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羅傘落下的那一刹那,首先被驚動的,卻是重樓之上的那兩隻銅雀。


    就在秦川被錢晨一刀一劍,斬情忘我震撼之際,兩隻銅雀看到錢晨的麵孔,嚇得拚命拍打著翅膀,銅羽飛舞。


    啾啾啾……


    短暫而急促的叫聲驚醒了秦川,讓他忍不住握緊手中的飛劍。


    手段無窮……


    銅雀樓上的世家,秦淮兩岸的圍觀者無不是到了現在才反應過來,在和王龍象一戰之中,那位名不見經傳的玉宸道人真正展現了什麽叫神通廣大。


    王戎抬頭的時候,看見那些王家族老們一個個麵色茫然,樓中的世家,至少有足夠的眼力,看出那一刀一劍的可怕,在他們被劍光斬卻的念頭恢複後,所有人心中都充斥著一股強烈的震撼。


    還帶著一點幻夢一般的茫然。


    “這一劍……”王戎無法言喻,這般直斬人心的劍法,已經超乎了劍術的範疇,達到了一個他根本無法評價的境地。


    幾個輪回者嘴巴半張,目光呆滯,羅通渾身微微顫抖道:“隊長!這個玉宸道人……這個玉宸道人該不會是元神真仙改頭換麵,戲弄眾人來了吧!”


    元皓卻隻是低聲喃喃道:“斬情禦劍訣……原來世間真的有這般的劍術!”


    司馬越麵色凝重,他看到錢晨頭頂的天羅傘落下,顯露出那少年的道人的真容。他發髻挽在頭上,劍眉星目,一雙清澈的眼睛仿若能洞穿人心。


    錢晨一手持劍,一手將長刀摜出,刀光猶如驚鴻,插入那把古琴之中……


    司馬越微微回頭,看到了李衝的身影豁然站起,帶著強烈的震撼開口,一字一句道:“冉兒!這是冉兒?”


    站在李衝身旁的家將,更是驚駭得腰間的長刀都差點墜落下去,他以一種強烈的不敢置信的語氣驚駭道:“小公子,怎會如此……”


    司馬越解開窗口的禁製,突然暴喝一聲:“李爾!”


    聲音驚動了猶然還在震撼於那一刀一劍的眾人,錢晨微微抬頭,看向銅雀樓上,他的眼神清澈,不帶一絲雜質,更無一絲的疑惑驚駭,而是猶如清晨的玄武湖一般深邃平靜,讓司馬越甚至無端有一絲驚慌,甚至懷疑是他是不是猜錯了。


    但他很快就堅定了起來,根據這段時間的調查還有李衝的反應,無一不在說明——玉宸道人便是李爾,便是當日從屠滅樓觀道凶徒手中,活下來下來的那個孩子。


    至於錢晨在短短三年之間,從一個還未築基的少年,到達能與王龍象對持抗衡,甚至更勝一籌的境界。


    更說明了那個傳言並非空穴來風。


    “原來前身叫做李爾嗎?”錢晨這時候,還有心思腹誹道:“這名字一聽就和太上有緣啊!莫不是太上合道前,真的算定了‘天命’?”


    這一刻,錢晨甚至能大致體會到妙空在發現他就是樓觀道中興祖師,那一刻的惶恐與無措。


    但他早有預料,甚至能笑著對銅雀樓上的李衝微微點頭。


    在司馬越暴喝出聲,錢晨微笑回首點頭的那一刻。


    元浩等人的耳邊已經出現了輪回之主的提示:“支線任務三完成度(1/2),發現任務目標李爾(玉宸道人)。任務變更為——尋回輪回者留下的諸多遺物。”


    元皓整個人都僵硬了,他猶如木偶一般打開了隻有他能看見的虛空投影,一字一句的將任務提示看了三遍,杜秀娘在他身旁喃喃道:“我真傻,我真傻……隻知道支線任務會和主線有聯係,隻知道李爾可能出現在我們身邊……可,玉宸道人為什麽會是李爾?”


