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路斯的反應很直接。


    他的手猛然一拽,硬生生的將溫欒拉出了喧囂的賭場大廳,溫欒眼睜睜看著周圍清晰的景象變成朦朧白影,並且越來越遠。


    “係爾…”


    溫欒駭然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傳不出去,精神連接也中斷了。


    忍著破開幻象空間的衝動,忽略本能預兆警告。溫欒告誡自己這是改善關係的必要步驟,就算他跟夢魔沒什麽,在這個星際時代,離開深藍星,想吃到食物要星際航行——太苦,以前貘最多跨越一個海峽,飛過一個大西洋,現在都得用光年計算路程。


    再說夢魔領域的食物才最美味嘛,黑暗氣息濃重的噩夢。


    就像那些賭客說的,有美食享受的地方才叫人生——


    於是溫欒老老實實的換話題:“我想做什麽不重要,你對那群黑暗生物有什麽想法?如果你要清掃你的夢境,我可以…”用配合換取短期居住權?


    不能理所當然的表示“我們和好吧”,得拿出誠意。


    摔!見鬼的誠意,給上輩子上上輩子買單這種事真是夠了。


    【沒有什麽不可違逆的規定,夢魔與貘就一定是天敵,這裏不是隕石鎮,也不是一艘小小的海盜船,更不是充滿冒險者的黃金鄉。】溫欒冷靜的看著賽路斯說,他也故意把聲音放輕,顯得自己有主見更有能力跟賽路斯談判。


    可惜的是,裝13這種事溫欒以前從來沒幹過,貘也隻是一個破壞狂,這讓溫欒的表情僵硬,看到賽路斯似笑非笑的目光時,他更是不服輸的強調:


    【這顆星球很大,雖然隻有一座城市,但人類的欲.望無窮無盡,就算再富足,也總歸會有爭執、矛盾、憎恨…噩夢永不缺乏,我需要的很少,根本不會破壞夢境平衡。】


    【給我一個相信你的理由。】


    溫欒聞言差點按捺不住要發怒,但是緩慢伸向自己脖子的手指,冰冷的危險氣息激得他腦子裏一空,隻能咬牙切齒的回答:“沒有這種東西!”


    “不,你有。”賽路斯挨近他,低聲說。


    “……”


    溫欒疑惑不解的轉過頭,結果肩膀被死死抓住,肯定不能動。


    夢魔的力氣比貘大?


    肯定不是,如果是,以前夢魔還用得著滿世界跑嗎——不覺醒直接揍趴東方惡魔,在對方憤怒脫離身體前跑掉就行,好歹能出一口氣。


    “嗯哈,高科技?”溫欒嘲諷看賽路斯的手。


    “當然,你知道我的職業——”


    某人決定不告訴溫欒真相,但是要給予足夠的暗示,這樣真相曝光的一天,溫欒也沒有理由反駁這種欺騙。


    “倒黴的間諜。”溫欒繼續嘲笑。


    “倒黴的外交官隨從。”賽路斯接上。


    “……”


    看到溫欒鬱悶的表情,賽路斯心情愉快的給了溫欒一個消息:“深藍星軍事武器研究所前幾天抓到了一個試圖潛入的外國特工,經過調查,他是摩爾威亞大使館的人。”


    “我就是混了一個身份,那個白鯨星係第一共和國在什麽位置,國家元首姓什麽我都不知道。”溫欒翻眼,大使館裏麵的人太多了,他可不像愛倫,被複辟黨放棄了還要堅持效忠。


    賽路斯淡定的繼續扔重磅消息:


    “他叫張森,是摩爾威亞大使館…”


    “張森沒死?”溫欒驚叫。


    還以為遺失人口暫住處倒塌時,把包括張森在內的外交官都壓死了呢。


    “你怎麽知道的——啊,對了,這是你的夢,沒有能攔得住你的地方。”溫欒追問,“張森怎麽樣了,他真不幸,外交官的職業是嚴重消耗品,我早說了被洗腦後的忠誠心要不得,如果不想著偷高科技,至少我還能幫他想辦法逃離深藍星,隨便去白鯨星係哪裏,都比現在好呀,嘖嘖!”


    賽路斯皺眉。


    “他死了?”溫欒繼續問。


    “沒有。”賽路斯表情冷硬,不等溫欒開口,搶先說,“研究所的人會處理他,我對這個沒有興趣。”


    “噢?我還以為你對研究所很有興趣才對。”溫欒試探著說,“不如我們聯手,將研究所製造的機甲倉庫打劫一遍,說不定能找到邏輯比係爾正常,身高比貝雷特正常的機甲?”


