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說是讓蕭南燭看不過眼就動手教訓清明,但說實話對於清明這種脾氣難伺候的小子,蕭南燭還真就沒什麽興趣和他計較。這一是因為他知道除夕其實挺在意清明的,否則也不會三番兩次的和自己說到他,二則是因為清明本就屬於時年八節中的一位。


    時年八節,指的就是除夕,春節,元宵,清明,端午,中元,中秋和冬至這八位。過去潮汕地區的人們曾經將這八個節日當做一年中最重要的八個傳統節日,在太陽曆和新曆發生混亂後也被一並沿襲了下來。由於經受住了時間的考驗,至今依舊擁有明確的節日由來和風俗習慣,所以這幾位曆神的神力也是相對突出的。清明作為這其中尤其特別的一位,身兼著節日和節氣的兩重含義,所以蕭南燭作為曆師也沒必要和他鬧得太僵,於是等清明出來上班的時候,蕭南燭隻一副例行公事的樣子同他說了自己今天一天的安排,順帶又把家裏的家務全交給了他,而親耳聽著蕭南燭居然讓身為曆神的自己替他洗衣服洗碗拖地之後,今天換了一身梨花白薄衫愈發顯得麵如冠玉的清明君陡然睜大了眼睛,接著握緊著手中的秋霜劍便一臉惱怒地喊了起來,


    “我從不做這些事!我不會做!也不想做!身為曆神的職責本就是斬殺邪祟,曆師讓我做這些難怪是故意來羞辱我的嗎!!”


    被他的話弄得愣了一下,蕭南燭下意識地撇了他一眼,見他一副臉色漲紅的樣子瞬間有些不耐煩地皺起了眉,不過看在除夕的麵子上,他最後還是不太想和清明計較,所以當下他便玩味的笑了笑,接著便指了指浴室開口道,


    “你既然覺得我是在羞辱你,那就是吧……不過你不是要殺邪祟嗎?那裏麵就有啊,你要是今天能把那太歲給我處置了,我就今後什麽都不勞煩清明君你,再把您奉為咱老黃曆裏的第一大節,你說怎麽樣?”


    這話說的頗有些嘲諷意味,清明一聽就氣的不清,瞪著蕭南燭的模樣恨不得舉劍劈了這個處處給他難堪的三流曆師。可是他自己也明白就算是除夕親自出手也不一定能斬殺浴缸裏的那個活了有六百年上頭的歲星,自己更是無法做到,而眼見他這幅吃癟說不出話的樣子,蕭南燭倒是沒在刺激他,隻從陽台口探頭看了看今天還算湊合的天氣,便幹脆把清明節丟家裏,獨自出門去把今年要給他家老太太的紙錢給燒了。


    說到燒紙這個習慣,其實現在挺多年輕人都不會去做了。畢竟這都2027年了,早幾輩相信這個的老年人都沒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自然也記不住那些初一十五要燒紙的習俗。


    不過要有些大節,例如清明和中元這樣的節日,還是有些人會在自己家長輩的提醒下燒些紙錢,可是相比起過去的諸多講究,如今的人不過是在紙錢鋪子裏麵隨便買些現成折好的就拎過去燒了,而對於先人的那番真切的哀思倒真是所剩無幾了。


    這麽說起來難免讓人忍不住想反駁,畢竟燒紙這種行為在有些人眼裏實在是封建又無用的很。不過從前的人會立下燒紙飄錢這個規矩也不是就說明他們完全相信鬼神的存在,而是因為在親人朋友逝去的悲傷日子裏,人終有一天會因為記憶的淡化而遺忘,可是即使死亡的具體日期被遺忘,人們依舊能有特定一天能夠緬懷自己曾經的家人友人。這個時候他們自然需要一些東西來傳遞對逝去者的感情,而這些泛著黃的紙錢元寶便變成了最好不過的寄托了。


    “小偉啊,媽給你今年多燒了點紙啊,媽昨天晚上夢見你了,你和我說下麵的物價漲了你吃不起飯了,半夜都把媽給急哭了,媽現在就給你多燒點過去啊,你可千萬不要太節省啊,想吃什麽就買什麽……”


    拎著手裏的金元寶銀元寶上公墓的時候,蕭南燭正巧見著有個佝僂著腰的老大媽在細雨中一邊撐著傘一邊嘴裏念叨著這番話,因為隔得遠蕭南燭開始也沒聽見這老人家在說什麽,而待他走過去的時候,便恰好聽清楚了。


    說不上來一瞬間心裏是什麽感覺,總之蕭南燭就是忽然有些感慨。人死了,傷心難受的總是活下來的人,即使明知道對方不可能聽見自己說的這些話了,但是還是想把很多憋在心裏的話都一股腦地告訴他,這般想著,他忍不住加快幾步踏上台階朝著山上的公墓區走去,而眼見一個熟悉的墓碑就在自己的眼前後,蕭南燭先是頓了頓腳步發了會兒呆,接著才緩緩走了過去。


