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霍瀾音笑了。她摸了摸小芽子的頭,塞給她一粒軟綿綿的糖。


    霍瀾音猜得到衛瞻的想法,知道衛瞻恐暫時不會離開。她是要一直帶著小石頭,總是瞞不住的。


    她回到家中,立刻做趙老板交給她的急單。大概熟能生巧,這半年她雕玉為生,比起先前閨中,手腳更為麻利,雕玉更快了。她原以為她能忙到深夜,沒想到天色剛黑下來,她就搞定了。


    休息了一會兒,因時間還早,她展開地圖,嚐試修複。她拿來一張薄薄的紙覆在地圖上,先是將沒有被毀的地圖拓下來,然後憑借記憶描畫接下來的部分。


    失敗了幾次,廢紙淩亂落滿地。當她最後完工時,已經天亮。她捏捏發酸的纖細手指,回床榻補眠了一個時辰,然後帶著小石頭離家。她先是去了不二樓交單,再去九霄樓。


    她迎麵遇見下樓的衛瞻和霍佑安。霍佑安要去邊疆,衛瞻送他。


    衛瞻那張麵無表情的冰山臉,在看見霍瀾音的瞬間,柔和下來。他低眼,迅速瞥了一眼自己今日穿的衣服。覺得還算穩妥,才道:「佑安要回軍中,我送他。」


    霍佑安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我和霍姑娘可真是有緣,這三番五次遇見,臨走還能再遇見一回。咱們還是同姓,說不定八百年前是一家。」


    「民女可不敢高攀霍將軍。」霍瀾音不卑不亢。


    霍佑安還想說什麽,接收到衛瞻警告的眼色,他默默將話咽了回去。


    「我已經將地圖修複完,全憑記憶修複,不保證完全正確。」霍瀾音將地圖遞給衛瞻。


    衛瞻望著霍瀾音握著地圖的柔荑素手,思起這隻手的軟滑細膩,很是想將其握在掌中。他心裏癢癢著,接過地圖時,小手指若有似無地碰了一下霍瀾音的指背。


    霍瀾音垂眼,全當不知道。


    衛瞻將地圖展開,這張地圖已經不是原本的那份羊皮紙地圖,隻用尋常的紙張描畫。纖細秀氣的筆觸與原先髒舊的墨痕大為不同。隨著衛瞻展開地圖,他聞到了淡淡的香味兒。


    味道有些好聞,可是衛瞻並不喜歡。這並不是霍瀾音自己身上的味道。他看向霍瀾音肩上背著的香料匣子。他猜得到霍瀾音為了掩藏體香,尋了個香料師的身份,肩上總背著香料匣,且每次裏麵放的香料也不大相同。


    她經過時,人過留香。隻是她淡淡的體香被徹底掩藏,就算衛瞻輕嗅努力分辨,也隻是在這濃鬱的香料味道中隱約分辨出她的味道來。


    不喜歡。不高興。


    「這麽快。」衛瞻微笑著說。


    霍瀾音說:「並沒有原先以為得那麽費時間。」


    衛瞻「哦」了一聲,道:「是,這世上很多事情和原本以為的都不大一樣。」


    霍瀾音琢磨了一下衛瞻這句話中的深意,說:「東西我已經送到了,就不妨礙你們出門。」


    衛瞻微笑著頷首。


    霍瀾音離開九霄樓,眉心微微擰起。衛瞻的轉變,她看得見。她心裏是有些複雜的。


    她鼓起勇氣坦誠相告所有心思,目的不過是在賭衛瞻的驕傲,可以放開她,讓她能安心過著種花雕玉的小日子。衛瞻表麵上答應了她,可是衛瞻最近一係列的改變,證明他不過是想換個法子留住她。


    他懂了她的意思,不采用逼迫的手段,霍瀾音自然是高興的。


    可是她更明白衛瞻隻是戴著麵具在演戲,真實的他並不是這個樣子。日日戴著一張無形麵具是什麽滋味?她太明白了。


    霍瀾音不知道衛瞻這樣日日假裝,會不會累。作為看著他演戲的人,霍瀾音卻覺得有些不太舒服。


    演戲演久了都會累會倦,衛瞻又能演到什麽時候?


