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的話像刀子。可是這些話比起她的目光來說又都不算什麽了。她越是平靜的眼眸越是讓衛瞻胸口喘不上氣。


    「殿下的保護我知道,殿下對我的照顧我也知道。好,拋除那些不當的方式。全當殿下對我特別好,挑不出瑕疵。可是,我憑什麽不能有自己的選擇,一定要將下半輩子栓在殿下身上?我做完了藥引,兩不相欠,為什麽不能自由?就因為我委身於殿下,所以這輩子隻能全心全意愛你,隻能拴在你身邊?還是因為殿下屈尊寵愛我對我好,我就要將自己托付給殿下?」


    「殿下問我哪裏不滿足便是默認了我是你的人。可是憑什麽?」


    「我且問殿下,憑什麽你對我好,我就要對你死心塌地?若別的男子對我也好,我是不是也要將這顆心分成幾份,也用真心回報別的男子對我的好?若是旁的男子比你對我更好,我是不是應當立刻移情別戀來回報他?憑什麽?」


    「若是流氓地痞主動拿命來對我好,我是不是也要以身相許?感情從來都不是錢貨兩清的買賣。我對你好你就得接受我否則就是忘恩負義不要臉?不是的,感情裏沒有這樣的道理。」她斬釘截鐵。


    霍瀾音以前從來不會對衛瞻說這樣的話,衛瞻聽她說了這麽多,越聽心裏越是有一種說不清是熟悉還是陌生的怪異感覺。


    兩個人沉默下來。衛瞻本就沒說幾句話,主要是霍瀾音沉默了下來。


    不遠處,有蛐蛐兒在叫。


    許久之後,衛瞻終於開口:「所以你長篇大論之後的結論是你心裏沒有孤?」


    霍瀾音搖頭。


    「殿下不是都瞧見了我抽屜裏的望山了嗎?人非草木,三個多月的相伴,我心裏有殿下。」


    她這樣坦蕩地承認下來,反倒是讓衛瞻心裏生出一種不安來。


    霍瀾音直視衛瞻的眼睛,坦蕩道:「和浩瀚星河相比,我心裏對殿下那些喜歡不過螢蟲之光。」


    衛瞻聽見自己咬動牙齒的聲響。


    衛瞻嗤笑了一聲,道:「其實你說了這麽多,不過是想說你沒那麽喜歡,所以不想跟著我罷了。」


    「是。」霍瀾音認真點頭,「這螢火之光並不值得我停下來。倘若我完全愛上一個人,定然不會束於身份不會畏於禮教,義無反顧至死方休。而眼下殿下不是這個人。」


    衛瞻忽地暴躁。他盯著霍瀾音淡然從容的眼眸,恨不得活活掐死她。


    衛瞻長舒了一口氣,忽輕笑了一聲。


    兩個人又都沉默了下來。


    半晌,霍瀾音又溫聲開口:「殿下沒有做錯什麽,我並非苛責殿下。殿下身份尊貴,注定不會過上普通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你有你的江山你的鴻鵠大誌,女子於你而言不過是給些寵愛就該知足的乖孩子。」


    「而我不是。」她稍微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我不知道殿下經曆了什麽,可整個北衍都聽說過殿下少年出征的功勳。你不該來這裏,萬裏江山才該放在你的胸膛。」


    「你說夠了沒有。」衛瞻的臉色已有些難看。


    霍瀾音嫣然一笑,道:「殿下不知道我說出這些話要有多少勇氣。聽說天下帝王皆多疑。我當初不是沒有想過坦誠求殿下放我走,終究是怕我這種‘所有物’也敢離開的行為惹怒你,亦怕牽連家人。今日說出一切頗有些放手一搏的意味。」


    「殿下身份尊貴,我不過螻蟻般的存在。若殿下成全,從此再不相幹,你做你的大殿下,我過我的小日子。若殿下不肯放了我,那我再也不會跑,死心留在殿下身邊做個乖孩子。侍妾也好奴仆也好,全由殿下做主。」


    夜風涼涼地吹,樹葉也跟著沙沙。漫長的一夜竟然就這樣走到了盡頭,天際泛起魚肚白。


    衛瞻望著霍瀾音的眼睛,久久沒有說話。


    霍瀾音在賭,賭天之驕子的驕傲。


    霍瀾音說了這麽多,何嚐不是變相激怒衛瞻。即使被廢,衛瞻這一生也沒有受過責備,沒有人敢在他的麵前說半句重話。


    她好似沒有指責他什麽,又好似每一句話都很不留情麵。霍瀾音猜測衛瞻此時的心情,應當會是一種憋屈的感覺吧?


    像衛瞻這樣驕傲的人,應當不會在她將話說成這樣後,還會強迫她。驕傲的他,自然應該是隨時都要保持體麵的。就像當初被困在雪山中多日饑寒交迫,在別人狼吞虎咽的時候,他依然從容優雅地挑著那些蔥花。


    「好。」衛瞻說。


    霍瀾音一時沒反應過來這一個「好」字是何意。反應過來後,方覺他答應得太過痛快,痛快得出乎她的意料。


    衛瞻伸出手,摸了摸霍瀾音的頭。他甚至在對她笑。隻是很簡單單純的笑容,沒別的深意。


    霍瀾音更懵了。


    「好、好什麽?」


    「你不是都猜到了我的抉擇?」衛瞻起身,朝霍瀾音伸出手,「天都亮了,該回去了。」


    霍瀾音仰著頭看著他,眼中浮現迷茫疑惑。


    衛瞻說道:「如你所願。」


    霍瀾音怔了怔,才將手遞給衛瞻,由著他拉起來。


    衛瞻朝拴著兩匹野狼的樹走去,隨著他的走近,那兩匹狼畏懼地向後退。衛瞻將那兩匹狼放了,牽來馬。


    「上馬。」


    霍瀾音抓著馬韁坐在馬背上。


    衛瞻沒有上去,他在一旁牽著馬,不緊不慢地往外走。


    走了好些時候,霍瀾音終於忍不住問:「殿下,你怎麽不上來,隻是牽馬?」


    「離你遠些,怕忍不住掐死你。」衛瞻說。


    霍瀾音默默住了口。


    又沉默地走了好一會兒,霍瀾音試探著開口:「殿下,上來吧?還有好遠。若是這麽走著,回去恐要下午了。」


    衛瞻這才上了馬。他坐在霍瀾音的身後,手垂在身側,連馬韁也都不握。


    霍瀾音隻好自己握住了馬韁。


    霍瀾音想起以前兩個人公乘一騎的時候,他有時候雙臂將她圈在懷裏去握馬韁,有時候隻一手握著馬韁,而另一隻手會動作自然地搭在她的腰上。


    霍瀾音低下頭,掃了一眼衛瞻垂在身側的手。


    ……他是生氣了吧?


    霍瀾音不由反思,可是她將話說得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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