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紅香被他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還能說什麽?難不成四處去向人哭訴她是有苦衷的嗎?這種事她做不出來,所以她隻能拿一雙水汪汪大眼,忿忿不平又很不甘心地瞪著他。


    雷間泰倒是一臉無所謂,他看看她的腳,冷靜地說道:“先別走,你的腳要上點藥,否則會更嚴重。”


    江紅香咬著唇,知道他說的對,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也隻能先接受他的好意。


    “那就麻煩你了。”


    “坐下吧。”他扶著她坐回暖炕上,他走到安置在房間角落的黃花梨木櫥櫃前,拉出一個抽屜,裏麵擺著他經常會用到的藥膏,他挑了一瓶,走回她身邊。


    他蹲下身子,把她剛穿好的繡鞋脫掉,然後是布襪,微涼的空氣吹到她赤裸的腳上,她不由自主地一縮。


    他拉住她的腳,低聲說道:“別動,看,腫得更大了。”


    雖然腳腫得厲害,但隻要不去碰它,就不會很痛。


    江紅香在意的不是自己的腳傷,而是被他對待她的態度所迷惑了!


    他把她的腳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膝上,雪白的小腳與他粗壯的大腿形成強烈對比,她羞得縮起腳趾,他看到她的舉動,便抬起頭,頗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接著從藥瓶裏挖出藥膏,細心地塗抹在她的傷處。


    藥膏很涼,他的撫觸也很輕,幾乎沒有弄疼她。


    她垂眸看著他認真的臉,兩個人如此靠近,她終於能仔細地看清楚他的長相。


    那一夜燭暗天昏,她的意識是在狂喜和火熱中翻滾沸騰的,她來不及認認真真地看清楚他,隻記得他的身體雄壯有力,那寬厚的背膀、到達極限時全身緊繃的肌肉,還有那毫不倦怠、讓人幾乎快承受不住的有力衝刺,他是一個完完全全的男人。


    現下一看,他的長相更是男人到了一個極致。


    除了有點過長的睫毛。


    她緊緊盯著他的眼睛,每一次細微的搧動,他的睫毛就像是翩翩起舞的飛蝶,柔化了他臉部過於陽剛霸道的線條。


    如果不是如此近距離,她永遠不可能從他臉上看到一絲一毫的……溫柔?


    是的,淡淡的溫柔!很淡,卻能夠讓她悄悄卸下心防。


    “你……為什麽要花五千兩銀子給我贖身?”她下意識地就問出口。


    他沒有抬頭,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她受傷的腳上。“你是第一次。”


    “我不知道嫖客還有原則?”她不肯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細微表情。


    他垂著眼眸,沒有答話。


    他知道人們是怎麽看待他這類的人,為了生活,什麽都敢,沒有飯吃,扛起斧頭上山當土匪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就連做買賣、混商隊,那也是下等、大大被人瞧不起的事,他能爬到今天這個位置,上萬人裏頭可能才出他一個。


    拚的就是命,搏的就是運氣。


    草堆裏爬出的窮家漢子,就算發了小財,身上的草莽氣息也是永遠都洗刷不掉的,這種人,沒有人會指望他有什麽高尚的操守。


    “信不信由你,這是我的原則。”他也不多做解釋。“好了,這藥膏的效用很好,你隻消睡上一夜,明早應該就會沒事了。”


    “喔,謝謝你。”江紅香連忙道完謝,就要穿襪穿鞋,卻被他攔住。


    上完藥後,你不能隨便走動,今晚就留在這裏吧,我會派人去你家通知一聲,不讓你弟妹擔心。”


    “你知道我家在哪裏?還知道我有弟妹?”還來不及對他留她下來過夜的提議感到震驚,她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住注意力。


    “我問過老鴇,知道你的全名是江紅香,你爹叫江大,家裏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還有你家住在哪,我是擔心你會懷孕。”隻有他自己知道,這隻是個借口。


    “啊?”這他都想到了?她不好意思再問下去,隻能擺擺手。“你放心啦,我沒有、沒有!”一張小臉窘得通紅。


    沒有是應該的,因為他做了保護措施。


    “你爺爺是叫江富貴嗎?”


    “嗯。”江紅香點點頭,有必要連她死了八百年的爺爺都一起打聽嗎?


    “我爹因交不出你爺爺的地租,被逼著上吊自殺了。”雷間泰麵無表情地說道。


    “什麽?”她嚇了一跳,猛地抬起小臉。“所以……”她問得過分小心。


    “沒有所以。”他的眼神可不是這麽說的。


    所以……他是要找她來報仇的囉?


