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那些蓬萊人隻怕是山魈故意往那裏趕的!”


    老道站在高處觀望風水大局,觀氣法眼一開,隻見道道瑞氣衝天而起。


    這金鼇背上簡直是神山仙土一般,百裏便是一條龍脈,十裏就有一個大局,諸如先前樓觀道葬入元磁地穴那般的風水局勢,在這裏,不過能占據千裏風水。


    “山有山龍,水有水龍,但山水之龍都得有根!”


    “咱們地仙界本源雄厚,地脈之根固然是雄渾無比,但這片葬土不過位於金鼇背上,固然占據萬界歸墟的寶地,斂盡一切大毀滅之中誕生的生機,但也隻能影響到天星風水!”


    老道十分疑惑,這裏的天星之脈,雄厚無雙。


    但地殼隻在龜殼之上,單薄無比,怎麽可能撐起如此雄厚的地脈風水局勢。


    “萬山之根,固於金鼇背甲,龍脈源頭確出自東、南、西三處地方……”


    小魚也端起羅盤,此盤乃是他用剛從萬神窟中挖出來的那些金器打造而成,雖然纏繞舊天詛咒,多有不祥,但他們三人身上舊債滿身,還在乎這點。


    隻要債主夠多,他們自己便會相互製衡起來的。


    老道也微微點頭:“東方乙木之氣衝天而起,化為青龍!更有一股仙氣縹緲!”


    “如果我猜的沒錯,應該是天外仙島之局。此地有大五行格局,但在五行格局之外,還有三座仙島鎮壓三處邊角,吞噬淨化歸墟之中的生氣化為靈機,然後山勢起伏,龍脈蜿蜒飲水,滋潤這片舉世無雙的風水大局!”


    “難怪金鼇背甲,卻能形成如此山根!”


    小魚也微微點頭,旁邊的大個開始扭緊,拚接那瓦狀的鏟頭,小魚連忙拉住他:“先別準備洛陽鏟!這裏其中還有隱秘,未必要走地下……”


    老道掏出那麵髒兮兮的黃布,隨地盤坐,開始一件件的往外掏各種稀奇古怪的風水道具。


    鐵八卦,木聖杯,簽筒,銅錢,蓍草……


    “縱然是三島外龍吞海之局,也撐不起這渾厚的地脈形勢,山龍不行,那便是水龍有問題。”


    “這地底隻怕有暗河貫穿整個葬土,而且此地靈機如此之盛,卻缺乏孕養生命的大局,反而處處都是葬地墳土。這條陰河,絕對大有問題!”


    老道令大個用洛陽鏟在方圓十裏鑽地取土,平均在十裏地中分別采了深入百丈,處於陰陽之間的土樣,然後將這些泥土各捏了一小蕞,搓成一個泥丸。


    隨即取出一杆鏽跡斑斑的銅秤。


    青銅秤盤之上,鐫刻有八卦太極,秤杆通體漆黑,乃是以天周魯候墓中的棺槨陰沉木製成,上麵有一金一銀兩枚砝碼,皆是以這次取得的太陰銀魄和太陽金精鑄成。


    老道將泥丸放在小秤上,陰陽氣機與心中默運。


    外界大風水,人體小陰陽,以及手中的銅秤氣場猶如羅盤一般,緩緩轉動,對齊。


    “水!”


    小魚取出一隻玉碗,裏麵盛著之前從那口陰泉之中取出的淨水。


    老道含入口中,閉目細品,小魚和大個兩人隻能安靜的等待。


    相土嚐水,乃是風水術師極基礎的功課。


    但要以一土見萬裏風水大局,一水嚐源,非得老道這般浸盈極深這才能做到,便是他們三人之中,也隻有老道有這本事。


    “呸!”


    老道轉頭吐出口中的陰泉之水,擦了擦嘴道:“一股子龍尿味!難怪那口陰泉之中聚集著如此多的夜陽魚,是黃龍鑽出來的應該無疑了!這裏的土質極重,雖然是此地葬土不凡的原因,但其氣就太可怕了!我從未見過如此煌煌龍脈,恢弘陰氣和邪門詭異融匯得如此自然的土壤。”


    “此非吉壤非凶壤,而是仙土!”


    “至於陰泉的水源……”


    老道遲疑了。


    小魚心中一緊,一般老道遲疑不決,除去卻是情況複雜,難以決斷,更蘊含著一種大凶!


    “唉!我嚐出了三分黃泉之苦,三分忘川之幽,還有三分墟海浩蕩,最後一分……卻是血腥味!”


