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和山的網頁廣告最近更新了, 廣告主頁上被放置了最新的實景照片,墓地區域整齊簡潔,綠化鬱鬱蔥蔥。


    而正對著墓地區域的那口潭水, 更是水清無色,就連水底從綠藻中穿梭的小魚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陳嶺起了一個大早,今天是他們喬遷的日子。


    喬遷的新院子就在這座舊院子後麵不遠, 白牆青瓦四周樹木環繞,冬暖夏涼,光是看著就喜人。


    陳嶺正準備去叫其餘人起床, 趙迅昌的房間提前出現動靜。


    他走近推開門從縫隙中一看,老爺子已經穿戴整齊, 正將自己床底下的寶貝箱子拖出來。


    “師父。”陳嶺走進去, 幫他一起把箱子抬到桌上。


    趙迅昌指了指床底下:“裏麵還有一個。”


    陳嶺跪趴到地上,偏著腦袋努力看進去,在靠牆的地方, 的確還有一個箱子,他伸長胳膊,費了老大勁兒才將箱子取出來。


    箱子不大, 是趙迅昌早年從別的地方搜羅來的老物件。


    趙迅昌寶貝得不行, 眼睛死死盯著小徒弟的動作, 生怕東西被磕碰到。


    陳嶺小心翼翼地放下箱子,道:“江域差人特意做了博古架放在你的新書房裏, 往後這些東西就能擺出來了。”


    趙迅昌笑得兩眼眯起, 這小徒弟沒有白收, 平日裏懂事聽話,誰成想到了最後還附贈他一個男婿。


    “代我跟他說聲謝謝。”趙迅昌假模假式道,心裏自得。


    陳嶺大大咧咧的擺手:“都是一家人, 不說兩家話。我先幫你把東西搬過去吧。”


    趙迅昌大手一揮:“一起走吧。”


    新院子落成,他還沒正式進去看過,隻在外麵瞅過兩眼,那白白的牆壁配上青色的瓦,再嵌入紅色的院門,雅致又亮眼。聽說江盛行請來的設計師還在院子中央設計了一個小花園,並從別的地方移來了古樹放於院子的角落裏,到了夏天,太陽一照樹蔭填充著角落,涼快宜人。


    趙迅昌隻要一想到這些,心裏就止不住的高興。


    他從前四海為家,並不認為有一個固定居所有多重要。如今有了徒弟和徒弟男婿,又有吳偉偉這麽跳脫的晚輩陪在身邊,忽然覺得有個家也不錯——


    能遮風擋雨,能溫暖人心。


    院門是防腐的實木,外表的油漆刷得平整亮麗。


    不等趙迅昌推門,站在他肩膀上的紫藍鸚鵡先飛起來,一路昂揚而起,落在了院子裏那棵老樹的枝頭上。


    陳嶺後退,隔著院牆頭衝著它吹了聲口哨,小藍直接背過身去,假裝自己沒聽見。


    趙迅昌心情好,不想拘著它:“隨它去吧。”


    陳嶺腹誹,現在是慣一隻鳥,等下午繁育中心把另一隻鸚鵡送過來,就是慣一對了,再加上家裏的其他小朋友,將來有的鬧騰了。


    推開院門,趙迅昌快步走進去,眼睛一亮。


    院子內牆邊緣砌了一溜小花壇,種滿了綠色植物,中央的小花園裏還豎了一座假山,下方水流潺潺。而院子東麵的牆角處,那高大的老樹恣意的伸展枝丫,充斥著蓬勃的生命力。


    趙迅昌對眼前的一切都很滿意,指著樹蔭下說:“等明天,我去買張新的搖搖椅回來,就放在下麵。”


    陳嶺走過去,抽出咒鞭往高處的樹枝一甩,帶下來一個微型秋千。


    他道:“沒做鸚鵡架,不過這小秋千應該也夠用了。”


    趙迅昌吹了聲口哨,小藍戀戀不舍的離開樹梢飛下來,被老爺子抱住放到了秋千上。


    像是發現了新大陸,它眼睛瞪得溜圓,立刻在秋千上跳了幾下,張嘴就喊:“棒棒的,棒棒的!”


