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三樓客房裏,靜謐無聲。


    厲風行坐在床上,東方盡坐在圓桌旁兩雙眼直盯著默不作聲、手腳縮起坐在臨窗屏榻上的閻夕央。


    好一會兒,厲風行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小夕央,你該回房了。”


    她置若罔聞,悶悶不樂地攢緊秀眉。“盡哥哥,占夜哥哥真有桃花劫嗎?”


    東方盡喝著涼茶,思忖著該怎麽回答她。


    “盡哥哥,你不是也懂命理?以往,你看過我的手相,說過我命中無姻緣,若要強求,就得先拚過生死關?”閻夕央猛地抬眼瞅著他。“那麽占夜哥哥呢?他也一樣?”


    東方盡無奈地歎口氣。“夕央,你現在在意的是爺有沒有姻緣,還是他命帶生死關,抑或者是擔心他和桃花姻緣牽成?”


    “……我不希望占夜哥哥出事。”如果要過了死劫才能得姻緣,她寧可他不要有。


    “放心吧,爺對桃花姑娘沒那等心思,自然不會出事。”他看過爺的命盤,知道他命無姻緣,若要強求,的確得拚過生死關。但沒看出他犯桃花劫。


    隻是,崔桃花說的桃花劫又該怎麽解釋?


    罷了,隻要無姻緣,這事就毋需擔憂吧。他看向閻夕央,內心忖著,隻要夕央和爺不要在一起,


    那就什麽事都不會發生,他們都不會遇上闖不過的生死關。


    “可是——”占夜哥哥買了玉,卻不是給她的。話,終究被她咽下肚子裏,悶得她渾身不舒服。


    “剛進客棧時,哥哥見著桃花姑娘,像是一點都不詫異,這是闊別十幾年不見的反應嗎?”


    她愛玉惜玉,所以占夜哥哥送她很多玉,她也習慣獨占他買的玉,但今天他買的玉卻不是給她的,讓她很難過,她不禁反省,自己是不是被哥哥寵壞了,愈來愈貪得無厭?


    她覺得,她沒辦法喜歡桃花姑娘,沒辦法接受她變成她的嫂嫂。


    她討厭喚著占夜哥哥名字的桃花,而她,也討厭這樣的自己。


    “桃花那張臉十多年沒變,連我都認得出來,有什麽好詫異的?”厲風行涼聲道。


    他和東方盡是被閻門收留的孤兒,從小跟在閻占夜身邊,當然也跟崔桃花有幾分情,但那些情在閥門出事,崔家無情地解除婚約之後,就全都消失了。


    “是這樣嗎?”她還是認為事情沒這麽簡單,內心有股聲音在告訴她,占夜哥哥買的玉,必定是要送給桃花姑娘的。“哥哥沒喜歡過桃花姑娘嗎?”


    在一旁觀察了她半晌,東方盡開口,  “夕央,爺對你而言,是什麽?”


    閻夕央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突地愣了一下。“他……”是哥哥,但又好像不隻是哥哥。


    “東方,你問這什麽蠢問題?不就是哥哥,不然你以為小夕央喊爺占夜哥哥是喊假的?”沉默許久的厲風行聞言突地大喝一聲跳起,仿佛想打斷閻夕央的思考,急忙走到她麵前。“小夕央,不用擔心,不管爺心裏怎麽想,反正我是不會接受桃花那女人成為當家主母,他要真執意娶那娘兒們,我就帶你走!”


    東方盡額角青筋跳顫,正要開口時——


    “你要帶誰走?”


    門外傳來閻占夜的冷嗓,嚇得厲風行寒毛豎起,三步並作兩步,眨眼衝回床上去,一副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的模樣。


    推門而入,他瞧也不瞧他一眼,轉向閻夕央。“夕央,該睡了。”


    “我今天要在這裏睡。”小臉埋進弓起的雙膝,完全沒抬頭。


    哼,他有桃花不就好了嗎,哪裏需要她這個小小夕央?


    閻占夜眯眼看向厲風行。  “你要和風行一道睡?”


