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也有點無聊,沈瑜想搓幾把爐石,結果高鐵上的信號不是太好,連著掉線輸了兩把之後,也沒心情再玩下去了。  這時候何渡問:“看電影嗎?”  “就這破信號還看電影?”沈瑜說,“還不如看幻燈片。”  “我緩存了的。”何渡笑了笑,“你既然無聊就一塊兒看吧。”  “行。”沈瑜點了點頭。  何渡把手機往中間湊了湊,手肘搭在兩個座位中間的扶手上,然後從包裏摸出耳機,自己戴在左耳朵,自然而然地把另一隻耳機戴在沈瑜右耳上,指尖輕輕擦過沈瑜的耳垂。  短暫而細微的觸碰,沈瑜的感覺竟然意外清晰,仿佛自己的感官都被成倍放大,他一時間覺得臉上有點燒,甚至不好意思偏頭去看何渡,輕咳了一聲問:“什麽電影?”  “隨便找的動作電影,就解解悶。”何渡說。  何渡找的是個少林寺主題的電影,倒是他會看的風格。  電影還挺有意思的,講個小和尚學武的故事,沈瑜看到小和尚在巷子裏跟壞人打鬥的情節時,福至心靈想起與何渡初遇的場景。  他伸手捅了捅何渡左肩:“哎。”  何渡頓了一下,才轉過臉來:“怎麽了?”  “能不能告訴我你那天為什麽跟人在巷子裏打架?”沈瑜問,“不要拿自由搏擊之類的理由敷衍我。”  何渡愣了愣說:“怎麽想起來問這個?”  “其實我一直想問的,總覺得你不應該是那麽好鬥的性格。”沈瑜說,“但是之前咱倆不太熟,所以沒好開口。”  何渡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勾了勾嘴角反問道:“所以咱倆現在很熟了嗎?”  沈瑜沒料到他會這麽說,一下懵住了,他忽然反應過來最近的事情都是自己心裏在琢磨,可是何渡這麽問,那看來他和自己未必有共鳴。沈瑜頓時感覺整個人都被尷尬淹沒了,自作多情是這世界上最囧的事。  他盡量輕描淡寫地說:“你要覺得沒很熟就算了,我也就是問問。”  “我不是這個意思。”何渡壓低聲音,輕輕拽了一把沈瑜的胳膊,“我是想說,你能這麽覺得,我很高興。”  轟的一聲,沈瑜感覺自己整個人都燒起來了。  傍晚的列車上,兩個人合戴著一副耳機看著電影,肩膀挨著肩膀,輕鬆親昵的氣氛下,何渡突然來了這麽句話……  這可真是太要命了。  他一時間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如果腦海裏有一小片兒草地的話,現在花啊草啊突然在這片地上唰唰唰的瘋長起來,泛著五顏六色雜七雜八的喜悅,可與此同時原先的那些理智也被淹沒在洶湧著的草叢中,整個人就用四個字來形容:  一,團,亂,麻。  加個形容詞吧,一團高興的亂麻。  但歸根結底還是一團亂麻,沈瑜感覺自己的身體都僵了,從何渡指尖點著的手臂內側開始,往上僵到了腦門兒,往下僵到了腳尖。  “其實我是幫梁姐一個忙。”何渡在一旁不緊不慢地說,聲音還是輕輕的。  “梁姐是誰?”沈瑜下意識地問,接著又回憶起來,“啊,是找你陪玩那個梁姐?你倆關係挺好啊。”第32章 那個小光頭  “還可以吧。”何渡笑笑,“我應該跟你說過吧,梁姐跟咱們同城,開了個店。”  “嗯。”沈瑜點了點頭,“然後她攤上事兒了?”  “是。”何渡笑了笑,好像覺得攤上事兒這個說法挺逗的。  他從語氣到神態都很自然,而且帶著那種讓沈瑜很舒服的鬆弛感,沈瑜緊繃的情緒隨著何渡的語氣慢慢放鬆,小草和小花終於停止了瘋長,在微風中姿態舒展的搖曳著。  “是……收保/護/費的嗎?”沈瑜挺好奇地問。  “不算,但反正是找茬的。”何渡說,“梁姐開的是個紋身店,就……怎麽說呢,我不是歧視啊,但是她那個店的位置,確實容易招上一些亂七八糟的人。”  紋身店?沈瑜驚呆了,他和何渡的認知差不多,提起紋身想到的就是雞心鏈子大花臂,但是這和那天晚上梁姐的聲音帶給他的印象差距也太大了。梁姐的聲音溫婉柔和,要真說開店,沈瑜覺得也是那種茶館書店之類的。  居然是紋身店!臥了個大槽。  “後來就有個混混找她去紋龍,之後也不知道是紋了龍讓人揍了還是怎麽著,他心裏不爽,就非要回去找梁姐的茬,說她紋壞了,要她賠錢什麽的。”