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小魚爬到錢晨等人的腳下,叩首不已道:“求借一隻祈神香,救救我兄弟!前輩……”


    “小魚!”老道不忍上前道:“大個已經做不了人了!”


    “祈神香也救不了他,我們兄弟為他尋一個風水寶地葬下,轉修地仙吧!老道這裏略懂一些地仙的修法,你看,葬在這裏的將軍、書生,他們不都還能維持神智嗎?”


    “前輩,我亦知曉祈神香的寶貴,我等賤命一條,拿不出什麽來換,願為此香,應下三個誓願。”


    “起來吧!孩子。”郭爺歎息一聲,伸手扶起小魚,為難的看了錢晨一眼。


    他能延壽數年,甚至走到這裏,都是靠著錢晨庇佑,隻有他欠錢晨,而錢晨並不欠他,所以縱然動了惻隱之心,也求不出口。


    “你修的是香道?”錢晨稍稍轉頭側身,語氣平靜問道。


    小魚微微一愣,拱手道:“小的修的,確時是人香之道,借體陰靈,得法顯聖。不修長生,不修性命,為下九流之法。”


    “那你應該知道,三個誓願的許諾,當有多重。”錢晨感慨道:“祈神香還當不起你這麽求。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修道人應該自私一點。”


    小魚有些懵懵懂懂。


    “無私的人,修不了大道,你看他……”錢晨朝著山羊胡老道一指:“便知道自己付出的底線在哪裏!為了求一隻香,就如此輕率,付出三個能毀掉你一切的誓願,太自輕了!”


    “想要修道,首重便是要貴己,為其他人付出太多的人,難求大道。”


    “可我隻是鄙賤之人!無緣大道……”


    “有沒有人說你禮節太重?”錢晨再次開口問道。


    小魚想起受了自己大禮,專門現身推辭的顏季明,明明與自己是天壤之別,生殺奪予盡操之手中,卻能對一個相對於其的螻蟻,平等以待。


    “見到人就叩首磕頭的,是奴才。奴才修不了道。你這般作態,也是年少時耳濡目染所致,這中土大晉總有種惡習,要把世家之外的其他人,都變成奴才。才宣揚許多禮法規矩,現在站起來……”


    錢晨正色問道:“縱然大道難求,還不如一隻香嗎?”


    小魚無言以對,錢晨平靜道:“你可能一時難以接受,畢竟受了這麽多年世家禮法毒害……”旁邊的郭爺,拿著斧頭的海外散修都微笑點頭。


    郭爺笑道:“散修可以粗鄙,可以愚蠢,但若失了骨氣,那就什麽都不是了。”


    “那就成了世家的狗!”


    錢晨平靜道:“那就由我來稱量一下,你的‘自我之重’。”


    “請我!”錢晨淡淡道。


    小魚身軀微微顫抖,想要直起脊梁,他背上的小鬼吱吱亂叫,麵露極度的恐懼,嫉妒,凶殘之色,它傾盡全力,壓在了小魚的肩頭,瞬間他背上沉重了十倍,想要將他的腰壓得彎下去。


    小魚被壓得骨頭都在顫抖,但錢晨,郭爺,乃至山羊胡老道,都在平靜的看著,都並未出手。


    小魚下意識的,想要彎腰。


    他師父教導他的時候,對著師父磕頭,對著祖師磕頭,對著孤魂野鬼,對著漫天神佛都要磕頭;磕頭請小鬼,磕頭奉上自己的身體,請陰靈附身,對著達官貴人要磕頭,對著稍稍有些身份的人都要磕頭。


    “除了天地君親師,無人當得此大禮!”小魚低聲喃喃道。


    顏季明說這話的時候,神情鄭重,直視他雙眼。


    那時,這句話隻是耳旁之風,不知什麽時候,才在心中紮下根來……


    “依我所見,真的修道人,君字在其中都太過勉強,當不得!”錢晨的聲音傳入耳中。


    小魚忍著背上小鬼瘋狂的踐踏,直起了腰,凝視錢晨,一字一句鄭重道:“請前輩出手幫我!”


