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蹣跚的腳步,極度不穩地走回客棧,一進房門,便被裏頭的人嚇了一大跳。


    “回來了?”逢秋鹿無視於她的錯愕開口道。


    “義……義兄。”他什麽時候回來的?!


    逢秋鹿坐在桌邊,見莫笑進房。也不動聲色,隻伸手倒了杯茶,遞至她麵前。


    “先坐吧。”


    莫笑有些忐忑不安,但還是依言而行,逢秋鹿待她入座,才開口說道:“你去散步了?”


    莫笑心頭一緊,有些心虛。“嗯。”她點點頭。“就在這附近走一走…”


    “你的身體不好。少做些勞心費神的事。”逢秋鹿似乎意有所指,無視於她的麵色有些蒼白。


    “是……”她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天知道她此刻的心緒有多紊亂,但卻不能讓逢秋鹿看出絲毫端倪。


    “義兄什麽時候回來的?”


    “有一些時候了。見你不在,便坐下來等著。”


    “真對不住……”她歉然地道,對方卻不以為意地搖了搖手。


    “我來隻是要跟你說一件事,明天,我帶你去見莫哭。”逢秋鹿忽道,莫笑聞言,猛地抬起頭。


    “什麽關係都可以斷,唯有血緣不能,我既已允諾兩年之後必將你帶回來,沒有理由失約,至少你該見莫哭一麵。”


    莫笑啞然了,她也不可能違背自己的心意,於是,她選擇靜默。


    逢秋鹿深看她一眼,岑寂了半晌,倒了杯茶細細啜吮,過了一會兒才又開口,竟與方才語氣截然不同。


    “琴歌。”


    莫笑聽他一喚,便抬起頭,隻見逢秋鹿一瞬不瞬望著她,語氣深長。


    “你決定好了麽?”


    莫笑心中一顫,直覺地回到那個夜晚,低垂的視線碰上他擱置在桌上的那隻手……


    那隻手隔著巾帕,撫摸她的臉、頸項、還有……


    “決定?”她原是蒼白的麵龐上忽地感到陣陣熱意。


    “嗯。”逢秋鹿點點頭,不拐彎抹角。“那天晚上,義兄跟你說的話,你該都清楚聽見了吧?”


    “聽……聽見了……”不自覺語氣支支吾吾起來,莫笑低垂首,不敢直視逢秋鹿眼睛。


    即便他自在得像什麽都沒發生過,她還是無法故作泰然,甚至連回想都不敢。


    “你可決定好要答應我了?”逢秋鹿再道。


    “我……”自那晚後,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逢秋鹿,叫她怎麽說?心上根本還是一團迷霧嗬!


    “還沒決定?無妨。”逢秋鹿見她尷尬,也不再咄咄逼人。“你可以慢慢考慮,隻要在離開吉州之前,給我一個答案。”瞄了她一眼,又補上一句:“義兄向來很有耐性。”話中明顯的有些笑意。


    “義兄……”莫笑有些困難地開口。“我……”她是在冷青棠的麵前說過,她不再做回從前的自己,但是……那並不代表她可以接納別人,更何況……對象是義兄……


    這種心清,怎麽能搞混呢?


    “我都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可以那麽受到義兄的重視與厚愛……”輕輕的歎息,她不知道逢秋鹿那不像玩笑,卻又太過平靜的話,到底是出自同情還是所謂的愛意。


    如果他是出於同情,那麽以兄妹的身分難道不能一塊過日子嗎?


    但如果他是出於愛意……她又該如何應對?


    他真的愛她嗎?那他為什麽總是那樣冷冷淡淡的?


    但逢秋鹿聽了她的話,忽地站起身來,無視於她的錯愕,反而仰首大笑不已。


    “哈哈哈哈哈!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他笑聲未止。“我煉恨生這輩於絕不輕易動情,十五年前某個女子曾教我不顧一切瘋狂的愛上她,十五年後則有個你。”


    “我?”莫笑沒來由的有些恐懼。“為什麽是我?”


    “很簡單。”逢秋鹿回頭看她。“勇氣。”


    “勇氣?”這什麽意思?


