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醫生,您跟我說實話,現在他到底是什麽狀況?”林西成靠在醫院的牆上,慘白的燈光照下來。


    洛誌遠剛被護士推回病房,因為病痛他現在已經不能走路了,劇烈的骨痛讓他半夜經常疼醒,咬著牙挨過一陣又一陣的痛楚。


    他的身體撐不住那麽多的止痛藥,即便撐得住,也作用甚微。


    夜晚的醫院裏安靜了不少,配著慘兮兮的燈光,一股令人絕望的陰森氣。


    “洛先生的病已經很嚴重了,我們醫院也正在努力找骨髓配型,當然如果他有直係親屬,比如兒子女兒……配型成功的幾率會更大一些。”陳醫生說。


    林西成已經請了長假,每天在醫院照顧他,看著洛誌遠日漸消瘦,被病痛折磨的仿佛老了二十歲的樣子,痛苦的蹲下了身。


    他絕望的把手放在頭上,無意識的薅頭發,敲打著頭低聲:“難道就……就沒有辦法了嗎……他還那麽年輕,怎麽能現在就……”


    陳醫生見慣了這樣的場景,低低的歎了口氣將他扶起來:“您別太難過了,我們醫院也很努力的尋找配型,還有希望。”


    林西成攥著手機,看著對麵沒有再回過來的消息,心裏一陣焦慮。


    他調查過,洛行這個孩子很乖,即便趙久蘭對他不好,也還依然能那麽優秀,如果他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正這樣遭受痛苦。


    父子連心,他又那麽善良,一定會心軟的。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讓他來見洛誌遠一麵,看看他被病痛折磨的樣子。


    林西成知道自己不能逼得太緊,畢竟這麽多年洛誌遠沒有出現在他的生命裏過,作為一個垂死的父親想見一麵情有可原,可如果一直堅持,就顯得刻意而有目的了。


    林西成曾經很長一段時間都在研究心理學,對自己的專業頗有自信,偽裝出的“洛誌遠”真誠而苦澀。


    正常人都會稍稍心軟,遑論洛行。


    即便不心軟,他也會好奇自己從未見過的父親是什麽樣子,加上趙久蘭這麽多年的虐待,他一定也很不平,為什麽這個父親沒有管過自己。


    隻要他有需求,就一定會來。


    手機響了一聲,林西成低頭一看,是洛行答應三天後過來,他驚喜的連連看了好幾遍,生怕是自己太過期望,眼花了。


    等他確認是真的,又生怕洛行反悔,急急忙忙的把病房號發給了他。


    他攥著拳笑起來,剛想去抓著陳醫生的手報喜,結果卻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已經走了,隻能自己對著粉白的牆壁磕了兩下頭壓抑住內心的驚喜。


    有救了有救了-


    林西成手指握上門把,深深吸了口氣把驚喜壓下去,做出平靜的表情,看著坐在窗前的洛誌遠,慢慢走了過去。


    他慢慢蹲下身,輕聲問:“今天檢查怎麽樣?還疼不疼?”


    洛誌遠疲憊的點了下頭,原本清雋的臉上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頎長挺拔的身子也清減的不像話。


    大概是人之將死,他最近總是在想,這一輩子到底都做錯了些什麽,對於趙久蘭,他不想這樣可卻造成了結果。


    對於洛行,他雖然很無奈卻也隻能虧欠,他沒辦法去跟趙久蘭搶孩子,他已經傷害了她,怎麽還能再把她唯一擁有的東西搶走。


    他也對不起林西成。


    這一輩子,他的人生都充滿著失敗,臨死之前他也……想見一見洛行,見見自己這個無緣的兒子,不知道他會不會喊自己一聲爸爸。


    也許不會。


    他都不認識自己,其實有時候想想,人這一輩子都堅持什麽呢,得過且過便算了,追逐不到的明天一直在求而不得中痛苦掙紮。


    他想要兩全其美,弄到最後卻造成了四個人人的痛苦。


    林西成溫聲的,帶著誘哄的拍拍洛誌遠的手,說:“行行說後天想過來看看你,問我可不可以,我……擅自替你答應了。”


    洛誌遠一怔,頓時將他的手一甩,怒不可遏的攥緊輪椅,咬牙問:“你又找他了?我說過,我的病聽天由命,活就活死就死,我不要他的骨髓。”


    林西成也生氣了,騰地一下站起身來:“他是你的兒子!是現在唯一能為你上手術台的人!你給了他生命,現在你快死了,讓他還你一點骨髓怎麽了,他又不會死。”


    洛誌遠痛苦的閉上眼,半天又睜開,冷冷的自嘲起來:“我一直以為,我們之間不需要多說什麽,我給了他生命,但我也給了他痛苦,我算什麽父親,我有什麽臉去跟他要骨髓!”


    “如果他是自願的呢?”


    洛誌遠一頓,眉頭皺了皺:“自願?”