    “他不是才剛及冠三年嗎?”


    “是大能轉世,還是……”


    羅通在聽到任務提示的時候,腳下一滑,差點從屋頂上一頭栽倒下來。


    月光灑落在錢晨身上,沐浴清輝,任由秦淮兩岸人聲如何鼎沸,銅雀樓中世家如何震動,乃至自己身體的那位血親如何心情激動,錢晨卻十分平靜。


    他隻是注意到輪回者震撼的神色,心中了然:“終於暴露了!”


    “這下總能試探出,究竟輪回空間的那人究竟勾結了誰?要對付我!”


    王龍象專注的凝視著劍尖,耳邊的一切仿佛都與他無關。


    錢晨卻微微歎息,持劍道:“這一場鬥法,總該有始有終。可我快沒時間了!王龍象,接下來的一劍,便是我真正的本事,你若能接得住,便足以讓我認可……”


    一道劍光自錢晨身上綻放,那劍芒熾白,猶如大日流光,勢不可擋,散發著凜然的氣息。


    隻是劍光,便能與日月爭輝,帶著無匹之勢。


    溫養在玄關一竅之中的本命飛劍,豁然出竅……


    那道劍光第三次斬落,本命飛劍自斬卻魔身,屠戮諸血魔天魔之後,洗去凶性,藏在錢晨元丹之下,不斷經受丹氣洗練,越發精純。


    今日出竅,積蓄已久的劍氣,順著劍勢噴薄而出,儼然融匯了錢晨所得的種種劍術。


    在斬情忘我的一劍之後,錢晨的劍法終於小成,走出了自己的道路。劍光劃過夜幕之際,已然突破了劍氣雷音的某種界限,明明隻是一道劍光,卻有虛實之間,陰陽交匯之勢。


    循著天地間的某種至理,突破了錢晨參悟劍之時,不解的種種桎梏,晉入一種全新的境界。


    坐忘無我!


    莊周夢蝶,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


    錢晨的元神似乎可以在本命飛劍與肉身之中轉移,或者說本命飛劍就猶如他的第二個身體,他的法力,神通,陰神皆可匯聚在那一劍之內。


    那兩瓣蘭花瞬間落下,王龍象在這一劍之下,完全潰敗,一切法器,王家準備的種種符籙法器,盡數破去,飛劍一觸即回,毫無煙火之氣。


    昭示著錢晨能放能收,劍術儼然已經完全純熟。


    “龍象!”王戎在樓中站起,麵色焦急。


    謝玄看著那一劍餘光,沉默許久,才開口道:“後生可畏啊!”


    王龍象一時沉默,怔怔的看著眼前三尺的虛空,不知再想些什麽,他眼中有一絲驚豔,一絲悵然,還有一絲輕鬆與解脫,他目光遊移,與錢晨最後對視了一眼。


    就在輪回者耳旁傳來主神提示的時候,一道強橫無匹的氣息從大晉皇宮內衝天而起,遁光迅疾無匹,隻在一劍之間,便來到了秦淮河上空。


    錢晨一劍落下,便有一股幾無可匹敵的法力,封鎖了朱雀橋左近百裏之地。


    謝玄驟然抬頭,凝重道:“司馬老祖!”


    王戎也麵色一變,銅雀樓中一眾世家子弟紛紛起身,忌憚萬分,甚至有些慌亂,王戎狂奔而下,要去找王龍象。


    元皓等人隻感覺一股根本無法反抗的氣息籠罩了自己,周圍的天地元氣已然凝滯,他們在這股氣息之下竟然調動不了那天地元氣,更無法施展法術。


    元皓腦海之中空白了片刻,才回過神來,以一種無比驚駭的語氣顫抖道:“元神真仙!”


    錢晨終於了然,笑道:“果然是你們司馬家!”


