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嗎?」禦兆帝眨眨眼,難掩失望之情,喃喃自語道:「朕還以為似你這般才貌,應當是追求者眾,手頭上至少也會有百八十個好逑的君子才是。」


    「萬歲爺真是太看得起奴婢了。」她甜甜一笑,「芳心並非國色,也沒那麽大誌向要傾城傾國;任憑弱水三千,奴婢也隻想取一瓢飲罷了。」「哦……」禦兆帝一細思,隨即恍然,突然笑得好不曖昧。「朕知道了。看來,朕的總禦廚長真是好福氣啊,嗬嗬嗬。」


    「……萬歲爺就愛捉弄人,奴婢不與您說嘴了。」她斂眉,彎起的唇畔卻是笑得更加嬌柔。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禦兆帝興致勃勃地問:「不如就由朕作這個大媒,為你做主如何?」


    「皇上聖明,」她盈盈一笑,抬起水亮美麗的眸子,「既然皇上您開金口,那麽芳心就大膽向您求個恩典了。」


    「哈哈哈,你說,朕聽著呢。」


    「請問……」東施施一臉驚畏地看著滿桌一字排開的湯湯碗碗,遲疑地問:「這是要幹嘛的?」


    駱揚傲然一笑,信心滿滿的開口:「這是我的獨門拿手菜,集合酸甜苦辣鹹五味,補益於心、肝、脾、胃、腎,素來大有神效。」


    「哇!師父,你真的好厲害!」她羨慕地看著滿桌看起來色香味俱全的湯菜。


    「那!這是要幹什麽的?」


    「我要調教、刺激你舌上的味覺。」他端起一碗飄香四溢的特製雞皮酸筍湯,「來,喝掉它。」


    東施施接了過來,看著湯裏細致如柳絲的酸筍和雞絲,不禁暗自讚歎!真是好巧的刀工。


    他看著她一口口喝完酸湯,「如何?」


    這酸筍可是陳州老貴莊醃了十年的老酸筍,一小片就酸得令人齒軟打顫,通常得泡過三日,時時換水去酸,這才能製成風味獨具的酸湯來。


    但是他隻泡了一日,特意取那酸,好震醒她的舌蕾。


    「沒味道。」她有點抱歉地道。


    「沒味道?」他大受打擊,迫不及待再端過另一碗。「那你再喝喝這道,嚐嚐是什麽味?」她依言乖乖喝完。「怎樣?」


    「沒感覺。」


    駱揚不敢置信地瞪著她。「這‘相思蜜意湯’我刻意摻入了分量十足十的許州甘甜紅豆和隸州花蜜,一口就足以令人骨頭都甜到酥軟。」


    「對不起。」她臉色很是慚愧。「喝不出來。」


    「好!那麽這次換喝這個。」他就是不信邪。


    她接過碗,立刻喝得幹幹淨淨,涓滴不剩。「嗯,這一碗是什麽呀?」


    「苦瓜苦菜黃連湯。」他臉色有些發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光是在一旁聞到那股黃連苦瓜味,就已令人不自覺想反胃了,可她竟能一口氣喝完,連眉也不皺一下?


    「噢。」她尷尬地摸摸頭。


    「再、來。」他的話自齒縫迸出。「不過這碗湯你千萬得當心,如果禁受不住,千萬不要勉強,我一旁已經備好漱口的酥酪茶了。」


    「好。」東施施被他的話惹得不禁心驚膽戰起來,小心翼翼端過這碗色澤美麗的湯,小小口地喝著,不一會兒又喝光了。「那麽,請問這又是什麽呀?」


    駱揚看得滿頭大汗,麵色凝重慘白。「你當真沒感覺?」


    她舔了舔唇,隻覺嘴唇好像熱熱的、燙燙的、腫腫的,胃裏的湯湯水水好像開始打起架來,可是她仍然茫然不解地搖了搖頭。


    「這是四川‘斷魂燈籠椒’加‘妖獸辣花椒’ 煮出來的‘辣煞人湯’ 。」他臉色如土,「我煮它的時候,內膳房的大大小小人等全被嗆得跑的跑、逃的逃,我自己更是連試都不敢試味道,可是你居然一整碗都喝光光了?!」


    她的味覺不隻是硬如石頭,胃恐怕也是銅澆鐵鑄的,居然到現在還能撐得住?


