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坐下,桌上是幾碟下酒的小菜,燕殊便伸手去撈案幾旁的酒杯,他剛倒出一杯殷紅的葡萄美酒,就被錢晨伸手奪去酒壺,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燕殊笑道:“為兄殺人前就好喝幾口,越喝越精神。這葡萄美酒以酒泉釀造,縱然是陽神大修,元神仙人,隻要願意也能醉倒。師弟可不要貪杯誤事。”


    “能醉倒仙人,那是最好。”


    錢晨笑道:“有時候,醉了比醒著好辦事。師兄當知道我實在不耐卑躬屈膝侍奉那些權貴,索性裝醉,看看有沒有人與我這個醉酒狂徒計較!”


    錢晨說著往那龍池岸邊點綴的紫色小草一直,道:“而且這宮廷之中,想的就是周到,你看到那以酒泉滋養的靈草了嗎?”


    燕殊往那裏一打量,不禁皺眉道:“醒醉草!”


    “就算是真正的天宮仙酒,一醉百年的醉仙人,隻消掐上一根醒醉草,讓他聞一聞那草木腥臭,怎麽樣的酒勁兒都會登時消散。但很少有人知道,此靈草入酒泉釀製的美酒,以太上道秘傳的法門,催發天地靈氣造化,能煉成靈酒真言醉。”


    “此酒最絕妙的提防,能讓人酒後吐真言。”


    錢晨笑道:“你說我給安祿山敬一杯怎麽樣?”


    “用什麽借口?”燕殊沉聲道:“而且真言醉能迷倒安祿山嗎?他可是把道門天師都重傷的魔頭。”


    “隻要未入元神,或是有元神層次的手段,諸如靈寶護身……皆抵抗不了這仙人醉。”


    “所以……”


    “所以?”


    “所以我不喝醉,你用什麽理由去采那靈草醒醉草。接下來玄帝若是讓我寫詩,我就裝醉,叫他應下我一個條件。你去采醒醉草為我醒酒。若是今日之前,我還要找個借口暫時離開去煉製真言醉。但今日我已領悟了夢中煉丹的法門,隻消一彈指間,我便會煉成真言醉,向安祿山敬酒,若是他醉了,你們就喝問他是不是要造反。”


    “若是他沒醉呢?”


    錢晨露出一絲略帶醉意的微笑道:“那我們就肯定他有元神層次的手段了……”


    裝醉對於錢晨來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神魂有道塵珠,原本就醉不了,隻要將神魂緊守在道塵珠的保護下,放出一些念頭,沾染酒泉的醉氣,加上旁邊又賀知章這個酒鬼。


    想不醉,都難啊!


    看到錢晨一通豪飲,放浪形骸,賀知章一屁股坐過來,低聲道:“太白老弟……”湊近了他才看見錢晨並未裝醉,酒泉乃是天地造化的靈泉,其中醉人之意,縱然是通法境界的修士,隻要緊守靈台也能不受沾染。但若要放開神魂,感染那醉意,就算是陽神修士,一時間想要驅散酒意,也很艱難。


    更別提那一眼就能察覺,隨著醉意幾欲脫殼而出的年頭了。


    賀知章假作親近,湊到錢晨的耳邊低聲道:“李白,你又在搞什麽玄虛?你籌劃那事,讓張旭告訴我,他今天連酒都不敢喝,隻能裝醉,生怕自己說漏了什麽!”


    “結果你倒把自己喝醉了!”


    趴在地上裝醉的張旭偷偷睜開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錢晨對著酒壺,傾瀉而下的暗紅琥珀色酒柱。


    眼中了無生趣,燕殊看得他實在可憐,倒了一杯酒湊過去。


    張旭連忙偷偷擺手,讓燕殊走開,不要誘惑他。


    他裝醉的本事差得很,或者說每次喝醉,他都會醉到自己根本記不清的狀態,因此他隻能裝作死醉。


    “不喝醉,怎麽寫詩?”錢晨搖搖晃晃,舉杯對月道:“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天地既愛酒,愛酒不愧天。已聞清比聖,複道濁如賢。賢聖既已飲,何必求神仙。三杯通大道,一鬥合自然。但得酒中趣,勿為醒者傳。”


    好!