    老道苦澀搖頭:“凶不可言!”


    “快走吧!下麵那條路,隻怕比真正的地府都要難走,雖然頭頂是凶,東南西北皆是凶,中央更是凶中帶凶,但路都是人走過的,前番百般的死局,我們不都闖過來了嗎?”


    老道把東西都收到自己的背包裏麵,招呼兩人就要撤離,但他剛剛邁出一步,就感覺腳底傳來微微的震動。


    三人對視一眼,心中皆叫苦道:“不會吧?”


    前方陰泉所在的小山之中,突然傳來一聲漫長的悠鳴。


    伴隨著越來越劇烈的震動,陰泉瘋狂噴湧,水柱衝天,蓬萊真傳的遁光從泉水中驟然衝出,端是迅疾無比,一出來便化為漫天風雷要遁去。


    但緊跟著一頭宛若蛟龍,卻無角無鱗,反而渾身肉質的生靈也衝了出來,它本該是眼睛的位置,全部被一張滿是利齒的獠牙大嘴占據,巨首朝天大張,宛若一口深井淵口。


    它張口吞吸,一股無形的吸力籠罩方圓數百裏,直吸的人神魂動搖,幾欲脫體而出。


    風雷遁光被巨首口中的滾滾黃氣裹住,再難掙脫。


    伴隨著巨首一聲怒吼,將小魚三人震的身軀齊齊崩裂,口吐鮮血,麵如金紙。


    “這特麽是一條龍?”


    小魚看著這無目無鱗,口中七重利齒旋轉,一張大嘴幾乎占據整個腦袋的凶獸,對古籍上畫的‘無目黃龍’‘九陰地龍’敬佩的無以複加。


    這是什麽抽象畫風啊?


    這東西除了長一點,那裏像一條龍了?


    古籍——你就說有沒有目吧!


    小魚連忙擦拭著胸前的血跡,一麵極力隱藏自己的氣息,不讓那九陰地龍發現。


    這東西沒有視力,但對震動的感知極為敏銳。


    它已經將那蓬萊的真傳吞入口中,七重利齒旋轉,絞動之中,骨頭碎裂的聲音和魂魄撕裂的慘叫,讓小魚三人頭皮發麻!


    “別怕!”


    老道用眼神示意:“隻要不發出聲音,它是感覺不到我們的!”


    小魚掏出一隻無塵香,微妙的香氣包裹三人,遮掩了他們身上的氣息。


    那一層香氣更是連他們發出的聲音,神念掃過的反射都能吸收,但就在這時,老道的背包裏突然伸出一隻慘白的小手,捏著一枚金色的砝碼。


    小魚兩人眼睛暴凸,卻見那隻手調皮的鬆開了砝碼。


    金色的小砝碼,無聲無息的墜落地麵,這根本察覺不到的最微小的波動,卻讓三人魂飛魄散。


    九陰地龍,無目黃龍巨大的頭顱瞬間轉動,鎖定了三人所在的位置……


    “跑!”


    小魚大吼一聲,手中的無塵香迅速燃燒,大股的香氣包裹三人,隨即帶著他們氣息的數百個影子從那道香氣中分出來,朝著四麵八方飛散而去。


    小魚等人的真身混在其中,剛要燃起飛雲香遁走,就看見一個石像一閃,出現在他們麵前。


    那尊山魈石像青麵獠牙,身軀卻靈動無比,穿梭虛空,出入無間,輕易將三人攝住。


    “馬德!看走眼了……”


    老道怒罵一聲:“這東西不是山魈,是天鬼!”


    小魚臉色劇變,山魈之流再凶殘,打不過就溜倒也有幾分生機!但天鬼這種東西出入虛空和回家一樣,又名無間天鬼,能任由遁入虛空,號稱是一切修士挪移之法的克星,被天鬼盯上,幾無擺脫的可能。


    魔道的九子母天鬼遁法,號稱是堪比道門雷遁、光遁、虹化,佛門心遁的頂級遁法,也不過是煉製天鬼,憑借它們的天生之能。


    此物難纏可見一斑。


    就在這時候,又有一尊山魈石像抓著一人閃爍來到小魚他們麵前,然後是三尊山魈石像合力挪移虛空,將一隊神色詫異的佛門修士轉移到這片空間。


    不斷有天鬼出現,在小魚等人頭皮發麻的眼神中,它們攝來方圓萬裏許多活物,九百隻天鬼合力發動大陣,把不計其數的修士,妖獸都抓了過來。


    最後九十九隻天鬼,生生拔出了一座小山,上麵一尊佛門高僧腦後的佛光罩定一山,宛若須彌山,渾厚不可破。


    但卻被天鬼連同山根一並拔起,強行挪移到了這裏。


    王龍象立於山巔,袖中的飛劍如龍,劍光閃過,似乎斬卻一隻天鬼,但那隻天鬼轉眼間便從另一處虛空之中鑽出來。九十九隻天鬼合力布下的陣勢玄妙無比,任一一天鬼在此中都能迅速百倍的出入虛空,比劍光更快,幾乎無可能傷到它們。


    這時候,小魚幾乎呻吟出聲!