何渡說。  “這不是扯淡呢麽。”沈瑜義憤填膺,“拉不出那啥怪那啥啊。”  何渡笑出了聲,沈瑜忍不住偏頭看,他嘴角的酒渦淺淺的,很甜。  “梁姐也是跟你這麽想的,她反應比你還剛烈一點。”何渡說,“然後那個混混就不服了,嚷嚷著要砸她的店。”  “她就找你幫忙了?”沈瑜問。  “是我主動幫忙的,我跟那幾個人約架的時候她都不知道。”何渡說。  沈瑜愣了愣,心裏一陣不是滋味,想不通何渡為什麽要自找麻煩,除此之外還有些別的不快:“看不出來你這麽積極啊。”  “她不光是我老板,也是我的朋友。”何渡說,“我剛上大學的時候,她幫了我不少忙。”  “這樣。”沈瑜點了點頭,情緒卻有一點低落。  他沒有追問,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對何渡跟別人關係親近而感到失落。  也或許他知道,隻是他不允許自己知道。  沈瑜忽然覺得坐上這趟車是一個錯誤,現在他的心正跟著這列山脈間穿行的火車,起伏顛倒,時明時暗,不知所以。  “好了好了。”何渡的語氣帶著幾分安撫,像在逗貓,“看電影吧。”  這十幾分鍾的電影,沈瑜看得就跟沒看一樣,完全不知道講了什麽。  腦子裏一會兒是何渡主動去幫梁姐擺平混混,一會兒是何渡輕輕拉著他的胳膊說“你這麽想我很高興”,一會兒是下了車之後還有孤獨的兩個多小時長途大巴,沒了何渡可怎麽過……  最後這個想法讓沈瑜一激靈,別這樣啊,他絕望地想著,可是剛剛發生的事情就像擰開了某種閥門,苦苦壓抑的依賴貪戀還有種種亂七八糟的情緒,終於都再也壓不住了。  就在這時,車廂裏的報站聲響起。距離到站還有兩分鍾。  沈瑜搓了搓臉:“我準備走了。”  “嗯。”何渡把電影關了,手機放回衣袋,然後站起身,探手到行李架上,取下沈瑜的箱子和自己的包。  “走吧。”何渡說著,把包背了起來。  “我要走你背包幹嘛……臥槽?”沈瑜忽地反應過來什麽,整個人都愣住了。  何渡笑了下,沒解釋,輕推了沈瑜一把:“快點,這站就停兩分鍾。”  沈瑜隻來得及問了一句“你跟我一塊兒下?”甚至都沒等到何渡的回答,火車已經鳴著笛停了下來。  兩個人下車,站在小小的站台上,接著火車開走,這一站總共零零散散下來的也就十個人不到。  火車鳴著長笛消失在遠遠的鐵軌上,其他人各自散去,小站在漸漸湧上來的夜色裏顯得溫柔而寧靜,夜風吹過,送來讓人舒服的涼意,天邊的雲仿佛都被吹散了。  沈瑜還在發怔,何渡就站在他旁邊,不說話。  沈瑜的視線裏可以看見東山,很遠,勾勒出水墨般的美妙輪廓,東山之上就是白水寺,東山腳下是他家的小鎮,從這裏坐長途大巴,一路繞來繞去,兩個多小時就可以到那裏。  沈瑜轉過頭,何渡看著他,神情很是忐忑。但沈瑜現在並不生氣,他隻是感到震驚、困惑和茫然,腦袋甚至有點空白。  “這是……什麽情況?”沈瑜問,他現在的腦容量隻能支持他問這麽一句話了。  “就是你看到的情況。”何渡小聲說,“瑜哥,求你別生氣,你要我從這兒跳下去都行,隻要你別生氣。”  沈瑜居然被他這句話逗樂了:“我好好的幹嘛讓你從這兒跳下去……你是說你也是這兒的人?咱倆是一個地方的?”  “嗯。”何渡點了點頭,神情還是很緊張,一臉隨時準備跪下求饒的表情。  沈瑜現在其實還有點懵,這個事實可比假名來得驚人多了,而且現在沈瑜對何渡的感情也比那會兒深了不少,所以各種情感上的反饋反而上來得很慢,現在就純粹是在接受客觀現實,並且感到震驚的這麽一個狀態。  “我倒是沒生氣。”沈瑜想了想說,“現在就是有點兒懵。”  何渡明顯是鬆了一口氣,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沈瑜:“你想問什麽就問,我都告訴你。”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沈瑜問,“就咱倆一個地方這個事兒?”  “在你說白水寺的時候。”何渡說,“我……記得有你這麽個小孩兒,雖然我對不上號。