    “……”


    賽路斯沉默很久,才慢慢說:“研究所隻有未完成的機甲,還有用來作為防禦儲備的類型,沒有機甲倉庫。”


    “哈,你都過去看一遍啦!動作夠快的!”溫欒稱讚賽路斯。


    後者可想而知,一點也不高興。


    於是溫欒默契的決定不談這個,等會出去找係爾想辦法,反正這是夢境領域,擁有跳躍空間能力的機甲,在加上貘撕破夢境的能力,救走一個張森還不是輕而易舉。


    ——多個張森多條後路,深藍星要是混不下去了,還能去那個摩爾威亞共和國。


    “我以為你今天想跟我談論黑暗議會。”賽路斯沒有情緒的說。


    “在這種地方,這種方式?”


    溫欒看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又看按得自己不能動的手,還有他們這種曖昧的姿勢:看不到彼此的臉,最多隻能瞥見耳側的輪廓,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


    這是奇妙的體驗,夢魔與貘,本質都是一種無形存在。


    “你說的對。”


    “嗯?”


    溫欒剛冒出疑惑,就看到眼前白霧劇烈變化,像鏡麵一樣倒映出清晰的景象來:法蘭絨的窗簾,裝潢整齊的房間,曲麵波浪紋裝飾的床頭櫃,上麵甚至還放著一杯他昨天晚上喝過的藥水,花瓶裏的金邊薔薇開始枯萎,蔫巴巴的沒鮮活氣息。


    後背重重摔倒柔軟床墊上的溫欒,還沒反應過來,重點錯誤的看賽路斯:


    “你連我住哪裏都知道,果然對宿敵很在意?”


    賽路斯沒有介意溫欒語氣中的奇怪諷刺,以及那麽一點淡得差不多沒有的調侃,他隻是放鬆的靠到床柱上,從容不迫的好像這裏是他的房間。


    “說說黑暗議會吧!”賽路斯手指交疊,還舒服的伸直了腿。


    溫欒眼角抽了一下,終於意識到哪裏不對。


    ——他們躺在一張床上!雖然是一個床頭,一個床尾的相對。


    阿波羅賭場提供給有錢客人的房間,很寬敞,盡管說不上有格調,整體還是遵循了深藍星巴洛克複古風格,從家具到裝潢都是。


    這張四柱床也比較奇特,呃,它是個半圓形。


    床頭是帶著弧度,床尾是平整的切麵,非常適合睡著後的隨意側身伸直手臂與腿,當然也很適合睡前某些需要翻滾的激烈運動。


    為了不讓床頭弧度砸傷腦門,床的麵積很大。


    就算他們現在這樣躺著,彼此距離也不近,還隔著幾個舒適的厚枕頭與羊毛被。可是這種躺在床上的會談方式正常嗎?他們還是宿敵呢!


    “你的傷勢。”賽路斯簡單一句話,就把地點選擇的問題解釋了。


    溫欒挫敗的看“殘廢”狀的傷處。


    “我說,這個東西雖然現在沒重量了,但是扣著我沒法盡快痊愈。”溫欒示意自己身上的禁錮金屬環,“你讓貝雷特給我解開。”


    “我今天沒帶它來。”賽路斯眼也不眨。


    溫欒看出賽路斯壓根不想給自己解開,不過他錯誤的將這個行為歸類到“潛意識對宿敵的不放心”理由中去了。


    “我們都需要克製真實的自己,我是溫欒,你是愛倫…我想在這點上我們是有共識的!我不想開戰,更不想跟你為敵。”溫欒嚴肅的說。


    賽路斯點頭,默認。


    “很好,我們現在來說說黑暗議會——”


    溫欒努力讓自己適應在床上會談這種詭異囧事,催眠自己這沒什麽大不了的,不能在氣場上服輸,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床還是不錯的選擇,萬一夢魔突發奇想把談話地點改到火山口、下水道、監獄…那多糟糕!所以千萬不能表現出對環境的不滿,在關係沒改善前,當著夢魔撕破夢境的事不能幹。


    “說句題外話,你這次長得不錯。”


    溫欒打量賽路斯,這次披著鬥篷但是沒戴帽子,金色長發順滑在黑色袍底上璀璨生光,再配上完美的輪廓,連手背都被遮住的衣服,誘惑性反而被擴充到最大。


    賽路斯停頓了一下。


    明顯,宿敵的誇讚,讓他表情古怪。


    事實上“賽路斯”也很少聽到別人讚美他長相,大概十幾歲之前有,不過少年時期得到的評價就不是長得不錯這麽簡單,還屬於性別沒有明顯特征的漂亮,多半不是什麽好話。等到進入研究所後,在瘋狂科學家眼裏,能量聚變反應模型都比賽路斯好看多了,大家忙起來的時候都是衣服穿不齊頭發打結,胡子也忘記刮,有時還穿著防輻射實驗服,哪裏有外表可言!


