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晨被外界的元氣波動驚動,出了定境,一縷月華斂入靈珠之中,叫錢晨祭煉的化神又凝實了幾分。


    錢晨對身旁操縱銀鏡,匯聚月華的風閑子道了一聲謝道:“辛苦道友這幾日為我斂聚月華,才將這枚龍珠祭煉了幾分,恢複了通法的法力!”


    在魚腹之中的這片狹小空間內,懸浮在靈珠旁邊的銀鏡微微點了點頭,道:“道友任我操縱這妖鰻,我卻因為心有所感,不知不覺到了長明派的地界。而在我借助這鰻妖吞吐月華之際,卻被本地的修士發現,如今卻有人糾集了幾位修士,準備圍殺此妖……“


    說罷銀鏡朝著漁腹外微微一照,隻見鏡中印出了一片海域,幾位修士正在聯手和這隻錢晨隨手造就的龍血七星鰻廝殺。


    這些人裝扮各異,有道有俗,不分蠻漢,各自祭起法器,圍繞七星鰻。


    其中一位黑衣老者卻是在海中定下了七根雷擊桃木樁,那七根木樁上用朱砂銘刻了數百道符籙,隨著他口中念誦真言,又有道道光索從七根木樁之上探出,將七星鰻困在原地,其他人則不停施展法術,祭起法器,轟殺在已經長逾數丈的七星鰻身上。


    鰻妖畢竟被錢晨賜予了數滴真龍精血,此時發了狂,背上的七星動搖,每一顆星點都能脫體而出,化為一道星光打在周圍困住它的木樁上。


    星光的威力奇大,一擊便能破去其上的靈光,打得木屑橫飛,削掉大片的朱砂符文。


    偶爾有一道星光擦著那些修士而過,便能破去其護體真氣,差一點就能將其重創。


    老者看著那漸漸斑駁的木樁,心疼道:“你們還有什麽準備,統統施展,莫要留手了!不然恕道爺不伺候了!”


    “我這困龍樁,乃是三代才祭煉功成的陣道法器,專克一切蛟蛇之類,叫它們首尾不能相顧,攏共四十九年才祭煉成了七根!今日陪你們殺一隻鰻妖,卻是要全毀了!你們賠得起嗎?”


    “區區一隻靈鰻,我還覺得不值當呢!”


    “困龍樁……”錢晨看了一眼那火候不過一甲子的雷擊桃木祭煉而成,稱為法器都勉強,隻能稱之為符器的七根木樁。


    倒也勉強看出了一絲陣道的基礎法理!


    但是要指望這簡陋的天罡七煞陣去困索任何一條真龍,饒是錢晨並不十分看得起那群潑泥鰍,也要說上一聲——那完全是在找死!


    另一位頭戴鬥笠,身披黑袍的蠻人手持黑底大旗,旗幡翻轉間,露出大片的血色巫文。


    幾個蠻人打扮的武士生魂隨著大旗垂落的黑氣衝出,合身撲到一枚向他射來的星光上,被接連洞穿了五六具魂體,才勉強將之消磨。


    他右手的旗幡又是一卷,收起殘魂,語氣冷硬道:“麻爺!我等要殺這惡蛟,確是有仰仗你困龍樁天罡北鬥陣的意思,但我們乃是公平交易,何來我們占你便宜一說?”


    “這七星鰻蛟雖然出乎意料的凶狂,而且身負異種血脈,懷有本命神通克製你那陣法,但它的本命神通,那七點星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若是殺了此蛟,取了對應的靈材,重煉的困龍樁必然生猛十倍,你隻會賺得更多。這舊陣又有什麽不能舍棄的?”


    “說的到好聽!”那個喚作麻爺的黑袍道士跳腳道:“重煉法器要耗費多少苦工,若沒了這七根舊陣樁重煉,我這一脈百多年的苦心祭煉莫不就廢了?”


    另一個年輕一點,神色倨傲的修士身後背著半人高的葫蘆,此時葫蘆嘴中吐出一股渾濁的水流,環繞著他。


    那水流陰沉漆黑,錢晨一觀便知其中乃是一道癸水精英,被煉入了許多劇毒之物。


    在場眾人之中,倒是以他的法器最為凶狠,論起殺伐之力,不比錢晨曾經用過的七煞幡弱上多少。


    但其難纏之處,全在於真水之中的劇毒,到了錢晨這個層次,反倒是揮手就能破去的玩意。


    此人操縱著葫蘆中的毒水,卻給鰻妖帶來了最多的麻煩,道道毒水化為水流,纏在七星鰻妖身上,劇毒通過鰻妖濕滑的皮膚向體內滲透,若非風閑操縱承露銀盤暗中助了一助,此妖早就撐不住了!


    饒是如此,此時它也漸漸遲鈍了起來。


    旁邊的諸多修士見狀大喜,急忙加緊了攻勢!


