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船之上,鼓聲驟然一變。


    漕幫重金請來的鑼鼓會的會首突然眼睛一瞪,兩隻鼓槌舉起,再次掀起鼓聲的高超,這一次並非鎮龍鼓,而是漕幫的起義鼓。


    乃是昔年從安徽到山東漕幫掀起大起義的聯絡鼓聲!


    紙船上,數十身著白衣的女子騰空飛起,向著前方的鈔關浮橋落去,上麵鎮守的河營兵丁拿著長矛對著半空中的那些女子就是亂捅,登時就有十數人被貫穿了胸膛。


    她們提著白色的蓮花河燈,被穿在長矛上,朝著那些兵丁狠狠瞪了一眼,然後就被拋入了河中。


    河營千總王浦一手鞭法神駿猶如灑金蛇,揮鞭一甩,便摘下了三名橫空撲來的女子的人頭。


    看到她們如此輕易的被鎮守在浮橋的各路高人與河營兵丁屠殺,不禁感覺一陣心悸,朝著岸上的高台大喊道:“不對!這些人隻會一些粗略的武功!”


    一朵朵白色的河燈被染得通紅……


    逼退劉道士五人的衛漕舵主,扭頭去看,驟然臉色大變,大喊道:“別殺了!她們是來送死的!”


    武功略高一些,但也不過第二境的一個女子,落在了浮橋的柱子上。


    她猛然回頭對著眾人說道:“我父我兄被你們妖國所害,妖帝欲煉藥長生,從山東運送旱魃而過,致使三省大旱,死傷無數!妖國又派兵把守關卡,要把我們都餓死在那裏。運河水滔滔,兩岸卻用不得半點!”


    她用通紅的眼睛從那些人的臉上一點一點的掃過去,仰頭大笑道:“阿父阿兄慢點走!奴在這兒等你呀!”


    如此喊了三遍,便飛身投水而下。


    數十朵血燈沉入滔滔河水中,頓時,南運河的水下亮起了無數白燈籠!


    “這些女子都是山東災民!”格殺了數女的一個河營千總雙手顫抖,惶然回頭道。


    金蛇鞭王浦麵色慘變的看著橋下,河中無數小船載著白燈籠倒掛而來,紛紛揚揚的紅蓮河燈沉入河中,落在那些小船上,終於·無數白燈籠浮起。


    整片運河,密密麻麻數十萬白色的燈籠從河麵下浮了起來!


    “陰兵!”


    王浦瞳孔縮成了針尖,尖叫道:“陰兵炸了!”


    “石牛!”


    衛漕舵主連忙回頭,看向河岸的兩尊巨大石牛:“我們還有石牛!”


    此刻,紅樓鬼船終於衝到了攔在河中的鐵索上,在船首觸及鐵鏈的一瞬間,木屑飛濺,薄紙橫飛,船首生生被鐵索攔腰切開,就像是用紙糊的,薄木板紮的一樣。


    河岸上,拉纖的王海川一聲厲喝,準備用命將鬼船拉住。


    但此時鐵鏈搖擺,渾然沒有受力,空空蕩蕩的,回頭才看見紙船被攔腰切斷那一幕!


    但下一瞬,粗大的鐵鏈瞬間繃緊,繞過的石牛之角在一瞬間就被拉住了。


    王海川也感覺到一股比想象中強大無數倍的力量從肩膀上的鐵環傳來,那一瞬間他被生生拉回了河岸,腳底磨出數丈的血痕,一瞬間就在石頭上磨沒了腳麵。


    那一條磨出來的血路上,無數隻血手印伸了出來,抓住了他的腿。


    這才讓王海川在石牛前麵,勉強拉住了鐵鏈。


    此時,兩岸巨大的石牛都被扯得微微抬頭……


    那紙船破碎,化為漫天飛舞的白紙,但白紙之中一艘通體沉混,由鐵鑄成的大鐵船驟然闖了出來。


    船頭上一個手持三聖鈴,背著八卦道袍的道士傻愣著張大了嘴,看著兩岸密密麻麻的人群。


    他扭頭看向不遠處的望海樓,突然尖叫了一聲:“挪移之術有人用挪移之術把我們搬運來了這裏!”


    船上數百名官兵湧上了船艙,一名軍官拉住道士的衣領,爆喝道:“四眼!陛下不是命我們停船觀望,怎麽就到了直沽?若是船上的屍王出了事……”


    “將軍!”


    一名營弁指著前方,卻見兩條鐵鏈橫在河麵上,末端係著石牛,攔在了鐵船之前。


    “趴下!”


    鐵船撞在了兩個巨大的鐵鏈上,將石牛都扯得頭抬高了一截。


    河岸上的嘉道理舉著千裏鏡,目瞪口呆。


    他一拳錘在了麵前,轉頭問道:“那不是我們賣給朝廷的石英號嗎?東大陸的皇帝買下這艘舊軍艦,進行了大幅度的改造,加上了很多完全沒有道理的裝飾和巫術道具。為什麽它會出現在這裏!”


    德拉蒙德冷靜道:“顯然,皇帝的改造並非沒有道理,而東方的法術也足以將這艘戰艦憑空轉移過來……”


    望海樓中,欽差雍王爺驟然站起,看著突然出現的鐵船。


    他此番的使命,監視白蓮教,鎮壓山東災民都隻是小事,真正的重任,卻是這艘鐵船上運送的東西,還有天津港外洋人大船運來的東西,這些都被那已經瘋癲的皇帝稱之為——“仙藥!”


