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晨依照出關的古禮,焚香存想,沐浴更衣,換了一套法袍之後,果然感覺到隨著這一套程序,閉關數月苦修以來,因為耗費心神,於木德水德又並無進展,而漸漸有些焦躁的心神隨之洗滌一空,心境重歸平和起來。


    他隨手打開禁製,將籠罩礁嶼的飛雲兜收回,海上的一團雲霧滾滾收入洞府內,重新露出清朗的天空來。


    今日的天氣極好,海麵之上風浪不起,暖洋洋的太陽照進洞府開闊的廳堂,眼前碧藍的海麵波光粼粼,習習的微風,讓錢晨心情極好。


    “釣魚人,釣魚魂,不拋一杆不是人!”


    “聽聞海外其他特產,於中土隻是別有特色,隻有海中的妖獸,一個個體型龐大,血脈強橫,甚至許多巨妖甚至連龍宮的麵子都不買,雄踞一方海域,比起陸上的妖族戰戰兢兢,龜縮起來生怕被斬妖除魔的日子來,好不快活!”


    想到這裏,錢晨釣大物之心便有些蠢蠢欲動。


    前世他也是一個業餘不合格的釣友,最大的收獲,也不過是一隻一斤多的鯉魚,如今來到修行界這般得天獨厚的海域,若是換做前世釣友群的老哥來,估計早就走遍五湖四海,去釣(喂)水獸妖魔了!


    哪像他這般,苦修了數年,終於來到海外看到這一望無際的水麵,才生出此念。


    可見錢晨本性確實謹慎……


    想起前世那些玩物喪誌的釣友老哥,錢晨不禁自責道:“錢晨啊錢晨,你怎麽能如此墮落!”


    “先前定下的結丹計劃你都忘了嗎?收集水德、木德法器的材料至今都沒有半點影子呢!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你可不能生出怠惰之心……”


    …………


    “我這根海底陰沉竹所製的魚竿,加上雷精蜘蛛絲和羅氏豢養的那群玉蛛魔物的絲囊抽出的長絲,三股擰成的魚線!”


    “就算是海中的千丈巨鯤,也釣得起來!”


    錢晨拎著魚竿,身後金銀童子兩個,一個撐著遮陽的華蓋,一個捧著魚藍,亦步亦趨的跟著錢晨來到礁嶼開辟的一個釣台之上。


    錢晨紮了一個馬步,舉手揮杆,拋出了百丈之遠。


    “我磯釣大師錢某人,今日就要將你這雜血惡蛟從洞穴之中拖出來!成就我的新記錄!”


    雖然此前的記錄,最大也隻是一斤半的鯉魚,但錢晨還是如此雄心壯誌道。


    遠方的一處海底亂礁之中,一隻攔腰粗細的龍血七星鰻從亂石隙之中遊了出來,看著穿在玉鉤之上那枚散發著玉粟香味的靈丹,用尾部攪動海水,將那魚線纏在了旁邊質地猶如血玉的三尺珊瑚之上。


    而那株三尺血珊瑚身上,已經遍布魚線的拉痕。


    錢晨通過手中的觸感,感應到魚線一沉,當即神情凝重,海麵之下的七星鰻緩緩探頭,將玉鉤之上的靈丹連同海水一並吸入口中,玉鉤散發的寒氣讓它渾身一滯,而錢晨那邊已經果斷提杆。


    魚線驟然拉緊,緊緊纏繞在血珊瑚之上,錢晨將手中的陰沉竹竿拉出了一個巨大的弧度。


    他氣沉丹田,一聲厲喝,終於,魚線那邊傳來了崩斷的聲音。


    錢晨麵色一喜,感覺竿處傳來一股巨力,他以劍術手法,借助魚竿的彈性,將魚線迅速抽回。隨著水麵破開,一株三尺長的紅珊瑚飛躍而出。


    “啊啊啊!”錢晨抱頭懊惱。


    那邊的七星鰻已經含著靈丹溜回了石縫之中,它抬起如蛇一般的頭顱,悄悄探出海麵看了錢晨一眼。


    “就這?”


    “就這技術,釣你馬呢!不知道吾等擁有龍血的海族,靈智不遜於人族嗎?若非鉤上的靈丹品質好的喪心病狂,鬼才懶得陪你玩這等侮辱海族的遊戲!”七星鰻表示錢晨的釣術,殺傷力不高,侮辱性極高!


