睡成死了死豬的楚歌,閉著眼睛冷不丁開口:“她就是想看老大和小法醫黏在一起,沒別的。”


    “……就你話多。”大姐頭惱羞成怒,拎起娃娃揍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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