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溫泉山莊住了兩天,坐飛機回家後,周行朗花了半個月的時間泡在工作室裏,完成了整個南山美術學院的設計。


    他把潦草的圖紙整理出來後,開始生疏地使用軟件建模,可是做的並不好,而且很慢。


    時間緊迫,周行朗聽了周天躍的建議,交給了他的助理方樂和員工去做,據周天躍說,他以前都是這樣做的,最後再進行調整。


    完成了圖紙的工作,他把實體模型帶回了家,先是用卡紙搭建了一個簡單的紙質模型,再用伐木板做一個更精細的模型。


    周行朗還在家裏發現了激光切割機,就放在一樓的工作間裏,做手工的過程雖然有些困難,可他仍然覺得很有趣,所以樂此不疲,甚至願意一天都做這個,他不知道自己的興致是從哪裏來的,分明他以前對這些都不怎麽感興趣的。


    哪怕是在高質量渲染和vr技術已經普及的現在,實體模型在建築設計上都是不可或缺的,做模型就好像在構思一篇文章一樣,是個對設計流程漸漸變得清晰的過程。


    年底,終於完工,全部方案以及渲染視頻和渲染圖都出來後,打包發給了美院領導層。


    這時,周行朗才有時間去見譚聰醫生。這位醫生期間又發了一次消息給他,詢問他的身體情況,他問了路巡,路巡說他的確有一位心理醫生:“你工作壓力大,有些失眠,他會給你開一些藥。”


    “我還失眠?”周行朗可以大言不慚地說,如果可以,自己一天可以睡上十八的小時不醒,怎麽會失眠?


    路巡說:“隻是偶爾,不過我認為你現在沒有必要繼續看醫生了,你的情況好多了。”


    確認了確有其事後,周行朗要到了地址,特意去了一趟這位譚醫生的心理診所。


    “你失憶了?”譚聰醫生好像第一次聽見一樣,很詫異。


    他看起來四十歲上下的模樣,外表普通,鼻梁上架著眼鏡,穿白大褂。


    “是的,不小心出了一次意外,過去十年的事,我都忘了。”周行朗坐在沙發上,環顧谘詢室的環境,淺藍色的牆體讓人心情沉靜,容易放鬆,大量的軟裝,柔軟的沙發和地毯,外加一壺花茶,則會讓人覺得格外的舒適。


    “難怪。”譚醫生起身倒了兩杯茶,“所以你最近壓力小了很多,感情生活也順心了?”


    “感情生活……”


    譚醫生腿上放著一本檔案,他喝了口茶水道:“你和你丈夫。”


    周行朗搖頭,他有心從醫生這裏知道什麽,所以才會來。


    “譚醫生,你能給我講講他嗎,我很多事都記不清楚了,這個丈夫,對我而言就像憑空冒出來的一樣。”


    “當然,你有十次來做谘詢,十次都會提到他。”譚醫生翻找出周行朗的紙質檔案給他,檔案上從來不會記錄對話,隻會記錄他每一次的狀態,以及開了哪些藥。


    周行朗翻開檔案,這才知道自己來這家心理谘詢所有幾年了,從婚前他就開始麵見心理醫生,而且還伴隨輕度的抑鬱。


    當然,抑鬱症很常見,很多人都有這樣的病,沒有的也喜歡標榜自己有,隻是這個名詞雖然時髦,卻不代表是什麽美好的事。


    一開始他見醫生的頻率是一個月一次,後來變成了每半月一次。


    “有一段時間你隔天就會來一次,我記得很清楚的是,你當時還沒結婚,而你的丈夫似乎是剛做了截肢手術,你問我,要不要和他結婚。”檔案上有記錄具體的日期,狀態那一欄寫著被人求婚。也就是說,路巡在出事前,就對他求婚了。


    譚醫生道:“感情的事,我不好評判,我認為如果不喜歡,隻是因為愧疚的心情而和他在一起,對你和他都是一種傷害和折磨。”


    周行朗什麽都想不來了,茫然地道:“我……是因為愧疚,才和他結婚的嗎?我不喜歡他嗎?”


    “你那時很混亂,告訴我你對他不是那種感情,至於你內心喜不喜歡,我是外人,意見不作數。”


    周行朗好像終於聽見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高興不起來。


    他告訴醫生他對路巡不是那種感情,卻和他結婚了,答案已經昭然若揭了——他今日的成功,都是婚後換來的,都是依靠著路巡才得到的。


    可路巡卻堅定不移地認定他們相愛,這是在騙自己,還是失憶前的自己在騙他?