    “為了冷青棠,你可視生死為無物的勇氣,這一點教煉恨生難忘。”逢秋鹿跺行至她身前,食指輕抬起她的下巴。“這世上不乏言之鑿鑿,光說不練的愚蠢之徒,山盟海誓時情真意切,大難臨頭卻勞燕分飛,真情摯愛也度不了生死關…


    …“他頓了頓,深邃的黑眸凝在莫笑清麗的容顏上。


    “但你不同。”


    莫笑微楞,總覺他的話有些教人難懂。


    “不同?”


    “我記得你在當時曾對冷青棠說過一句話,應該是這個意思……他不要你,你就什麽都沒有,是不?”


    自他口中聽見自己兩年前的懺言,她不由心涼,是嗬!現在想起來,那種絕望仍舊讓她驚心慌亂。


    “冷青棠不要你,我要。”逢秋鹿的拇指輕摩挲她光潔的下巴。“讓我看看你付出感情,會成為怎樣的女人;讓冷青棠看看被幸福包圍的你,會有多麽醉人,如何?”


    “義兄……”她從來不知道那清冷的眼眸下竟有著這種想法,她從不知道看盡世情的煉恨生,對情愛卻是如此相待。


    “這是……報複嗎?”她突然問道。


    逢秋鹿蹙起眉頭。“什麽意思?”


    莫笑輕別過頭,離開他的手,眼看著別處。


    “父兄……這是要報複誰?是冷青棠?還是……”


    “你怎麽會這麽認為?”逢秋鹿道。“我還不至於為了這等無聊事,賠進一生,要做我送秋鹿的妻子,此生唯有兩個人,一個十五年前就已灰飛煙滅,早不存於人世;另一個便是你。”


    莫笑第一次聽他提起過往的事,有些吃驚,但顯然逢秋鹿並無意多說。


    “總而言之,義兄不會強逼你的,你可以慢慢考慮,不需急著回覆我,但義兄倒是十分期待你答應的那一刻,因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莫過於做我逢秋鹿的妻。”


    莫笑聞言,有些側然,她不是不同意,隻是覺得微微的失落。


    逢秋鹿卻會錯意。“怎麽?覺得義兄很自大嗎?”


    莫笑搖搖頭。“怎麽會……”其實很羨慕他的這份驕傲、這份氣魄,逢秋鹿相信自己的能力,能有運籌帷幔的態勢,並兼具著俠骨與不羈的風采;這樣一個人,向她提出雙宿雙棲的要求,難道她不該感到慶幸?!


    為什麽還三心二意?為什麽不果斷一點?


    逢秋鹿見她低頭沉思並不引以為意。“來日方長,你可以以後再漫慢告訴我,你對義兄的觀感。”語畢,也不待她回話,義道:“還有,你的心事義兄大都明白,明天見了莫哭之後,待過幾天就離開吉州吧,出來太久,隻怕你身子受不住。”


    莫笑聞言,也隻能愕然地點頭答應了。


    “你多休息,我不打攪你了。”逢秋鹿道,見她沒精神回應,也不多說,袍袖一甩,背在身後,便出了房門。


    莫笑呆呆的看著他離去,心湖漣漪動蕩。


    真要答應逢秋鹿的提親嗎?她沒有父母可作主,弟弟更無能為力插手這樁婚事,一切隻能憑自己裁斷,但……就算她會答應,恐怕也搞不清楚逢秋鹿的真正意圖吧?從他的口氣聽來,他似乎並不在意夫妻之間定要有情意的……


    喜不喜歡,很重要嗎?