    厲風行被那道目光瞪得頭皮發麻,快快下逐客令。“小夕央,今天折騰一天,我要睡了,你趕緊回房。”話落,倒在床鋪,拉過軟被蒙頭裝睡。


    閻夕央暗惱他不念兄妹情誼,轉而求助東方盡,豈料他更絕,早已經腳底抹油溜了。


    完全沒機會抗議,她還想賴著不走,卻已被閻占夜一把拎起,回到隔壁客房。


    “我不要跟你睡,我睡屏榻!”雙腳一落地,她就往屏榻衝,然而不過跑開一步,身後的人又再度將她拎起,把她緩緩放在床上,而且還霸占住床緣的位置,不讓她有機會趁隙而逃。


    嗚嗚,欺負她……


    以往一入夜,占夜哥哥必定拉著她一道睡覺,可偶爾她也會想要一個人睡,像今天,聽到這麽多事,她的心思都亂了,想要獨處好好想想,可床上多了個人,她無法思考。


    她賭氣地想再貼近內牆,離他遠一點,豈料長臂探過她腰際,硬是把她扯回,她的背緊密地貼在他的胸口上,甚至清楚感覺到他沉勻的心跳。


    沒來由的,她心慌慌,臉紅紅,憋著呼吸忘了喘。


    天啊,雖說他倆常睡在一塊,但從未睡得這麽貼近,貼近到她可以聞到他身上的氣味。他的心跳撞擊著她的,體溫透過衣料燙著她。


    閻夕央粉顏羞紅,不知所措。突然覺得今天的占夜哥哥不像哥哥了……可如果不是哥哥,那會是什麽?


    啊啊!她想不透,腦袋亂到好想尖叫,卻發現他的手臂又往上攏了一點,貼上某個部位,逼得她


    倒抽口氣,瞪著內牆好半晌,才顫聲道:“……哥哥,你碰到我的、我的……”胸!那是她的胸!最糟的是,今天天熱,沐浴過後,她沒穿抹胸!


    “夕央。”他啞喃著,感覺掌心底下豐軟的胸。


    “哥哥……”別鬧了,她不信他半點感覺都沒有!


    “如果不要我這樣碰。你就把身子轉過來。”


    “咦?”她有沒有聽錯?哥哥在威脅她?


    哥哥向來恪守禮教,今天是怎麽搞的,好像有點不對勁?是故意想整治她嗎?


    她想了下,在無法容忍這異常親密的舉動驅使下,艱辛地翻過身,長睫羞澀地輕顫著,不敢看向他,卻發覺陰影逼近,在抬眼的瞬間,她的唇被吻住。


    她瞪大眼,心快要從喉口竄出。


    他在幹什麽?


    唇上一陣酥麻發癢,裹著他濕熱的舔吮,她的頭發暈,渾身軟綿無力。


    為什麽占夜哥哥親她?她十八歲了,雖被哥哥保護得極好,但不代表她傻得連這是什麽事都不懂。哥哥不是喜歡桃花姑娘?又為何要親她?


    “夕央。”他止了吻,喑啞啟口。


    還處在剛剛的心慌狀態下,她無法開口響應,隻能看著那雙異常詭亮的眸。


    “你討厭我這麽做嗎?”他別有用心地買了玉,精心策劃和桃花重逢,這一切作為,可在她心底激起了漣漪?


    “……不知道。”她好不容易擠出一丁點聲響。


    討厭嗎?不如說是嚇到。她無法理解他的心思,如同她從來無法在他沉默時,讀取他的情緒。


    眼前的他,長發如瀑傾落,襯著那張背光的玉容更顯陰魅,總覺得和以往的他不太一樣,至於到底是哪裏不一樣?一時之間,她也想不透徹。


    見她還不明白,閻占夜歎了口氣,“睡吧。”長指橫過她的後腦勺,解開束發的釵,攏了攏她的長發,他挪好姿勢,將她擁入懷中。


    睡?但這種狀況下,要她怎麽睡?


