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姑娘?安好?


    她可消受不起。


    江紅香不願搭理她,逕自坐回小凳子上繼續篩糠。


    柳媽媽賊眼四處亂看,不懷好意地問道:“二姑娘、三姑娘不在啊?”


    怎麽?她還賊心不死嗎?今天又跑到她家來是想怎樣?這瘟婆不請自來,準沒好事!


    江紅香轉個方向,繼續無視她的存在。


    三番兩次被人藐視,柳媽媽可不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她正是靠這張厚臉皮吃飯的,不會因為碰了幾記軟釘子就退縮。


    江紅香大力揚起篩子,糠皮隨風四散。


    “咳咳,咳咳……”柳媽媽撩著手絹,連忙揮趕四處亂飄的糠皮。


    臭丫頭,要不是看在她還有用的份上,她用得著在這裏低聲下氣地吃她的糠皮嗎?“我說江姑娘,你就別折騰我了,你別小心眼,我這次來,可不是要打你姐妹們的主意,我是特來給你報喜的。”


    “報喜?”江紅香瞧也不瞧她一眼,她從來就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的事,她又沒做什麽,哪來的喜?


    “哎喲,瞧你,不過轉眼三個多月的時間,你就把人家給忘啦?”


    人家?誰啊?“哪個人家?”江紅香滿腹疑問地回道。


    “雷大爺、雷間泰嘛!我的天呐!你該不會真把你第一個男人給忘了吧?”柳媽媽誇張地呼天搶地亂叫一通。“柳媽媽我這才知道,人家雷爺可是在庫倫挖了聚寶盆回來的大財主,有的是錢。”


    怪不得當日雷間泰又給她五千兩白銀,贖了江紅香的身,這事兒,她故意壓著沒說,是留個心眼,心想也許日後,說不定還能靠江紅香再撈上一筆,結果還真給她蒙到了。


    江紅香一聽到雷間泰的名字,揚篩的手突然頓了一下,她力持鎮定,但滿臉的紅霞卻輕易地泄露了心事。


    世故老練的柳媽媽怎麽可能看不出江紅香的不對勁,她知道這事若想要有譜,關鍵就得看她的手段了。


    “姑娘還真是貴人多忘事,要是我柳媽媽,就絕對不會忘了像雷爺那般有英氣的男人,你不知道吧?這三個多月以來,他把村子南邊的一大片地都買下來了,連主屋都建好了,想你是沒見那陣仗,雷爺雇了上百個工人,他自己也打赤膊跟著幹粗活,沒見過他這樣的人,有了那麽多錢,還要自己動手……”


    “你到底有什麽喜要報?趕快說,說完走人,我忙得很,不能陪你在這裏窮蘑菇。”


    江紅香裝作不在意,站起身子,不想呆坐在那裏,生怕柳肥婆看出她的破綻。


    其實,從柳肥婆一提起雷間泰的那一刻開始,她的腦海中就瘋狂地閃著兩人赤身裸體、火熱糾纏的畫麵,她也不願意想起啊,可她就是無法控製自己,真不知道是中了什麽邪,她應該快快忘掉他才是……


    江紅香命令自己別想,接著像是故意賭氣,把原本堆在竹筐裏的髒衣都抱抱出來,扔到洗衣盆裏,澆上水,接著卷起褲腳,開始用腳踩洗那準髒衣服。


    不準想、不要想……


    不準想、不要想……


    她一邊踩,一邊在心裏默念。


    沒聽見、聽不到,不準想、不要想……


    “唉。我說啊……那個什麽雷……你到底是……你說話啊……”


    沒聽見、聽不到,不準想、不要想……


    “我說你這個死丫頭,聽見老娘說話了沒有?”天上聖人都能被這丫頭逼瘋,柳媽媽被逼出了真麵目,她凶惡地拉住江紅香,吼道:“給你點好臉色,你就飛上天了,你當老娘說話是在放屁啊?”


    江紅香恍惚了一下,怔愣地問道:“什麽?”


    “哎喲,真是會陂你氣死!”柳媽媽索性開門見山說道:“我之所以把你送回家,是念在你給老娘掙了不少銀子,不過你可沒忘記我們立的那張字據吧?雷爺確實是個大客戶,但後麵不是還有條件嗎?不需要我提醒你吧?我柳媽媽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我有個主意,最近雷爺正在找老婆,你若是去他府上讓他挑一挑,不管他挑不挑得上你,我們就算真正撇清關係了,以後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家。”


    “你說過我們兩清了!”江紅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肥婆怎能卑鄙無恥到這種地步?