    “好,我幫你!”錢晨道:“記著,你請我出手之時,沒有跪下,這就是你膝下的貴重。若是求神拜佛,甚至求那鬼物陰靈,拜世家貴人,便是輕賤了我出手之恩。”


    郭爺也抽著煙,低聲道:“修香道,最忌諱的便是求神拜佛,從來沒有什麽天香地香人香,上乘香道求己,甚至求得不是自己,而是明心見性,知曉心中信念。修的是自己心中的神。”


    “中乘香道修得是香火,讓其他人來求己,修的是別人心中的那尊神。”


    “下乘香道,求神佛,求陰靈,無所不求。”郭爺舉起煙鍋道:“上乘香道難尋,中乘亂己,下乘更是自輕自賤,一生辛苦,半世求道,難道要便宜你背上那種貨色。”


    “那些求神拜佛的,修神道的,我不敢評論,畢竟混出長生來,求到最後應有盡有,長生者有之。我區區一個散修,如何能評論他們?”


    “但你背上那個,不過是一個小鬼而已。非得供一隻鬼回來,以人體大藥養它,用香火請它出手,才能施展法力。難求大道,不是因為你築基取巧,而是因為……”


    “自輕自賤,如何求道?”錢晨開口道。


    錢晨拿出一根祈神香來,遞給小魚,小魚顫抖的接過那一柱香,他背上的小鬼這一刻溫順無比,小魚以命火點燃此香,他背上的小鬼在縷縷香氣之中,恍然化為猙獰鬼王,化為明王菩薩,神威怒目,舉手抬足之間,有無窮神通。


    冥冥中,有宏大的聲音問他道:“汝有何願?”


    小魚想要請它救救自己的兄弟,想要點燃此香,供奉背上的小鬼,讓其修成鬼王,達到師父留下典籍中所說的神祝境界,擁有結丹法力,能與結丹老怪平分秋色。


    這一刻,他手中的祈神香,仿佛真有如此的威能。


    當然有……錢晨心中非常平靜,他這次拿的可不是邊角料,而是貨真價實的上品祈神香,此香一出,神佛響應,回蕩在小魚身邊的可不是幻音。


    而是真的諸神佛。


    什麽邪神荒神,妖神正神,都垂念而來。


    除了三品以上的神祇,不貪這點香火,這一縷仙氣,不知引來了多少牛鬼蛇神。


    拿出珍貴萬分的祈神香,並非小魚的命格有多了不起,也不是因為此人值得他點化,隻是秉持本心和太上理念,對求神拜佛的不屑而已。


    太上開創玄門,錢晨雖然未能親眼所見,但他能感覺到那種仙道貴己,自強不息的理念,也是錢晨無論本心還是魔念都秉持的道理。


    所以,做這種事,他很樂意。


    大殿之外,銅佛與無數白骨比丘,念誦經文,大殿之內,錢晨出手,叩問一位無名小輩的自我……小魚端著那一炷香,正心誠意,行玄門焚香之禮。


    燃香不求神佛,隻為明心見性,叩問大道,叩問自己。


    這一刻,小魚背上的小鬼哀嚎一聲,目光瞬間血紅,瘋狂的反噬小魚,他的全身精氣都往背上小鬼口中而去,在祖師留書所言最危險的陰靈反噬的危險下,小魚拋卻了祖師遺留,各種尋找血食,焚香安撫的辦法。


    隻是一叩首,對天地撫育,二叩首,見大道在前……


    三叩首,明心見性,破諸神佛。


    虛空中,無數神佛突然沉默,有無數包含惡意的目光,無數邪神的惡毒詛咒,無數神佛的輕蔑冷笑,回蕩在小魚的耳邊。


    錢晨隻是冷冷道:“滾!”


