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著人們的美夢,寧靜的夜空中悄然無聲的降下了又一場冬雪。


    清晨,雪還在下,地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


    “下雪了!”鄭思的大嗓門比鬧鈴更具殺傷力。


    呂童聽到又下雪了,飛身跳下地來,趴到窗邊向外張望。拉開窗戶,幾朵雪花隨著一股清新涼爽的空氣飄了進來,立時使人精神一振。


    “太好了,又能打雪仗了!”呂童依然保持著看到第一場雪時的熱情。


    每個人都忙著洗漱,隻有木還靜靜的躺著,邵岑過來推了推他,說:“再不起就要遲到了。”


    “幫我請個假,我今天不能上課了。”


    “怎麽了,昨天還好好的?”鄭思和呂童也圍了過來,宋禮忠早早就出去了,還是昨晚就沒回來?反正不在他自己的床上。


    “可能是臨睡前聽了那麽難聽的歌聲導致的吧。”木還在開玩笑。


    “沒想到呂童的歌聲居然已經達到了這種境界。”鄭思連忙推卸責任。


    “不,不,和你比起來還是有一定的差距。”呂童謙讓道。


    “那就是邵岑。”鄭思。


    “嗯,那也不是沒有可能。”呂童。


    “別胡扯了,快去幫木請假吧。”邵岑拍了鄭思一把。


    “好。”鄭思轉身就跑。


    “讓化妝班長來一下,教室鑰匙在我這兒呢。”木喊道。


    “知道了。”鄭思的聲音已經到了門外。


    在木的催促下,大家匆匆的趕去上課了。


    木從容的洗漱完畢,坐在椅子上等待著段薇的到來。


    敲門聲響起,段薇走了進來,看到木一點兒生病的樣子也沒有,於是想起了那個約定,笑了起來。


    “我在校門口等你,一刻鍾以後。”木把鑰匙遞到了段薇的手中,段薇笑容燦爛。


    天壇位於北京的南城,是明清兩代帝王祭天和祈穀的地方。那些宏大的建築群體富麗堂皇,蔚為壯觀,修建的時候又巧妙的運用了多種數學、聲學等科學建築方法,充分的體現了古人天人協合的思想。


    作為北京人的木盡量使自己像一名合格的導遊,在為段薇做了一個大致的介紹後,兩人踏著潔白的冰雪走進了天壇的大門。


    “謝謝你陪我來這裏,耽誤你上課了。”段薇把門票小心翼翼的插到提包的夾層裏說:“留作紀念。”


    “說過的話當然不可以食言的。不過最主要是因為,老畫我一個人,大家早就厭倦了吧,所以正好出來透透氣。”


    “才不會呢,我就喜歡看你靜靜坐在那裏的樣子。”段薇馬上又改口道:“我們。我們都喜歡。”


    天壇公園裏到處都種著大片的樹木,風中卷起一股雪花和著鬆樹的清香。樹木在皚皚飛雪中點綴出片片的綠色,這景色是晴空時完全看不到的,格外賞心悅目。


    公園裏的人很少,園中每個角落在風雪中更顯清幽。


    木取遠景為段薇拍照留念,段薇卻想與木合影,可惜還沒到大的建築前,人少的可憐,於是兩人沿著外壇漸漸向內壇漫步。


    一條幽靜的小路上幾個孩子在打雪仗,雪球飛來飛去,段薇躲在木的身後,用手揪著他衣服的下擺,跟著他前行。小孩們玩的正開心,才不理會路過的行人,木成了段薇的擋箭牌。走過被孩子們封鎖的地區後,木彎下腰攥了一個雪球,輕輕的丟到了一個小男孩兒的頭上,段薇驚訝的看著木。男孩兒回過頭找到雪球丟來的方向,也看著木。木用右手食指指了指段薇,孩子們的頭又一起扭向了段薇,段薇吃驚的望著木指向自己的手指,也不自覺的伸出食指指著自己,張開嘴沒出聲音的問道:“我?”小孩們看到居然有大人願意陪他們一起玩,更加開心了,每人蹲下攢了一個小小的雪球,大叫著舉起來衝向段薇,段薇也大笑大叫著:“不是我!是他!”