    陳嶺伸手在他漂亮的嘴喙上點了下:“就你最會享受!”


    小藍回道:“享受至上,享受至上……”


    陳嶺:“……”默了默,他轉頭看向師父,“你教的?”


    趙迅昌兩手一攤:“前兩天跟綜藝節目裏學的。”


    “陳哥!”吳偉偉的聲音從後麵門外傳來,緊跟著一個頂著亂蓬蓬頭發的青年走進來,他打了個哈欠,睡眼朦朧,顯然是剛醒。


    陳嶺挑了下眉:“起了?”


    “嗯。”吳偉偉揉了下眼睛,“我起來找了一圈都沒看見人,猜你們肯定是來新院子了。”


    在這個家裏,吳偉偉給自己定義的戰場在廚房,他用力搓了把臉,朦朧的睡意瞬間潰散,“你們是不是還沒吃早餐?今早就在這邊做吧。”


    “不著急。”陳嶺勾著他的肩膀往右邊帶,“先去看看你的房間。”


    吳偉偉心跳加快,突然有些迫不及待。


    他按捺下激蕩的心情,往四周看了一圈:“怎麽沒看見江哥?”


    陳嶺的臉霎時間就紅了,他支支吾吾的岔開話題:“別管他啦,先看房間吧。”


    吳偉偉狐疑的斜睨著他,納悶:“我也沒問什麽呀,你臉怎麽紅成這樣?”他眼珠子咕嚕一轉,想到什麽,“昨晚你們倆在房間裏幹什麽呢?十二點了江哥都沒從你房間出來。”


    不提還好,一提陳嶺的臉更紅了。


    吳偉偉像是發現了新大陸,這兩人可都是成年人,戒指都戴了卻遲遲沒有躺到一張床上去,可從昨晚和他陳哥今早的態度來看,事情好像成了?


    陳嶺被他看的莫名心虛,險些跳腳:“住腦!別滿腦子黃色廢料!”


    吳偉偉一臉委屈:“你怎麽知道我腦子裏一定是黃色廢料,沒準是一張白紙呢?”


    陳嶺張了張嘴,覺的自己暴露了。


    吳偉偉嘿嘿笑,胳膊肘去撞了下陳嶺的手臂。


    陳嶺凶狠的瞪了他一眼,外強中幹的吼道:“房間還看不看了,不看就去廚房。”


    “別啊陳哥,我看。”吳偉偉的氣勢瞬間弱了。


    陳嶺扳回一城,心裏哼哼,我還治不了你了?他從兜裏掏出一串鑰匙,找出來兩把一模一樣的,然後把其中一把遞給吳偉偉。


    吳偉偉激動地緊緊捏著鑰匙,將其插|入鎖孔,緩慢的轉動半圈。


    哢噠一聲,鎖舌彈開。


    門自動開出一條縫。


    吳偉偉透過這個小小的空隙,看見了被放置在門口的書桌和一角高大書櫃。


    他打開門,明亮寬敞的房間徹底顯露在眼前。


    陳嶺推著他進去,指著書架上的東西說:“你不是對做法器有興趣嗎?這本魯班書,是機關術,還有這些是現代木工的相關書籍,你缺什麽跟我說,陳哥都給你買齊了。”


    “還有這個。”陳嶺從書架上抱下來一個木盒子,按住開關將其打開,盒子裏是嶄新配套的做手工所需的工具。


    吳偉偉兩眼發光,摸摸這把,又忍不住去摸摸那把,嘴裏高興道:“謝謝陳哥。”


    陳嶺伸手拍了拍吳偉偉的頭:“謝個屁,你跟我還客氣?”