    但又能怎樣?是冷青棠先不要她的。☆☆☆


    隔天,正是兩年約定之日期滿。


    莫笑緊張得整晚沒睡好,對她來說,此時此刻的相見,除了緊張外,她甚至希望時光能停住。也許這樣她就不用想著見到莫哭後要怎麽跟他解釋兩年來的變化,不需問莫哭想留在薛家或是跟她走,不用看見冷青棠咄咄逼人的眼神,更不用為了見完麵之後,如何回答逢秋鹿的疑問而煩惱。


    然而,再怎麽想也都是枉然了……


    當莫哭來開門的時候,她就什麽都拋到腦後去了。


    “你是…”莫哭幾乎是一開了門便衝了出來,他的眼神定定地鎖在莫笑身上,激動得連嗓子都硬咽。“姐……”


    莫笑早就不知該說什麽,才跨進房內,便伸手將他攬入懷中,嘴巴裏隻不停重複著兩句話。


    “不哭……不哭……”


    不哭,相見合該歡笑,流淚會折損福分。待走到大廳,她這才驚訝得發現,薛退一之和蕭宛月竟也在座,薛退之如同從前一樣不苟言笑,蕭宛月則梳起了婦人的發型,看上去氣色好極了。


    大家都沒變,隻有她。


    環視了大匿眼,這才發現冷青棠沒來,還來不及分辨自己是失望,還是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隻聽見身旁有人開口。


    “莫笑,你終於回來了。”


    是宛月的聲音,她趨前至莫笑身前,執起她的手。“你的氣色很好,傷口也該痊愈了?”


    “小姐……”她微笑地喚了聲,然話甫出口便忽然驚覺,蕭宛月已經出閣,嫁給了薛退之。“不……夫人……”


    “叫什麽都是一樣的。這兩年來,你過得如何?”


    “我很好。”莫笑點點頭,然後意識到身後的人。“是義兄救了我。”


    “義兄……”蕭宛月看著前方這個男子,冷凝肅毅,黑服白綾,隻覺眼熟,不一會兒便想起他就是兩年前的那男子,不由得回望了丈夫一眼,隻見薛退之也暗自蹙眉,向他打量著。


    煉恨生,就是他,但……他的年紀似乎比傳言中更年輕,沒有表情的眼神平添一股高深莫測之感,站在莫笑身後,宛如一隻巨大的黑鷹,此刻看來雖閑散自在,但又蓄勢待發。


    很明顯的,即便是薛退之或冷青棠,都不是他的對手。


    “至今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蕭宛月忽道,然後打了個手勢往裏頭一楊。“逢公子遠道而來,寒舍略備水酒相待,還望賞光。”


    逢秋鹿聞言一笑。“耳聞薛家酒鋪無人能匹敵,即便隻是略備水酒,想必也不同凡響。”


    正當眾人寒暄之際,莫哭將莫笑拉到了一邊。


    “我有話對你說。”當下也不管逢秋鹿的眼神,拉著便將莫笑帶到了庭院之中,確定四下無人後,他急急地開口。“你怎麽會跟那個人結拜?腦子有問題啊?”


    莫笑聞言,不以為意的搖搖頭。“義兄待我很好,你別因為一些江湖傳言就把他瞧低了。”


    “拜托!他救過呂天鳳耶!這種人算好人?”在莫哭單純的想法裏好人與壞人是二分法。


    逢秋鹿救了人人欲除之而後快,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呂天鳳,那麽,他應該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天鳳小姐她現在和一般人沒什麽兩樣,做回平凡人反而是幸福的。”莫笑道,她雖然不曾再見過失去武功的天鳳,卻知道一個月裏總有那麽一、兩日,逢秋鹿會固定出門去探望她,雖然他回來後也不說去了哪裏,但彼此之間是心知肚明。


    “但她差點把你殺死。”莫哭仍心有不平,想不通莫笑居然能這麽寬大,他可不,他是善惡分明,要他原諒那惡人,做不到。“反正你回來就好,以後跟他們都沒關係了。”


    莫笑見他一副以為她回來就不會再走的肯定模樣感到側然。


    “莫哭,我……我是不會再回到薛家的。”


    “啊?”莫哭聞言。“可是……”為什麽不打算回來?這裏就是他們居住成長的地方啊!


    “你不回來,還有哪裏可以去?”