    木雙手插口袋,悠閑的跟在他們後麵,微笑的看著和孩子們笑鬧成一團的段薇,顯然段薇的惡作劇水準和木比起來還有待提高。段薇被孩子們糾纏不過,隻得快步逃跑,越跑越遠,嘴裏嚷道:“木,快來呀,我可不認識路……”


    兩人信步遊走,有說有笑,段薇興致很高,早就把平日裏在眾男生麵前,那穩重端莊的儀態統統拋開,一路上蹦蹦跳跳,仿佛也還原成了那些單純的孩子。看著段薇純真的笑臉,木腦海裏卻浮現出另一張臉龐,他到底在想什麽?她又在想什麽?


    站在一座露天的三層圓形石壇的正中央,說話聲音異常洪亮,這裏的遊人多了起來,段薇請一個外國遊客為他們兩人合影。


    “這是圜丘?”


    “是,你踩在腳下的是‘天心石’,過去的皇帝們就是在這裏和上天交流的。現場采訪一下,你有什麽想讓上天實現的願望嗎?”


    “嗯,世界和平,眾生平等。”段薇雙手合十,麵帶虔誠。


    “哈,別給老天出難題了。”木笑著接過外國遊客遞過來的相機並道謝。


    “在這說話聲音真響,還有回音呢。”


    “那是因為這四周的漢白玉欄杆和欄板的反射,想知道反應時間嗎?隻有零點零七秒。”


    “你怎麽知道的,專門看過介紹了吧。”


    “嗬,剛聽那個導遊說的。不過真正的回音在皇穹宇外麵的回音壁呢。”木靠在闌幹上指著一個方向。


    段薇順著木手指的方向遙望,卻什麽建築也沒看見,她不解的看著木。


    “不要望那麽遠,看下麵。”


    幾個小孩兒跑在家長們的前麵,手腳並用的爬上石階。


    “哇!又來了,快走。”段薇拉起木的手,從另一麵走了下去。


    皇穹宇是放置供奉皇天上帝牌位的地方,和他們剛看過的祈年殿一樣,都有鎏金寶頂,隻是它的建築規模要小於祈年殿。雖然不及後者高大雄偉,但也是金碧輝煌,氣派非凡。


    一進門,段薇就看到有許多人排隊,站在大殿前第三塊石板上或擊掌,或叫喊,回音不絕。


    段薇看著木,木剛要開口介紹,段薇搶在他前麵說道:“這是三才石,代表天、地、人三才,它正對大殿,在大殿閉窗開門的時候,隻有站在這塊石上才會有回音。”


    “你什麽時候背的這麽熟的?”


    “嗬,不要小看我們小地方來的人喲。”段薇開玩笑道。


    “哈,我一直以為上海是座大城市呢。”


    皇穹宇外那一道圓形磨磚對縫的圍牆,就是大名鼎鼎的回音壁了。由於牆麵內側光潔平整,又有科學的建築方法,所以聲音可以沿著牆壁內弧傳遞。分別站在東西兩邊,一人靠牆低聲說話時,另一人能清晰的聽到,遊客試後無不歎其神妙。


    段薇和木站在一名導遊身後聽完了一段解說,兩人也想一試為樂。


    雪更大更密了,大朵大朵潔白的雪花從陰藍的天空中緩緩下落,把碧簷金頂的大殿襯托得格外莊嚴肅穆。木和段薇分別走向東西兩麵圍牆,先後不約而同的回過頭來,望著對方的身影融進雪幕中。漫天的風雪仿佛將他們帶離了這個時空,所有人似乎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四周靜謐的隻有雪花飄落在大地上那聽不到的聲音。


    木把耳朵貼近牆麵,甚至以為自己聽到了從牆壁那邊傳來的輕柔呼吸聲。


    “木,能聽見麽?”段薇的聲音溫柔和緩,猶如耳語一般。


    “能聽見,你能聽見我嗎?”木也不自禁的輕聲低語。


    “我也能。”


    說完這句話兩人突然都沉默了。


    木坐在緊貼著圍牆的欄杆上,望著金頂上還在加厚的積雪。


    段薇麵衝牆壁,身體倚在闌幹上,用手接住飄落的雪花,看著它在手中融化。


    兩人之間隔著那雄偉的大殿,一切好像都靜止了。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中的其中一個說道:“剛才感覺好奇怪,忽然覺得什麽都不真實了,腦海裏麵空空的。”


    “我也有同感,好像忽然掉到很久以前的時空裏麵了。”


    “這裏真是個神奇的地方。”


    “這裏本身就是個神聖的場所。”


    “剛才我在想,時間如果就停在那瞬間該有多好。”段薇的聲音裏不知包含著期待還是失望。


    “那列車永遠也不會停下來的。”木若有所思。


    “什麽車?”