    錢晨隨手將這尊高達三尺,散發著不俗的靈氣波動的血珊瑚扔到一旁。


    去陪之前釣上來的腦袋大的海底寒鐵礦石,沉沒的飛舟龍骨,以及巨大的妖獸骨骼和一團被曬得有些焉巴的碧膽鹿角草作伴。


    顯然,今日的這一幕並非偶然。


    錢晨已經怠惰數日,每日除了八個時辰的日常功課,煉化五德,就是耗費在這毫無意義的嬉戲之中。


    此時籠罩礁嶼的雲霧已經散開了數日,周圍的修士也都知道,這位一到新洞府就開始閉關的鄰居,終於出關了!


    不遠處的另一座稍大一些的礁嶼上,縱起一道遁光,向著錢晨飛來。


    遁光散去,卻是一位老道士踩著一雙飛魚翅煉製的飛遁法器,攜著一位十四五歲的道童,懸浮在錢晨礁嶼的上空。


    老道打了一個道揖,道:“這位仙友萬福!老道乃是左近落霞礁的修士,與道友洞府離得近些,前日裏道友緊閉洞府,卻不好打攪。今日見道友有暇,冒昧來叨擾個!還望道友莫怪!”


    “既是鄰居,我自是歡迎道友常來走動!”


    錢晨請老道落下,隨手招來一團雲霧,捏成兩個蒲團,又讓身後的金銀童子去端茶待客,老道打量了那兩隻小妖怪幾眼,好奇道:“這莫不是中土的精怪,金銀郎君?”


    大的叫金銀郎君,小的就叫金銀童子。


    錢晨養的這兩個估計之時細碎金銀錠成的精,不比富貴人家埋藏的金銀窖裏麵的銀冬瓜、大金錠。


    不過這些小精怪雖然稀罕了些,卻都不是什麽有大法力的妖,錢晨也就不隱瞞什麽,笑道:“兩個不成器的童子,叫道友見笑了!”


    老道士很是好奇的打量了幾眼,才回頭道:“海外少用金銀,縱然有金銀散落,也是沉入海裏,沒有地氣蘊養,因此這等精怪甚是少見。老道也是沒見識!讓道友瞧了個笑話!”


    錢晨注意到,老道身後的那個少年倒是不拘謹,接著老道的遮掩,眼珠亂動,悄悄將這處礁嶼打量了一個遍。


    即便看到錢晨堆在角落的那一堆‘雜物’,也未有什麽驚色。


    “在下散修風閑子,這是吾座下的劣徒何七郎,不知道友如何稱呼,仙鄉何處啊?”老道落座之後,便通報了姓名。


    錢晨把手一供,看了這對奇怪的師徒一眼,笑道:“在下錢晨,亦一名散修!近日中土不靖,並非修行之地,便往海外避避風頭!”


    風閑子卻也消息靈通,感歎一聲道:“前番魔道禍亂東南,甚至打上了建康,虧得中土道門三位天師出手,這才驚走了一位,拿下了兩位天魔!這可是近年來少有了元神真仙出手。”


    “那魔頭猖獗,居然犯到了三位天師手上,如今天師行霹靂手段,這番劫數之後,中土當是大安了!道友這會出來,卻是算錯了!”


    錢晨搖頭道:“中土世家仙門林立,終究不是我等散修存身之處,海外廣大,才能有所作為!”


    “而且……”錢晨結果金銀童子奉上的靈茶,抿了一口,示意師徒兩人也用些茶水,繼續道:“相比天師,我等螻蟻一般的人,縱然魔劫平定,但餘波不止,說不定就遇上一個逃竄在外魔頭,了送了性命去!”


    風閑子連連點頭道:“是極,是極!”


    他也抬起茶盞,吞了一口茶水,本來這等待客的靈茶,風閑子並不當一回事,但豈料靈茶入喉之後,一股濃鬱的化不開的靈氣突然散開,馨香醇厚,化為一線沉入咽喉。


    讓他一時失措之下,被靈氣堵了個結實,好不容易才吞下這口綿延不絕的靈氣,感覺身上的舊創都暖洋洋的,得到了絲絲滋養。


    “這茶……”風閑子失色道。


    錢晨一時倒是忘了自己手中的靈茶都是向司師妹換來的好貨,乃是司馬家莊子裏出產的上品。


    好在他這個身份,用些好茶倒也不突兀,便假作驚訝的瞪了金銀童子一眼,‘強笑’道:“些許靈茶,些許靈茶而已!”


