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鴻果然沒有來找薑衢,倒是下午放學的時候,薑衢在樓道上碰見了二班那幾個人。  二班打球最好的,勉強算隊長的那個,叫韓餘,和薑衢不對付,從初中開始就不對付。  在他的視角裏,薑衢搶他球場搶他球,他喜歡的那些妹子還都喜歡薑衢……  總之,一生之敵。  薑衢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校服褲,皺著眉頭:“真醜。”  桌上的手機抖了抖,吳詢的消息:[我靠,阿綠真給咱占場了,不過韓餘他們班下課早,狗屎運也撿了個框,在咱對麵]  他們私底下叫盛長青“阿綠”,沒什麽原因,就是班主任太完美,總忍不住想黑他一把。  至於韓餘能和他們在一個場的原因是,學校球場有限,一般是一個場分成兩個用,每夥人占著個框就行,韓餘正好撞上了。  每學期開學都避不過的一場球,不出意外要開始了,薑衢將校服衣抓了往外走,到門口時又想起自己的任務,回頭望陸淮:“我去看球,你……自己回去?”  回應他的是一個簡單的點頭。  但陸淮同時將書合上,空手起來,走到薑衢麵前,問:“昨天為什麽會有人在巷子裏堵你?”  薑衢兜裏的手機又震了震,吳詢來催了,他邊往外走,心裏是嘩嘩的“嗬,陸淮竟然會開始主動關心人了”。  他想了一會兒才回答陸淮:“他們大概是想給生活找點刺激。”  走廊裏的風吹的溫柔,薑衢的t恤有一塊擠在褲邊,往裏凹進去,扣著腰線,整條腿的長度都顯示出來,陸淮用目光量了量,心裏得到一個數字。  薑衢雖然腳踝疼,但下樓梯的時候還是死要麵子,腳尖先落地,腳掌往後撐一撐,盡量快速地掠過這一步,不驚醒到腳踝的神經,又讓自己看上去挺自然。  好不容易下完一層,薑衢聽到身後輕微的笑聲。  “……”他捏著扶手回頭,“你剛笑我?”  陸淮表情挺淡定:“可能笑了吧。”  “什麽叫可能笑了?”薑衢又下樓梯,但目光還一直在陸淮臉上,“你知不知道自己說話很討人厭。”  他又嘀咕了一句:“什麽時候都一樣。”  陸淮的腳步停在高兩級的台階上,和薑衢對視了三秒,突然伸手將他身側的t恤輕輕扯了下,夾在褲邊裏的那一截兒就跟著出來了。  薑衢嚇得抓住了扶手:“你幹嘛!”  衣擺鬆開,那條帶著褶皺的線條便隻剩下一條淺淡的痕跡,沒人能看到側麵線條。  “看路。”陸淮說。  薑衢扯過自己的t恤,還擔心地把後麵的部分也扯到前麵看了一眼,確定什麽都沒有,才罵:“有病。”  陸淮不置可否,慢條斯理地下了兩級台階,走在他旁邊。  薑衢手機響了,他接起來:“我就快到了……我?你們要是打不贏我隻能上場了……什麽叫褲子脫了給你康康那個,看你大爺……”  這話說完,就覺得怪怪的,薑衢偏頭看陸淮的時候,果然又從他嘴角感覺出那種要笑不笑,還帶著嘲諷的弧度。  薑衢強行走快了兩步,和陸淮錯開位置,不和他並肩。  他們一前一後走著,穿過了建在初中部的孔子廟,又穿過了滿是學生環繞的小賣部,最後到了籃球場。  既然來了。  “看球嗎?”薑衢習慣性將袖子都擼到肩頭,問他。  陸淮沒接近球場,遠遠站在一處平台上:“隨便看看。”  薑衢不愛管人閑事,也覺得別人和他一樣,不喜歡被人管,但他不知道為什麽就想管管陸淮。  可能是陸淮作為轉學生,又被盛長青安排給了自己,所以他有點責任感泛濫,不然就是他在心裏一定要和陸淮較出個高低,能叮囑上陸淮幾句,在某種意義上也算是作為六中本地人的勝利。  “回去的時候別走那條小巷了。”他說。  “嗯。”陸淮應了他一句。  薑衢隨意點了點頭,將手裏抓著的校服衣用力一拋,掛在了球架上,依舊用那種腳尖著地,另一隻腳帶飛的姿勢紮進人堆裏。  陸淮比大部分學生都高,視力好,又站了一級平台,看球不費力,但球場裏雙方似乎沒有要開打的意思。  三兩個人穿著藍黃色球衣,在球框下隨意躍起。  白t恤的男生進去以後便很快攬住了夥伴的肩,卷起的半袖下有長期打籃球形成的肌肉線條,冷白皮一襯,奶凶奶凶的。  陸淮見他和人說上話了。  兩人身高差不多,但說話的表情卻都不甚友好,隔著遠距離都能感覺到劍拔弩張的氣氛,說不了兩句就來一個冷哼。  不出意外,對麵是韓餘。  薑衢和韓餘“商量”完就回了一班這邊,坐下時順便把袖子擼下來了,陸淮眯了眯眼,伸手在口袋裏拿了口罩,從平台上下來,轉身走了。  球場邊。  “我覺得你就是被他激了,一個月以後你這腳也好不完全啊。”吳詢坐在他邊上。  