    “雅枚總是說,時間是一列永遠也不會停下來的列車,每個人在不同的時間,會遇到不同搭乘的旅者,有的人會陪著你直到終點,有的人則匆匆而過。”


    “一點也沒說錯啊,隻是聽起來有些傷感,不過我很高興能和木你搭乘同一列車。”


    “謝謝你,我也很高興能認識你。”


    “真的嗎?”


    “真的。”


    “你有多高興認識我?”


    “和你一樣吧。”


    “你又不知道我有多高興認識你?你怎麽說和我一樣?”


    “那你有多高興認識我?”


    “特別高興,十分高興,非常高興,你也是嗎?”


    “今天之前還不是,現在是。”


    “為什麽?我以前很糟糕嗎?還是今天你真的病了?”


    “都不是,是剛剛那種感覺,我從來沒和誰在一起時有過剛才那種感覺。那短短的一個刹那,我卻仿佛經過了很長很長,你再次開口和我講話的時候,就像忽然變成了我一個多年不見的朋友,讓我感到很親切。”


    “我能感受你說的這一切,剛剛長的就像和你經曆了幾個世紀,卻又短的像一場美夢。可惜時間沒有為我停下來,我們還是要回到現實中去。回到學校,回到課堂,你還是你,我還是我。”


    “一直不都是這樣的嗎?”


    “今天之前是這樣,現在不是了。”


    “為什麽?”


    “就因為那一個刹那。”


    “那也不過是我們說出來的,不是嗎?那是很抽象的,難以理解的,也許根本就沒有存在過,也許隻是一個錯覺。”


    “你在說服我還是在說服你自己?你說服的了自己的感覺嗎?”


    “無關緊要吧,那一站已經駛過了。”木從欄杆上躍下,轉身麵向牆壁,顯然這句話他說的很辛苦。


    “可我們還在同一列車上。”


    “早晚要告別的。”


    “不要告別!”


    “我不能陪你走到終點的,你也一樣。”


    “我不在乎,旅途中終會遇到讓人永生銘記的旅伴。”


    “我在乎,我不想承受無疾而終的感情。”木似乎被喚醒了某種痛苦的記憶。


    “我如果一直陪在你身邊呢?”


    “……”


    “我看到過你的痛苦,你的悲傷,也看到過你的歡樂,你的善良。如果你這樣的男人都是不值得依靠的,那又有誰值得我去喜歡呢。”


    “謝謝你……可我們最好還是不要開始,這能夠預見的未來好麽?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場雪,和你這個朋友。”


    “謝謝你。我可以答應你,明天我會想昨天一樣對你的,但是今天,把你剛才說過的那些話暫時都忘掉好麽?”


    “……”


    “木,我喜歡你。喜歡你隱藏在冰冷外表下那顆溫柔的心。”


    “段薇……”木陷入沉默,陷入心底呼之欲出對愛的渴望。


    “為什麽不能過來給我一個擁抱呢……”段薇的柔情近在耳邊。


    “……還是……算了吧……”木突然感受到一陣溫暖,驀然回轉身來,不知何時段薇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近近的,靜靜的站在他的身旁,淡淡的,幽憂的凝望著他的雙眼。


    木的心靈深處,忽然湧起一股要把段薇緊緊擁在懷抱裏的衝動,兩人就這樣麵對麵的站著,誰也不言,誰也不語。


    終於——從大門進來的一隊遊客,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寂。


    “我欠你一個擁抱可不可以?”木的雙手還是放到了大衣口袋裏,隻有他自己知道這有多麽痛苦。他怎麽能忍心抵擋如此真摯的情感?