    風閑子看了一眼裝著毒水的葫蘆,神色略有些複雜,銀鏡沉浮了兩下,對錢晨道:“錢道友既然已經出了定境,我等便不再與這些人糾纏,道友助我一臂之力,幫助這鰻妖祭起背上的七星,打破法陣,諒他們也攔不住我等!”


    “何必如此麻煩?”錢晨靈珠飛起,風閑子急忙道:“我等還在被龍王追殺,道友切不可節外生枝!”


    “這葫蘆有點意思,靈氣濃鬱,不遜於我的那一隻,應是某一株先天靈根的後裔。風閑你說這裏是長明派的地界,我昔年從李家兄弟那裏聽聞,瓊湶宗有一株天外葫蘆藤,莫非……”


    風閑子歎息道:“應該就是那一支了!那株靈根乃是祖師親手所植,本門一向十分愛惜,未想到落到了長明派手中,竟被他們拿去分株栽培!”


    靈根分株乃是大損靈氣的事情,縱然以先天靈根的本源,都需要數十年才能恢複。


    風閑子何嚐不知靈根分株後的靈植,乃是上好的法器來源,特別是葫蘆這種靈植曆來為修士所喜,留下了不少這般形質的法器。但瓊湶宗看守葫蘆藤數千年,都舍不得為其分株,而是辛苦將那朵凋謝的葫蘆花重新栽培出來。


    落到了長明派手中才數十年,就看見了這麽一顆分株長出的葫蘆,按照時間推算,就算分出幾株靈植,也不足以成熟。


    除非耗費祖根的靈氣催生!


    這般急功近利,不敬祖師,也難怪風閑子見了這一幕,心情如此複雜。


    錢晨看了也有幾分心疼,義正言辭道:“道友,這葫蘆靈根乃是你祖師遺物,如此被人糟蹋,你卻也忍得住?”


    風閑苦笑道:“長明派也是祖師道統,背後又有龍族撐腰,我本以為他們看在祖師的份上,總不至於如此。沒想到……”


    錢晨咳嗽兩聲道:“道友可知我來海外為何……”


    風閑歎息道:“這靈根若是能有個結果,贈予道友又如何?總比落入了這些欺師滅祖之徒手中好。但道友,我們如今是在龍王手底下逃命,那還敢去招惹背後有龍族撐腰的長明派,圖謀他們種在宗門禁地的靈根?”


    錢晨輕笑一聲:“長明派在龍宮眼中又算得了什麽?豈會時時關注?而且看這葫蘆隻落在一個通法散修手上,便知道他們對那祖根的看守也未必有多森嚴,以我們如今的狀態,混進去又有何難?而且道友駕驅妖鰻,卻不自覺的來到了此地,難道不是心有牽掛嗎?”


    風閑子聞言有所意動,低聲道:“瓊湶宗有一門密庫,乃是宗門曆代藏寶的所在,應是被長明派奪走了!但密庫安置的十分隱秘,他們絕難以發現……”


    “我們聯手幹一票!我隻要那葫蘆靈根新結的那顆葫蘆,靈根和密庫都歸你瓊湶重立宗門所用!”錢晨斷然道。


    “道友有所不知,祖師當年便說這株葫蘆來自天界,地仙界靈氣衰竭,不複上古,早就難以孕育此藤。一摘使藤稀,再摘猶自可,三摘絕生機,祖師一摘過後,第二朵葫蘆花卻是被長流真人打下,如今那葫蘆藤的一點生機,乃是由最後一枚葫蘆維係,摘下之後,隻怕靈根便要本源斷絕,漸漸枯萎。”風閑子歎息道。


    錢晨沉默不語,卻聽風閑道:“葫蘆藤如瓊湶、長明兩脈的因果,藤蔓枯萎則兩脈情絕!我瓊湶有祖師所托,看守承露盤殘片的重任,依舊是祖師道統。長明派卻投靠龍族,損傷祖師所種的靈根,已是兩脈分道揚鑣,斷絕關係之際了!道友,葫蘆和天外靈根都給你,請助我奪回密庫,斷絕長明派中的祖師道統!”


    “好!”錢晨斷然答應,看著外麵這些人,目光停留在背著葫蘆那人身上道:“正好可以利用此人,助我等潛入長明派中!”


    風閑聞言便熄了繼續遁逃的念頭,鏡光一轉,收回了對七星鰻的加持。


    七星鰻沒了鏡光營造的月華為它化解毒性,頓時精氣一衰,強橫的肉身開始流膿化血,麻老見狀眉頭直跳,道:“青木君,收了你那毒水葫蘆,莫要損傷了我要的靈材!”


    神色倨傲的青木君冷笑道:“這毒水葫蘆乃是長明真傳夏少主借我所用,毒水收發由心,就是毒性之烈,也在我一念之內!隻會化去妖鰻的血肉,傷不了你要的東西!”