    瞪著他閉眼休憩的容顏,她真想一把將他搖醒,要他把話說清楚,不要留下一團謎,讓她一團亂。


    可沒勇氣叫醒他,她隻能死命地瞪著他,瞪到雙眼發酸.才無奈閉眼。


    誰來告訴她,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原來,假寐是這麽痛苦的事。


    閻夕央一夜不能眠,動也不敢動,覺得自己快要癱了。


    這是頭一回,和占夜哥哥睡得如此痛苦。


    拜托,天都亮了,哥哥怎麽還不起來?他不是向來隻睡到五更的嗎?還是舟車勞頓,讓他給累壞了?可她也很累呀,但一點睡意都沒有,頭好痛啊。


    她想了一夜沒有頭緒,好氣哥哥為何不給她一個答案。


    正在她暗暗哀嚎的當頭,突地聽見敲門聲,感覺到身旁的男子動了下,她更是用力地閉緊雙眼裝睡,卻發覺他在她的發上落了吻才起身。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臉燒燙得難過.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疲累過度染風寒了。


    “占夜,你——”崔桃花捧著水盆進房,一見他床上有個女子,不禁驚詫地抽口氣。


    “洗臉水就擺著吧。”他不以為意地淡道。


    崔桃花將洗臉盆擺在床邊的花架上,瞥了眼床上人兒的背影,正好和偷偷轉過身的閻夕央對上眼。


    她嚇得趕緊又轉過身裝睡,而崔桃花更是驚訝得睜大眼。


    “夕央,該起身了。”閻占夜毫不避嫌地坐到床邊。


    她欲哭無淚,盤算起要繼續裝睡,還是幹脆裝病算了。


    真是的,哥哥是故意的嗎?一般的兄妹根本不會同床共枕,被外人撞見,會被誤會的。


    咦,誤會?好像也不賴呀。這麽一來。說不定可以破壞哥哥和桃花姑娘……思及此,她不禁又開始自我嫌惡。


    見她臉色變化多端,他皺眉輕喊,“夕央?”


    “……哥哥,我頭疼。”她硬著頭皮裝病。


    “發燙嗎?”大手溫柔地覆上她白皙的額。


    “有點吧。”不管了,今天絕對要裝病,她死都不見人了。


    “我去請大夫。”


    “不用了,我歇會就好。”她隻是覺得自己好像是壞人姻緣的小人,一時無臉見人罷了。


    “吃得下嗎?”


    “嗯。”


    “桃花,幫夕央弄點輕淡吃食。”閻占夜看也沒看崔桃花一眼,雙眼直瞅著床上的人,以指代梳,梳著她發亮的烏絲。


    崔桃花看得呆愣,直到聽見他的聲音才回過神,趕忙下樓吩咐。待她準備好早膳,親自端上樓後,閻占夜還是坐在床畔梳著床上女子的發,那眸色是她未曾見過的寵溺和溫柔。


    “占夜,我讓廚房弄了點容易下飯的小菜,再熬了點素淡的菜粥。”她將木盤擺在房裏的圓桌上。


    他起身,將術盤拿起,坐到床畔。“夕央,吃點東西。”


    閻夕央歎口氣,無奈地爬起身,靦腆揚著笑,忽略崔桃花詫異的目光,正要端過粥,卻見他舀了一匙粥,湊在嘴邊吹涼,才喂到她口中。


    沒防備地咽下一口,她羞澀地囁嚅,“占夜哥哥,我自己來就好。”別鬧了,沒瞧見桃花姑娘一雙眼珠都快要掉出來了嗎?


    “你不是犯頭疼?”他又舀了一匙,靠近她眉邊。


    “頭疼又不是手疼。”她咕噥著,還是乖乖地吃下。


    占夜哥哥的脾氣不算頂好,雖說可以用撒嬌化解,但有些時候,要化解他那張冷臉需要費不少工夫,因此她能順著他便順著他。


    識時務者為俊傑,她會乖乖妥協,毫不反抗。


    “桃花,你在瞧什麽?”閻占夜頭也不回地問。


    “……這位姑娘是你的妻子?”崔桃花問得很含蓄。


    昨天乍見閻占夜,讓她太驚訝,沒注意到他身邊的人,隱約隻記得有位姑娘隨行,如今再見,真被這姑娘閉月羞花之貌給震住。


    “不是,你誤會了,我是占夜哥哥的妹子。”抿了抿嘴,閻夕央誠實道。


    雖說她並不喜歡崔桃花成為她的嫂子,但也不能讓她誤會。況且,哥哥昨晚親了她,但什麽也沒解釋,她還是搞不懂哥哥在想什麽,唉……她顧著整理自己的心緒,沒注意喂食的湯匙頓了下,不過這個細微舉動,倒沒逃過崔桃花的眼。