    “我說的是暫時兩清。”柳媽媽硬拗。


    反正跟肥婆爭到死,她也沒辦法贏,怪隻怪自己當時沒跟這奸詐老肥婆立下字據。


    “你別忘了,我隻是個妓女,雷間泰要挑老婆,怎麽可能挑上我?”


    柳肥婆怎麽說也是風月場裏的老鴇,雷間泰那晚對江紅香的態度,她可是全看在眼裏,他後來不還給了她五千兩贖江紅香的身嗎?她開妓戶這麽多年了,可沒看過哪個男人隻睡了女人一晚,就替女人贖身的。


    這事,絕對值得一試。


    柳肥婆心裏覬覦的,就是給媒婆的那一大筆賞金,若沒好處拿,她何苦這般費心。


    “這你就別多問了,你隻要打扮得漂亮點,讓媽媽我把你帶過去給雷爺挑一挑就成了。”柳媽媽開始利誘她。“你要真是好命被雷爺挑上,就算做個偏房,還不是一輩子吃香的、喝辣的?”


    吃香喝辣?


    柳肥婆也真敢講!


    想她江紅香是什麽身份?這樣硬著頭皮找上往日的恩客,還異想天開地想嫁給人家做妻子?就算不用腦子想,也知道其他人會怎樣看她!


    若他真對她有心,早就替她贖了身子,把她帶回家了,還需要自己這樣不要臉的送上門嗎?


    “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柳媽媽失去耐心,惡狠狠地威脅道:“你不答應也得答應,你若不從,就給我乖乖回去張開大腿,伺候不同的男人,直到你爹的債還清為止!”


    光想到那些不堪的畫麵,江紅香就惡心得直想吐,但她無力抗拒,為了甩掉像水蛭般緊緊吸附著她的柳肥婆,她隻能把自己的尊嚴丟到一邊。


    “好,但這是最後一次,跟我立字據,我要你寫上一條:以後若再出現在我家,要是少了條胳膊、缺了條腿,可別怪我。”


    “死丫頭,還敢威脅老娘?”柳媽媽說是這樣說,眉眼卻早笑開了。


    “我的天啦,這會不會太誇張了?”江紅香忍不住驚歎。


    選妻的場麵還真是盛況空前,這何止是十裏八村的姑娘都來了,依她看,是整個榆次縣的未婚姑娘都來了,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還有姐妹同來的,因為人數太多,還排了一條長長的隊伍,人人手裏抓著一個號牌,就等著總管叫號。


    “他以為自己是皇帝啊?皇帝選妃都沒這麽大排場。”江紅香不滿地咕噥道。


    此時此刻她更想逃了,瞧那些小姑娘,各個粉麵賽桃花,最大的看起來也不過才十六歲,她站在這堆小姑娘裏,自己都覺得害臊。


    “柳媽媽,雷間泰有多大年紀啊?”江紅香趕緊拉來身邊的柳媽媽問個清楚。


    柳媽媽四處貪看新鮮,隨口答道:“聽說三十出頭。”


    “這麽老?都能做這些小丫頭的爹了,真不知道她們的爹娘都在想些什麽。”


    “想什麽?聚寶盆唄,就算是撈個陪寢丫頭當當,也有大把的好處,這就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聽完這番大道理,江紅香不得不用另一種眼光看待柳把婆,在她的眼裏,除了錢就是錢,開口是錢、閉口也是錢,她活著就隻為了錢,怪不得人長得就像一枚銅板,從頭圓到腳。


    “一百四十六號,江紅香。”


    “唉唉唉,輪到我們啦!”柳媽媽揪著江紅香的胳膊直往前衝,還不忘大聲嚷嚷,生怕被人群淹沒,“江紅香在這裏啦,這裏、這裏!”


    “隻準她進去。”板著臉的管家擋下了柳媽媽。


    “別這樣啦,我跟雷爺是舊識,你隻管跟雷爺說,就是巷子底的柳媽媽……”


    “少廢話,不行就是不行,再噦唆,你們就滾!”管家的態度也強橫得很,開玩笑,雷爺特意把他從庫倫請過來管理雷家,他可不是來這白吃食的!


    江紅香才不想幫柳肥婆講話,她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最好可以因為這樣就不用進去給那個男人品頭論足。


    “好啦,我知道了。”柳媽媽雖然滿心無奈,卻也隻能放手。


    江紅香跟著其他十幾個人,向主屋走去。


    雷間泰坐在大廳的主位上,他粗壯的雙臂搭在紅木太師椅的扶手上,雙手十指交扣,濃眉深鎖,顯得既嚴肅又認真。


    江紅香的身影才一出現,他就看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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