    老太太的墓碑前收拾的很幹淨,司徒張他外公就葬在這山上附近,所以從前每年他也能幫自己看看順帶燒點紙錢。如今既然是蕭南燭這個孫子回來了,那麽自然得他親自過來,而眼看著這隻留下一張黑白照片貼在大理石碑上的老太太,蕭南燭素來麵無表情的臉上也多了幾分複雜的情緒,而在墓碑前蹲下又給自己點了隻煙後,他往石碑上蓋了一紮白色的飄錢,順手就從兜裏掏了個打火機。


    “我來看你了。”


    用黃紙墊著把金元寶紙錢之類的鋪上,蕭南燭皺著眉一邊自言自語一邊點燃這些堆在一起的冥幣,昏黃的火光照耀著他的瞳孔,映襯得他冷漠的麵龐有些軟化,他的腦子裏有些雜亂的東西穿插而過,但是更多的則是一些有關於他過去的回憶。


    蕭南燭很早就知道,他是他奶奶撿來的。


    盡管他奶奶不會和他提起,總有一些閑著沒事的大人孩子會去主動提醒他,那些夾雜著奚落和嘲諷意味的話從他七八歲說到了十幾歲,而即使他努力的不去在乎,可是眼看著別人有爹有媽時,他總還是會有些嫉妒的。


    由於本身性格就很早熟,蕭南燭自然不會傻乎乎地直接問他奶奶自己的爹媽究竟在哪兒,因為他知道這個脾氣差勁的瘋老太太一定會打的他再也不敢問東問西,而就在有一天一個和他同一年紀的小子又拿這件事找他麻煩時,蕭南燭卻從這孩子嘴裏聽到了一個他從沒有聽說過的詳細說法。


    “我姨說你是四五歲的時候被你奶奶從垃圾堆裏撿來的!撿回來的時候連人話都不會說,隻會啊呀亂喊,就是個山裏來的野孩子!啊!你還敢踹我!蕭南燭你個孫子!你有本事別讓司徒張幫你啊!啊!救命啊!爸!媽!”


    那孩子哭爹喊娘的話聽上去不像騙人,偏偏蕭南燭自打記事起就對自己小時候的事情沒有任何印象了,自然也沒法確定這件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可是這孩子的話還是讓本還抱著一絲希望的蕭南燭徹底確信了自己的父母是並不打算撫養自己才丟掉自己的,而想到這兒,如今早已經將這些事都不放在心上的蕭南燭望著墓碑上蕭老太太的照片,忽然就出了神。


    他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沒能好好報答蕭茹華。他還小的時候這個老太太就把什麽好好都給他了,可是等蕭茹華自己老了蕭南燭卻什麽都沒來得及能給她。


    疾病要奪走了她的生命,十八歲的蕭南燭無能為力,他失控地躲起來用暴力發泄暴躁的情緒,可是卻沒有絲毫用處,他試圖用休學打工的方式去維持蕭茹華的治療,在最困難的時候他甚至偷偷的賣過血,他隻是希望用一切他能夠想到的方法留住自己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的生命,而原因也隻不過是因為……沒了蕭茹華,這個世上就再也沒有他的家了。


    “我現在很好,沒學壞,上著班呢,你肯定猜不到我在幹嘛……煙還抽著,沒戒掉,然後,我處對象了啊……”


    嘴裏叼著煙這般說著,一個人這麽說著話怪無聊的,但是蕭南燭倒是沒停下,他也不知道這話究竟是說給誰聽的,但是他總覺得他奶奶在那頭也是聽得到的,要是幾年前那個時候的他或許還說不出今天的這些話,可是大概是最近總算是在找到了一點生活意義了,所以當下蕭南燭便也沒羞沒臊的和他奶奶交代了。


    “那人人是不錯,就是脾氣悶,您以前老說以後要找個能製住我的才靠譜,這次這個是肯定能做到了……不過您也知道,我最受不了別人的好了,這人偏偏就這樣,好的我也想對他好了……不過和他在一起了,我肯定是會負責任的,所以我就盼著這輩子我能守著他一個,愛他一輩子,好他一輩子……”


    這般說著,蕭南燭的眼神忽然就變了,眼前老太太的照片盯著他微笑,他忽然也忍不住笑了,畢竟從確定喜歡上除夕之後,有些事他就想明白了,所以當下他便跪在自己奶奶的墓前磕了幾個頭,接著才喃喃地自言自語道,


    “反正……我總歸是死在他前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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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下老蕭同誌的身世和他對除夕的一點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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