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羽側頭打量著沙發上的青年。


    吳偉偉已經利落的扒掉t恤, 正扭過身在旁邊的紙袋中翻找屬於自己的衣服。


    青年的後背緊實光潔,蝴蝶骨微凸著,顯得中間的脊骨凹陷有些深。


    李鴻羽的垂著眼簾走過去, 越過吳偉偉,將手跟他伸進了同一個紙袋中,指腹恰好落在對方的手背上。


    吳偉偉一愣, 猛地回頭,眼睛正好對上幾排腹肌。


    對方溫熱的體溫因為距離的緣故,通過空氣傳遞到了他的臉上, 吳偉偉忽然覺得口幹,下意識咽了下口水, 身體往後閃躲, “你突然靠這麽近做什麽。”


    李鴻羽答非所問:“你拿錯了,這個袋子裏的衣服是我的。”


    吳偉偉的思維一下子就被帶跑了,錯愕的“啊”了一聲。


    李鴻羽從袋子裏取出一件白色襯衣, 隨後將紙袋拎起來給吳偉偉看:“上麵貼了便簽。”


    便簽上寫明了紙袋中的衣服是屬於李鴻羽的,並且在後麵標注了尺碼。


    吳偉偉迅速把還塞在紙袋中的手拿出來,默默拿起緊挨著的另一個紙袋, 灰溜溜地去了衛生間。


    他鎖上門, 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背。


    李鴻羽那隻手也不知道摸過什麽, 靜電太厲害了,就剛剛被碰了那麽一下, 刺痛感到現在還有殘留, 酥麻麻的。


    他用力在自己手背上抽了幾下, 麻利地從袋子裏去除衣服換上。


    等他出去的時候,房間裏的另一個人已經不見。


    吳偉偉提著自己的髒衣服下樓,正在與李鴻羽說話的盧光安連忙湊上來:“吳先生, 衣服給我吧,我的人洗好了給你送回去。”


    吳偉偉拒絕道:“不用,等今晚辦完事兒我自己帶回去就行。”


    李鴻羽看了他一眼,輕笑:“你就這麽確定今晚能把事情解決?”


    吳偉偉真誠的看著他,“那是當然,你不是很厲害嗎。”而且他的十字弓也能排上用場,隻要水鬼出沒,他和李鴻羽雙劍合璧,一定很快就能把事情搞定。


    李鴻羽卻不這麽覺得,嘴上道:“現在已經快九點了,先回工地。”


    盧光安沒膽子留下來圍觀水鬼,親自把人送到工地現場,臨走前他忽然把人拉住,忍不住問:“那個拋屍的人,真的就這麽算了?”


    歸根到底,鬧鬼的事都是他搞出來的,盧光安不是大聖人,可不想就這麽算了。


    李鴻羽說:“做了惡事自然會有惡報,盧先生放心。”


    盧光安知道,對方嘴裏的“惡報”,恐怕不是賠償經濟損失那麽簡單,“以他的經濟條件,要賠償我務工的損失必然不可能。我也不指望耗費時間跟他走法律程序。所以李先生,你的意思是……?”


    “那人之前不是說過嗎,他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出門在外也總是遇到意外。”吳偉偉嘖了一聲,說,“具體會怎麽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感覺到李鴻羽正在看自己,他瞪著眼睛轉過頭去,“怎麽,我說錯了嗎?這都是他自找的,如果當初他報警,或者好好把人安葬,就不會晦氣纏身。”


    青年睜大眼睛,一臉認真辯駁的樣子像隻雄赳赳氣昂昂的大公雞。


    李鴻羽忍住笑,點頭說:“你說的沒錯。”


    考慮到盧光安瞅見過水鬼的屍體,怕他和中年男人一樣染上晦氣,在他上車前,吳偉偉忍痛塞給他一張陳嶺畫的驅邪符。


    盧光安捏在手裏,心裏無比安心,想著等一切平息,一定要額外給兩人再塞一個大紅包。


    夜晚的工地每隔一定距離就亮著一盞簡易的臨時路燈,三五個工人正湊在一起,蹲坐在工棚外聊天。


    吳偉偉跟著李鴻羽進到項目經理的辦公室,鋼絲床已經被鋪上了厚實的墊子和柔軟的被子,辦公桌也被搬到了近處,上麵放著一個保溫瓶和兩個倒扣的杯子。


    “這是汪哥準備的吧。”他拿起其中一個杯子,下麵壓著一張字條。


    字條上留了保安的電話號碼,讓他們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他。


    吳偉偉把字條疊起來放好,“汪哥人不錯。”


    李鴻羽嗯了一聲,坐到床邊,兩腿微微分開,雙手放於膝蓋上。


    吳偉偉被他板正的坐姿弄得笑出聲來:“累了一天了,你不困嗎?”