    吳偉偉寶貝的合上木箱蓋子,用力點頭,“對,咱們是一家人。”


    他心裏熨帖。


    嚴格來說,陳嶺的年紀比他好小點,卻總是被當成弟弟來對待。


    吳偉偉說不出心裏複雜的感受,隻覺得往後他再也不是孤單一人,他有家,有長輩,還有個親如手足的兄弟。累了會有人關心,傷了會有人心疼,遇到刮風下雨,會有人讓他快點回家。


    他吸了吸鼻子,突然抱住陳嶺。


    陳嶺愣了下,感覺到肩頭溫熱的濡濕,他垂下眼,輕輕拍打著吳偉偉的後背,“這麽大個人了,不至於哭鼻子吧。”


    吳偉偉悶悶嗯了一聲,“至於。”


    陳嶺想了想,掌心往上移動,停在吳偉偉的後腦上輕輕按住,“別哭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


    這話也不知道戳到了吳偉偉的哪個點,他迅速把人放開,把腦袋探出去看了看。


    還好還好,江哥沒來。


    吳偉偉不好意思讓陳嶺看見自己通紅的眼睛,背對著後麵的人,低頭抬起小臂用力擦了幾下眼睛。


    他深吸口氣,迅速調整情緒:“我去做飯了。”


    陳嶺跟上:“我跟你一起。”


    廚房寬敞,配備了中西式兩種灶具和案台,烤箱蒸箱一應俱全。


    吳偉偉拉開出櫃,各種餐具整整齊齊的擺放在內嵌的金屬架子上,絕對像強迫症。


    陳嶺衝他抬了抬下巴:“滿意吧。”


    “太滿意了。”他指著烤箱高興道,“下午茶我包了,給你們做蛋撻。”


    陳嶺意外:“你還會做蛋撻?”


    “以前看過食譜。”吳偉偉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今天下午先試試看。”


    陳嶺想起什麽,從廚房的儲藏空間裏拖出一個箱子,“這是什麽?”


    吳偉偉一拍腦門,“臥槽,都忘了告訴你。”


    陳嶺疑惑的看著他。


    吳偉偉道:“你跟江哥回來的第二天,我不是告訴你說,老爺子已經替袁永祥袁先生把墳遷了嗎?”


    因為一直接不到陳嶺的電話,袁永祥最後自己找上了門來,是趙迅昌幫忙遷的墳。


    他打開盒子,取出裏麵的翡翠擺件:“這是他第二天親自送來的,老爺子推辭不過就收下了。”


    擺件上的雕刻栩栩如生,是個好東西。


    陳嶺點點頭,把東西放回去。


    用過早餐,大夥一起去舊院子把東西一並搬進了新院子,一通收拾後湊合著吃了午飯,吳偉偉便跟陳嶺一起開著小車去市裏的批發市場買菜,為今晚的喬遷宴做準備。


    喬遷宴請的都是自家人,菜式走家常風,不需要搞那些花裏胡哨又複雜的擺盤。


    兩人買好所需的菜,便一刻不停地開著車回家了。


    半道上,陳嶺忽然收到一條信息,來信人的備注是“我媳婦”。


    二人從幽冥回來的第二天就上門見了陳嶺的爹媽。


    夫妻倆對於多了個兒子這件事,接受度還不算不錯,一起快快樂樂的吃了頓飯。在飯後的閑聊時間裏,陳媽媽說起了結婚的問題。


    陳嶺差點就從沙發上跳起來,想伸手去捂他媽的嘴時已經遲了。


    陳媽媽和陳爸爸雖然接受了兒子的性取向,但在某些方麵還是很傳統的,覺得兩個孩子即便是在國內得不到法律上的認可,也要去國外領一張結婚證。


    這才算是有保障,徹底的圓滿。


    陳嶺當時麵紅耳赤,正想說自己還小,不用這麽快,就見老祖宗突然單膝跪地,從西裝外套裏拿出一個精美的小盒子。


    盒子裏躺著兩枚款式簡約的戒指。


    這一幕把陳家父母給驚呆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陳媽媽用力拍了下傻愣著的兒子:“快給點反應啊兒子!人家小江都跪多久了!”