    七星鰻傷痕累累,氣息漸漸衰微之際,那蠻人尼坤猛然咬破舌尖,噴出一口心頭血淋到黑幡上,頓時黑煙滾滾,無數生魂從幡麵衝出,化為一隻鬼首,張口撕咬在了七星蠻身上。


    頓時無數生魂順著傷口湧入,吞噬著妖鰻的精血。


    青木君見了頓時大怒,一拍背上的葫蘆,毒水湧上,那些生魂沾了毒水,卻也哀嚎一聲融化在毒水中,尼坤放鬼將七星鰻吃了一半,見到那麻老和其他修士都開始打滅那些厲鬼生魂,這才收攏了陰魂,將旗幡插回背上,笑道:“你們急什麽?我這不是在給此妖最後一擊,徹底了斷其生機嗎?”


    “放屁,你就是想趁機掠奪精血,祭煉你那妖幡!”麻老跳腳罵道。


    當即不顧著毒水汙血,朝著七星鰻背上的骨刺尋摸過去,他探了探骨刺,一無所獲,臉色微變,隨即摸向了脊椎骨處,這才神色稍霽。


    麻老一掌劈開鰻妖的脊椎,從骨節之中摸出了七枚閃爍星光的骨珠,臉上的皺紋頓時擠成一朵菊花,隨即看仔細了,才嘀咕道:“奇怪,這骨珠的火候,怎麽沒有我想象中的深?”


    “那也值了你那破陣!”


    尼坤譏諷一聲,探手摸向了鰻妖顱中的內丹處。


    隨即他臉色一變,眾人也具是一驚,聽他道:“怎麽沒有內丹?”


    “什麽?”青木君頓時翻臉,身後的青皮葫蘆冒出滾滾的毒水,化為一隻大手將他逼退,自己親自上前查看鰻妖的頭顱,才發現顱骨之中竟然一點妖丹存在的痕跡都沒有。


    “尼坤,你敢私藏妖丹,卻不知你惹不惹得起我背後的長明派!”


    青木君毒水所化的大手嶙峋,朝著蠻人尼坤腦袋抓去。


    “青木君,你不要冤枉好人!”尼坤冷哼道:“這麽多人眾目睽睽之下,我如何失常?分明是這鰻妖有古怪,並沒有結成妖丹!”


    “所鰻妖凝結了妖丹的是你,說它沒有凝結的也是你,你把我們當猴耍嗎?”


    青木君越說越怒,黑袍道士麻老卻是嘿嘿一笑,也不管他們之間的齟齬,自己拿了好處,搖身便化為一道黑煙朝著遠方飛騰而去……尼坤和青木君大打出手,一時間卻是平分高下。


    尼坤知道葫蘆中的毒水厲害,便一直利用身法飛騰,躲避毒水的暗算,加之他黑旗之中的生魂厲鬼,剛剛大啖了一場血食,如今法力充沛,倒也讓他們鬥了個旗鼓相當。


    這時候,一個神色冷硬的散修突然窺探到鰻妖腹中有一點瑩瑩的靈光,他伸手一劃,真氣刨開魚腹。


    卻見一麵銀光流淌的小鏡和一枚靈光溫潤的靈珠一起,從魚腹中滑了出來!


    修士心中大為後悔,但所有人都已經注意了過來。


    那兩件靈氣充盈的東西,一顯露,就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青木君收回毒水,飛身上去,伸手抓向靈光流溢,賣相極為不凡的靈珠,口中卻道:“許是此妖吞了龍宮貝場中哪隻上了火候的靈貝,把靈珠也誤吞了!”


    尼坤卻冷笑一聲,手中黑幡一展,數道黑氣朝著靈珠掠去:“這靈珠光芒流溢,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莫不是吞了龍宮貝場的貝王罷?”


    卻還是青木君搶先一步,將靈珠撈到了手中,卻看見靈珠以落入他的手裏,便有一道神光爆發,將一道虛影從旁邊的七星鰻妖身上攝出。


    隨即便有一隻搖頭擺尾的七星鰻,被靈珠的流光凝聚,化為一道靈光環繞青木君身周。


    青木君臉色一變,初而戒備,繼而又大喜,他朝著尼坤一指,便見靈珠攝來的鰻妖魂魄,背上七星閃耀,突然化為一束星光,朝著尼坤打去。


    尼坤手中黑旗翻轉,用力一攪,道道煞氣湧動,攪得罡風狂卷,纏繞在星光之上。


    卻見星光勢如破竹,貫穿了那翻湧的煞氣,一擊打在尼坤身上,震碎了他半邊身子……


    “好寶貝!”青木君神色一喜,又連忙抓向與靈珠一同出腹的銀鏡,這一次,卻見海麵之下七根木樁突然浮起,探出道道光索,將其困在了中央。


    遠方麻老一聲厲喝道:“諸位還不快出手?此人若得了那兩件寶物,還會放過你我不成?”


    其他幾位散修對視一眼,頓時神色一冷,祭起法器,朝著青木君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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