薑衢站得筆直,不仔細看他腳踝,根本不會注意到那塊露出的白色支具。  “好不完全,打他們也夠了。”薑衢看著球場打了個哈欠,“我姥姥和她姐妹出去徒步了,估計後天才回來,張鴻的事,就明天吧,正好可以在十三中那邊吃個山東雜糧煎餅,好久沒去有點想……”  他說著說著,眼睛卻不自覺往後瞟,餘光的範圍慢慢擴大,從圍觀的人群,到百年老樹,然後是陸淮站的平台。  位置上變成了個穿校服的女生。  他有小小的失落,但是很小。  “誒,”吳詢拐他的手肘,“你聽見我說什麽了沒?”  薑衢收回目光,手抓在t恤邊緣,岔開了些腿站著,注意力不大集中,敷衍地回答:“知道,你說明天晚上吃完再去上網……”  他好像還沒送陸淮回過一次家,也沒和他上過一次學。  人走了,他沒聯係方式,想說明天早上一起也來不及了。  過了兩秒他又覺得,陸淮那種卷著狼皮的學霸,根本不需要他送上下學。  開學一星期,晚自習的通知就下來了,周五是最後一天沒有晚自習的日子,也湊巧沒打擾薑衢和吳詢的計劃。  老式教學樓裏鈴聲震響了四五個教室,伴著刺耳的電流聲,提示著周末的到來,蘇雲英前腳從高三一班出去,薑衢就從講台底下的專屬座位上蹦起來,用力把校服卷了往男生們座位上扔:“放學!”  “周末咯!”習慣了這種儀式的一班學生斷斷續續應著,笑著開始收東西。  薑衢從走廊裏擠過,中途還把自己衣服收了回來,到陸淮座位邊時,才發現他正低頭做一份數學卷,完全沒有被周遭吵鬧幹擾。  當一個學神認真學習的時候,閑雜人等很難做出任何打擾他的活動,過分一點的還會在這個時候覺得作為學渣自己有辱神明。  但薑衢不是閑雜人等。  他屈起食指,厚a4紙的質感讓骨節扣下去的聲音沉悶。  “我放學有事,就不和你一起回去了。”  陸淮的筆停住了,薑衢清楚地看到一個殘缺的f(x。  他本以為陸淮會點點頭,不料這次,習慣了安靜的人卻抬頭:“你家地址。”  其實,如果陸淮不來六中,薑衢對陸淮的了解還在幾個標簽拚湊出來的形象上,“市第一”“學神”“一張印象深刻的嘲諷臉”“毒舌到有點討厭”……  以及人群散去的走廊裏,單薄夕陽打在他側臉和突出喉結上,留下的細閃微光。  那是第一次見麵。  陸淮身上不用掩蓋的驕傲和天資會讓人下意識懷有敬畏,好像他脾氣壞一點也可以。  人不是常說天才和瘋子就在一念之間。  所以,所有奇奇怪怪在陸淮身上,都是可以存在,也都是可以原諒的。  但薑衢從來都覺得,這個人,就是垃圾性格。  但這個人似乎,有些不同。  真接觸了,相處了,心裏那些標簽就被人輕手輕腳撕了下來,沒有附著星點黏性,留下一片純白牆壁。  薑衢從他手裏抽了筆,彎腰時候看見他五指的骨節都泛著異樣的粉紅,筆尖抵著紙張頓了頓。  “你拿拳頭砸什麽東西了?”  陸淮抬起手,最修長的中指輕微彎曲,將手背中間拉出條緊繃的直線,他說:“砸了個沙袋。”  “你練拳?”薑衢有點興趣。  陸淮翻過手,敲了敲紙,示意薑衢寫,順便說:“偶爾,一年兩次。”  薑衢聯想起吳詢說過的,陸淮的轉校原因,一年練兩次,一出手就是能上醫院的水平。  果然是學神。  他在紙上龍飛鳳舞寫了地址:“你家是有院子的吧,我記得那一片都是帶院子的小洋房,然後右拐有個小菜市場,然後過個馬路,往裏走,我家在能看到的第一個巷子裏,就有個傻逼二樓吊著插座往下給電動車充電的那棟。”  陸淮的笑和聲音都很淺:“你沒製止他?”  薑衢把紙上的地址圈了起來,扔下筆起身:“落地電線不要撿,三米以外才安全。”  坐著的人沉默了兩秒,薑衢倒退兩步,嗖的一下鑽出了教室後門,心情是呼嘯的快樂。  裝完逼就跑,真刺激。  而且他終於讓陸淮懵了一次,如此實質性的勝利。  出校門的時候薑衢忍不住衝吳詢吹了個口哨。  “怎麽還衝我吹上了,”吳詢拍了拍他那輛小電驢的後座,“趕緊,別讓張鴻溜了。”  小電驢跑了一段,吳詢發現薑衢還在時不時哼兩句,忍不住說:“韓餘的腿也摔斷了?”  “斷了?”薑衢反問。  “他腿沒斷,你這麽高興幹什麽?”吳詢問。  薑衢靠在後頭,想了想:“明人不說暗話,我去給我同桌報仇,心裏有點爽。”  作者有話要說:  薑薑:淦,今天懟到陸淮了,多吃兩袋煎餅果子。第7章   “你同桌那手,今天已經能寫字了,需要你報仇嗎?”吳詢等了個紅綠燈,摸著下巴,“我感覺你和他的關係,最近有所緩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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