    何七郎在後麵捂嘴偷笑,覺得自己看穿了錢晨這番嘴硬逞強。


    風閑子見狀也連忙吞了三大口茶水,看到錢晨沒有讓金銀童子添水的意思,才失望的的咀嚼著那兩根茶葉,感受那淡淡的苦澀過後的回甘,自己經脈出的舊傷隱痛,都鬆快了許多。


    他看到錢晨身後那一株三尺高的血珊瑚,笑道:“道友倒是好運道,這赤血珊瑚雖然在舟山群島也有產出,但卻甚是稀少,海市之中多是來自龍宮的貨色。”


    “這般三尺高的一株,卻也能抵得我等一年的租錢了!”


    他又看到了血珊瑚後麵的碧膽鹿角草和飛舟龍骨,那龍骨雖然是殘片,卻也是用上好的靈木做成的,而碧膽鹿角草更是好幾種靈丹的輔藥,其熬煮的碧膽瓊脂,乃是海外靈丹常見的封丹膠殼,封鎖丹氣,保存靈丹最是好用,價值隻比血珊瑚稍遜。


    這一堆零零亂亂的堆在礁石上,莫不是此人不知道海外的物產,走眼了?


    風閑真人忍不住開口提醒了一番,錢晨卻淡淡失望道:“這幾日我釣左近的一尾七星鰻,魚沒釣上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倒是都被鉤了上去!”


    何七郎看了錢晨一樣,覺得這位中土修士大概腦子不太好使,忍不住插嘴道:“七星鰻才多少符錢一尾,先生你釣的靈材,買十尾都夠了!”


    風閑子瞪了他一眼,嗬斥道:“少說你的……”


    錢晨卻抬手道:“無妨!那一隻七星鰻不比其他,懷有龍血,在下略通海外的種養靈根之術,欲抽去它的龍筋!如此靈根乃是罕見的水火雙靈根,水火相激,本來這等靈根最容易種壞,但此蛟鰻身懷龍血,又有七星點綴,我卻有極大把握,借助它的龍血和七星,種出一道上品的水火雙靈根來!”


    風閑子大驚道:“原來道友竟是少見的中土靈根師?水火雙靈根多是廢靈根,上品的水火雙靈根,必然是五分水,五分火。”


    “如此水火平衡,乃是許多海外修行世家、門派極為看重的資質!”


    “這麽說來,此鰻倒是一隻罕見的靈物,價值無量啊!”


    遠方潛在礁石中的龍鰻借助背上的天生七星,偷偷聽到了這番談話,當即大驚失色——我看你釣餌的靈丹品質極高,才好心將海中那些價值不菲之物送上,算是跟你交換的。


    沒想到我好心好意,你卻饞我的身子……


    這片海域不能呆了!虧我見你明明修為極高,卻不肯用神通法術來抓我,以為你是罕見的人族君子。


    豈料你終究不講‘釣德’!


    連釣過即擁有,大物要放生都不曉得!


    七星龍鰻急忙打包了家底,準備趁著今晚的夜色,連夜搬家……


    錢晨這邊已經和風閑子又寒暄了幾句,透露出自己靈根師的身份後,便請風閑幫忙傳出消息,說自己收購靈植的種子和消息。若有人想要為家中子弟種下靈根,也可以來找他。


    錢晨注意到那風閑的弟子何七郎,就頗有異動,雖然他掩飾的極好,但這些種種如何能逃過錢晨這般精通心魔大道者的眼睛。


    本書由公眾號整理製作。關注vx【書粉基地】,看書領現金紅包!


    “騙一個來試試手也好!”錢晨心中打著許多不良的主意,麵上卻是一副對自身的手藝極有信心的樣子。


    “道友所求的靈根和水屬靈物,如此品質的卻是少見,舟山群島畢竟靠近中土往來的修士極多,有什麽珍貴靈物也早就被人……”風閑欲言又止。


    錢晨笑道:“我最為精通的,乃是木靈根的種養。若是能得一株品質極高的靈植,便有源源不斷的極品木靈根,付出極大的代價也未嚐不可。”


    “飛舟海市左近的散修極多,消息靈通,隻要探得一二,我必不會虧待道友。至於水屬性的靈物……事關我修行,就不能講述太多。道友盡管放心,隻要有一二消息,我願以一件上品法器相贈!”