    “我和義兄一起走。”


    “你跟他一起走?你們又不是真的兄妹,孤男寡女的……”他急得滿臉通紅,不意卻聽見莫笑小小聲的自言自語——


    “那……如果……如果我嫁給他……”莫笑有些失神地喃喃說道。


    “你說什麽?!”莫哭驚訝得雙自瞪圓。


    “小聲點。”莫笑忙製住他。


    “你……你在跟我開玩笑嗎?”再相見的喜悅早已褪去,莫哭發現這個原本教他期待的約定之日,似乎驚愕還較歡喜來得多。


    莫笑聞言隻是搖頭。“我說的是真的。”


    “啊?真的?你……”


    “不過我還沒答應就是了。”怕莫哭又有激烈的反應,她連忙阻止他。“這件事情,暫時先不要讓主子和夫人知道,好麽?”


    莫哭聞言,還是隻能錯愕地瞪視著眼前的姐姐,相同的骨血好像在這一瞬遺失了與生俱來的默契。


    “為什麽不要讓他們知道?你已經決定要答應了?”他道。“你為什麽不問問我的意見?”


    “他要我一個人做決定。”莫笑試圖對弟弟解釋。“我……我雖然很旁惶,可……可是,我也很高興。”


    “高興?”莫哭不解。“嫁給那種大魔頭有什麽好高興的?”


    “不……不是這個意思。”莫笑抓住弟弟的肩膀,語氣有種想要理清一切的急迫。“從小到大,我們的一生均是由人擺布,沒有半點自己的想法……”她想到冷青棠,想到自己被薛退之前妻虐待之時,她曾不顧一切的請求冷青棠帶她走,帶她逃離,但冷青棠卻沒有答應,她曾經企盼冷青棠會愛她,會憐惜她,但他卻寧可讓自己咬破他的手臂,也不肯讓她藉著藥物的效用委身於他。


    一切都是那麽清晰,想起來還會心痛不已的回憶嗬……


    “雖然義兄煉恨生之名讓人懼怕,事實上他對我卻是再好不過。”莫笑突然轉變了語氣。“這些日子以來要是沒有他的照顧,我恐怕也沒有機會再見到你了……”


    “姐姐……”莫哭憂心的皺著眉頭。“你的意思是……”


    “或許我會答應他。”莫笑道,然後不待弟弟開口,又說:“如果我真的答應了義兄,那麽,過幾天我走了之後,也許……也許就不會再回吉州了,你要好好保重。”


    “什麽?!”莫哭大驚。“為什麽這麽說?”


    “我也很想帶你走,跟你在一塊兒,可是……你在這過得很好,我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地過日子,而且主子家裏人丁單簿,沒有了你也諸多不便……所以…


    …所以……“


    “所以你就不要我?是吧?”莫哭忽道,難掩氣憤。“你可知道我是用什麽樣的心情在期待你回來的?不要把理由講得這麽冠冕堂皇!我知道你是怕看到冷青棠!”


    “莫哭……”莫笑沒想他會這麽直接地道破她心底的懼怕,她不由得一愣,隨即臉上泛起一抹苦笑。“看到他又怎樣,我早就不在乎了。”她說道。


    真希望說出口的,就是真的。


    “你……”莫哭有些不可置信。“怎麽可能?你為冷青棠擋了呂天鳳一劍,而且……而且你們還曾經……孤男寡女地度過一晚……那時你還吃了藥……”他越說聲音越小,但字字句句卻都直指她的心。


    他總認為,姐姐莫笑即便恨死了冷青棠,也不會嫁給別人的,她這輩子已經和冷青棠賭上了,她會用一輩子的時間來等待冷青棠回頭。


    但現在想來他是錯了?


    莫笑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那些都不能代表什麽。”她道,眼神冷冷的。


    “他沒給過我什麽盟誓,我為他擋劍又能怎樣?”突然像想起什麽似的,一向不笑的她,突然笑了。


    “一命還一命,夠了。”


    一命還一命,夠了,她現下的身分是逢琴歌,再不要忘記了吧!


    “姐?”莫哭隱約覺得不對,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


    “我們進屋裏去吧!在外麵聊得太久了。”將視線轉回弟弟身上,她的神色盡是不舍。“今天以後,我和義兄還會在這待上一、兩天,你若想找我,就到鎮上的招福客棧,知道了麽?”