    不會吧,她才剛說服自己,這個家夥也許是個好人,現在她已經不是那麽肯定了。


    那個沒見過麵的臭爺爺,為什麽人都跑去西方極樂了,還給她搞出這麽大一個爛攤子?扔下那個不學無術的爹給她,就已經是罪過了,現在還弄來一個仇家?爺爺他老人家,以為她是觀世音菩薩,專門救苦救難?


    這可一點都不好笑!


    在他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竟是他親自送她回家。


    一路上,她坐在他駕馭的馬車裏,內心忐忑不安,想問些什麽卻又不敢問,真不知道這個男人突然告訴她他們兩家有仇,究竟是想做什麽?


    到了她家門口,她被他抱下馬車。


    “呃,雷爺,謝謝你,我的腳好多了。”江紅香心不在焉地道著謝,卻滿心隻想著要他快點把她放下來,好讓她逃回家,她發誓永遠都不會再出現在他麵前的。


    “我抱你進去吧。”雷間泰的口氣雖然溫柔,但抱著她的手卻顯示出不容拒絕的力道。


    她自然無法拒絕。


    她推開虛掩的大門。


    “怎麽會沒閂門?”他問她。


    “我不知道,我平常交代過弟妹,不管什麽時候,都要把門閂好的。”這太不尋常了,而且家裏也安靜得過分。


    江紅香心頭陡地升起一陣寒意,難不成是弟弟……


    “小玉、小雪?爹?小弟?”她焦急地大喊,一邊掙紮著想要他放她下來。


    “我抱你走比較快。”雷間泰穩穩地抱著她,邁開矯健長腿,三兩步便到了廳堂,廳堂的門也是虛掩著,但正中空地的草席上,躺著一具蓋著白布的人體。


    江紅香手腳一陣發寒,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雷間泰有些憂慮地看著她,小心地讓她站到地上。


    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那張草席,正想伸手掀開白布,內室突然出現一道人影。


    “大姐!”


    江紅香一抬頭,是雙眼哭得紅腫的大妹。


    “小玉!”她撲過去抱住大妹。“小雪呢?弟弟呢?”


    “大姐,他們都很好。”大妹連忙安撫她。“昨夜我們熬了一夜,剛才睡沉了些,所以才沒聽到你進門的聲音。”


    “那……”江紅香心不已猜出那個躺在草席下的人是誰了,卻不願意直接問出口。


    “那是爹。”江紅玉淚流滿麵地說道:“爹昨日喝多了酒,一頭栽倒在大街上,過了好幾個時辰才被人發現,到家的時候已經不行了。”


    “什麽?”江紅香止不住渾身顫抖,腳下一軟,差點跌倒在地,還是雷間泰快了一步,一把撈起她瘦小的身軀。


    她癱軟在他的懷裏,淚水早已布滿整張臉。


    “大姐你沒事吧?”江紅玉急忙上前想要安慰,生怕大姐傷心過度。


    江紅香故作堅強地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水。“我沒事,你們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小玉啊,大姐昨天傷了腳,要躺一下,等我休息好了,我們就來辦爹的喪事……對,你也快去休息,昨晚沒睡好,趕快休息一下。”


    向妹妹交代好,江紅香便轉過身子麵對雷間泰,她表麵看似平靜,眼神卻慌亂不已。


    “謝謝雷爺的照顧,還好心收留我一晚,日後紅香定會登門道謝,雷爺請先回吧。”


    雷間泰看她不太對勁,雖然不怎麽放心,但還是柔聲安撫她,“我會走,不過,要先把你抱到床上,看你睡著了,我再走。”


    江紅香已經沒有多餘的心力可以應付他,他想怎樣就怎樣吧。


    雷間泰把她抱到臥房,幫她脫下鞋子後,她就整個人快速縮進棉被裏,也顧不得有外人在場,悶聲痛哭起來。


    坐在床沿的雷間泰隻能默默地陪著她,他知道,傷心的人,現在最需要的不是勸慰,而是安靜地陪伴,等她哭夠了,她自然就會好一點。


    堅強的江紅香,在兩個妹妹的幫助下,辦完了父親的喪事。


    即使再忙,她也不會忽略雷間泰的身影,這兩三天處理喪事,他都有來幫忙。


    父親的屍身太重,是雷間泰幫忙放進木棺的;守夜的時候,是他默默陪著她們姐弟四人抬棺安葬,也是他找人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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