    看出他眼底的震驚疑惑,東施施訕訕然,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其實打從七歲起,我因為嚐不出味道,所以無論吃什麽都一律稱讚好吃。也因此不知誤食了多少亂七八糟的食物,香的臭的好的餿的,應有盡有……可說也奇怪,久了,也就莫名其妙鍛煉出一顆鐵胃來了。」


    他震驚得啞口無言。


    「最後這一碗是什麽?」她摸摸肚子,暗暗打了個隔兒。雖然有點飽了,可是實在不想辜負他的好意。「我可以再喝喝看,說不定這次真能喝出味道來呢。」


    駱揚有點提不勁來地將那碗加了通州醃鹹魚的湯端給她,苦笑了一下,「你不用喝完,隻要試一口就行了,這湯鹹死人了,你要真一飲而盡,就算真是鐵胃也得受不了。」


    「好。」她乖乖地以碗就口,啜飲了一小口。


    他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依舊嚐不出鹹味,心情越發沉重了起來。


    「施施,你這症狀真的太嚴重了,恐怕不是尋常藥膳就能搞定的。」他沉痛地下了最後結論。


    「不好意思,讓師父費心了。」她歉然地望著他。


    「還是讓禦醫來診治吧?」


    「不行,這件事絕不能讓第三人知道!」她臉色瞬間急白了。


    「那倒是。」他沉吟,眉頭打結。


    「師父,你真的不用替我想法子治好味覺了,」她落寞地道:「以前馳名天下的薛神醫到梅龍鎮義診的時候,我也偷偷去了。可薛神醫也束手無策,他隻說了一句‘心病還須心藥醫,解鈴還須係鈴人’ ,然後拍拍我的頭,歎口氣就走了。」


    話說回來,這是她自作下的罪孽,就算得背負一世,她也心甘情願。隻是萬萬沒想到,皇上會突然下旨要東家新掌勺負責公主的龍鳳婚宴,逼得她不得不麵對現實。


    「施施……」他伸手捧起她的臉,黑眸炯炯有神的看著她,鄭重地道:「看著我,我是絕不會放棄你的。」


    她鼻頭一酸,熱淚盈眶。「師父……」


    為什麽他要對她這麽好?


    「就算你不能恢複味覺,我還是能把你訓練成一個頂尖的、了不起的廚子。」


    他低沉有力地道:「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師父……」她含淚猛然點著頭,淚珠兒悄悄滾落。「可是……我不相信我自己……」


    她的淚燙痛了他的胸口,駱揚心髒緊緊一揪,頓時忘情地將她擁入懷裏。「好施施,別哭,別哭……不會有事的,我不是說過,天大的事都有我這個師父來頂嗎?」


    「哇!」東施施再也抑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師父,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我不是好姑娘,我不是個好人,我真的真的不值得你待我這麽好的,嗚嗚嗚……」


    「笨蛋,誰要敢說你不好?我扁死他!」他既心痛又慌亂,趕緊哄著她,並替她擦眼淚。「乖,不哭不哭,我們不哭了。」


    從來沒有人像他這樣心疼她哭,不舍她痛,憐惜她的心傷……他的心亂如麻,手忙腳亂,看在她眼裏,更是帶給她前所未有的巨大震撼和感動。


    可是,她真的不值得他的待見,不值得他的愛護關懷,像她這樣的人……尤其像她這樣的一個人……


    「傻丫頭,怎麽越說哭得越厲害呢?」他的手細細撫去了她頰上的淚,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的臉,心痛地注視著她。「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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