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有希飛快地跑了上樓,剛剛那在太陽照射下,由小臂帶來的片刻陰影和那蜿蜒在上的紅色傷疤,在入眼的一瞬間,便像是把多年前的記憶都拉到了眼前,仿佛下一秒落下的就是那巨響和細碎的玻璃片,使他的胸腔都像是被擊打了一般,微微發痛。回憶像是放映機,畫麵在眼前迅速地滑過,身上出的冷汗將三月陽春的薄衫都浸濕了。直發軟的雙腿迫使他沿著緊閉的門坐了下來,他雙臂攬住膝蓋,將自己的視野置入一片黑暗中,努力做著深呼吸,直至過了好久,心悸逐漸緩下後,才微微抬起了頭。油條一聲不吭地蹲坐在他的麵前,見他抬頭了,才又跑到身邊蹭了蹭,跳上他的膝蓋,窩卷了起來。陸有希沉默著將油條往懷裏攬了攬,過了好一陣,才輕輕地給他順著毛說道:“對我這麽好,想幹嘛啊?”聽見聲響後,油條伸著舌頭將自己的手臂舔了舔,才又斜眼看著他,打了個嗬氣,又“喵”了一聲。油條是真的太沉了,陸有希抱著他起身費了不小的勁。而對方像是也感應到了他的掙紮,直接就從高處跳到了地麵,又走了幾步竄上了沙發才爬了下來。這樣的情況大體也是做不了飯了,陸有希隨便點了外賣,就窩在沙發上看起了電視。顧誠安趴在方向盤上,大腦放空,雙眼盯著陸有希所在的樓層。厚重的窗簾一直都沒有被拉開,同他對他的態度一樣,如出一轍。一盞盞的路燈亮了起來,顧誠安這才發覺自己已經在這個位置等待了有兩三個小時了。周遭鄰居炒菜的聲音,母親衝著孩子的呼喊,外圍汽車的鳴笛,像是遲到的訊息,又回到了顧誠安的感官中。他歎了口氣,到了最終,也還是沒了勇氣再去找,隻是啟動了車子,緩緩地駛出了這片區域。翌日是周六,隻可惜一整夜陸有希都在被雜亂的噩夢侵擾,睡眠質量算得上是呈現直線式下降。以至於人起來了之後有著說不出的疲憊,簡直像是前段時間加班加過頭了的時候的感受。他倒了杯水,看了眼手機,就發現上麵有好幾個未接電話。比較奇怪的是,這些電話都是司縉打來的,而這種接連打好幾個的行為,不太像司縉的作風。手指停留在回撥鍵上停了好一會兒,陸有希想了想,還是選擇播了回去。電話是秒接的,接起來就聽司縉聲音裏帶著點笑意,他問:“打擾到你休息了?”“沒有。”陸有希邊回話,邊往廚房走。起來的時間有點晚了,這會兒餓意就湧了上來,想找點吃的。對麵像是很快就聽到了冰箱開門的動靜,直笑著問:“你要出來吃飯嗎?順便說事兒?”陸有希一手接著電話,一手從冷凍裏拿出一袋水餃來,折騰了兩下,然後才說道:“不用了吧,我今天不是很想出去。”“那算了。”司縉也沒強迫。“到是你,你說要說的事兒是什麽事兒啊?”陸有希用腦袋將手機夾在頸肩處,雙手唰的一下撕開了水餃袋子往鍋裏一股腦的倒進去。對麵的司縉隻聽一陣咚咚咚的聲音,好奇的問道:“你幹嘛呢這是?”陸有希聽了這話簡直無奈,他把袋子隨手扔了,又重新拿起手機來,歎了口氣說:“到底什麽事兒啊?”司縉這才進了主話題:“聽說你辭職了?”一聽到這,陸有希拿著鍋的手就頓了下,他沉默了片刻,才問道:“你們都是聽誰說的?”“你們?”對麵的聲音像是很是疑惑。“沒事,你繼續說。”陸有希這才覺得自己反應過頭了。隻聽司縉笑著說,“就是問你,要是辭職了,過不過來這邊工作?我這邊公司才成立不久,還缺人呢。”