    “占夜,你何時多了個妹子?”她印象中,閻家是單脈單傳,十二年前沒瞧過她。


    “她是我在我爹娘出事的船上撿著的。”


    “喔,那麽她肯定知道那時發生了——”


    “她嚇慌了,沒了記憶。”他淡淡截斷她的話。


    “真是太可惜了。”要是她有記憶,就不需要大費周折地尋找線索了。


    閻夕央垂下臉。她慢慢長大後,才了解自己的記憶多重要,可是她試過了,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她的過去像是褪墨的白紙,怎麽翻看。也找不到半點蛛絲馬跡。


    “所以,你把她帶回家了?”崔桃花也跟著坐在床畔。


    她和占夜認識幾年,相處得不算親呢,因為他的性子太冷,而這樣的他,竟會把一個陌生的孩子教養長大,甚至親密地同床共寢,要說他對她沒男女情愛,就太扯了。


    隻是,究竟是什麽樣的姑娘,能讓閻王傾心至此?


    崔桃花忍不住一再打量著她,卻覺得這張臉愈瞧愈是——


    “你在瞧什麽?”閻占夜不快地低斥。


    “總覺得像是在哪瞧過夕央。”她攢起眉想著。


    “喔?”


    閻夕央看了她一眼,任由長發垂落遮顏。


    “這麽絕色的姑娘,可不是隨處可見,一定是見過,我才有印象。”她撫著額角細忖。“我這客棧裏,來來去去的人多到難以估算,三教九流、王公貴族皆有,若想要從小道消息裏找線索,總是有法子的。”


    言下之意是想要查出她的身世,憑著她的麗容,也許並不困難。


    “我沒打算找我的出身,我隻要占夜哥哥。”閻夕央不悅地朝她低吼。


    討厭。她又不認識她,為什麽要替她找出身?為了要把她從占夜哥哥身邊趕走嗎?她礙著她了?


    感受到她的敵意,崔桃花愣了下,餘光瞥見唇角微勾的閻占夜,不禁翻動了下眼皮。這男人。竟因為夕央一句話而樂成這樣……天啊,他到底是喜歡她多深?


    “夕央,別激動。”他輕摟著她,看向崔桃花。


    “桃花,你就別忙,夕央的出身如何,一點都不重要。”


    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這男人居然不幫她解釋,還讓夕央繼續誤會她,什麽時候,她跟他之間結下了這麽深重的仇了?


    “是啊,如果你不介意,我這外人有什麽好在意的?”她隻好悻悻然一哼。


    拋頭露臉在外行走多年,她怎麽可能看不穿占夜在玩什麽把戲?隻是沒想到十幾年不見,他一見麵竟就這樣利用她來確認夕央的感覺。


    閻占夜似笑非笑地瞅著她,聽見門外有人輕喊,“爺,談大人到了。”


    “要他在二樓雅座稍候半刻。”他淡聲吩咐,接著拍著閻夕央的肩。  “夕央,快點把這碗粥吃完。”


    她卻動也不動地趴在他的肩上。羞得很想死。


    不敢相信她剛剛居然就那樣吼出口了。人家桃花姑娘明明沒有惡意,她偏要把她當成拆散她和哥哥的大惡人……現在要她拿什麽臉見她?


    “夕央?”


    “……哥哥,你有事要忙就去吧,我可以自己吃。”她趁他不備,趕緊把碗搶過手。打算轉到內牆,一鼓作氣把粥吃完。


    “好吧,吃完你就歇會,晚些我再過來看看你的狀況。”他起身,抽出枕邊的紫玉簪,束發固定,換了件夏紗外衫,撫了撫她的發頂,便先行離去。


    閻夕央三口並兩口,一碗粥瞬間喝到見底,轉身要擱碗,驚見崔桃花還坐在床畔,嚇得她差點把碗丟飛了出去。


    “你……”怎麽還在呀?一般不都是會跟著一道出去嗎?她跟她又不熟。


    “夕央?”崔桃花笑睇著她。


    “……唉。”麵對她,閻夕央頭更痛了。


    現在的她,麵目猙獰,內心醜陋,不想見人。


    “夕央。可以讓我替你紮發嗎?”崔桃花視而不見她的退縮,硬是更貼近她一點,手已經撫上她滑緞般的烏絲。


    “啊?”她很錯愕。


    “你的發真美,到底是怎麽保養的?”崔桃花抓了一束發,自掌心輕輕流泄,刷過滑順的觸感,不禁發出讚歎。


    “我……”沒什麽特別保養啊?