    陳嶺從怔忪中回神,紅著臉把手伸過去。


    男人握著他的手,動作溫柔小心,像是在嗬護一件珍貴的易碎品。


    交換完戒指的第二天,江盛行突然造訪,也不知道找了什麽渠道,居然給江域送來了護照和簽證。


    陳嶺看著護照上帥氣英俊的照片,特別想感歎一句,這世界有錢真好,就連死人也能用上活人的護照。


    ……


    回過神,陳嶺把信息點開,放大江域發來的那張圖片。


    是一張古色古香的木床。


    陳嶺:“……”


    不知道為什麽,這種床若是放在幽暗的環境中,總讓他感覺自己身處鬼片。


    陳嶺回過去一句文字:【不喜歡,沒有別的嗎??】


    下一秒,對話框裏又多了一張照片,還沒來得及點開,第二張、第三張……全都是江域從賣場發來的家具樣式圖。


    陳嶺扶額:【你是有多喜歡木床!不能選別的嗎?!】


    江域淡淡的回了四個字:【結實,耐用】


    陳嶺迅速把手機扣上,開窗通風,好讓自己臉上的熱度快點降下去。


    吳偉偉一無所知,專專心心地把車開回家,推開車門就聽到從院牆內傳來的說話聲。


    請的客人已經到了。


    除了陳家父母,還有江家的人和李鴻羽。


    江盛行拎了不少東西過來,大多是給趙迅昌的補品,少部分是為這個新家添置的小家電。陳家父母沒像他這麽誇張,送的是一床自二人去國外領證起,就托人手工縫製的鴛鴦被。


    江太太很會說話,愛不釋手摸著被子表麵光滑的上好緞子:“這料子是上好的蜀錦吧,從針腳來看,應該是蘇繡吧?”


    陳媽媽道:“還是你眼光好,我當時讓陳嶺他爸去選布料的時候,你猜他說什麽?”


    江太太做出好奇的表情:“什麽?”


    陳媽媽道:“他說選來選去都差不多,不如抽簽吧。”她十分不讚同丈夫的這種態度,至今想起還會憤慨,“這可是給兩人縫的喜被,能隨便嗎!”


    就因為這個,事後她還抓著陳爸爸臭罵了一頓。


    江太太眼嘴輕笑:“他們男人啊在這種事上粗心大意,別跟他生氣。”


    “我才不生氣呢。”陳媽媽想起小兩口膩歪的相處就忍不住笑,“其實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挺擔心他們倆的,怕外人說閑話,也怕他們自己遭不住那些風言風語。結果兩人根本不拿那些話當回事。”


    昱和山陵園建成後,村子裏的人開始賣起香蠟紙錢。又因山上的生態逐漸恢複,山景愈發秀麗,從前搬走的一些村民中,有不少人打起了回來開農家樂的主意。


    人多了就意味著閑言碎語也多了,不少人帶著有色眼鏡盯著小院。


    陳嶺向來將這些當成耳邊風,偶爾撞見村民說閑話,還悄摸湊上去,在大家說得正興的時候加上一句:“原來你們這麽關心我啊。”


    連續這麽操作幾次後,或許是大家畏懼他是昱和山的所有人,亦或許是因為真心覺得背後說人是非不好,漸漸的就再沒有人敢說三道四了。


    江太太想起什麽,忽然道:“他們真的不打算舉辦儀式嗎?”


    “問過好幾次都說不想,嫌太麻煩。”陳媽媽說,“陳嶺說日子是自己的,自己舒服就行,沒有必要為了昭告大家特意舉辦儀式。”


    “是個這個道理。”江太太嘴上沒說,心裏卻想著老祖宗可真是個夫管嚴。


    前段時間,江盛行曾大著膽子詢問過老祖宗這件事,被對方一個“不”字就給否了。


    現在想來,估計是陳家小祖宗的主意。


    說話間,陳媽媽高興地站起來:“回來啦。”


    陳嶺跟吳偉偉一起拎著大包小包走進門,跟在場的人一一打了個招呼便進了廚房。


    吳偉偉放下東西,挽起袖子就開幹。


    陳嶺幫他打下手,坐到小凳子上剝蒜。


    想起方才在院子裏沒看見李鴻羽,他問道:“你不是叫了他嗎,怎麽還沒來?”


    吳偉偉低頭片魚:“誰知道呢,可能是堵車吧。”


    陳嶺看了他一眼,問:“昨天高先生新介紹來一個單子,你有興趣嗎?”


    吳偉偉一愣,“我自己一個人嗎?”