    司傾城站在錢晨身後的橋頭,這一刻甚至難以置信,她回過神來,堅定地捏碎了父親給她的玉符,哽咽道:“爹!快來救人啊!”


    “李爾……你夥同魔道,屠滅樓觀,罪無可恕!”司馬家老祖聲音宏大,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強勢道:“我當奉天誅滅你!”


    錢晨心念電閃,一條條線索在他腦海中被串聯了起來。


    “晉室最大的靠山司馬懿失蹤數十年,孫恩出手試探,王家王導已經晉升元神,謝安距離元神隻差一步,王謝兩家後人數十年不敢入建康,但這十年來,卻有王龍象,謝靈運兩人接連入京!”


    “王獻之輩逼迫娶了新安公主,但王龍象卻敢劍挑司馬八位宗子……”


    “司馬皇室和世家之間,力量在逐漸失衡……”


    “輪回空間之中,無論是妙空的後手還是被忽略的通神老道,都有跨過時間長河,借助輪回之地,勾結司馬氏的的可能!”


    “他們所為的,應該就是樓觀道的傳承靈寶!可司馬家縱然得到了靈寶,多半也不敢再太上道眼皮底下據為己有……所以輪回之地的那人也不怕他們獨吞,兩者之間,想必有很深的利益交換!”


    “原本我以為那些輪回者是他們派來的人,但看他們的表現,似乎並不知道內情,應該是被作為棋子利用了?但能借助輪回之主控製這些輪回者,協助司馬家找到我……說明此人在輪回之地的權限遠超於我!”


    錢晨一瞬間想了很多,麵對元神真仙,他也有一種無法力敵之感。


    元神這一步邁出去,已經不再是人。


    而是仙!


    天人之隔,比起所謂陰神,陽神,大上無數。這一次,就連司傾城都絕望了!李衝死死咬著牙,他身負大魏的出使重任,在這一刻分外兩難,元神真仙出手,他心中泛起一股無能為力的絕望。


    王戎看著錢晨的目光有些歎息,一時天驕,終究也要隕落了嗎?


    謝玄也有些不忍……


    秦淮兩岸,芸芸眾生在這元神之威下,都如螻蟻一般。作為最大號的那隻螻蟻,錢晨放聲長笑,本命飛劍劍光再轉。


    一劍,斬向元神……


    劍光縱起,比劍敗龍象的那一劍,更盛幾分。隻因劍光之中和多了一絲一往無前的絕然之勢。


    這一劍,再次驚豔眾人。


    王戎,謝玄乃至李衝都自詡無當著一劍,但他們看向錢晨的目光卻隻有惋惜,惋惜這等驚才絕豔的劍仙,人生在今夜猶如流星般璀璨而短暫。


    李衝老淚縱橫道:“大兄,我對不住你啊!”


    “吾家麟兒,難道要因我一言之失,喪於今日嗎?”


    劍光斬破長空,將元神老祖鎮壓方圓百裏的氣勢,斬破少許,司馬家元神老祖司馬師一指按下,將整個建康都籠罩在那一指之下,若是任由其施展,隻怕整座城池都能被打入地殼之中。


    城中生靈管他陰神,陽神,具為螻蟻。


    但那道無法想象的劍光,沿著冥冥之中的一縷氣機斬出,斬卻了虛空中凝滯的元氣一切變化,一劍之下,陽神亦有身隕之危。


    一劍一指碰撞,錢晨的本命飛劍靈光受創,哀鳴而返。


    司馬師卻也手指一痛,他收回右手,微微皺眉,看到指頭上的油皮,竟然擦破了一絲。


    他心中有些凝重,也有些欣喜,暗道:“果然,區區一個後生小輩,能從築基到如今,竟然不過三年。如此奇跡,太上道塵珠若不在他手中!如何能為之?”


    當下再無顧忌,陶天師若來了,雖然在建康城中他並無畏懼,但必要多事。


    司馬家對此子勢在必得,不容再生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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