    “唉,我沒有妹妹,你就當我妹妹,讓我幫你紮發,晚些,你要是舒服點了,我帶你去逛市集,好不?”她有些期待地問。


    “我、我晚點要到清水園擺品玩賞的參列品,恐怕沒時間和你逛市集。”閻夕央垂著臉,內心好痛苦。要是桃花姑娘是個可惡的人就好了,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討厭她,可她卻是個溫柔的人,搞得她好掙紮。


    她不要當妹妹,不想接受桃花變成她的嫂嫂啦!


    “你……收到品玩賞的帖子?你是玉雕師?”崔桃花更驚訝了,瞧她輕點頭,忙又道:“你初到京城,肯定不知道清水園在哪,晚些,我帶你們到清水園。”


    “可、可是——”不要吧,這麽熱情?


    “就這麽決定了,來來來,現在先讓我替你紮發。”


    “我、我……”


    完全沒有讓她拒絕的空間,崔桃花輕手紮著發,以簪固定。眨眼間,已挽好了個京城正時興的茴香髻。


    “再等我一會,我房裏有支很漂亮的金步搖,你等我一下。”說完,也不管閻夕央想阻止她的手還揚在半空中,她眨眼消失不見。


    “哎喲,怎麽會這樣啦。”她抱頭哀哀叫,趁著崔桃花哲離的當頭,趕緊換了衣服,一溜煙衝到樓下。


    幸好她的運氣好,直到出了客棧門都沒遇見占夜哥哥,她沿街快步走,一連走了幾條街才停下腳步。一大早,街道上的人潮三三兩兩,已有不少賣早點的小販聚集在街角,坐在販前吃食的,有看似一家三口的人,也有看似兄妹的男女。


    記得小時候,占夜哥哥也曾帶她去杭州的市集裏吃過一些有趣的吃食,要是她吃不完,總是盡哥哥和風行哥哥替她善後。


    那時候,一行四人,多好……多好。


    要是過幾個月,添了一個人,她是該走還是該留?還他們不變的一行四人?還是和樂融融的一行五人?


    是她變貪心了?不想和人分享哥哥?


    桃花姑娘是個好姑娘,熱情又大方,就連她出言不遜,她也是毫不在意的,相較之下,她好糟好糟……


    閻夕央思緒紛亂,理不出頭緒,垂著臉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卻突地被人一把推開,嚇得她往後踉蹌幾步,險些摔倒在地。


    “放肆!八王爺在此,還不退後!”


    站穩腳步。閻夕央撫著額,緩緩抬眼,對上眼前一身官爺打扮的男子,搞不清楚狀況地連聲道歉。想要趕快離開,卻在她即將轉身之際,一抹快影閃到麵前,快到讓她無法防備,手腕硬是被人給緊拽住,強迫她抬眼對上一雙驚異的眸子。


    那是雙看似俊雅,但眼下有著縱欲過度產生黑影的瞳眸,而且她竟從他眼中讀出了錯愕、驚訝和……思念?為何他會出現這種眼神?認錯人了吧?


    “呃……”閻夕央從未獨自逛過大街,一時慌了手腳,不知道該怎麽應對。


    “洛仙?”


    她愣了下,確定他認錯人了,趕忙淺笑道:“不好意思,你認錯人了,我不是洛仙。”


    “你不是?”那人眯眼瞬間暴戾頓生,拽住她的力度,幾乎快要逼出她的淚。


    她疼得皺眉,“我、我……”這男人怎麽說不聽啊?