    陳嶺想了想,說:“應該不是,我接下單子以後不久,就聽高先生說他那朋友被人主動找上,那夥人說自己是專業人士。我猜,他們應該是特調部的。”


    李道玄被帶回特調後不久,七十二司就來人了,當即將那與魂魄相纏的心魔從身體中抽|出,帶去幽冥地府。


    這之後,特調部算是清閑了,可眾人心裏的焦慮卻漸漸爬起來。


    特調部裏那麽多張嘴,每一張都要吃飯,而各個門派也需要修繕房屋,發展更多的修士……這可都是要花錢的。


    這種時候,若是沒有生意上門,就得自己去找業務。


    陳嶺道:“要不你問問他,就說是嘉元廣場的案子。”


    吳偉偉停下刀,洗了手,立即掏出手機發了消息過去詢問。


    很快,手機震動。


    仔仔細細將內容看了兩遍,吳偉偉抬頭道:“是他們組接的。”


    陳嶺點點頭:“那你去嗎?”


    吳偉偉知道,陳哥這是想曆練他,二話不說點頭答應:“去!”


    吳偉偉在將古老法器與現代科技相結合方麵很有天分,陳嶺對他很有信心。退一萬步,就算吳偉偉真的不行,現場也還有李鴻羽在。


    在陳媽媽和江太太的幫助下,傍晚六點,飯菜準時上桌,李鴻羽正好也到了。


    趙迅昌招呼李鴻羽坐在吳偉偉身邊,隨即皺了皺眉找了一圈,“江域怎麽還沒回來?”


    陳嶺正想說自己打電話催一催,一道頎長的身影自外麵走了進來,別後還跟了幾個搬著大物件的工人。


    看著那物件的形狀,眾人緘默,不用腦想都能猜出來,那是一張床。


    還是一張至少兩米寬的大床。


    趙迅昌眨了眨眼,手蜷在嘴邊咳嗽一聲,衝江域道:“回來得正好,趕緊洗手吃飯吧。”


    江域向在座的人頷首致意,“稍等,你們先吃。”


    趙迅昌現在長了輩分,不怕他了,招呼道:“咱們先吃著等,要不菜該涼了。”


    陳嶺端著碗,借著拿筷子的那隻手遮擋,偷偷摸摸看了眼江域往房間方向移動的背影,耳朵紅了。


    他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


    坐在他正對麵的吳偉偉忍不住笑了下,旁邊的李鴻羽看了他一眼:“怎麽?”


    吳偉偉急忙搖頭:“沒什麽。”


    李鴻羽這人太正經了,可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在想他江哥和陳哥的八卦,大概是太心虛,他總覺得旁邊的人還在看他。


    扭頭一看,還真是。


    吳偉偉衝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迅速夾了塊兒排骨放到李鴻羽的碗裏:“多吃點多吃點,你太瘦了。”


    李鴻羽看了眼自己飯碗裏那塊兒裹著醬汁,大小得宜的小排,低聲說了句謝謝。


    吳偉偉手臂一勾:“都是兄弟,客氣什麽。”


    說話間,飯桌上多了個人,江域已經打發好工人坐到陳嶺旁邊的空位上。


    一直陪著趙迅昌說話的江盛行,這才算是徹底放鬆下來,笑著替江域倒了杯酒:“今天大家高興,您喝點?”


    江域:“好。”


    他目光落在瓶口,見差不多了,手指在桌上點了幾下。


    江盛行立刻停手。


    一大家子把酒盡歡,好不熱鬧。


    除了他們,黃鼠狼、德牧、五銖錢和三屍蠱也跟著打牙祭。


    為了怕嚇到“沒見過世麵”的江家人,陳嶺給他們找了塊兒平整的小石頭當桌子,上麵擺滿了小碗小碟,每個裏麵都裝滿了分出來的食物。


    黃鼠狼兩手抱著雞腿,吃得滿嘴是油,胡須聳動,圓圓地眼睛滿足地眯起。


    德牧嘴巴大,胃口更大,可是得了主人的命令不許將這些全都吃完,隻能可憐巴巴的伸出舌頭卷一塊兒鴨肉,細細咀嚼,嚼夠了一百下才默默咽下去,去吃下一塊肉。


    五銖錢裏的魂魄飄了出來,他聽從陳嶺的囑咐,守在這兒看著它們,以免為了搶食而打架。腳邊,黑漆漆像條小蛇的三屍蠱正在泥地裏鑽來鑽去。


    五銖錢:“……”


    真是個傻貨,自從主人把它領回家,有江域教育一頓後,好好的蠱蟲也不當,就知道當蚯蚓。


    起初他並沒有多想,直到後來無聊時翻起主人書才知道,這他媽是一隻蠱蟲!