    “不困,我打會兒坐。”李鴻羽將背上的銅錢劍取下來,放到辦公桌上,盤起雙腿,緩慢的闔上了眼睛。


    吳偉偉摸著下巴,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不遠處的那張臉。


    這李鴻羽年紀輕輕地也太自律了。


    吃飯的時候吳偉偉不動聲色的觀察過,李鴻羽的口味很清淡,而且不怎麽吃肉,在飲食方麵可以說是非常克製。而眼下,明明兩人東奔西走了整整一天,他不休息就算了,還要耗費心神去打坐。


    就是鐵打的人也會疲憊吧,李鴻羽偏不,就跟永動機似的。


    吳偉偉脫掉鞋子,繞過李鴻羽爬到鋼絲床的內側。


    鋼絲床的有些孱弱,上麵的人稍微一動就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還搖搖晃晃,令人忍不住擔心它會不會散架。


    吳偉偉平躺好,等到鋼絲床不響也不搖的時候,他才轉頭看向李鴻羽挺直的後背,“喂,你要不跟我一起閉眼養養神吧,誰知道那東西到底夜裏幾點出來。”


    李鴻羽眉心擰起,又鬆開:“不用,你睡吧。”


    吳偉偉歎了口氣,心說這人也太強了,也不知道將來誰受得了。這念頭就是一個開關,將吳偉偉的八卦思維徹底打開了。


    他翻身,臉枕在自己手臂上,朝向李鴻羽的方向,“李鴻羽,問你個問題。”


    李鴻羽不為所動,連呼吸都沒亂。


    吳偉偉一聲不吭的等著,他想看看,這人到底是真沒聽見,還是故意裝作沒聽見。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鴻羽認命似的收起盤坐的雙腿,仍舊背對著吳偉偉:“說吧,什麽問題。”


    吳偉偉在心裏耶了一聲,臉上笑得特別歡,“我就想問問你,在你心裏,你的理想對象應該是什麽樣子的?”


    李鴻羽抬起眼,目光毫無目的在房間裏晃了一圈,最後定格在自己腳下的地板上。


    “沒想過。”他道。


    吳偉偉歪著頭問:“怎麽會想過呢?”


    這一次,李鴻羽沉默得有些久了。


    就在吳偉偉以為不會再有下文的時候,李鴻羽忽然轉身,雙手撐在鋼絲床上,上身微微往下壓:“不是每個人心裏都會有一個標準,當你遇到那個人的時候,你的所有標準都會是他。”


    吳偉偉愣怔地與李鴻羽對視著,心跳忽然快了幾分。


    他別開眼,清了下嗓子,幹笑幾聲說:“好巧,我也是這麽想的。”他偷偷摸摸又將視線移回去,發現青年還在看他,連忙把頭轉向牆壁,“那什麽,我先睡了,你要睡不著就守夜吧。”


    身後響起嘎吱聲。


    吳偉偉豎起耳朵聽了許久,確定李鴻羽再次用後背對著自己後,大大鬆了口氣。


    他悄摸抬起手,在被子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媽呀,李鴻羽那雙眼睛是什麽鬼,平日裏清清冷冷的還好,剛剛那一下突然多了點侵略意味,顯得眼眸又深又黑,讓人有點招架不住。


    李鴻羽重新閉上眼,靜心打坐片刻後卻又重新睜眼,心浮氣躁地歎了口氣,忍不住看向後麵。


    吳偉偉已經睡沉,正用後腦勺對著自己。


    就在李鴻羽打算回身的時候,吳偉偉突然翻了個身,他嘴唇動了幾下,似乎覺得哪裏癢,不耐煩地皺起眉頭,抬手用力往臉上抓撓。


    大概是指甲有點長,白皙的臉上頓時留下幾條血痕。


    李鴻羽伸手握住了吳偉偉的手,截下他的剩餘動作。


    像是不滿足這種現狀,吳偉偉眉頭越皺越緊,眼看著就要睜開眼,李鴻羽把手伸過去,在他臉上替他撓了兩下。


    吳偉偉的眉頭立馬不皺了,嘴角還掛著笑。


    李鴻羽:“……”