    有的人把未來幻想的太過美好,以至於常常做出一些輕率的決定,最終悔恨莫及。也許喜歡一個人就是要避免對她有所傷害吧,一時的歡樂總是會帶來無盡的痛苦。


    “可以,但是你一定要還。”段薇微笑般的翹了一下嘴角,猛的轉過身體,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她慢慢的向前走著,毫不在意滑落的淚水凝結在風中。此刻她多麽盼望木能夠走到她的身後,用雙臂圍出一片溫暖的天空。她的心中一絲哀傷暗湧,卻沒有發現凝視她背影的木,那似乎濕潤了的雙眼。


    他們一前一後的走在那條長長的甬道上,遊人多了起來,直到段薇被幾個遊客請求為他們拍照時,木才又來到了她的身邊。熱情的遊客用自己的立拍相機為他們兩個也照了一張。


    照片上段薇挽著木的手臂,卷卷的長發婉娩的輕依在木的肩頭,臉上又露出了春花般的笑容,剛剛幹涸在風中的淚水並沒有沉浸在她的心中,而是被從木手心裏傳來的溫暖溶化了。


    有時候隻要能在喜愛的人身邊,哪怕連淚水都會成為一種喜悅。


    兩人肩並肩的走在那條長長的甬道上,仍然保持著照片上的姿勢,段薇舉著照片看了又看,然後放進了大衣的口袋裏,不一會兒又拿出來左看右看。


    “在看什麽?”


    “在看你啊。”


    “我就在你身邊,你一轉身不就能看見?”


    “可是我看不到我自己。”


    “……”


    “你也不會像照片上的木那樣一直陪著我。”


    “……”


    “不過我終於也有了和你一起的合影了,我一定會好好收藏的。”


    木輕輕握緊了段薇冰涼的手,段薇把木同樣冷冰冰的手拉近了自己的臉龐。木剛才在拍照時摘下了手套,因為段薇手上寒冷的溫度,穿過手套浸透到了他的手裏,他的心裏。


    段薇停下腳步,把木的雙手握在自己的掌心,放到嘴邊輕輕的嗬著。“我沒戴手套是因為剛才和小朋友打雪仗時,摘掉後忘記戴了。你不戴手套是不是因為你不冷?”


    “不是。”


    “那是什麽?”


    “是因為你讓我覺得很溫暖。”


    “木……”


    兩人手牽手走在那條長長的甬道上,心中的溫暖驅散了寒冷。


    “一會兒想吃點什麽?”木問段薇。


    “什麽都可以,你餓了?”


    “有一點兒,嗬嗬。”


    “你又沒吃早飯?”


    “我很少吃早飯。”


    “為什麽?”


    “麻煩。”


    “經常不吃早飯對身體不好。”


    “哦。”


    “有時候我覺得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每個人都很奇怪吧。”


    木決定先帶段薇去王府井的烤鴨店吃烤鴨,然後等初上華燈的時候,再去夜市品嚐風味小吃,這個計劃得到了段薇的雙手讚同。


    烤鴨店,梅雨軒。


    雅間內,木和段薇坐在窗邊,邊品著氣味芬芳的香茗邊望著窗外紛紛的飛雪。段薇看到陪伴在自己身邊的木,心中感到十分愜意。


    服務小姐接過木遞回的菜單,笑容可掬的走了出去。


    “這裏環境真不錯,你經常來嗎?”段薇托起精致的茶具,為木斟滿了茶杯。


    “從來也沒來過。”木舉起茶杯,點頭示謝。


    “看來是為了專門款待我才來這的呀!好感動。”段薇笑眯眯的說道。


    “難道沒聽說過,來到北京不品嚐北京烤鴨,就好像沒在北京吃過東西一樣嗎?所以當然要專門請你來這裏了,不用太感動了,嗬嗬。”木用和段薇一樣的表情說道。


    “你以後如果去上海玩的話,一定要來找我啊!我帶你去吃正宗的上海菜。”說到這兒,段薇的語氣忽然有些怪怪的,她想到自己回去以後就很難再見到木了,就算他真的去看她,遲早還是會離開的。他不屬於那裏,就像她也不屬於這裏一樣,每個人早晚都要回到屬於自己的那塊地方,無論你怎樣的流連忘返,刻骨銘心。