    五銖錢本來覺得自己好好的鬼不當,非要寄身在錢幣中當一個門神已經夠沒有追求了,沒想到這兒還有個更沒有追求的。


    正巧三屍蠱的腦袋從土中鑽出來,他用手指去碰了下,感歎道:“沒想到,你比我還傻。”


    “傻瓜,傻瓜,大傻瓜!”牆頭上方由院內老樹延伸出的枝丫上,金剛鸚鵡低頭看著下方,“你們都是大傻瓜!”


    大概是在昱和山待久了,受了靈氣影響,小藍的智商越來越高也就罷了,眼睛也越來越毒,能看見一些遊蕩的陰物。


    它可不知道那些並非活物,還以為是家裏新添的成員,總是去欺負德牧,薅它背上漂亮的皮毛,然後帶回去隔壁已經落成的繁育試點,將柔軟的狗毛添進自己跟未來小妻子的小窩裏。


    所以德牧一看見它就心裏發怵,飯也不吃了,撒腿就跑。


    黃鼠狼高興了,短小的前爪攤開,意思是這盆雞肉是我的啦!


    五銖錢頭痛似的捏住鼻梁,起身追上去,軟趴趴的喊著:“不要打架,不要打架了……”


    院內院外皆是歡聲笑語,一隻持續到晚上八點。


    陳嶺也喝了點小酒,量不多,腦子有點昏沉,他幫著吳偉偉將碗筷收拾進廚房,兩人一個洗一個清,配合默契。


    李鴻羽默默地在外麵掃地,等兩人收拾出來,他道別:“我先走了。”


    吳偉偉:“我送你。”


    兩人一走,江域就從房間裏出來,拉著陳嶺進了房間。


    院裏每間屋子格局都一樣,算是個小套間,書房與臥室間做了個隔斷,房間裏有個寬敞的衛生間。


    陳嶺他們的房間也是這樣,不同的是,衛生間裏按照江域的意思多了個浴缸,房間裏鋪著厚實的地毯,並且處於某種不能言說的理由,房間裏的隔音做得比其他房間更嚴密。


    毫不誇張的說,裏麵的人就是喊破喉嚨,隔壁的人聽不見。


    陳嶺渾身不自在,那雙按在他背上的手比平日更加滾燙,推著他往衛生間走。


    “我自己來就行。”陳嶺從窘迫中回神,加快步子往前走,雙股的肌肉連帶著相連的腰背,隨著緊張的情緒變得僵硬。


    江域的手滑落下去,隔著衣服揉了把他的腰,“別緊張。”


    陳嶺咽了咽口水:“我沒緊張。”第一隻腳踏進衛生間,他急忙轉身撐住欲跟進去的男人,用力把人往外推,同時另一隻手抓上浴室門用力合上。


    他靠在浴室門上,摸著胸口,掌心下是自己快速的心跳。


    用力吸了口氣,拚命讓自己冷靜下來。


    自從國外領證回來,兩人照舊和從前一樣分房睡……當然,這是從別人眼裏看的,實際上江域每天晚上都出現在陳嶺的被窩裏,舒舒服服的抱著媳婦聞來聞去。


    大概是想著今天要搬家,兩人要同房了,江域昨晚破天荒的大搖大擺走進陳嶺的房間,再沒出去過。


    兩人擠在一張不算大的床上,胳膊挨著胳膊,腿挨著腿,就算是想要分開,降降體溫也不能。


    都是成年男人,其中一個還是素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不過是一個不帶情|欲色彩的親吻,江域呼吸就重了……


    陳嶺雙手捂住臉,及時打住自己的思維,低頭又看了眼自己的手心。


    在心裏安慰自己:沒事的,手跟別的地方不一樣,說不定等真的上戰場的時候,時間就沒那麽嚇人了呢?