    “不管你是與不是,跟本王走。”男子話落,拽著她,硬是拖著她走。


    “我、我不是,我真的不是!”閻夕央被拉扯得跌跌撞撞,幾次都快要撲倒在地,她求救地看向周圍人潮,驚見人潮頓時退開數尺遠,且個個別開眼,無人敢上前製止。


    這是怎麽著?就算這男子是那些官爺口中喊的八王爺,是王公貴族,但光天化日之下,強拉民女也無人敢吭聲?還有沒有王法?


    正心急的當頭,有抹身影倏地飛至她麵前,大掌緊扣那名男子手腕,硬是逼得他鬆開她的手。


    禁製鬆脫的瞬間。閻夕央一把被扯入熟悉的懷抱,她趴在來人胸口,聽著他急躁的心跳,心知肚明,占夜哥哥動怒了。


    “大膽!”跟在八王爺身邊的官爺迅速亮出腰間佩劍。


    此話一出,閻占夜大手覆在懷中人顫抖不休的背上,燃著怒焰的幽深烏瞳緩緩抬眼。“誰大膽?光天化日下強拉民女,這京城裏沒有王法了?”


    “王法?本王就是王法!”八王爺怒斥。“給本王拿下!”


    身側數名官爺立即衝向前,閻占夜一手護著她,步如青雷,瞬地啪啪啪,數聲巴掌發響,幾個官爺臉上全都印上掌印,一個個跌坐在地。


    他緊握的拳頭青筋跳顫著,沉冷瞳眸不掩殺氣。


    “你好大的膽子,襲擊官差,本王就能治你死罪!”八王爺朱見沅冷笑,盡管身邊無人護身。也囂狂得不懼不怕。


    “怎麽?你是腦袋不清楚,以為我會讓你有機會治我死罪?”他笑得冷謔,將閻夕央拉到身後。接著步步接近他。


    “放肆,你不知道本王貴為當今皇上的皇弟?”


    “那又如何?皇上不好好管教你,就讓我來替天行道!”八王爺嗎?真是冤家路窄。姑且不論他是不是殺害雙親的凶手,光是他膽敢強拉夕央,就該為這個舉動受死!


    察覺他明顯的殺氣,閻夕央趕緊抱住他的腰。


    “哥哥!不要!”她驚喊著,掌心滿是汗水,不是因為天空中的暖陽所致,而是許久未曾見過這樣的哥哥,讓她打從心底寒顫。


    她懼怕哥哥的無情殺意,但眼前她更怕一旦殺了王爺,那是罪無可赦的死罪!


    “王爺,皇上有旨,要王爺速速進宮,何以還在這裏?”正巧路過的刑部尚書談文快步介入兩人之間。臉上帶著討好的笑。


    朱見沅撇唇冷笑。“本王想待在哪裏,還得跟你報告?”


    “下官言誤,還請王爺息怒,隻是皇上正等著王爺,若是王爺遲了時候,總是不妥。”談文笑嘻嘻地,有幾分笑裏藏刀的狡猾。“若是再讓皇上知曉,王爺又鬧事了,這……”


    言下之意,是要他無事退場最好,若要惹是生非,他也不見得占盡優勢。


    朱見沅冷冷睇著他,最後目光落在閻夕央臉上良久,才悻悻然地離去,一群被打得東倒西歪的官


    爺也趕緊跟上。談文和閻占夜交換了個視線,也跟著離去。


    一會兒,街上才又恢複原本的悠閑。


    又過了一會,閻夕央感覺身前人不再那麽緊繃,才緩緩鬆開手,然而卻又被他揪住,先前手腕被扣痛之處,被他深深凝視著。


    “……占夜哥哥?”她試探性地喊著。


    閻占夜置若罔聞,一語不發地看著她已浮現淤痕的柔白手腕。


    “哥哥,你在生我的氣?”她撇撇嘴,不用看他的表情,她也猜得出他正在壓抑怒氣。


    他還是不語,幾秒後淡聲道:“東方。”


    “屬下在。”


    東方盡和厲風行早已守在兩人幾步外候著。


    “把夕央押回客棧。”他鬆開了小手。“一步都不準讓她踏出!”


    “是。”


    閻夕央垂下小臉,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完蛋了,哥哥發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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