    數百年前,布局腳夫道途,將自己的半截身體磨碎在了河道旁,化為一條陰陽血路的混混祖師,終於蘇醒了過來。


    那半截幹屍睜開了眼睛,飛撲向了王海川。


    幹屍猶如一件衣服,掛在了王海川的身上,他腳下磨出來的血路上,卻不知不覺多出了幾個腳印,隨即,密密麻麻的血腳印從直沽的大街小巷,港口馬路上浮現。


    腳夫們赤著足,在地麵留下的帶血腳印,這一刻都浮現了出來。


    這也是他們留下的靈性道標。


    這一刻,無數血腳印朝著王海川腳下匯聚,一條血路蔓延出去,貫穿了大街小巷。


    密密麻麻的鬼手從血路中伸了出來,抓住了王海川。


    血手拽著他的頭發,拉住他的手腳,扒著他的四肢,覆蓋他的麵孔,隨著無數腳夫留下的血腳印一步一步向前挪動,被拉得筆直的大鐵鏈已經拽起了半個石牛。


    這時候,王海川拽著鐵鏈,生生將石牛的頭,拉了下來!


    大鐵船順著水流撞進來的無匹巨力,竟然生生被王海川拉住了……


    “果然!”錢晨看著這一幕,居然笑了笑。


    “有人在布局道途!”


    “金人屍選擇了留了一手,融入常燕體內,隨時篡奪其太歲人胎和金鐵道體。而你呢?將自己半截的身軀化為血路,這條路就是你的道途,腳夫這條道途走不遠,但卻在直沽有著極為紮實的根基。看來你在這其中受益不淺,並不準備涉險一搏,奪取太歲血肉!”


    “但可惜……”錢晨微微搖頭道:“我並不準備放過你啊!”


    鐵船上空,紛紛揚揚的白紙落下,那紅樓鬼船被鐵鏈撕碎後化為了漫天的紙錢,灑落河麵,仿佛在祭奠著什麽。


    這漫天紙雨中,四名身穿白衣,提著紅燈、托著白蓮、舉著法瓶、拎著花籃的女子落在了鐵船的東南西北,四麵八方,將朝廷的官兵和道士們圍在鐵船甲板上。


    白蓮聖女端坐紙蓮花,從天上緩緩落下!


    她凝視著鐵船上數百官兵和十幾個道士,緩緩開口道:“四眼,你出身茅山卻助紂為虐!為那狗皇帝一路運送旱魃入京,南方也就罷了,畢竟旱魃之力,縱然能違逆天時,但終究鎮壓不住南方的水汽,但過了淮河。安徽大旱、山東大旱、河北大旱……死人無數!”


    “四眼,你明知這是你運送旱魃之故,卻視而不見,罪該萬死!”


    “若是你還有一點良心,就與我放了這旱魃,驅它進京,讓那狗皇帝也嚐一嚐旱魃噬身之苦!”


    白蓮聖女法相莊嚴,口中所說,卻讓兩岸無數人躁動起來,語氣中的大義凜然,更是壓倒了朝廷,帶著無可置疑的正義性。


    四眼頓時語塞,在半路上,他的確根據水汽的變化,猜出了朝廷讓自己運送的是什麽屍王!


    但這畢竟是朝廷……


    他一直猶豫,猶豫到了現在,木已成舟,在修道人的觀念中,他這也屬於助紂為虐,江湖同道人人得而誅之了!


    旁邊的鎮南將軍鏘啷一聲拔出寶刀,冷笑道:“叛逆就是叛逆,朝廷為天下鎮壓旱魃,乃是委屈三省百姓一時,功在千秋的事情。而你卻要放出旱魃,讓天下大旱,還要驅屍殺人!任你舌綻蓮花,天下人人都知道,朝廷才是朝廷?你白蓮教,不過是一群叛逆,邪教淫祀而已!”


    “四眼,你還愣著幹什麽?”


    他眼睛一瞪:“難道真要聽著妖女所言,放了旱魃入京,生靈塗炭嗎?”


    四眼道長聞言咬了咬牙,拔出法劍。


    白蓮聖女冷哼一聲:“執迷不悟!”


    “我有數百精銳,你白蓮教才來了幾個人……”


    鎮南將軍冷笑道:“除去白蓮聖女的加持,你的境界還要低我一層!有鐵船上的陣法相助,我看你拿什麽放出旱魃!”


    “而且,陛下早就知道你們白蓮教動了心思,在直沽埋藏了一支伏筆!”


    運河畔的望海樓中,數十人突然撲出,站在樓頂,俯視著運河上的鐵船。


    那浮橋對麵的龍船上,兩邊河岸上看熱鬧的人群中,則有一個個白蓮教的弟子穿著白衣白甲站了出來,白蓮教在直沽根基深厚,不知道有多少埋伏。


    無極觀的劉道士,紮紙王,擂鼓的鑼鼓會首,乃至長春會的江湖人,變戲法的,耍猴的,燒香拜佛的,三教九流中一個個白蓮教的弟子赫然現身,控製了河岸兩旁,甚至漕幫之中都有數名香主顯露了白蓮教的身份。


    朝廷早有埋伏,白蓮教又何嚐不是?


    眼看兩方蓄勢待發,王海川卻抬頭,語氣幽幽對武破奴道:“拉住了鐵船,是我贏了!”


    武破奴此時才想明白,教主算計的是什麽,這區區的賭局,隻是整個大局的一部分,漕幫、混混行、六祖師、朝廷、白蓮教。


    教主算計的一方一方都已經站了出來。


    現在就輪到教主隔岸觀火,謀定後動了!


    聽到此時不知道是王海川還是半截屍的家夥,還在計較這次的賭鬥,武破奴隻道:“這才是開始,你再看!”


    晚點應該還有一章。吃個飯去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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