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謀劃多年,到頭來還是輸給了盧氏。說不甘,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後悔,後悔自己沒有狠下心腸,後悔自己戀著男人的那點情意。


    「國公爺今晚前來,是來送我上路的嗎?」


    楚國公重重咳嗽兩聲,一手捂在胸口。


    她這是認了。


    莫名的,他竟然沒有憤怒。從一開始的懷疑到現在的肯定,他心中掙紮糾結無人能知。他以為他會恨不得殺了她,但是他沒有。


    這些年來,他對她是有情的。


    若不是有情,他怎麽會任由嫡妻避到佛堂。若不是有情,他怎麽會不願去想嫡子為何丟失,嫡女為何出事。


    正是因為對她有情,所以他願意當一個瞎子,不願去看清事情的真相。


    「不……咳……」


    冷氏的臉上的嘲弄隱去,他是什麽意思?他居然不殺自己,為什麽?


    「為什麽?」


    他看著她,這個女人他寵了一輩子。在他的心中,她是溫柔可人的,是小心翼翼的,是處處以他為重的。人非草木,怎能無情?便養著一隻貓狗,養在身邊一輩子也養出感情來了。


    「我活著一天,你就活一天。等我死了,你就自行了斷吧。」


    說完這句話,他身體一個佝僂,重重咳嗽起來。然後他撐著一口氣,緩慢出了房間,門外的新長隨一把扶著他,咳嗽聲漸漸遠去。


    房間內,冷氏身體一癱,捂著臉大哭起來。


    她哭了很久,夜深人靜時還能聽到她斷斷續續的嗚咽聲。那一聲聲嗚咽像是悔恨又像是悲傷,誰也知道她此時是什麽心情。


    唯有她自己知道,那個男人對她實在是有情的。


    她在地上坐了一夜,直到心腹婆子帶來一個消息。說是天沒亮國公爺便讓人套了馬車,穿著國公製袍,應是進宮去了。


    「嗬……」


    臉上的淚痕已經斑駁,加上一夜未睡她的臉色憔悴嚇人。這一笑更是恐怖,那心腹婆子都嚇了一跳,不敢再看她。


    她牙齒磨得咯咯響,狠狠給了自己一個巴掌。


    枉她難過一夜,枉她流了那些眼淚,他居然轉頭就進宮了。這個時候他進宮做什麽,除了麵聖請立世子,不會有別的事情。


    世子啊。


    應該是她的大哥兒的。


    便是立了又怎麽樣,自古以來沒有承爵的世子多了去,不多這一個。他既然沒要她的命,就別怪她無情。


    兩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已然是足夠了。


    她陰森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詭異的笑,那笑容嚇人得緊,像蛇吐信子般令人毛骨悚然。隻把那心腹婆子嚇得腿腳發軟,生怕她像蛇一般竄起來咬人。


    「你站那麽遠幹什麽,過來侍候我梳洗更衣。」


    婆子膽戰心驚地上前,像往常一樣侍候她梳洗,換上幹淨的衣服。然後侍候她用早飯,早飯過來還陪著她在院子裏走了一圈。


    辰時三刻,楚國公還未回府,宮裏的聖旨先到了。


    她麵含譏笑,冷哼一聲。


    動作還真快,居然真的是去請立盧氏的兒子為世子。哼,她倒要看看,這個世子之位老二能坐多久。便是她能忍下這口氣,貴妃娘娘和賢王也忍不了。


    成王敗寇,誰笑到最後誰才是贏家。


    她自以為料準了事情,便沒讓人再去打聽。冷香院的人不得進出,若不是她經營多年,此時怕是早已耳目閉塞,如聾子一般。


    好在盧氏雖然幾乎除盡她的人,卻總有一些漏掉了。有那些人在,外麵發生的事情她想知道都能知道。


    一宿沒睡,她覺得自己應該睡上一覺。


    睡夢中,她似乎看到大哥兒當了國公,她成了府裏的老封君。雖然沒有名份,但世人和子孫都對她敬重有加。


    隻是那些子孫,瞧著有些臉生。還有大哥兒媳婦,也不像是君氏。她努力想讓自己看個清楚,心裏越急越是看不真切。


    隱約聽到有人說宮裏有聖旨,還說什麽新國公。她一個激靈,猛然睜開眼翻身坐起來,緩了好半天才醒過神來,眼神淩厲地盯著珠簾。


    珠簾外,她身邊的婆子丫頭正在竊竊私語。


    「你們在說什麽?什麽新國公?」


    那婆子聽到她的聲音,竟然渾身打了一個寒戰,掀著簾子進來,沒有立刻回答她的話,反倒是先跪下。


    她心下不好,聲音急切,「什麽新國公?還不快說!」


    「……宮裏聖旨下了,說是國公爺直接讓位,二爺承爵了……」


    「不立世子,直接讓爵……哈哈……他好狠的心……好狠哪!」


    她喉嚨咕咚一下,兩眼翻著白,暈了過去。


    悠悠轉醒之時,天已全黑。室內燈燭已起,地龍燒得也還旺,並沒有人苛待她的一應用度。她茫然睜眼,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惡夢,轉頭便看到離京幾日的兒子。


    楚夜舟一身風塵,顯然是疾行趕回府的。


    下人們不敢攔他,請示過楚國公後放他進冷香院。他眼神陰鷙,臉色難看到極點。此行出京散心未成,反倒更添鬱結。


    原因無他,皆因他如今身份跌落,原先許多與之相交的世家公子都借口不能出行。他憋著一口氣,與幾個以前看不上的人一起同京。


    這一行,真是哪哪都不如從前,越發讓他抑鬱。


    草草結束行程,才進城門便聽說父親讓爵老二襲爵的事。他匆匆趕回來,隻想問個明白。父親不見他,他唯有問自己的生母。


    冷氏胸口一陣絞痛,看著失意落魄的大兒子,心像被人挖了一塊似的。這個大兒子一直是她的驕傲,往常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如今竟是如此的淒涼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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