    這麽一想,臉上的溫度跟著褪去。


    陳嶺懷著忐忑的心情洗完澡,用浴巾擦幹身才想起,自己沒拿衣服進來。


    做賊似的,他擰開門,把腦袋探了出去。


    造型簡約的實木床邊,江域端正的坐著,手拿著一個巴掌大的紙盒子正在研究,陳嶺視力不錯,一眼就看見上麵兩個關鍵字——“激爽”。


    陳嶺:“……”


    他清了下嗓子,試圖引起男人的注意,“你能幫我拿下衣服和褲子嗎?”


    江域抬眸看向他,目光深邃,意味深長,慢悠悠地放下保險套盒子,起身去到衣櫃前。


    陳嶺看他先是拉開櫃門,然後彎下腰,打開了下方的抽屜……


    “這個顏色行嗎?”江域一本正經的舉著手裏的東西詢問。


    陳嶺尷尬得腳指頭抓地,恨不得衝出去堵上男人的嘴,他胡亂的點頭:“行行行,你趕緊拿給我。”


    江域點點頭:“這麽急,原來你喜歡白色。”


    陳嶺臉上紅炸了:“我沒有!”


    “好,你沒有。”江域好脾氣的哄著,又取出一套家居服一起拿過去。


    陳嶺狠狠瞪了他一眼,搶過衣服,砰一聲關上了衛生間門。


    換好衣服,他走出來,假裝鎮定的瞟了江域一眼,一邊擦頭發,一邊說:“你快去吧。”


    “好。”江域衝他勾唇一笑,眼睛裏的感情濃烈得像是春日烈酒,讓人有些眩暈迷醉。


    陳嶺連忙別開眼,徑直坐到床頭,垂著眼皮看向腳下的地毯。


    江域拿著衣服從他麵前經過,指尖拂過青年半幹的頭發,“等我出來幫你用吹風吹一下。”


    陳嶺的腦袋埋得更低了:“哦……”


    江域留下一聲輕笑,進了衛生間。


    聽見落鎖聲,陳嶺抬頭看向浴室門,悄然鬆了口氣,他連忙翻身去到床頭,拿起保險套盒子研究,越研究越緊張,最後實在扛不住緊張的心情,他起來原地蹦了兩下,搞得自己精疲力盡才一頭倒上床。


    頭頂的天花板雪白一片,簡單的吊燈懸在下麵,散發著柔和的暖光。


    大概是喝了酒,又一直情緒緊張的緣故,陳嶺漸漸的有些困了。眼皮子不受控製的垂下,和下眼皮黏到一起。


    迷迷糊糊間,忽然聽見有人在叫自己。


    他猛地睜開眼坐起來,拍打兩下臉頰,意識清醒了大半。


    可能是閉眼養了會兒神的緣故,被那點酒精攪和了的思緒異常清晰,他張嘴回應道:“怎麽了?”


    江域的聲音跟著衛生間的門傳來,“你進來幫我一下。”


    陳嶺沒有多想,疑惑的推門走進去。


    誰知剛握住門把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另一隻手從門縫中伸出來,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腕,瞬間將他拉了請進去。


    熾烈的熱吻迎麵襲來,令人毫無防備。


    緊張、羞澀、害怕,所有本該在特殊時間段內該有的情緒,被這急促的親吻給驅趕得一幹二淨。


    陳嶺隻覺得自己喘不上氣,卻舍不得停下。


    意識飄散間,他感覺自己被抱起來,下意識將手臂纏上男人的脖子,緊緊勾住。


    江域停下激烈的親吻,憐惜地在青年唇上一下一下的輕啄。


    陳嶺隻覺得渾身發熱,整顆心被對方濃厚熨帖的感情灌得滿滿的。


    此時的他已經忘了最初的各種擔憂,心裏被安全和溫暖包裹,隻想把自己整個人都交給江域。


    ……


    窗外明月升起,眼下的一切安寧寂靜。


    從那房間中流出的旖|旎溫情,在漫漫長夜中不斷起落,將穿插在未來的每一天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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