    “千隻天鬼合力布下陣勢,徹底封鎖了這片虛空,隻怕元神真仙都無法逃,隻能想辦法強行打破這片虛空!”


    “究竟誰有這般大手筆,在這裏布置了上千隻天鬼,就為了抓這隻無目黃龍?”


    老道也幾乎絕望:“千隻天鬼啊!魔道中人就算殘暴天怒人怨,令人發指,也就能煉製出九子母天鬼而已。九尊九子母天鬼,也不過九九八十一天鬼,便可布下魔道傳說中的九九鬼影秘魔大陣!”


    “號稱可以遁破一切陣法禁製!”


    “這裏有多少隻天鬼?它們布下的大陣又叫什麽?千千鬼影秘魔大陣嗎?”


    天鬼封鎖虛空,將那隻無目黃龍也困在其中,或者說它們主要的目標便是那無目黃龍,這也波及進來的修士,隻是它們投給黃龍的飼料而已。


    小魚抽抽鼻子,聞到這些妖獸、修士身上一絲若有若無,蘊含純陽之氣的味道。


    也就是他精通香道,才能聞到眾人身上的元氣之質。


    這一刻小魚終於忍不住翻臉大罵道:“那些夜陽魚果然是陷阱!這東西身處九地之下,陰濁無比的環境中,所以最喜歡的充滿純陽之氣的食物!”


    “所以它們的尿液才能引來夜陽魚,難怪這附近陽屬的奇花異草那麽多,都是這些天鬼栽種的,用來喂養黃龍的飼料!”


    “一旦吃了那些純陽的天材地寶,便是無目黃龍最喜歡的美食!”


    周圍被天鬼攝來的一眾修士頓時無語,論起尋找天材地寶的積極性,誰能超過這些蝗蟲?更別說純陽屬性的天材地寶幾乎是修行界的萬金油,用處極廣,便是生吞口服,也對修為大有裨益。


    大家才落地小半天,便人人都采過純陽靈藥,性急的更是當場吞服。


    血海老魔大罵道:“是哪個生兒子沒屁眼的貨色,想出如此狠毒的主意,讓魔爺都著了道了!”


    他委屈啊!祭煉飛天夜叉好好的,不過是屠宰了一窩霍陽鼠給夜叉補補增加陽氣,又投了些純陽的靈藥,好祭煉,但誰能想到這好好的靈藥卻是誘餌啊?而且,靈藥之中,什麽暗手的都沒有,全靠天鬼硬撈人啊!


    他積年的老魔頭,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這是真的沒見過啊!


    燕殊騎著青牛,寧青宸持著太陰神刀,青牛駕著天鬼,也閃爍到了這片空間之旁。


    青牛嘟囔道:“我就說這天鬼來的蹊蹺,果然是有人在釣魚!”


    “走吧!別看了,再看我們也走不了了!”


    這卻是燕殊兩人也遇到了天鬼抓人,本來他們沒有取用過這裏的純陽靈草,但奈何寧青宸懷中抱著鳳師,天底下沒有多少比鳳師更純陽的存在了。


    當即便有九子天鬼鑽出,合力要把他們挪移走。


    好在有青牛出手,打斷了那些天鬼,但青牛好奇,便帶著兩人騎著一隻天鬼闖了進來。


    燕殊看到一路上的同道幾乎都被抓到了這裏,就連自己幾個師弟師妹都不例外,哪裏還會撤走,袖中青蛇出洞,劍氣縱橫雷音滾滾,朝著虛空連斬十二劍。


    卻是少清真傳之中——“偶因博戲飛神劍,摧卻終南第一峰”的絕世劍術。


    但這片空間的天鬼密集,著實到了一種恐怖的程度。


    當即便有百來位天鬼任意挪移虛空,將十二道劍氣雷音錯亂交錯,一道道劍氣分割的七零八落,都往那隻無目黃龍身上落去。


    淩厲凶猛的劍氣落在那黃龍的皮膚上,猶如帶著一種粘液的皮膚一滑,生生將劍氣滑落,便是燕殊內心最鋒銳的一點劍意,也才堪堪劃破一道小拇指寬的傷口。


    這對於探出上半身就足有千丈的無目黃龍來說,甚至連皮毛傷都算不上。


    老道麵如死灰:“難怪要出動上千隻天鬼,原來這地龍真的是修成不滅之軀,甚至更進一步,修成萬劫不磨的存在!”