    輕輕鬆開吳偉偉的手,替他放進被子裏。大概是覺得這人的反應實在有趣,過了片刻,等吳偉偉再次陷入沉睡,李鴻羽突然捏住了他的鼻子。


    吳偉偉呼吸不暢,下意識張開嘴呼吸,舌尖在唇齒後若隱若現,人卻依舊沒醒。


    李鴻羽唇邊帶出一絲笑意,等捉弄夠了才收回手,起身往外走去。


    夜晚的工地有大部分時間被黑暗籠罩,支棱著的鋼筋被路燈打出淩亂的影子,橫七豎八的交織成片,讓人覺得孤寂又蕭條。


    李鴻羽站在門口,揣在兜裏的指腹相互摩|挲著,仿佛在回味什麽。此時帶著些許涼意的風從他頰邊拂過,吹動了他的頭發。


    青年深邃的眼眸變了情緒,往前走了幾步。


    嗚嗚的哭聲夾雜在風中,不太容易辨別出來,但很快,這聲音變的越來越大,越來越淒厲,到最後近乎是在嘶吼。


    吳偉偉是生生被嚇醒的,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起來,屋子裏空空如也,李鴻羽根本不在。


    他一邊穿鞋,一邊喊:“李鴻羽!”


    辦公室門被推開,李鴻羽快步走進來,拿起桌上的銅錢劍,“她來了。”


    吳偉偉又害怕、激動,還緊張。


    他異常振奮地從包裏取出十字弓在手上架好,對著李鴻羽豪邁揮手:“咱們走!”


    哭聲連綿不絕,有膽兒大的工人披著衣服,偷偷趴著門縫往外看。見兩個年輕人經過,好心的衝著他們大叫:“兩位小兄弟新來的吧,別瞎幾把逛,鬧鬼啊,晚上鬧鬼!”


    吳偉偉特別驕傲的衝他招手,拍著胸脯說:“放心吧大哥,我們是抓鬼的,過了今晚工地就太平了。”


    李鴻羽頭也不回,反手抓了把他的衣服,“看著路。”


    吳偉偉這才發現腳邊有個坑,要不是被突然一拽,他這會兒已經成泥人了。


    “哦。”他不敢再東張西望,加快步伐跑到李鴻羽身邊,“工地裏各種水管四通八達,對水鬼來說,這裏就是她最好的攻守之地。等下你多注意前麵,我來顧及後麵。”


    李鴻羽:“你照顧好自己就行。”


    “你別看不起我。”吳偉偉不服氣道,“我新弄出來的東西你還沒見識過呢,等下讓你大開眼界。”


    李鴻羽看了眼他信心滿滿的表情,頗為認真的點頭說:“我拭目以待。”


    不知不覺間,哭聲停了。


    吳偉偉還沒來得及反應,一根露在地表的自來水管道裏再次傳出來聲音。


    他急忙跑過去,放低身體把耳朵貼在水管上,抬手指了個方向:“是右邊。”


    前方是個t字形管道,往左是工棚的方向,往右是通向尚未封頂的一號大樓。


    吳偉偉仰頭看向大樓,用力吸了口氣,這他媽要是不用電梯單純靠雙腿爬上去,會累死個人吧。


    “走了。”李鴻羽拉住他的胳膊就往大樓走。


    吳偉偉亦步亦趨跟上,很快就跟著聲音一起到了大樓二層。


    二層是一片徹底開放的區域,除了四四方方的承重柱和一些沒有用完的袋裝水泥,其餘什麽也沒有。


    滴答、滴答、滴答。


    吳偉偉對李鴻羽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貓著腰把頭探出去,前方不遠處有一個水龍頭正在滴水,而正對著的地麵上,有一大灘水。


    那灘水的顏色略深,泛著些許青綠色。


    吳偉偉打開十字弓的安全鎖走過去,這一小片地方微微凹陷,被水覆蓋的地麵上布滿了青苔,可這並不是水深的原因。


    “怎麽會有血?”吳偉偉回頭衝李鴻羽招手,“你過來看看。”


    李鴻羽伸手把人從地上扶起來,往後退了兩步:“陰氣很重,是水鬼的血。”


    吳偉偉:“嗯?”


    李鴻羽道:“我把屍體從分支管道帶出來的時候,發現她背上有個很大的創傷,應該是被利器所刺。”


    吳偉偉倒吸口氣:“她如果不是被淹死的,又怎麽會依附在水裏不肯離開?”


    “被刺傷的時候,她很可能沒有死。”李鴻羽道,“但這種傷口足以讓她在溺水時無法反抗。”


    “這他媽也太歹毒了吧。”吳偉偉氣得想罵凶手他娘,被人用這麽殘忍的手法殺害,換做是他也要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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