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狼藉的石舫中,接二連三的變故讓眾人目不暇接……那黑光拖著黑氣長尾,遁入甄道人體內,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變故,隻見甄道人顫顫巍巍的伸手從懷裏掏出乾坤袋,伸手從中拿出一顆碧色靈丹。


    “三屍……三屍神!”甄道人的手不斷顫抖著,幾乎拿不穩那小小的靈丹。


    韋樂成小心謹慎的走上去,想要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但他來到甄道人的麵前,又被他現在的樣子嚇了一跳……


    甄道人一頭烏發已經變得枯白,並非是那種仙風道骨的白發而是仿佛喪失了生命力一般,猶如枯草的斑白,他下巴兩側的肉也在往下掉,臉上突然冒出了許多皺紋和老人斑,一瞬間老了何止十歲……數十歲都不止。


    甄道人抬起頭,隻見他的眼睛渾濁一片,哪有修道人的神光?


    韋樂成小心問道:“甄先生,你這是?”


    甄道人強行穩住手,狼吞虎咽的將手中的靈丹咽了下去:“百靈凝碧丹……還有百靈凝碧丹能救我……殺除屍蟲!”


    “太晚了!”崔啖在旁邊解釋道:“也不知你得罪了哪路高人,竟有這種神乎其神的手段。”


    “你先前煉丹之時,那高人也在借助你的手煉蠱煉蟲,最後他種下的蠱蟲盜取了你一爐靈丹的靈機,更借你煉丹與靈丹神氣交感之時,已經與你氣機勾連……因此才會一出爐,便能破丹而出,遁入你體內……尋常三屍蟲盤踞三大丹田。”


    崔啖在他眉心,膻中和氣海神闕的位置一點,道:“若三屍蟲還駐留此處,還有辦法鏟除,或煉外藥,或運玄功,總有製屍蟲魄鬼的手段……可那爐中三屍已經成神了!它一入你的體內,就往膏盲之竅而去!”


    “膏盲之竅通著性命壽元……病入膏盲,已經沒有救藥了!”崔啖搖頭歎息道。


    “不可能……”察覺到靈丹一入體內,就如同自己的修為一般被某種詭異的存在竊去,這祛除屍蟲的靈丹,反而成為了他體內那三屍神的養料,甄道人驚恐萬分:“不可能……”


    “為何不可能?”


    一聲常人聽不到了聲音從畫舫外傳來,倏爾,一位通身黑色官袍,麵若中年文士的陰神從畫舫外跨入閣中。韋樂成看到他便是一驚,連忙下拜道:“見過城隍大人。”


    “甄承教,你好大的膽子!前日有高人在三陽村大梅樹除妖,本官可是記了一筆外功陰德……豈料你竟然敢冒領……還有你,樂成……你真是有眼不識真人。明明有高人前來借圖,你卻被這魚目混珠之輩蠱惑……”


    “甄承教胡亂品鑒真靈丹,那位高人並不與你計較,可你竟然對一無辜孩童下手,迷其神智,傷其魂魄,隻因他揭穿了你冒名的麵目……何其惡毒?”


    “又蠱惑韋泰平上門傷人在後……”


    “這才終於惹怒了真人出手!”


    “真人命我差遣百鬼盜藥,又請來五毒為神,五妖為仙,將這貪癡嗔三毒,以及這裏種種的人心詭秘,煉成一爐三屍神。你在這裏煉丹,高人在那煉你……那迷魂喪誌之氣,化為一隻伏蟲,懲戒了韋泰平這混賬,也作為藥引壞了你這一爐靈丹,更叫你三毒三屍神入膏盲。”


    “如今這才叫,太上曰:禍福無門,唯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


    “甄承教……你可知罪?”城隍一聲厲喝,讓甄道人直接跪了下來,叩首道:“弟子知罪,知罪,還望城隍看在我一身修為不易的份上,網開一麵啊!”


    甄道人皮肉已經鬆弛,仿佛骨頭再也撐不住肉了一樣,渾身都在往下掉。看見這一幕,崔啖才知道什麽叫‘腹輪煩滿,骨枯肉焦’。這人艱難的跪倒在地,連連叩首也甚是可憐……隻是這會功夫,甄道人就渾身散發一股隱隱的臭味……仿佛腐敗朽爛的味道。


    他腋下背後,都有汙垢汗漬……修道人築基之後身體自然清淨,如此這般,顯然是大限將至才有的五衰之相。


    韋城隍搖頭道:“你向我告罪也沒用!”