    “我曉得。”莫哭一臉難看,心中隻懸念著——該死!那個王八烏龜蛋的冷青棠到底滾到哪裏去?他知不知道莫笑就快破別人搶走了?


    就在莫笑和逢秋鹿回到客棧的當天下午,冷青棠像是撿對時機一樣地竄進薛退之的地窖裏頭,不過顯然他這換帖兼拜把的兄弟,並不怎麽歡迎他——


    “誰準你進來的?”他已經開始戒備了,很怕冷青棠這廝待會兒看見了什麽又要開個試飲大會。


    “真無情哪!”冷青棠自適地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莫笑他們來過了?”


    “這種事去問宛月,她會告訴你。”薛退之沒興趣管別人閑事。


    “隻怕莫哭看到我不會高興。”冷青棠笑了笑。“你們談了些仟麽?”


    “吃飯。”薛退之隨便答了一句。


    “逢秋鹿沒說什麽嗎‘!”那天晚上他所說的話是想試探他?


    “你到底想知道些什麽?”薛退之轉過頭來。


    “故意遲到,不就是不想看見他們嗎?你又何必在乎他們說了什麽?”


    “叩你說得對……”冷青棠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的矛盾,低笑一聲,好半晌,他才又開。“難道逢秋鹿沒向你們提起他要娶莫笑為妻的事?”


    “什麽?”薛退之眼睛一眯。“這怎麽回事?”其實他並不是什麽都沒注意到,方才席間,逢秋鹿對莫笑的態度可說嗬護備至,就算是親兄妹,那種舉動也未免太引注目了點,奇怪的是莫笑也沒有拒絕,那種感覺,會讓人不禁以為……


    以為他們倆是一對。


    “他沒說嗎?”冷青棠一歎。“還是我搞錯他的意思了?”但反覆思量,又複思量,他卻認為自己不可能會搞錯逢秋鹿的意思才對阿!


    猶記逢秋鹿眸中閃著誌在必得的決心,挑釁地麵對他的詢問。


    “難道……你想要她?”


    彼時,對方的嘴角竟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


    這句話宛若魔咒魔魁,近日以來總不停圍剿著他被酒熏得暈騰騰的腦子,隻因逢秋鹿一句“是又如何?”


    他知道煉恨生言出必行,除非莫笑拒絕,他才有可能做罷,但她怎麽可能拒絕?


    他知道莫笑不可能會拒絕,因為冷青棠這個名字已經傷透了她的心……


    光隻是想想他都覺得煩躁不安。


    天,他怎會有罪惡感,怎會有這麽強烈的失落感?他該有嗎?莫笑找到一個歸宿,有強大的力量,絕對的優勢,她會一生安全無虞!如此一來,最該高興的人不是他冷青棠嗎?為什麽卻……


    “你在想什麽?剛剛說的話再說得更清楚一點。”薛退之的聲音突地鑽入他耳中。“你說……莫笑要嫁給逢秋鹿是真的還假的,還有,你又是從哪裏聽來的消息?”


    “他親口告訴我的。”冷青棠皺著眉急促地道,卻又覺得這麽說有些不妥。


    “應該說……他是這麽暗示我的。”


    “不管是暗示還是明示,你若再不做個決斷,就沒有機會了。”薛退之深深地看他一眼。然後轉過身去,口氣忽然變得很輕鬆。“唉,老大老三都成親了,隻有一個老二還在那兒打光棍兒……孤家寡人可不好受哪……”


    冷青棠抬頭瞪了他一眼。“什麽時候輪到你來損我了?”


    “咦?我有嗎?”薛退之還是不回頭,他隻是覺得此刻冷青棠失意的嘴臉看起來太不稱頭了。


    “奉勸你一句,別想太多。否則最後隻能後悔莫及。”他邊說邊走回自個兒座位上。“有什麽疑問還是自個兒去查個清楚吧,跑來我這旁敲側擊也是探不出什麽結果來的,附帶一句,若你要藉酒澆愁,外頭酒樓客棧多的是,別盡拿薛家酒鋪的珍品去糟蹋。”


    一抹苦笑浮上冷青棠唇邊,盯視著好兄弟,頗有酸意的調侃道:“自從有了宛月,你好像更會精打細算了?”