    這些惡意的眼神便瞬間狼奔豕突,做鳥獸散。


    小魚心中一尊神祇赫然顯現,便是他自己,那半根祈神香為其點神築基,點化了心中之神,這一刻,他才感覺到那源於自己,由心而生的法力。


    心中之神持劍而起,隨著小魚麵色一冷,他背上小鬼,瞬間被斬殺,煙消雲散。


    那種無所不能,無願不應的感覺消失了。


    此時,真正把握了自己,修成了法力的小魚,求倏然淚下,無所不能的是虛幻的神,明心見性後,才知道自己有所不能,縱然有祈神香在前,縱然以心中之神駕驅香道,他也知道,自己救不了大個。


    明心見性,方能知道自己有所不能。


    小魚拚盡全力,在大個的屍體眉心一點:“如我為神,當庇佑你脫離苦海!”


    能讓他破氣陰靈,重新築基的心中之神迅速成長的沛然願力,被他庇佑了大個的神魂。祈神香的奇特願力,在大個眉心開辟一片微弱的神土,護其神魂,令其從屍氣迷惑中轉醒。


    “小魚!”大個茫然開口道。


    “大個子!”小魚十分疲憊,但依然振奮道。


    “老道!”


    山羊胡微微點頭,如一位慈祥長者。


    青牛不知什麽時候,悄悄來到錢晨身邊,低聲道:“這一炷香,很不簡單啊!應該不是你自己煉的吧!上品祈神香,老牛我平生也就見過三支,無一不是世間至寶,你竟然舍得用在這小子身上?”


    錢晨抓住了青牛的板角,笑道:“想要嗎?香就是丹,我們太上道世間什麽丹藥煉不出來,還在乎區區一炷香?”


    青牛冷笑:“你要能煉出這種品質的香,早就是一派之主,或是長老、太上長老了!小子,就算是你兜率宮真傳弟子,拿出這麽一根香,也是大出血了吧!”


    它對小魚抬頭示意道:“這小子雖然填補了築基上的隱患,但心性太過重情重義,並非修道的良才。但卻有一絲旁門祖師的氣運,莫非太上道又想點化旁門,傳道九流?”


    “世間求神拜佛的修士太多了,傳下一支不外求的道統,點化幾個值得點化的人,不也是一件妙事?”錢晨輕鬆道:“許多事情,並非有什麽圖謀,隻是想做而已!”


    “大氣!”青牛抬起牛角,座右看了看,小聲道:“你還有沒有……”


    “什麽?”


    “那種品質的香?”


    “你想幹什麽,轉修神道?”錢晨托腮看著青牛道。


    “老牛我已經修成長生了,不稀罕什麽神道的,我就想問一下,求一求青龍祖神,問問世間還有沒有那種……”


    “那種什麽?”


    “那種有潛力的道門真傳,就是那種,很少見的那種……有道君之姿的良才美質。”老牛臉一紅,低聲道:“不怕你笑話,老牛我以前也不大成器,後來跟了陶家的先祖,受他提攜,才走到今天這一步。”


    “所以……”


    “我也不是背棄陶家,就是這麽多年了,陶家也沒出一個有潛力成就元神的那種……你知道的……所以,昔年祖神青龍不就是太上道祖他老人家的坐騎嗎?所以,我就想……”


    “投靠一個好主人?”


    “坐騎嘛!在俺們牛族也是體麵的身份,有沒有這種良才美質,介紹一下?”


    錢晨摸摸下巴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樓觀道的中興祖師?”


    “樓觀道?不是滅門了嗎?”


    “樓觀道乃是道祖親傳道統,怎麽能滅門呢?所以……但又一位中興祖師秉承天命降世,重新樓觀,上有天界無數出身樓觀的仙人支持,下有太上道同道鼎力相助,聽沒聽說過,樓觀道滅門時,太上道幾位元神真仙合力推算天下五百年大運……”


    “莫非是樓觀道那位中興祖師,執掌五百年劫運?”青牛振奮道。


    錢晨點點頭:“等會,我介紹你認識啊!”