    “我又做不得主,若是那高人有意饒你一命……又怎會來也不來?非要在隔著百裏之地,取你性命……我現身隻是問問你平素有什麽功德,若是有積累一二外功,來世或許還能有個下場。在本官這裏,也就不用受什麽苦!”


    城隍掏出陰德薄提筆問道。


    甄道人陰神已經蒙塵,因此反應也有些遲鈍,隻是哀嚎道:“求求真人,繞我一命……求求真人……”


    韋城隍翻了翻陰德薄,放下筆道:“你雖然不是惡貫滿盈,卻也屢有惡跡,又素無陰德……本官這一關,你是過不去了!”說罷搖搖頭,笑著朝崔啖略一拱手道:“縣官既然在此,這陽間之事,我便不問了。隻等他壽盡罷!”


    “此間事了,我告辭了!”


    崔啖連忙也起身施禮相送……


    這時候甄道人已經踉蹌的奔出石舫外,跌跌撞撞,一身塵土的消失在了人群裏……石舫上的賓客攔也不敢攔,那甄道人一身腐臭,雖然身上乾坤袋身家不菲的樣子,但知道他是得罪了高人,才被算計到如此境地的一眾賓客又哪裏敢去圖謀?


    鼉龍幫的幫主直到甄道人消失了,才喃喃自語,結結巴巴地道:“我等也是被這妖道迷惑了啊!”


    韋樂成被訓斥了一通,麵上不顯什麽,後來聽聞兒子已經醒來,雖然元氣大傷,但好歹留了一條性命,知道是高人小懲大誡,留下了他一條性命,心裏才鬆了一口氣……若是錢晨不依不饒,他真不知道是要放棄了這個兒子,還是最後爭取一番。


    韋樂成對受了驚嚇有些神不附體的管家道:“你去把九真大澤的道路密圖拿來,給前日被趕出我們韋府的高人送過去……”韋樂成說到這裏,露出一絲苦笑道:“如今這世道,當真是泥沙俱下,魚目混珠啊!隻是我遇著的這顆靈珠,著實有些大了!”


    經過韋家那位老丹師麵前的時候,韋樂成撇了他一眼,道:“剛剛就你所見……可是障眼幻術?”


    老丹師神情恍惚,居然連家主的話都沒有聽入耳中,隻是自言自語道:“這是什麽丹法?”


    “這是什麽丹方?”


    “這……居然也是煉丹之術嗎?”


    韋樂成看他癡癡呆呆的樣子,也無心再與他計較……畢竟是自己先看錯了人,又何必再責怪其他人?如此推諉過失,實非智者所為……


    好在自己一向謹慎,沒給那位高人什麽出手的借口……


    還好那高人還算講道理……


    還好是正道高人!


    韋樂成歎息一聲,決議接下來三五年內一定要嚴加管束家人,低調行事。


    崔啖回到座上,對吳伯興奮道:“定然是那位前輩出手……這次我絕不會認錯,能有這般手段,我也算見多識廣了,平生卻也沒見得一人。隻有那武康縣偶遇的高人,能有這般神通丹術……”


    “少爺你才活幾年,就敢說這話。”吳伯訓了他一句,然後撫須道:“老奴活了五十有六,跟著夫人見過多少大派真傳……也沒見到過這般高人啊!”


    崔啖原本還等他拿出資曆來教訓一番,豈料引來這麽大的一個轉折,讓他腳下突然一頓,頭上的帽子都有點晃歪了。


    “所以少爺這回應該是猜對了!”吳伯點頭道。


    “身在百裏之外,卻在一爐丹中能煉出三屍神這等凶物,實在是聞所未聞……聞所未聞啊!”


    “這次我信了,少爺結交的這位高人,定然是道門真傳……大抵還是太上道統的真傳。”


    “前輩不肯親身來此,必然還有些首尾要打理,我們不好打擾!正好趁這幾天收羅九真大澤的秘圖,待到那位前輩再次現身,才好邀請前輩小坐一番,將秘圖獻上!”


    崔啖小聲計劃道,吳伯也在旁邊參謀,提點他各種人情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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