    再後來,他們是帶著強大的機甲,一舉控製深藍星的,誰會敢當麵評價王國首相的容貌。尤其首相還明確的表示,不希望在任何媒體報道上,看到過多對自己的描述,更不允許照片與錄像在網絡上流傳——本來這是禁止不了的事,可是安杜馬裏接管了深藍星城防與監控係統。


    當然賽路斯也承認,最初組織政黨,悄無聲息注冊成立時(深藍星法律規定,政黨必須成立十年後才能參選),他的長相確實發揮到了重大作用,至少沒有任何辦事處的人找借口不見他(這就是賽路斯被同伴們派出來的理由)。隻要見麵,賽路斯有的是辦法,讓對方妥協——


    現在他看著溫欒,同樣帶著強大的自信,就算夢魔一直是被欺壓得竄逃的那個,但他是賽路斯,在賽路斯的人生,還沒有遭遇過解決不了的問題。


    你看,連死亡這麽可怕的敵人,他也戰勝了不是嗎?


    “…黑暗生物肯定另外有計劃。”溫欒毫無所覺的開始正式話題,“我可不相信黑暗議會全是一幫像邁科親王那樣不著調的家夥,一個恐怖組織,總得有點像樣的高層。我在賭場多轉悠幾圈,不但複辟黨頭目很高興,那老頭覺得我配合了他的計劃,黑暗議會的人也能找來。”


    沒錯,賽路斯也不相信黑暗議會全是研究所科學家那種類型。


    “你預計,他們會作出什麽樣的選擇?”


    “這個很難猜測,不過我比你的處境危險。”溫欒很清醒,他思索著說,“我發現他們都不願意放棄深藍星,也許是他們的自大,愛享受,或者戀舊…所以他們不會真心跟貘合作的,如果我真的把你打成重傷,下一個倒黴的就是我了。”


    溫欒眨了下眼睛,鄭重的糾正:


    “不對,為了夢境他們不會殺死你,但是我就不一定了,這種曆史悠久的恐怖組織沒準有什麽寶貝,拿東方的話來說,可以禁錮無形生命,也許是封印——然後我就倒黴啦,變成黑暗議會的武器,固定被他們放出來對付覺醒的你。”


    “從野生變成家養的貘,聽起來並不是很糟糕。”賽路斯挑眉,“至少黑暗議會舍不得餓死你。隻要我活著,他們就不會虧待你,不考慮考慮?”


    “開什麽玩笑,我能掌握自己的命運,為什麽要去指望別人?”溫欒不滿。


    賽路斯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他不著痕跡的挪動了一下,發現溫欒沒有察覺還在邊沉思邊說。


    “我們應該商量一個計劃,要怎麽對付黑暗議會——話說回來,我還不知道你的打算呢?全滅?圈養蝙蝠?培養黑暗生物為勢力,嗯?”


    “你不用擔心…”


    近在咫尺的聲音把溫欒嚇了一跳,驚悚看單手撐著床麵,深深注視自己的賽路斯。


    “你你…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又說蠢話了,你覺得呢?”夢魔在夢境裏想去哪裏都行,簡直自帶空間跳躍的逆天能力,何況隻是無聲無息接近。


    後知後覺想到這點的溫欒,麵部表情抽搐。


    ——天啊,以前這家夥有高科技就夠讓人無語了,現在更是連高科技都用不著了,這要怎麽讓他怎麽翻身?


    “我覺得你作為我的宿敵,已經不合格了。”


    賽路斯伸手撩起某人的頭發,他很愉快,事情正朝著他願意看到的方向發展,溫欒確實在認真為他考慮,或者說為他們的未來相處考慮。


    對黑暗議會的提議,還有努力無視危險預兆保持僵硬姿勢的態度。


    那邊溫欒錯誤的把賽路斯這句話理解成對貘實力的鄙視,他不退縮的嘲笑:“可是在黑暗議會這裏,我還是他們努力爭取的目標呢——你幹什麽!”


    溫欒話還沒說完,就被整個壓在床上,雖然他原本也是躺著,可是身上多一個人俯頭看自己的姿勢,可不很美妙。


    “…但是做一個床伴,是完全不錯的。你有沒有興趣,把我們的關係…”


    賽路斯低頭,最後幾個字是貼著溫欒脖頸耳側說的。


    “…上升到秘密情人呢?”


    溫欒努力掙紮,成功的擺脫某人桎梏(這跟賽路斯沒有強迫他的意願也有關)。溫欒喘口氣,不確定賽路斯說真的,還是又一次試探,他也半真半假的挑眉:“聽上去不錯。”


    “我很高興你能同意。”


    “等等!”溫欒趕緊阻止似乎想靠近的賽路斯。


    他強硬的瞪著金發金瞳的新任情人:“先說好,我也是要在上麵的!”


    賽路斯沉默一陣,然後含蓄的用眼神示意溫欒折斷未複原的關節:


    “你確定你能?”


    “……”


    不能,但這是誰害的?!溫欒憤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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