    豈料薛退之間言,竟隻是聳聳肩膀,不回頭也不做回答,但看來頗為自得。


    難道有個歸屬,和自己所喜歡的人朝夕相伴,竟是這麽幸福的一件事?!


    那麽,他是不是該再重新慎重考慮一次,讓莫笑進駐在他的心中……


    漫步跺出酒窖,他馬上就遇上了莫哭。


    “原來你一直在這兒!”莫哭的神態看來十分激動。


    “唉唉唉,怎麽看起來這麽凶?客氣點兒嘛!”冷青棠苦笑了會兒,莫哭那張生氣、咬牙切齒的表情,從來就不會出現在與他相似的另外一張臉上。


    莫笑莫笑,他最常看見,最縈係心懷的,竟隻有她的怨與悲傷,期待又失落的那張容顏。


    難不成莫笑的名字,正應驗了她日後少有歡笑嗎?


    “對你還有什麽好客氣的?!別以為你救過我跟莫笑一命,我們就要一輩子感激你!”


    “我也從沒要你們感激啊!”冷青棠歎了口氣,當年出手相救也不過是路見不平罷了,全然沒想過要求分毫回報,時隔多年,他又怎會以此要脅回報呢?


    更何況,與其說他要他們姐弟倆的感激,倒不如……


    倒不如……


    想著想著,冷青棠忽地一震,然後,為了自己的想法而覺得震撼不已。


    “喂!你怎麽了?!”莫哭嘴巴硬歸硬,看見冷青棠神色不對勁還是憂心地一問。


    “沒事。”他強打起精神回應道。“你來找我,隻是為了罵我?”莫哭的性子一向衝動,但仍有幾分孩子脾性,冷青棠並不以為意。


    他可以了解莫哭那種叛逆,卻無論如何都弄不懂莫笑的想法。


    “當然不是!”莫哭見冷青棠回話,馬上回想起方才的事,不由得又是油火煎心。“我是來問你,你為什麽不去阻止我姐姐。”


    “阻止?”冷青棠皺起眉頭,心中卻有不好的預感。“阻止什麽?”


    “你不知道?”莫哭還以為這件事他鐵定會最先知道。“她要嫁給那個渾身上下看起來陰陽怪氣的男人!就是……就是那個煉恨生逢秋鹿!”莫哭用盡力氣的大聲宣布了出來,像要震聾人的聲量,也確實震蕩了眼前人的心湖。


    冷青棠聞言,卻一字不答。


    “你聽見了沒?!”莫哭見他沒反應,急得上前抓住他的衣服。“喂!你是木頭人,你的血是冷的嗎?你到底聽見我說話沒有?!莫笑要嫁給煉恨生了!你知不知道!!”明明心中有數莫哭可能會說什麽,但當親耳所聞,冷青棠卻仍無法抑製住內心的騷動。


    莫哭見他木然的反應,更發泄似的對他吼叫。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誰叫你不要她!她才會去嫁給那個什麽煉恨生!


    都是你!“冷青棠默然接受著莫哭的指控,連苦笑都已無法掛在唇邊。


    他是自作自受嗎?


    還是真如莫哭所言,是因為他不要她,她才嫁給逢秋鹿的?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似乎有種強烈的憤怒如波濤般的湧上心頭,教他幾乎衝動得無法自己。


    一陣狂亂,他滿腦子混濁隻容得下這一絲尚未斷線的清明。


    如果莫笑嫁給了逢秋鹿,不過是為了報複他的話……如果隻是為了報複他的話……


    無法再想了,他現在隻能依著本能行動,而顯然他即將要去的地方,正是莫笑所在的招福客棧。


    冷青棠倏然轉身,莫哭一驚。“你……你要去哪裏?!”


    冷青棠卻好似沒聽見他的問話,逞自閃過了莫哭,朝外頭走去。


    要去哪裏?


    他要去找回莫笑。


    把莫笑——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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