    她最怕的,莫過於——我為你藏起暴躁脾氣、花心思演戲,為你付出這麽多,你為何還是不願意乖乖跟我走?


    好像隻要他為她付出,她就要跟著他一樣。可她又沒多少喜歡他,憑什麽呢?


    她受夠了那段做藥引的日子,隻想割舍過去,平淡生活,就像離開後的這半年,雖辛苦些、雖夢魘相伴,可她還是覺得很滿足很愜意,比先前那段日子不知道要開心了多少。


    就算日後衛瞻改了性子會對她很好,寵她疼她,哪怕今生隻她一人再無其他女人,


    她也不稀罕啊!


    說到底,還是她對衛瞻的那點子好感太過淺薄,淺薄到完全不能和現在簡單平淡的小日子相提並論,淺薄到遠沒有答應交付終生的程度。


    她在心裏問自己,如果衛瞻大婚迎娶旁人,她會不會難過?如果分別之後今生再不得見,她會不會相思垂淚。思來想去,也不過是唏噓兩聲,繼續種她的花雕她的玉。日後若僥幸遇到兩情相悅的人日舉案齊眉兒女繞膝,若遇不到情投意合的人,她便一輩子都做瀟灑的梅無。


    其實霍瀾音更不明白的是——為何衛瞻不願意一別兩寬各自安好?


    究竟是情深難舍,還是從未被人拒絕的不甘?


    心中亂如麻,霍瀾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所有想法擺出來,總能理順自己想要的東西。


    長長的工作台上攤開一張張白紙,那些雕玉的工具反倒被她隨意放在地上。霍瀾音握著筆,回憶當初在西澤時背誦的地圖。當初她策劃逃跑路線,最初除了豐白城也是有些其他的備選。


    「真的又要走了?」鶯時坐在霍瀾音對麵幫她磨墨。


    「天下人皆知大殿下此時在西荒,他這番孤身一人過來自然是隱匿行蹤,沒有多餘的人手。今日霍佑安離開,很難再借助軍中力量。他隻是一個人,我們要再逃,很難被他追到。」霍瀾音頓了頓,「而且,若再跑一次,他未必會再追來。他這次追來很大的可能性是因為想知道我到底有沒有死,是不是騙了他,惱怒的情緒占了大頭。」


    鶯時欲言又止。


    霍瀾音眉心輕蹙,有些犯難:「當初製定逃跑路線時,之所以選擇了豐白城,一是因為這裏是玉城,可以借助我梅無的身份謀生。二是因為這裏過往商販雲集,並不排外。若是其他的地方,恐怕都不能如這裏舒心。」


    霍瀾音在白紙上寫下幾個地方。思索著這個地方太遠,那個地方排外。默默在一個個地名上畫了叉。


    鶯時終於忍不住,苦惱地說:「姑娘,咱們一定要走嗎?我是覺得大殿下對你挺好的……不不不,我不是說他對姑娘好姑娘就要對他死心塌地的,畢竟王家表少爺對姑娘也很好呀,你又不能一分為二變成兩個人分給他們兩個!我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大殿下更壞一些呢?如果他是個五六十歲的糟老頭子……」


    毛筆上的一滴墨滴在白紙上,迅速暈開。霍瀾音看著暈開的墨跡,眼前浮現她第一次遇見衛瞻的情景。那個雪夜,那個昏暗無光的床榻之上,還有燈火通明時,他一身玄衣,將她剝光舉燈細瞧。


    「他的長相並不重要。」


    畢竟在她做藥引的那一百日中,她本來就信了傳聞,在她勾引他時,隻當衛瞻醜陋如獸人。


    「可是、可是……我隻是在想如果大殿下不僅是長得醜,還很壞很壞那種呢?就像戲本裏說的那樣壞。不會護著姑娘,追兵來了把姑娘推出去擋刀!如果有人看上姑娘,他就把姑娘送人!還會動不動就打人殺人,要姑娘的命!」


    「那就先殺了他。」霍瀾音抬眼看向鶯時,目光堅定。


    對上霍瀾音的目光,鶯時嚇了一跳,手中的墨條脫手,濺起的墨汁落在她白白軟軟的小臉蛋上。


    「他、他……他是太子啊……我……我隻是覺得大殿下對姑娘也不算太壞,所以說姑娘的運氣也不算太壞……」鶯時語無倫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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