    “去上海的話,我一定會去看你的,到時候可別躲起來不見我啊。”


    “才不會呢,我會放下所有事情陪著你的。”


    服務小姐陸續端上盛著甜麵醬、蔥白、黃瓜條的小盤,又上了幾樣涼菜。最後,一名廚師用盤子托著一隻烤鴨,當著他們的麵,趁熱片成片,整隻烤鴨轉眼間就隻剩下一副鴨架,這副鴨架一會兒就又會成為一鍋香濃的鴨架湯。


    木用荷葉餅夾著鴨肉和調料包成了一個卷,舉在麵前供段薇學習,段薇沒有絲毫猶豫,一把接過放進口中,津津有味的吃著,木佯作苦笑。吃過了木卷的第二張餅,段薇也學著卷了一張,遞到木的眼前,木一口咬住,大嚼特嚼。段薇總結為,讓美味更加美味的最佳方法是——搶著吃。


    喝過鮮美的鴨架湯,再品一杯香茗,些許油膩感一掃而空。


    段薇疊交著雙腿,手托在紅撲撲的麵頰上,望著窗外風雪中往來的人流,聽著鍋裏濃湯發出的“咕嚕咕嚕”聲,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滿足和溫馨。


    傍晚的校園,一如既往的喧鬧。


    608室。


    “木這家夥跑到哪去了?一早就消失了。”鄭思專注的啃著一個大紅蘋果,站在邵岑的床邊,胳膊肘搭在上鋪木的床上。


    “不會是病的嚴重,回家了吧?”邵岑靠在床頭悠閑的抽著煙,翹著的腿一晃一晃的。


    “消息真是閉塞啊。”呂童坐在鄭思的床上,手裏一下一下的拋著一個蘋果。


    “什麽意思?”


    “木的班長一早已經帶木去看病了。”


    “這種消息我們也知道。”鄭思不服氣的說道:“有沒有我們不知道的?”


    “沒有,我知道的和你一樣多,隻是我比你會思考。”呂童故弄玄虛。


    “哈哈,看起來你好像比他高那麽一點點,那麽就分析給我們聽聽吧。”邵岑很感興趣的笑著說道。


    “搞錯了吧,明明是我比他高,而且不止高那麽一點點。”鄭思用手向下做了一個比的動作,從頭頂一直降到膝蓋,之後自我滿足的大笑起來。


    “你蘋果裏有興奮劑吧?”呂童反唇相譏。


    於是,兩人開始離題甚遠的互相攻擊起來,直到笑累了,鬧夠了,口幹舌燥了,才告一段落。


    “你們見過化妝班的班長吧?”呂童恢複到“戰前”的平靜狀。


    “當然了,早上還是我幫木找的她呢。”鄭思也擦幹了剛剛舌戰時,嘴邊沒顧上抹去的口水。


    “我給她當過一次模特。”邵岑就好像剛聽了一段相聲一樣。有時候自娛就能自樂。


    “你們對她印象怎麽樣?”呂童問。


    “好啊。”鄭思搶著說。


    “怎麽好?”


    “漂亮啊,比咱們表演班的女生都漂亮。”


    “多餘問你。”呂童又望向邵岑,邵岑接口說:“看起來和別的女生不太一樣,對男生總是一副高高在上,愛理不理的態度,但又不失禮貌。”


    “簡直有點冷若冰霜。”鄭思又補充道:“我都沒敢和她多說話。”


    “也不怪鄭思同學流著口水讚她漂亮,她確實挺好看的。”邵岑笑著說。


    “那木呢?”呂童又問。


    “木什麽?”鄭思問。


    “木晚誠啊?你們對木又是什麽印象呢?”


