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已經很久沒見過大年了,所以在蕭南燭通知自己需要加班的時候,他其實有點遲疑的,多少年的長輩晚輩之間要見麵了,現在的他之於春節君來說或許就是個麵目可憎的存在,可是最早的時候他對大小年兩兄弟卻是有幾分真心實意的關愛疼惜在的。畢竟他那麽喜歡孩子,那麽喜歡熱鬧,他喜歡看那種張燈結彩的節日氛圍下孩童們拎著大紅燈籠和炮仗慶祝過年的樣子,可是這種情況……卻是越來越難目睹了。


    夜色黑沉沉的不見一絲光,雖然剛過七點,可是周圍已經沒什麽人了。新年伊始的歡快喜悅在這僻靜無人的郊區河灘上顯得並不真切,而更多的則是一種說不出的悚然氛圍。


    隻身站在隻修建了一半的濱江大橋上,高聳的鋼材結構雖還沒有完全完工,卻已經遮蔽了半個天際的光亮。半輪圓月掛在當中,冬日的烈骨寒風吹得人心裏發寒,因為工程被迫擱置再加上過年大部分工人已經離開,所以這片地界的人煙現在實在是少得可憐,而當此刻,身影顯得格外突兀的除夕出現在這裏的時候,卻仿佛將這荒無人煙的鬼地方都染上了幾分灼熱的人間顏色。


    除夕這個時候會過來自然是因為蕭南燭給自己下達的工作安排,畢竟昨天無故翹班半天是他不好,曆師讓他加班他就得老老實實加班。因為蕭南燭那邊要帶著春節先去見那個大客戶,所以除夕就自行過來查看下這問題究竟有多大。


    據他自己了解的情況看的話,濱江曾經是塊難得的風水寶地,非但邪祟很少還因為麵朝江河入海,連通四方往來所以積攢了近千年的福澤氣運,可惜近幾十年來整個城市產業趨於工業化,很多沿海企業隻重視發展肆意汙染導致了濱江水質不斷惡化,曾經清澈的江水變得渾濁不堪,裏麵混混沌沌的連個魚蝦都不見,更別說能孕育出什麽好東西,所以剛剛除夕隻稍微湊近些便因為那濃烈的惡臭味而皺起眉頭,而當他掩著口鼻兀自陷入沉默後,他忽然低下頭用一種冷冷的口氣訓了一句因為難得出門而不斷發出旺旺旺叫聲的年獸。


    “阿年,噤聲。”


    表情冷凝地皺著眉,一向管教年獸好似嚴格家長的除夕一臉陰鬱,可是年獸打從剛才起好像就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隻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不停地圍著他的衣擺打轉。見狀的除夕不明所以,作勢便要去碰他,可是還沒等他接觸到他背上的鬃毛,這小畜生就先一副撒嬌模樣的滾到了地上。心裏頓時就是一突,眼看著附近工地上看管的狗都開始跟著年獸開始汪汪汪叫喚起來了,本還在認真思索河水和這整個河灘工地究竟有什麽問題的除夕臉色都有些不好了。


    “你若是再不聽話,我就把你隨便扔給哪個曆神管教去了。”


    除夕的威脅一出口,年獸就不叫喚了,或許是真怕自己的曆神將自己拋棄,他趕緊閉上嘴一副十分聽話的模樣蹭了蹭他的衣袍角。除夕見狀冷著臉也不搭理他,而年獸在發現自己的撒嬌耍賴並沒有用之後,忽然就衝著他們腳底下的河灘土嗅了嗅,接著用爪子刨開那一層厚厚的冬季凍土,沒一會兒竟硬生生從那凍的結實的土裏扒出了一張發青腫脹了的孩子的臉來。


    “汪汪汪汪汪!”


    求表揚般的搖了搖自己的大尾巴,年獸這無心之舉卻讓除夕的臉色陡然陰沉下來,視線所及孩童早已沒了聲息,但是伴隨著那濃重的屍體臭味他還是立刻就聞到了更多的更為濃重惡心的味道,這讓除夕的眼神瞬間轉為冰冷,眉間的殺意更是一瞬暴漲,而在厲聲嗬斥著年獸躲開後,他起手將這整個河灘的表層泥土都連根拔起,卻在看到那黑紅色土壤下盤根錯節的屍體血肉和蟲卵蛇蛋後幾近厭惡的往後退了幾步。


    躲藏於泥土和江水之下的怪物看似陷入沉睡,卻為自己和後代儲存了充沛的食物以供一整個冬天。這些血肉之軀來源於大多是尚不足十歲的孩子,可是無一例外的是他們身上的血已經被蟲吸盡,肉已經被蛇食完,而最可怕的是,置身於泥土上層的人類對此一無所知,隻待開春之後便打算再興土木,而這一次,當大型機器再次挖開這一層層的凍土時,所能看到的就是這一具具讓人作嘔的半腐爛的屍骨殘骸。


    “孽障……”