    “前人的記載果然錯的離譜……”


    小魚也喃喃道:“會有九幽之鬼來抓這東西沒錯,但作為魚餌?天地下能有什麽魚,值得這般凶猛的餌料?”


    “釣鯤嗎?”


    “這等級數的地龍,尋常的鯤來了,隻怕也是一口一個了!”


    老道認命了,這東西已經不是他們想辦法就能對付的,不如認命。


    …………


    奈何橋上,一位老者拄著血色的魚竿憤憤道。


    “嗬嗬……憑什麽你釣的就是魚,我釣上來的就不算?什麽阿修羅在魚鉤上掛上去的!大阿修羅就不能是魚餌嗎?這一次我搞隻威猛的地龍來,就在你的地盤上挖的,看你算不算魚餌!”


    …………


    燕殊看著自己無法放著不管的那些人,隻能回頭看著寧師妹,苦笑道:“看來我們還是得往地下走一遭了!”


    寧青宸笑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都怪錢師兄,他寫的日記肯定有問題,我覺得其詭異已經能幹涉我等的命數了!讀到的東西,遲早都會出現在我們麵前的。”


    “記得帶上魚竿!”


    燕殊吩咐道,卻見旁邊的耳道神已經畫出了一副魚竿給自己,甚至頭戴草帽,披蓑衣,儼然一副其中老手的樣子。


    “還好向師弟借來了這件法寶!”


    燕殊嘟噥的一句,道袍的衣袖一張,朝著下方千裏山河揮去。


    聽他大笑一聲:“看我……袖裏乾坤!”


    流雲飛袖化為囊括天地,無邊無際的一個巨大橐龠……


    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一袖之下,無數人獸生物盡數落於燕殊的流雲飛袖之中,就連身後的寧青宸也不例外,青牛嘟囔了一句,也化為一股青氣鑽入其中。


    竺曇摩腦後的佛光大放光明,將所有人籠罩,助了燕殊一臂之力。


    兩人合力,將所有生靈兜起,藏在了燕殊的袖子裏。


    驟然失去了所有食物的無目黃龍暴怒,一聲嘶吼震徹天地,口中噴出的涎水落在地上,頓時向下腐蝕,在這片仙土上留下一個個深坑。


    它鼓動身軀,龐大臃腫,一團團肉環攢聚而成的身軀攜著無匹的氣勢,張口朝著燕殊吞去。


    那一瞬間,黃泉沙噴湧而出,籠罩了燕殊身周數百丈,一股恐怖的吞攝力,比燕殊的袖裏乾坤更可怕千倍。


    瞬間,將其吞沒!


    然後那隻巨大的無目黃龍居然搖頭擺尾,化為一隻小蛇,蚯蚓,最後微不可見,直接沒入了地底。


    這尊曆經萬劫而肉身不滅的地龍施展本命神通,即便是千隻天鬼布陣,也隻能算是一張大網。


    對於燕殊他們來說毫無破綻的虛空,在無目黃龍接觸到地麵後,也不過是一張網孔密集一些的漁網罷了。


    它一個扭身,就鑽破了網眼,朝著地底深處鑽去,那些天鬼層層封鎖虛空,猶如不斷收緊的網口,追在身後的網眼也越發密集,驅趕著它朝著一個方向而去。


    “這下子真打窩了!”


    燕殊最後落入那巨口之時,發現自己的一切神通劍術,在這一刻全都無用,無奈一笑,墜入黑暗中。


    他在那無目黃龍的腹中,顆顆智慧珠連同上清仙光一並,仙魔合一,化為光幕護著他和流雲飛袖。


    任由那無目黃龍恐怖的體液侵蝕!


    即便是仙魔之中具是絕頂的護身神通,也在被慢慢腐蝕,燕殊漸漸放空腦海,這一刻,麵臨生死,他終於徹底忘了‘魔道’!


    忘卻那種種在黃龍腹中吞噬精血,奪取道基,乃至於將其煉成本命的驚世智慧!


    他隻沉浸在向前麵臨絕境的選擇之時,拋卻一切‘思考’。


    隻憑著本性劍心做出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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