後麵你說得越多我越確定,你說的白水寺,就是我那個白水寺。”  “你那個白水寺。”沈瑜重複了一遍,慢慢地開始感到一些震驚啊、不爽啊、欣喜啊之類的情緒,糾葛交纏在一起從腦袋裏浮起來,“你說的在寺裏長大……是白水寺?”  “是。”何渡點了點頭,舉起左手給沈瑜看他那串紫檀念珠,“這個就是在寺裏請的。”  “啊,我怎麽一點兒也對不上號,光頭和有頭發差別這麽大的嗎。”沈瑜在回憶裏搜索無果,更加不解,“就算你是在白水寺長大的也不會嚇著我啊,不是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嗎,你怎麽反倒還躲著老鄉走。”  “因為……算了,我就直說吧。”何渡深深吸了一口氣,下了很大決心似的,“瑜哥,你還記得你救的那個小光頭吧。”  “記得啊,就那個小和尚,你老跟我咬文嚼字說什麽是光頭不是……我·了·個·去?”沈瑜說到一半,忽然明白過來。  他震驚地看著何渡,整個人都往後退了一步:“是你?”  “對。”何渡一臉抱歉地笑了下,“是不是巧得過分,連我自己都不敢信。”  沈瑜連話都組織不出來,隻能連著說了好幾個“臥槽”以表達自己的情緒。  他回憶著七年前的事情,那個小和尚……算了,小光頭,他的打扮比臉搶鏡的多,所以具體長什麽樣沈瑜也沒太大印象,但那雙山泉般清澈冷冽的眼眸,倒確實和何渡不是一般的相似。  真正讓他們命運相交的那一點,就是七年前廁所裏那場堪稱慘烈的戰鬥,最後初二的幾個都被沈瑜打跑了,但是他也挨了一墩布杆,右眼角在流血。沈瑜擦了把血,從地上爬起身,小光頭蜷縮在不遠處,肩膀一抖一抖的,像是在哭。  沈瑜一瘸一拐地走上去,拍了拍小光頭的肩膀:“哎,沒事了,快起來吧。”  小光頭顫抖了下轉過身來,沈瑜驚訝地發現,雖然他眼睛依然是紅通通的,鼻尖也是紅的,可是臉上卻一點淚痕都沒有。  “謝謝。”小光頭低聲說著,沈瑜把他扶起來,一直把他送出校門口,一路上小光頭不停地跟他說著謝謝、謝謝。  最後沈瑜看他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忍不住說:“我知道修行要心存善念,還要持戒,可是人家都欺負到你頭上了,你不能逆來順受,要打回去,知道嗎?”  小光頭沉默了一會兒,說:“我記住了。”  現在看來,記得可真是……有點好啊。  “你怎麽認出我的?咱倆那時候也就是一麵之緣吧?”沈瑜再看何渡,上上下下地打量,雖然發型裝扮完全變了,何渡的五官也跟那會兒發生了不小的變化,但果然,還是依稀能看出十四歲時那張臉的模樣。  “就在你說白水寺的時候,我突然覺得那個人可能是你……我以前從來沒想過找那個人,隻是每年給他祈福,可當時沒任何原因,單純地覺得,也許就是你,這可能就是師父們老說的‘緣分’。”何渡說,“後來你親口說了救過我,那就再沒什麽可以懷疑的了。”  “啊……是那次。”沈瑜回憶起來,就是何渡負胖姐請罪那天,和好之後他倆在黑房聊天,他驀地記起自己指著眼角的疤時,何渡眼中出現的短暫怔忡。  沈瑜真的沒生氣,更多的是驚訝,甚至有一點小小的喜悅。  何渡是那個小和尚或者不是,對他來說,不過就是多了一句“哇我們好有緣”而已,眼前的何渡對沈瑜而言,從各種意義上都比過往的小和尚或者回憶什麽的重要的多。  “我隻有一個問題。”沈瑜說,“你既然知道了,為什麽一直沒告訴我?”  “畢竟救命恩人,說了很有負擔吧。”何渡頓了頓,“而且我有點怕。”  說完這句話他有點不自然地轉開眼睛,望向遠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戲精校草今天也在纏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花卷不投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花卷不投降並收藏戲精校草今天也在纏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