    “我答應你,我不會強迫洛行為你捐獻,但是如果他自願想要救你,你就不能拒絕,好不好?”林西成又蹲下身來,捧著他的手貼上自己的臉,低聲說:“你也不想讓他見你的第一麵,就是最後一麵吧。”


    “難道你就不想,以後看著他長大、結婚生子,抱一抱他的孩子,聽他們叫你一聲爺爺嗎?”林西成一步步勾著他的意識,見他有些軟化了,又繼續說:“你想讓洛行對你唯一的印象,就是一個父親的名詞嗎?”


    洛誌遠不想。


    可他又有什麽資格去要求洛行自願為他捐獻呢,僅憑曾經給了他生命,這個父親的名詞嗎?


    洛誌遠自嘲的笑了聲,是林西成太天真,還是他把洛行想的太善良。


    他不恨自己就好了,哪還敢要求這麽多。


    ——


    自從給不遠行回了消息之後,洛行就一直在想著怎麽才能找個機會去一趟北市。


    丁超的事、他因為流言在體育館打了人的事,再加上趙久蘭突然軟化下來的態度,這幾天洛行一直在想,霍行舟大概私下去找過趙久蘭。


    他不告訴自己,應該是不想讓自己擔心或是難過。


    他在保護自己,可他不想什麽事都讓霍行舟幫自己安排處理好,然後安枕無憂的享受著他的照拂。


    有些事情隻能他自己來麵對,而且他也想稍稍強大,成為可以讓霍行舟依靠的人。


    距離寒假還有一周,他跟霍行舟回家就沒有機會自己出去了,必須趕在這之前。


    恰好最近有個籃球比賽,霍行舟本來不想去,但程利民冷哼一聲:“以前不讓你打,曠課去打,現在讓你去給學校爭光,你倒不去了,不去不行必須去!”


    “……”霍行舟看著程利民的背影,張了張口,又閉上了。


    洛行聽見比賽時間,頓時鬆了口氣,他那天去的話,自己正好能請假去一趟北市,不用撒謊找借口了。


    “怎麽?聽說我要去比賽,這麽高興?”霍行舟冷哼了聲,看著他微微勾起來的嘴角,涼颼颼的拍了拍桌子:“嗨嗨嗨,問你話呢。”


    洛行抬起頭,眯了眯眼睛笑道:“沒有高興,是想著程老師居然也能讓你無言以對,風水輪流轉了。”


    霍行舟沉默了下,側著身子說:“我那天比賽,你要不請假過來看吧,反正你這腦袋也不需要怎麽學了。”


    “不行。”洛行忙不迭道:“還是要聽的。”


    “學習比我還重要?”霍行舟吃味的冷哼一聲,伸手去扯他的演算本,看著上麵的他工工整整給自己出的題就頭疼:“別寫了,過幾天都放假了。”


    “放假也不能鬆懈啊,你的基礎本來就不是很穩,就是腦子好使,萬一有沒講過的題那你就不會了。”洛行手忙腳亂的搶救本子,生怕他給撕壞了。


    霍行舟看著本子一眼,忽然想起上次在北市比賽那次,笑問:“哎~不鬆懈的話,那還在被窩裏講題嗎?”


    洛行聽不見細微的聲音,不知道他是真的說出來,還是用口型說的,驚駭的轉頭看了兩眼教室,見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沒人注意到後麵,才稍稍鬆了口氣。


    “問你呢。”霍行舟靠近,目光灼灼的盯著他的手指,抬手輕敲了兩下,“你怎麽不理人呢?洛老師你該不會還要挑教學環境吧。”


    洛行咳了一聲,難為情的,輕輕的點了下頭。


    “沒聽見,說的什麽?”霍行舟明明看懂了他的意思卻還是非逼著他說,笑意盈盈的看他細白的頸側,耳根處染上一抹紅,忍不住抬手碰了碰。


    洛行一縮肩膀,小聲威脅:“霍行舟你別得寸進尺。”


    霍行舟心想我就得寸進尺你能怎麽我,表麵卻裝的一臉孺子可教:“好吧好吧,洛老師不讓我幹,我就不幹。洛老師讓我幹的時候我再幹,行嗎?”


    “嗯……”洛行點了下頭,聲音還在嗓子眼兒沒說完,眼睛瞬間睜大,看著他似笑非笑的樣子,臉瞬間全紅了,惱羞成怒的別過頭不理他了。


    這個人……怎麽什麽話都能說的那麽……


    霍行舟委屈道:“洛老師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你別生氣?那這樣……以後你不讓我用嘴,我也不用了,行不行?別生氣。”


    他伸手去撓洛行,被他躲過去,他拿出手機,挨個兒敲字發過去。


    霍行舟:洛老師,我做錯什麽了,你總得告訴我,我才好道歉,不然你體罰我吧。


    洛行看著消息,沒回。


    霍行舟:洛老師,你思想好汙啊。


    洛行目瞪口呆的看著最後這一條,又害羞又氣怒的用力按著屏幕上的鍵位,忿忿的打字回過去:明!明!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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