    “好兄弟,等我老牛攀上高枝了,絕不會忘了你!以後要是有什麽事,吩咐一聲就是了!”青牛人立而起和錢晨勾肩搭背道。


    小魚喚醒了大個的意識,喜出望外,便與大個,老道兩人一齊來向錢晨道謝,還不等他說完,錢晨便道:“如今你救的隻是他的神魂,他以死氣築基,屍氣入骨,就算沒有這一節,早晚也得被屍毒侵蝕,化為僵屍。這是築基時就留下的禍患,如今已經無救了。他的體質,連我都扭轉不了了!”


    “你們三人,一個吃死人肉長大,年少時體質就頗為奇異,天生就是煉屍的好材質,而後修習練氣之術,卻以死氣築基。別人築基不說存靈之氣,至少也是靜、柔、生、靈的善氣,他卻以死氣築基,活人死相,屍氣入體後,已經是土僵之體。”


    “他命格太賤,氣運低下,加之根骨已變,再難以活人之軀,求得大道了。你們應該見過了那白虎金煞之軀,破軍入命的僵屍校尉了?”


    小魚等三人迅速點頭。


    “所以,若是要求道,最好將他葬在一座風水寶地,至少是王侯的格局,養一養自身的命格。把自己的那層亂葬崗格局的薄土,養的厚一點,說不定能煉成黃麵煞屍。先前那老狐留下的三具煞屍,加上它自己,正好湊上五具五行齊全的煞屍。”


    “我幫他設下一風水局,奪取四具煞屍的造化,千百年後,便可修成魔道覆煞神屍,亦或屍妖旱魃,道家煉屍飛僵出世。一出世,便能修成本命魔軀,相當於道門陰神的道果。前途更大。”


    小魚老道兩人瞪大眼睛,驚訝於大個還有這等機緣。


    陰神修士,對於他們來說結丹老怪便是世間絕頂了。陰神修士,更像是一種傳說。


    大個子卻緩緩道:“小魚,老道去哪兒。俺就去哪兒!”


    小魚看了大個一眼,臉上浮現一絲掙紮,但他並未提大個做決定,而是選擇了尊重他的想法,低聲問道:“前輩,有沒有讓大個變回人身的辦法。”


    “太陰煉形!”錢晨平靜道:“將身體煉至死寂,隨即轉生,蛻變仙骨,修成大道之術!”


    “你們三人,一人活人死相,天生屍毒,形體已僵。一人請鬼築基,背負陰靈,雖有通眼陰骨,卻壞了根基。一人原是上品道基,可惜啊!遭人所奪,成了廢材!”


    錢晨一一指過去,歎息道:“總的來說,都是命格太賤,氣運低微。”


    “想要有求大道的一線之機,唯有太陰煉形之法,此法凶險萬分,被譽為道門最險惡的成仙之術。不過,能蛻變你一身僵屍體!”他指了指大個子。


    錢晨對小魚道:


    “也能朽爛你一雙陰陽眼,蛻變成仙骨通神之眼。”


    最後對老道說:


    “你最可憐,因為我道門內的齷齪,被人所害。此術能令你道基重生,甚至更進一步,修成一品道基,蛻變一身根骨。”


    “太陰煉形,內煉形體肉身,外蛻命格氣運,盜天地靈氣,任肉身化為腐骸,借造化重生。若是讓你們自己修,就憑你們這些爛命,十輩子也難修成。”


    “所以,想要爭這一線機緣,隻有盜!”


    “盜取仙途……魔穴深處,鎮壓無上天魔的八殿所在,便有一線機緣。那魔頭被分屍鎮壓,不化骨一殿之中,為祂的骸骨所在,能盜取太陰煉骨的造化,蛻變他的僵屍之軀。”錢晨拍了拍大個,如擊打敗革。


    “虛鑒生一殿,乃是魔頭眼眸所在,能盜取蛻變你陰陽眼的造化。”


    “最後五藏府一殿,乃藏有先天五行之氣,可以重生道基!”


    “但你們得先盜取此地一座修行太陰煉形之術的前人墓藏,由其中取得此法,才能知曉盜取天機,逆天改命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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