    “若是能有現成的極品靈植,我願意出五千三山符籙!”


    “五千!”風閑子瞬間睜大了眼睛,他提醒錢晨道:“三山符籙縱然可以通用,但許多散修得了珍貴寶物,隻喜歡以物易物,直接換取有益自身修為的東西!”


    “三枚乾元換骨丹,此丹可以改易資質,修補鼎爐,道友應該知道!”


    錢晨輕貓淡寫,風閑子點頭如蒜:“知道,知道,此丹乃是最為珍貴的靈丹之屬,沒想到道友這裏居然……”


    “還有飛星流珠丹……可以提升道基有缺者三成的結丹幾率!”錢晨看了一眼旁邊的血珊瑚和碧膽鹿角草,盤算著可以這兩種為主藥,煉製的一種靈丹。


    風閑子更是激動的手腳都在顫抖:“夠了,夠了!道友還是小心一點,這裏畢竟尚算偏僻,若是有歹人得知……”


    錢晨揮手一道劍光,斬破十裏海麵,笑道:“某還是有些護身之能的!”


    “劍光分化……如此隻怕距離結丹隻差一線了!那靈植和水屬靈物,隻怕是結丹所用。”


    風閑子心中大駭,連聲道:“道友既然修成劍光分化這等高超劍術,尋常通法來上十個,隻怕都不懼之。就算是結丹真人,恐怕也不敢貿然出手,是我想差了!請道友勿怪!”


    “道友既是為我著想,何來怪之?”錢晨笑道:“隻管放出消息,若有心懷不軌之輩,我等著他就是!”


    風閑子師徒抱拳告辭……


    海中的七星龍鰻看到這道劍光擦著頭頂,劈開了數十丈深的水麵,嚇得都尿了出來!


    它連忙背上自己的小包裹,深深潛入海峽,連剩下的那點家底都不顧了,頭也不回的朝著遠海遁去。


    錢晨有意無意朝著那裏看了一眼,冷冷一笑道:“釣魚乃是情趣,區區一條小蛟魚,也敢笑我!真以為我不會抽水嗎?”


    他看著離開的風閑師徒兩人一眼,笑道:“一個身受重創,連金丹都被打殘了的結丹真人,一個資質極差,但是血肉之中充斥著純淨靈氣,明明已經築基上品,顯露出的修為卻不過剛剛入道……哦!我都忘了,海外修士先感應、練氣,後築基,通法,畢竟結丹不易,要多修築幾重道基!”


    “有趣!有趣!”


    “這兩人相互之間,師不師,徒不徒的,各懷鬼胎,偏偏又真有一分情誼在。”錢晨隻看他們這番底細,便看穿了很多東西。


    那資質低劣的何七郎,明明資質極差,但修行速度卻不滿,而且血肉之中靈氣充盈飽滿,分明是經常服用靈機充盈的天材地寶,才有如此修為。


    莫不是身懷‘金手指’的大福緣之人?


    而那風閑子,明明是結丹真人,但早年似乎受了一場極重的傷,就連金丹都快要潰散了。為此他還施展了某種禁法,將金丹封印,隻顯露出旁門通法修士的修為。而那何七郎似乎知道風閑子受過重傷,但好像隻以為他是通法修士。


    這就是曾經錢晨的角色,名動諸天的‘老爺爺’啊!


    兩人一個提供穩定傷勢的靈藥,一個提供庇護,倒是結成了一種奇怪的同道關係。


    這就讓錢晨有些好奇了!


    “這海外真有意思,比中土好玩多了!看那何七郎,似乎有找我種靈根的想法,收他個什麽價錢比較好呢?”錢晨背著手,拎起陰沉竹釣竿,向洞府走去。


    把那隻狡猾的七星龍鰻驚走了,明天就要找一個新的海妖釣了!


    是三十裏外的那隻百年玳瑁?


    還是散星磯下的那隻赤龍躉?太好釣了沒挑戰性啊!


    “錢晨啊!錢晨!你怎麽能如此怠惰!”


    “我掐指一算,明日天氣不佳,正是大魚上口的良機啊!”錢晨頓時振奮,將之前的自省又拋在了腦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明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辰一十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辰一十一並收藏明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