手上的動作被重啟,他將鍋放上電磁爐,按好設定,才又邊往外走邊衝著電話裏說道:“算了吧,我暫時還沒想好下一份工作做什麽,也可能就這麽休息些日子。”“那也行吧,”司縉說,“你要是想過來了隨時跟我說就是了。”“嗯,行吧,那到時候再說就是。”陸有希回複。電話掛斷開開來,陸有希歎了口氣。他緩緩地坐下,到沙發上,思考著接下來的事情。馬上還有一個多星期就徹底離職了,手上除了當年拿到的那張卡還有一部分錢要填以外,暫時留出來的應急的錢,還有個小兩萬,房租已經付掉了,這樣算下來,大概需要在三到四個月之內找到合適的職位才好。這麽一說,陸有希突然就有了點危機感,裸辭這件事,這才開始感覺多少還是有點莽撞。廚房裏的電磁爐,響了起來。他走過去握著兩邊的鍋端了起來,卻不想回到客廳的餐桌時,油條已經臥了上去。陸有希也沒有空餘的手將他拉下來,最後也隻能是將鍋抵在桌邊上,費力地把油條往另一邊推了推,才又把鍋子放上,轉身去拿碗筷。可‘好奇心害死貓’就是這回事,他剛從廚房出來,就見一貓爪子照著鍋邊就伸了過去。陸有希還沒來得及喊它,緊接著就又看到油條猛地從桌子上飛跳了下去,然後跑到很一邊的角落裏,將燙到的兩隻前爪拉出來舔了好幾番。陸有希一下就慌了,連忙跑了過去抓著他的兩隻爪子看了看,還好沒有破皮什麽的。他這才鬆了口氣,又順了順油條的毛。一切處理完畢後,他才又回到桌前,拿起手機,慢慢翻看起招聘信息來。而另一邊,新貿易大廈。司縉掛了電話,就衝對麵沙發上的人,扯了扯嘴角地說:“我就說,他壓根不會答應的。”沙發上的人一身休閑裝整潔幹淨,卻還是掩蓋不了那情緒的低沉,他雙臂杵在膝蓋處,沉默著沒出聲。司縉也不管對方,就這麽靠在辦公桌上,一手轉著手機。他問:“說吧,你還想問什麽?我一起給你辦了好回去倒時差去。”顧誠安緘默了好一陣,最後還是歎了口氣,說了句:“算了。”司縉聽完就一挑眉,想也沒想地就拿起辦公桌上的車鑰匙就揣在兜裏說:“那你就為了這事兒周六折騰我來公司?”坐在那的顧誠安這才抬頭看了一眼,然後說道:“這事兒不值得你來公司嗎?”“行,”司縉聽了這話就覺得這人有點不可理喻,他站在那點點頭道:“行,你這麽折騰人,那以後美國那邊的事兒,你來跑。”提到‘美國’兩個字,顧誠安突然才開口問了句:“我也不問你怎麽找到他的,但能不能告訴我,你找到他的時候他是什麽樣?”往門口走的腳步停了,司縉轉過身來,這才一反方才那模樣,表情略帶了點嚴肅地問:“你想知道什麽?”說完,他卻有不待顧誠安回複他,隻是垂眸眨了下眼睛,又說道:“算了,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不過我能告訴你,我知道他在哪的時候,他過的並不好。雖然不是我親眼所見,但是依著他的性子,如果不是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他定是不會動那筆錢的。”“所以,這算是你想要的答案麽?”司縉微眯著眼,直視著坐在沙發上的顧誠安,一時的樣子,仿佛回到了八年前那個滿身鋒芒的他。而顧誠安,則也是在這幾年來頭一次,感受到了司縉所帶來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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