    “好啊。”鄭思又要往下說,被呂童先一步道:“怎麽好?帥啊,比咱們表演班的男生都帥。”


    “你怎麽知道我要說什麽?雖然你表達的有些簡陋,但也和我想說的差不多啦。沒想到你居然能看到我深不可測的內心,真是我的知己啊。”


    “既然你視我為知己,那有件事我一定不能隱瞞你。其實我並沒有看到你那深不可測的內心,我隻看到了一張淺顯易懂的胖臉。”呂童說完放聲大笑。看來有誰膽敢嘲笑呂童個子矮的話,是會遭到長期有效的打擊的。而且讓這些家夥在一起不開玩笑,簡直比肚子餓的時候不吃飯還難。


    緊接著將發生什麽可想而知,這是一場真正的口水大戰。看看坐在鄭思下方,邵岑不時用手抹臉的動作,就知道戰況有多激烈了。最後,邵岑終於忍受不了兩人口水的折磨,強行阻止了他們的繼續。


    “剛才說到哪兒了?”雙方參戰人員已經暈頭轉向,腦部嚴重缺氧了。


    還是看熱鬧撿樂的邵岑比較清醒,把話題拉了回來:“說到木,我有時覺得木是個奇怪的男人。”


    “我也有同感,他對人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這點段薇和他倒真是很相象。”呂童說。


    “他和我們不是有說有笑的?”鄭思不解。


    “當然了,因為我們是朋友。除了咱們,木在學校裏好像隻和化妝班的同學來往吧。”呂童解釋道。


    “那倒也是,不過化妝班大多數都是女生,你是說木隻喜歡和女生在一起?”鄭思迷惑。


    “不是這個意思……”呂童還沒說完就又被鄭思打斷。


    “我知道了,木喜歡幹淨,女生都比男生愛幹淨,所以木並不是喜歡和女生在一起,而是喜歡和愛幹淨的人在一起。他和我們幾個在一起關係很好,因為我們也很講究衛生。”鄭思恍然大悟。


    “什麽亂七八糟的?”呂童險些氣暈。


    “你到底想說什麽?”邵岑看這兩人越扯越遠,實在有點受不了。


    “我其實是想說,兩個性格中有某些相似之處的人,在飄雪的時候一起出遊,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呂童一本正經的說道。


    “你是說木和段薇出去玩了?”邵岑問。


    “你是說木裝病?”鄭思問。


    “木沒有裝病,他隻是說今天不能上課了,並沒有說是因為生病才不能上課,是你們自己誤會了。不能上課的原因可以有很多種,比如說下雪的時候……”


    “和冷豔的美女出遊……”鄭思接口道,張大了嘴,一副又驚又羨的樣子。


    “哈哈,快把你的嘴合上,不然真的有口水要流出來了。”邵岑笑道:“不過呂童分析的有些道理,如果是去看病的話,早就應該回來了。”


    “就算木回家了,段薇也早就該自己回來了。”呂童道。


    “你怎麽知道段薇沒回來?”鄭思問。


    “剛才吃飯時,段薇寢室的那幾個人裏沒她,化妝班那些人裏也沒有。”


    “你觀察的倒真仔細,幹嗎這麽上心?”鄭思忽然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追問道。


    “隻是為了證明我的判斷力。”


    “其實是有點嫉妒吧?”


    “沒有,就算有也是羨慕。”


    “嫉妒和羨慕都是針對比自己強的人而言的,區別不大吧。”


    “區別很大,後者是善意的。”


    “不一定吧,我就有點嫉妒木,和他在一起的都是漂亮女孩兒,上次來找他的那個女孩子也很漂亮。看,我嫉妒木,可我對他就沒任何惡意啊?所以你說的不對。”鄭思又開始找呂童麻煩,呂童這次卻沒有響應。鄭思對自己敢於用嫉妒這個詞的勇氣,好像很滿意。


    “我倒覺得段薇和木更加合適,上次那個女孩子也很好,隻是木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好像有些不太自然。”邵岑心裏覺得自己說的很有道理。


    “嗯,大家分析的都比較透徹,不過誰也不能證明木的行蹤呀?”鄭思做了一個總結性的發言。


    “你最好盼著我說的都是真的,那樣對你也有好處。”呂童又故作神秘的笑著。


    “什麽好處?”鄭思很想知道答案,可呂童偏偏就是不說。


    “讓我來猜一下。”邵岑開口說道,呂童點了點頭。邵岑接著道:“讓鄭思最感興趣的,我想隻有吃了。”