    賀知章下意識的想要擊節讚歎,這詩當真寫到他心裏去了,聽聞此詩,怎能不痛飲一鬥?


    但瞬息之間,他便回過神來。


    張旭回來之後,將錢晨和司馬承幀的籌謀告知他。賀知章連酒都不喝了,掙紮躊躇了半響,待到司馬承幀將劉駱穀的神魂送來,他才在入宮前下定最終的決心,這一次,他真的是有了赴死的決然。


    從劉駱穀神魂中得到的那些消息,讓他心中猶受九幽魔火的煎熬。


    此時,心裏已經是對安祿山的滿腔殺意。


    能安耐住絲毫不漏,已經是他兩百年苦修,城府足夠深沉了!


    賀知章傳音道:“你的修為還是太低了!安祿山既然能重創司馬承幀,就絕非你能對付的,縱然有紫雲曲相助也不行?老夫修成陰神八十年,並無一功於天下。如今我與安祿山的修為僅有一步差。這次,當讓老夫來!”


    錢晨這時候醉眼惺忪的盯著他看,但賀知章卻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一個清明無比,甚至冷靜如神的神魂。


    仿佛外麵醉倒的隻是軀殼,裏麵清醒的,才是錢晨真正的魂魄。


    賀知章悚然一驚,聽錢晨神念傳音道:“賀監,此事你來做,隻怕連三層的勝算都沒有。”


    “你來豈不更低?”


    “我來有七層……因為你隻看到了安祿山,卻不知道安祿山的魔影身後,還藏著一隻不起眼,但關鍵時候卻會致命的毒蠱!”


    賀知章還想在勸,錢晨卻在神魂中幽幽道:“安祿山繼承大天魔之位,不知有什麽詭秘手段,為了以防萬一,賀監,我們還是不要提及此事了!”


    “答應我……此事,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一旦有失敗的征兆,請即時告知老夫……老夫舍去這半生修為,也要與安祿山同歸於盡!太白……答應老夫!一定要救下兩京,救下大唐!”


    賀知章露出一絲悵然之色,他眼中流露出的期盼,托付和堅決,是一位老者對大唐的深沉執念,他抓著錢晨的手,已經握出了青筋。


    錢晨向下瞥了一眼,的虧自己肉身結實,不然非得被捏碎了不可。


    錢晨現在懷疑賀知章想借著情緒失控,捏碎自己的手骨。


    好名正言順的代替自己刺殺安祿山。


    他微微掙了掙右手,賀知章猶如鐵箍一般的雙手沒有絲毫的動搖,錢晨隻好看著他的眼睛,微微的點了點頭,賀知章這才長抒一口氣,鬆開錢晨的右臂,錢晨瞥了一眼已經握出了紫紅的掌印。


    他來到此世,第一次受傷,居然是被自己人逼迫嗎?


    雖然如此,但手刃安祿山這樣的機會,你賀知章想都不要想。錢晨還盼著在安祿山滿是肥油的肚子上,手起劍落,點燃紅蓮業火,將夢中長安數千萬人的怨氣,憤怒,憎恨以安祿山為祭品,化為靈寶之基呢!


    此時,一直攜手貴妃與寧王,安祿山輕聲交談的玄帝,唇角微綻笑道:“千秋大宴上的規矩多,朕在沉香亭先設一私宴款待諸王,與朕的兄弟姐妹親近,又有諸位近臣,大唐的英傑作陪。比大宴之上,更加熱鬧。”


    玄帝回頭看到沉香亭中,正對著賀知章灌酒的錢晨,驚異道:“少見賀監這般放浪形骸了!這李白不是才來長安幾天嗎?為何與賀監這般親近?”


    旁邊的高力士俯身道:“賀監與那李白乃是忘年之交,也是酒友。今日菩提寺中,賀監讀了李白的幾首詩歌,連金龜都解下來,交予李白換酒。”


    玄帝笑道:“能得朕的妹妹玉真公主,朕的愛妃梅妃,朕的愛卿賀知章三者的看重,這李白,不可小窺啊!”


    身旁的楊太真笑道:“陛下,你還欠我一首詩呢!”


    玄帝提高了聲音喊道:“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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