    周行朗在谘詢室裏待了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後,譚醫生還有別的病人要約見,他的心理診所很火爆。


    從心理診所出去,周行朗走到附近的商業區,進去逛了起來。


    自宅的地址太過偏僻,壓根就打不到車,如果他想約車,人家司機一看他所在地點馬上就拒絕了,這樣一個深山老林裏,沒有出租車敢開進來接客人。如果他想出門,必須要提前打電話告訴司機英叔才行。


    周行朗不想讓路巡知道自己去見了醫生,所以隻說自己想逛街,讓英叔把自己在商場門口放下。


    現在要回家了,如果逛這麽久的街什麽也沒買,似乎也說不過去。


    商場一樓就是各大奢侈品專櫃,從cartier到omega,從armani到zegna應有盡有,周行朗現在什麽都不缺,除了球鞋,好像也沒有什麽別的想買的。


    可他進來,也不是為了給自己買東西的,他進了一家手表店,心想路巡會不會需要這個,他手表已經很多了,自己給他買表有什麽意義?


    他今天穿一件駝色的短款廓形大衣,裏麵內搭黑色羊絨毛衣,他的衣櫃裏大多都是這樣式樣的衣服,隨便怎麽搭都不會出錯,腕間露出的百達翡麗代表他是一位大顧客,周行朗受到了熱情的接待。


    他低頭看了看展櫃裏的手表,從便宜的到貴的,幾萬到十幾萬不等,他想路巡應該不會喜歡這些,又去了另一家店,挑了一對珠寶袖扣。


    路巡似乎是個皮鞋控,周行朗在他的衣櫥裏看見了比女人衣櫃裏的高跟鞋數量還要多的皮鞋,從外觀來看,似乎差別都不太大,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買那麽多。


    周行朗去了一家男裝店,看了鞋,好不容易挑選了一雙還不錯發,結果他壓根不知道路巡的尺碼是多少。


    閑來無事地逛了一圈,手裏多了幾個購物袋,都是些小東西。


    下午五點,他從商場出去,給司機英叔打了電話。


    到家時,天色已經很暗了,一月初天黑得很早,自宅燈火通明。


    周行朗聞到飯菜的香味,放下東西後,走進廚房準備幫忙,結果廚房裏做飯的背影卻是路巡。


    “行朗,”他裏麵穿藏藍家居服,外麵戴著惠姨平時穿戴的粉紅色圍腰,正拿著勺子在湯鍋裏攪動,“你回來的正好,幫我嚐一下湯的味道。”


    這幅畫麵如此的不合時宜,路巡居然還會做飯?


    “好……惠姨呢?”周行朗走過去,鼻子一動,“白果燉雞?”


    “惠姨母親生病,回新加坡了,她不在的時候我來做飯。”路巡回答側頭看向他,“上次回家,見你喜歡喝這個,我就問了媽這道菜的做法。”


    白果裏麵的心芽是有毒的,他一顆一顆剝,花了很久的時間。


    路巡舀了一勺,放在嘴邊吹涼了,才喂到周行朗嘴邊。


    “好喝嗎?”他眼神裏滿是期待。


    “好喝。”味道其實有些淡,但周行朗沒讓他加鹽,也沒有提任何的意見,靠在冰箱門上,“路哥,你還會做飯嗎?”


    路巡笑著說:“一點點。”


    端著飯菜上桌,他看見那些手提袋,問了句:“今天買了什麽?”


    “買了袖扣,襪子,圍巾,領帶……”他細數著,抬頭看向路巡,撓了撓頭低聲道,“都是給你買的。”


    花了周行朗不少的錢,買的時候一狠心,才知道自己居然還挺富的,他的建築事務所,的確來錢。


    “給我買的?”路巡很意外,“你下午在商場逛了那麽久,隻是為了給我買東西?”他打開一個手提袋,裏麵是一套印有波普圖案的襪子。


    周行朗出聲道:“我看你總是穿黑色的西裝襪,太沉悶了,偶爾也可以穿點花色的,換換心情。”鞋子和衣服他不知道尺碼,但這些小飾品,總不會出錯。他仔細地看著路巡的表情:“如果你不喜歡,就放著吧,我穿。”


    “怎麽會,我很喜歡。”他臉上的喜悅不是裝出來的,似乎恨不得馬上把襪子穿在腳上試試。


    他試了圍巾,試了領帶,把周行朗買的禮物全部拿出來試了一遍才戀戀不舍地放下,高興得像一個第一次收到生日禮物的孩子。


    見他這麽高興,周行朗反而心裏不是滋味,看來這還真是路巡頭一次收到自己的禮物。


    路巡坐下,一邊吃飯一邊問他:“怎麽想起來給我買這麽多東西?”