    怒火染紅豔紅的眼眶,除夕的臉上陰鬱慘白一片,隻覺得胸中一股殺意無論如何都無法壓製,而眼看著這怪物的子子孫孫在那兒安逸地享受著血肉帶給他們的養分,除夕忽然表情陰冷地往前走近了點,接著將掩藏在袖子裏的手掌伸出來些。


    赤紅色的烈火驟然亮起,神君的怒意點燃了那盤根錯節的蟲蛇之窩,瞬間便將這肮髒的一切都化為焦土,這怪物善於向人挑釁,除夕便要親自屠盡他的後代給他個教訓。如今正是正月,驚蟄複蘇之時還未到,所以盡管火勢漸漲燒死了一片又一片的蟲和蛇,那江底的怪物就是毫無動靜,而見此,除夕倒是麵無表情地收回了手,轉而語氣陰森地衝年獸說了句,誅,而得了主人命令的年獸立時卸下了吉祥物的傻萌模樣,一聲如虎豹嘶吼的咆哮後便將整個燒起來的河灘大火都吞吃入腹了。


    ……


    “除夕叔想吃什麽呢……”


    跟著蕭南燭走在回家的路上,為了讓春節對自己剛剛的某些不檢點行為予以保密所以他特意帶這小子去街上買了一大堆零嘴,因為春節到底不是現在的小孩子,所以其實他對薯片巧克力之類的東西並沒有多大興趣,反而和個小老頭似的,十分鍾愛那些傳統過節時才會吃的東西,從寸金糖到大紅棗,從炒花生到吊瓜子,這小子想吃什麽蕭南燭就買什麽,大方的簡直都不像他的作風,臨到付錢的時候,大年忽然一臉嘀嘀咕咕地說了句這樣的話,而聞言的蕭南燭倒是一愣,接著低下頭翹著嘴角回了句。


    “哎喲貼心小棉襖啊,你不是最怕他了嗎?怎麽又惦記上了啊?”


    “關你什麽事!!快點付錢!!除夕叔給你加班是你的福氣!!哼!”


    “行行行,都是祖宗,我惹不起。”


    一聽蕭南燭的話就羞紅了臉了,除夕的存在一直是春節的一個心結,所以一想起來這孩子就怕的很,可是另一方麵他也明白,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並不是除夕的本意,所以如今的他也想要試試看能不能努力克服自己對除夕的畏懼,偏偏蕭南燭就喜歡逗小孩子,一看他這傻乎乎的較真樣子便笑的愈發燦爛了,而等他估摸著情況不玩了,摸了摸這小子的腦袋順勢把他給背起來後,春節趴在他的背上哼哼了一聲,立刻就和隻小動物似的蜷了起來。


    街上人多,他這種單身男人背著個小孩子的畫麵倒有幾分生活氣息,春節手裏攥著兩個糖葫蘆,一個是給他弟弟的,一個是給他除夕叔留的,或許是因為心裏實在是害怕,所以他小聲提起除夕的名字的時候還一直在發抖,把蕭南燭弄得又是無奈又是好笑,而等他一邊哄著春節一邊回到家裏的時候,這位還維持著孩童外貌的曆神居然都快睡著了。


    “喂,不要睡啊,快,幫我找找鑰匙在哪兒,不然敲敲門叫下除夕。”


    嘴裏嘀咕著把春節放下來,蕭南燭在外頭晃蕩一天渾身上下也是疲倦得很,春節自然是不敢敲門的,蕭南燭無奈之下自己敲了幾下都沒人答應,頓覺有些古怪的蕭南燭皺起了眉頭,恰在這時他聽到屋子裏麵傳來的些許動靜,而一旁的春節也忽然臉色蒼白地開口道,


    “我好像聞見血的味道了……”


    春節的話讓蕭南燭的臉色一變,他瞬間想起來除夕那個時而有時而沒有的毛病,心情不知道怎麽的就有些發沉,而春節顯然和他想到了一處去,多少年前親眼目睹的那血腥一幕更是讓他的眼睛都瞬間紅了。


    “曆師,你快救救除夕叔吧嗚嗚……他一定……一定又發病了……”


    “別哭!”


    皺著眉頭開了口,蕭南燭往後退了一步一抬腳便把整個門都踹了開來,門一開,他和春節都提著東西慌不擇路地衝進了屋子之後,可是此刻屋裏靜悄悄的什麽東西都沒有,隻從最裏麵的地方傳來一股濃烈的惡臭,這似乎預示著有什麽不妙的東西正在裏麵醞釀,而等心情忐忑的他們一起走近裏麵衛生間之後,卻發現一身濃重血腥味的除夕的確正獨自背身坐在裏麵,可是真實的情況卻和他們想到的有點不太一樣。


    “我和你說過多少遍了,讓你殺不是讓你吃。”


    “啊嗚!汪汪汪!!!”


    “莫舔我,你很臭。”


    “嗚!汪汪汪!!!”


    “畜生。→_→”


    “汪!/(ㄒoㄒ)/~~”


    蕭南燭:“…………”


    春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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