    “胡扯!把我說成什麽人了,我可是有遠大理想的。”鄭思堅決反對邵岑的推斷。


    “哈哈,我還沒說完呢。木如果真的病了,今天估計是不會回來了,那你也就什麽好處都撈不著了。木如果是去玩的話,呂童的意思是說,那他一定會在回來的時候,帶一些東西和大家分享的,這是我和呂童對木的理解,他是那種希望和朋友一起分享快樂的人。”邵岑說完,鄭思看到呂童在點頭。


    呂童把手裏的蘋果拋到鄭思手中,指了指木的床,鄭思把它放在了木的枕邊。


    華燈初上,小吃一條街。


    雪還在下,隻是已經很小了,零零落落的隨意在空中飄散。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在街燈的照耀下,閃著銀白色的光芒。


    夜市的人流沒有因為降雪減少,反而由於地滑,行走速度緩慢,越聚越多起來。人們三兩成群,熱鬧非常。


    木指著一個小攤,問段薇要不要再品嚐一下。段薇連連擺手,直說實在吃不下了。兩人剛轉過身準備往回走,忽然一雙手蒙住了木的眼睛。


    “猜猜我是誰?”


    段薇順著聲音望去,隻見一個身著半長束腰紅色皮衣的窈窕女子,正神色親昵的,把一雙秀氣纖長的手蒙在木的眼睛上,秀美的臉上掛滿笑容。這個女子身上流露出的那一種高雅古典的氣質,和木倒有些相似。


    看到如此標致的女子和木這麽親熱,段薇心裏有點不是滋味。更讓她受不了的是,木的嘴邊居然還帶著一絲微笑,顯然木和這美貌女子很熟悉,而且關係非同一般,這情景使段薇感到有些失落。


    段薇看出木像是故意在逗那個女子開心。“我猜不出來,聽聲音有點耳熟,你該不會是認錯人了吧?”


    “沒有,就是你,別想不承認。”那窈窕女子強忍著笑,好像覺得這很好玩,她真的以為木沒有聽出她的聲音。


    路人經過時,都笑著看這幾個年輕人。因為他們自己就很年輕,在大雪天還有興致逛夜市、吃小吃的人,就算青春已不再,心情也永遠是年輕的。


    “是段薇吧?你不專心看哪兒有好吃的,跑到我背後蒙住我的眼睛幹什麽?”木還挺有耐心,他想看後麵的人還能忍多久。


    “不是我,我在你旁邊呢。”段薇不自覺的說道。


    手放開了,雅枚笑的彎下了腰,她直起身來,把手搭在木的肩上還在笑。


    大多數時候就是這樣,兄弟姐妹之間,好朋友之間,不管說了什麽,哪怕一點也不好笑,大家也會開心的笑上好半天。不喜歡的人,就算再幽默,你也懶的牽動一下嘴角。


    雅枚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她接過木遞來的紙巾輕輕拭著,在木的肩頭上拍了一下,道:“你這家夥,剛走兩天,就連姐姐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


    “我要是一下就聽出來,你肯定又該怪我沒陪你玩了吧!”木覺得雅枚今天格外興奮,他光顧和雅枚說笑,突然感到有點冷落了段薇,於是馬上把站的有些遠的段薇拉了過來。


    “這是段薇,我班上的同學。這是下午我和你提到過的列車長,木雅枚,我姐姐。”木給她們做了簡單的介紹,兩個女孩子親熱的打著招呼,尤其當段薇知道了雅枚原來是木的姐姐以後,好像又恢複了活力。


    “列車長?你什麽時候給我改行了?”雅枚被木不知所雲的話搞糊塗了。


    “哈,沒什麽。”


    “對了,你怎麽在這兒?你又曠課了?”


    “沒有,美術老師說我美術課可以免修,而且同學們強烈要求換一個表演班的模特,以增加繪畫的難度。”木開始胡說。


    “你少騙我,你自己不用上,幹嗎耽誤別人上課。”雅枚一直拉著段薇的手,看樣子她挺喜歡這個洋娃娃一般精致的女孩兒。


    “沒有,是我自己要來的,我們上次說好了。”段薇以為雅枚在責怪木,她不知道這姐弟二人年齡相差不大,從小一起成長,說是姐弟更像是朋友。


    “哦,沒關係,我是怕他耽誤你學習。我可管不了他。”雅枚看出段薇的心意,連忙解釋。


    木插話進來,問雅枚:“你剛才為什麽要在曠課前麵加上一個又字?”