    “因為……元旦節嘛,哈哈。”元旦節已經過去兩天了。


    可周行朗總不能告訴他,是因為他覺得對不起路巡,才忽然給他買禮物。按照譚醫生的說法,再結合路巡的說法,周行朗得到了一個比較靠譜的認知。


    他從頭到尾都在騙路巡,自己不喜歡這個人,卻和他結婚,婚後還假裝愛他,騙他騙到地老天荒。


    如果不是親耳聽見,加上蛛絲馬跡佐證,周行朗不會相信二十歲以後的自己竟然是這樣一個混蛋,大人的世界裏果然充滿了利欲熏心。


    他發自內心看不起自己這種人,太壞了。


    周行朗懊惱又愧疚,眼前的路巡,徹底變成了一個被人騙了還幫人數錢的小可憐。


    吃完飯他就又鑽進了工作間,鼓搗自己剛完工不久的建築模型,工作變成了他逃避的安全區。


    周行朗並沒有認真在工作,他隻是擺弄著那些模型,在想事情。


    以至於路巡進來的時候,他一下不查,手裏捧著的“自宅”的模型,就那麽摔在了地上。


    “自宅”也就是他現在住的這棟房子,模型看起來堅固,實際上不堪一擊,摔到地上的瞬間,就變成了碎片。


    自宅的采光做的非常好,夜晚的光亮也是,遠遠看著,這是聳立的黑色大山下唯一的光明,正如同海上的燈塔,指引人前行,所以模型用了很少用的玻璃作為輔助材質,一摔就碎掉了。


    周行朗蹲下匆忙去撿,手指被劃破他好像也沒感覺到,直到見了血,才反應過來。


    路巡大步朝他過來:“別撿了!”


    他估計在外麵試襪子,腳上穿了周行朗剛給他買的波普襪。


    “你流血了!手給我。”路巡抓過他的手,檢查他手上的傷口,萬幸隻有一隻手指。路巡想也不想,低頭就把他流血的手指含在了嘴裏,舌尖裹住他的傷口,血腥味在口腔裏彌漫開。


    周行朗坐在地上,看他皺著眉的模樣,路巡鼻峰十分挺拔,側顏輪廓完美,讓人忍不住就看呆了。


    路巡嘴裏吮著,感覺止血了,卻沒有聽見周行朗的聲音,好像不疼似的。


    他單手握著周行朗的手腕,抬頭去看,望見周行朗眼裏包著淚水,原來不是不疼,是疼哭了。


    “這麽疼啊,怎麽哭上了?”他嘴裏含著手指,說話含糊不清,抬頭去擦他眼角的淚水,卻不想剛才還包在眼眶裏的淚珠,直接就淌了下來,迅速而洶湧,一條淚痕接一條淚痕。


    周行朗搖頭,沒有去看路巡,啞聲道:“我不疼。”他把自己的手指抽了出來,路巡摸了摸他臉:“那哭什麽?”


    周行朗找不到理由,抿著唇不肯說話,低著頭用手背擦眼淚,路巡敏銳地感覺到了什麽,沒有戳破,拉著他的手說:“看,血已經止住了。”


    周行朗看見自己亮晶晶的手指,好像終於找到了合適的理由:“……好多口水。”


    “才親到你的手指,就哭了?”路巡盯著哭紅了眼,還一臉我沒哭我不疼的周行朗,眼神幽晦難測,忍不住抬手用拇指摩挲了一下周行朗耳後的肌膚。


    這個部位似乎特別敏感,周行朗哆嗦了下:“你別說話。”


    “好,我不說話。”路巡按捺住去吻他的強烈衝動,隻是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把他抱在懷裏,低聲說,“模型壞了沒關係,哥哥重新幫你做一個,別哭,你一哭我心裏就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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