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朝長安這件事,就算沒有穿越者的先見之明,單就是這一世養出來的政治嗅覺,劉榮也能意料的到。


    ——如今漢家,燕、代、趙、齊、吳、楚、梁、淮南、長沙等諸侯國,都是有各自的標簽的。


    戍邊三王:燕、代、趙,燕國地處大漢版圖東北角,氣候惡劣到就連匈奴人南下侵擾,都不怎麽願意走燕國的方向,屬於絕對的苦寒之地。


    代國更苦逼——國土沒燕國大,人口沒燕國多不說,還因為氣候比燕國好一些,而導致匈奴人更喜歡從代北入侵漢地,更是在‘苦寒’的基礎上,多了條‘漢匈前線’的標簽。


    唯獨趙國,由於沒有直接和草原接壤,戰略處境相對交好,而得以保留自春秋戰國時起,便由來已久的‘盛產歌舞姬妾’的豔名。


    相較於北方戍邊三王,南方藩王們的日子,那就輕鬆愜意許多了。


    ——梁國坐鎮關中東門戶,位居天下交通要道,幅員遼闊,氣候適宜,又有當朝天子、太後無限寵溺,整個少府在背後輸送物資,可謂當今漢室第一強藩!


    南北鄉鄰的吳、楚二國,前者憑鑄錢之利累貲巨萬,後者則自古強盛,又沾著豐、沛龍興之所的光,同樣國富力強。


    淮南地廣,水資源豐富,農業極其發達,雖然當不起‘糧倉’之名,卻也能在自給之餘,對周邊輸出一定數量的糧食,緩解關東普遍存在的糧食短缺問題。


    長沙地處南方濕瘴之地,氣候極熱、極潮,境內雨林遍布,屬於和燕、代處於相反極端的另一種‘苦寒’之地。


    而齊國,早自春秋戰國時起,便曆來是以工商、漁鹽之利聞於諸侯,雖兵馬羸弱,卻是異常的富庶。


    說白了:無論齊王是周時的姬姓、田氏代齊之後的田姓,亦或是如今的劉姓,隻要是齊王,就都難免會沾染上商賈市儈之氣。


    對於‘齊王’這個身份而言,任何事,都可以被視作是生意。


    就好比後世那句名言:隻要利益足夠大,商人甚至能賣出絞死自己的繩索——朝堂磨刀霍霍向藩王,齊王劉將閭想的不是如何自保,而是在這個微妙的時間節點入朝,想要聽聽當今天子啟的‘報價’。


    這份勇氣,讓劉榮都不免有些感慨:若是價格合適,怕是連自己的項上人頭,都不會是齊王心中的‘非賣品’吧……


    “齊王此朝長安,大概率會敗興而歸。”


    “——父皇或許會虛與委蛇,盡量穩住齊係,但絕不會為此而割肉祈求。”


    “頂天了去,也就是一句:如果齊係不和劉濞同流合汙,朝堂便絕不會忘記齊係對宗廟、社稷的忠誠——諸如此類的空話。”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思慮良久,劉榮終是為齊王入朝一事給出結論:來敲竹杠的,但基本不可能敲的到。


    原因很簡單:齊王覺得這是生意,天子啟可不會這麽認為。


    準確的說,普天之下,除了齊王劉將閭之外,恐怕沒人敢將天子啟的《削藩策》,以及即將爆發的吳楚x國之亂,看成是一樁有利可圖的生意。


    至於楚王劉戊,情況更是一目了然。


    “既然楚王劉戊和吳王劉濞‘私下書信往來’的事,都已經是坊間傳聞的程度,那楚王的反叛,也基本已經是可以確定的事。”


    “在這樣的情況下,劉戊居然還敢請朝長安……”


    “——嗯,大概率是還有些遲疑,下不定決心,便想要借此番入朝長安,來探探朝堂的底。”


    “如果朝堂表露出頹敗之姿,劉戊便可以壯起膽子,徹底投身於劉濞的陣營。”


    “應該也有順帶迷惑朝堂,讓朝堂誤以為‘楚國不會反’的意味在其中,但這點小心思,父皇也絕不至於被誆了去。”


    又是一陣沉思,為楚王劉戊入朝也給出定論,劉榮思慮再三,終是沉沉一點頭。


    “近幾日,父皇可能會借瓷器之事召見我,實則卻是讓我出麵,應對齊王、楚王。”


    “老四回去之後,告訴兄弟幾個:齊王、楚王離京之前,都老老實實待在各自的宮殿,不要鬧幺蛾子。”


    “——尤其是綺蘭殿那邊,老二親自走一趟。”


    “一定不能在這個檔口,壞了父皇的大事。”


    有條不紊的做下安排,待二弟劉德、四弟劉餘相繼領命,劉榮才再度點下頭。


    稍沉默片刻,便順著話題問道:“近些時日,綺蘭殿沒鬧出什麽動靜來?”


    聞言,老四劉餘當即拿起筆,在竹簡上又寫下一行字。


    ——小王美人臨盆,皇十一子誕,父皇賜名:越。


    ——王夫人當即下令:綺蘭殿閉門謝客,以使小王美人安心修養。


    “正好。”


    “綺蘭殿‘閉門謝客’,也免得我再去頭疼那位王夫人。”


    ···


    “不對,老二還是得走一趟,把話帶到。”


    “那位王夫人,可從來都不是個安分的主。”


    “別是在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明麵上閉門謝客,暗地裏蠅營狗苟……”


    思慮再三,還是決定派二弟劉德走一趟綺蘭殿,又仔細思考許久,確定自己沒有遺漏,劉榮稍坐直的上半身,才再度緩緩躺回了搖椅之上。


    正事兒聊完,兄弟幾人才恢複先前,那輕鬆愉悅的氛圍,開始閑聊起來。


    ——聽說大哥做的瓷器,讓父皇讚不絕口,還讓朝公百官大開眼界?


    接過劉餘遞來的簡書,劉榮隻嘿然一笑:“父皇讚的不是瓷,是錢。”


    “瓷器的價格,我已經報給少府了:寸瓷寸金。”


    “人頭大小的一口瓷罐,作價便是百金不止,一窯便能出幾十口,父皇當然是笑的合不攏嘴了……”


    ···


    “等忙完這陣,我還得再走一趟少府。”


    “看能不能搞點醫用酒精出來,到時候打起仗,有酒精給傷口消毒,當也能救回不少傷兵……”


    幾句話的功夫,劉榮便再度陷入自言自語,好似自己和自己聊天的奇怪狀態。


    兄弟幾人也見慣不怪,各自低著頭,思慮起各自的事。


    ——劉餘想的,自然是回去之後,把這些話盡量通俗易懂的講給弟弟們聽。


    劉德所想,則是去了綺蘭殿,要以怎樣的姿態、措辭,警告那位王夫人‘別鬧幺蛾子’。


    至於老三劉淤……


    “不就是身形魁梧了些,氣力足了些麽……”


    “——我有卵子!”


    “一介閹庶,拿什麽和我比?!”


    對於劉淤的心理活動,葵五一無所知。


    此刻,葵五隻想問問劉榮:三公子平時,不吃人的吧?


    就算是吃,當也會嫌寺人肉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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