    “我高興。”


    “我以前可從來都沒曠過課啊。”


    “哈哈,說走嘴了吧,以前從來都沒曠過課!那今天呢,是不是曠課出來的?”


    “哈哈,不是。”


    “還不承認?”


    “我請假了……”


    三個人邊說邊向前走,雅枚忽然站住,想起了什麽事情似的,說道:“呀!先別走了,我和朋友一塊來的,他在後麵攤子上等小吃呢。我差點兒給忘了,看到你我就自己跟過來了。”


    “好吧,你自己回去找他吧,我們要回去了。”木說道。


    “那好,你們早點回去吧。”雅枚握了握段薇的手,轉身離開。


    木在雅枚身後問道:“是男朋友吧?打電話的那個!”


    雅枚回過頭來笑而不答,衝木喊道:“除了美術課,其它課一節也不許逃!”


    “知道了!”木也知道了雅枚今天為什麽那麽興奮,不是因為她和木開了一個玩笑,而是因為和她喜愛的人在一起,一切就都變得那麽有趣了。


    “你姐姐性格真好,氣質也好,身材也好。”


    “嗬嗬,她要聽到你這麽誇她,一會兒肯定能再多吃點兒。”


    “我覺得她長得像古代的美人,個子高高的,又會穿衣服。”段薇對雅枚讚不絕口。


    “哈,有沒有不好的地方,說來聽聽。”


    “隻有一點。”


    “什麽?”


    “對你管的太鬆了!”


    “哈哈。”


    兩人馬上就要走出小吃街了,木在最靠近出口的一家烤肉串攤位前停下了腳步,向段薇問道:“剛才我們吃的最好吃的肉串是這家烤的嗎?”


    攤主聽見木這麽問,咧開嘴笑著直說是。段薇也在一邊笑著。


    “烤五十個肉串,多放辣椒。”木對小攤老板說道。


    通常情況下,這種小吃街的攤位,頭幾家和最後幾家的生意最差。不是他們料理的食物不如別家的,隻是剛進來時,人們隻想往裏麵走走看看,再決定吃什麽,等走到最後幾家的時候,又差不多吃飽了。所以一有生意上門,這幾家的老板就會格外殷勤。


    “你還能吃?”段薇驚訝的問道。


    “嗬嗬,我也吃不下了,我是想帶回去給鄭思他們。”


    “哦。”


    不一會兒,攤主按照木的要求,把五十個香噴噴的肉串放在餐盒裏蓋好,又反複用塑料口袋包的嚴嚴實實的,交到木的手中。


    兩人出了街口,站在路邊。一輛空駛的出租車開了過來,木剛要伸出的右手,卻被段薇的雙手輕輕地圈住。木望向段薇,段薇隻是望著地麵的積雪,不說也不動。於是木也靜靜的站在那裏,出租車從他們麵前經過時,特意放慢了速度,司機詢問的目光掃過木的雙眼,木微微的搖了搖頭。


    就這樣,一輛接著一輛……


    過了許久,木打破了這化身石像般的沉默。


    “你說明天會像昨天一樣的對我,你可以做到嗎?”


    段薇依然沉默不語,木接著說道:“我恐怕做不到了。”


    段薇猛的抬起頭來,望著木的側臉問道:“你說什麽?我沒聽清楚?”段薇以為自己聽錯了。


    木笑了笑,舉起左手拎著的口袋說:“我說再過一會兒,肉串就不好吃了。”


    段薇向前跳了一步,伸手攔住了一輛空車。


    兩個人一起坐到了後排的座位上,車子平穩的在雪地上行進著。段薇把頭舒適的枕在木的肩膀上,呼吸輕柔均勻,竟似已睡著了。半開的車窗外,忽然吹進一股微涼的風,拂亂了段薇的秀發,木連忙搖上了車窗。車程不短,木感到有些倦意,也閉上了眼睛。


    今晚,608寢室的鄭思睡的十分香甜,由於在和呂童爭搶肉串的時候,略處下風,所以他決定再用木帶回來的啤酒與之一決勝負,結果他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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