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原來是你。」悅耳低沉的聲音帶著絲訝異,一個相貌清雅的男子攔住了她跟君無儔的去路。


    汾璽玉隻覺得眼生。


    她最近見多了生人,實在已經見怪不怪。


    「你認識我五弟?」君無儔問。


    她想了下搖頭。


    「果然是貴人多忘事,小哥,『寒山夜宴三十五』的直條長幅怎麽賣?」男子的五官和君無儔有些相似,但是線條卻要柔和許多,就連講話的口氣也讓人覺得親近多了。


    汾璽玉眨眼又眨眼,她想起來了。


    「一兩公子……不,五王爺你好。」她彎腰行了宮禮。


    「一兩?哈哈,我剛剛看就覺得眼熟,想不到一試竟然真的是你。」


    這皇城中人都很愛試人,汾璽玉抬眼,很柔軟地笑了笑。


    「想不到你是我大哥的人。」言下有些扼腕。


    這種事有什麽好解釋的,她選擇繼續微笑。


    「君五爺,你太偏心了,一見到美女就丟下我們這些人,這叫不叫見色忘友?」


    不似中原的.口音,汾璽玉倒是一下就認了出來,這粗礦的男人是那天一直鼓吹五王爺不要買她字的人,看他斜襟敞胸,橫眉向天,特別的眼珠跟他的口音一樣引人注目。


    「這位是繳旨回朝的威遠大將軍,我們家老三,他長年住在塞外,你瞧,連口音都像當地人,快被同化了。」君無儔看著她跟自己的弟弟聊開,有些不是滋味,硬要她把注意力轉回來。


    她從不曾對他露出這麽溫婉可人的表情,那笑是真的,那盛著細密微光的睫毛,看得出來她發自內心的喜悅。


    她竟然為了一個男人喜悅?


    他心中無明怒火頓起。


    汾璽玉可不知道親密站在她身旁的太子


    爺已經是怒火中燒。她向這位手掌兵權的三王爺福過禮,原來今天與會的都是狠角色。


    「想不到大哥的美人能寫一手好字,那幅字我已經讓人裱褙好放在書房,歡迎大家有空來參觀。」五王爺猶在吆喝。


    君無儔暗捏她的手。


    「為什麽本宮不曾見過你的字?」


    她苦笑,這算什麽?小孩搶糖吃嗎?「遊戲之作太子爺看得上眼嗎?」太子府裏要什麽名家字畫沒有,何苦來踩她一腳。


    她賣字的小醜跳梁戲碼,看在他眼裏不是個笑話嗎?


    君無儔替她緊了緊身上的煙霞紫孔雀紋羽鍛披風,係好結,這樣還沒完,一縷順著肩頭垂下的發絲無預警地滑了出來,他便隨手繞在指間玩耍,仿佛她是他多麽重要的寶物那樣。


    看在旁人眼裏隻會說她現正得寵,隻有汾璽玉心裏明白,這男人的心思越來越讓人難理解,雖說寵愛隻是幌子,也不必做得這麽真,好像真的有多心疼她似的。


    明明這些戲都隻是演給別人看的。


    她不懂,這樣把她推上風口浪尖,讓他的同黨、對手、敵人都知道有她這號人物,又能起什麽作用?


    她不過是太子府裏的擺設而已。


    「老三、老五,我就不送了。」眾目睽睽下,君無儔表示恩愛地擁著她進轎子裏去,人也跟著擠了進去。


    「你進我的轎子做什麽?」她皺眉往裏麵挪,雖然轎子寬敞,就算坐上兩個人也猶有餘地。


    他有自己的輦車、明轎不坐,來跟她擠做啥?


    他不言,拍了轎頂讓人起轎。


    過緊的桃心髻紮得頭皮發疼,宴會的時候她老趁人不注意用手指頭去戳那緊處,戳著戳著,仍不解癢。


    「頭發太緊了嗎?要不替你換一個會梳頭的大宮女?」


    天要下紅雨了嗎?


    她還沒想仔細,頭頂一鬆,原來固定頭發的簪子被君無儔全部拔除,青絲泄了滿肩。


    「你……」這人……


    誰知道更過分地,他伏在她的頸肩,掬起她方才如水披泄下來的長發,放在鼻端輕嗅。


    她太小看男人的執著,執著於他們想要的,尤其是他,他想要的、想得手的,不論是霸業還是女人,一個都跑不掉。


    君無儔沉默地看著她披風下弧度優美的頸項,眼神晦暗不定。


    汾璽玉隻覺眼前一暗,她整個身體已經在人家懷裏,他的唇強悍地抵開她的,在她毫無防備的小嘴裏撩撥挑動,他冰冷的唇帶著如火似的熱情。


    「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麽,想親就親,想抱就抱,我雖然出身不好,也不是青樓妓女!」她一掌推開他,臉上是無限隱忍卻又受傷的神情。


    「我在試,你對我到底有什麽影響力,為什麽我會掙紮,掙紮要不要把你送給老三。」


    汾璽玉還在眼眶滾動的水珠嚇得忘了要掉下來。


    他坐正,手指卻又來拈著她的發絲。


    「老五要本宮把你給他。」


    把女子當成饋贈,不是什麽新鮮事,重點在於他能得到什麽好處,他從來就不是什麽善男信女,更不會遵守什麽君子之道,這是他一貫的手段。


    「老五喜歡你,本宮看得出來,不過,我不會把你給他。」


    他會給老三,讓老三跟老五不愉快,他可以坐收漁利。


    君無儔轉過頭,沒有錯過她臉上任何細致的表情,可他失望了,她細嫩的臉上除了一開始的不可置信,後來就是一片漠然。


    通往王位的道路都是用血肉和白骨鋪就的,要立大事,豈能耽於婦人佞人?


    「想不到太子的能力很差,必須靠女子才能往上爬。」她向來與人和好,少有這麽尖酸刻薄的話,但凡事都有第一次,開了葷,就什麽都無懼了。


    話很酸,像在君無儔心上插了把刀,他陰鬱地用指抓住她的下巴。


    「你一再惹惱我,這對你沒有好處,先說了,你是去定三王府了。」敢說他能力差,當初不該留她這禍根的。


    「人人都說我是災星,可是我做了什麽,得這樣求生?」攪進來,她出不去了是嗎?


    汾璽玉喃喃自語,他的蠻力終於讓她的臉變形,她臉上的淒苦是君無儔沒看過的。


    他真想抹掉她臉上的表情。


    「既然這樣……民女就跟太子爺談個條件吧。」


    她眼波堅強得讓君無儔幾乎要改變主意。


    他在皇宮內廷裏看過太多女人,一遇上事情隻會哭哭啼啼,讓人瞧不起。


    說要把她送人,她不哭不鬧,沒有任何博取同情的招數,知道自己要麵對的是什麽以後,竟敢談起條件了?


    「我不是你的人,你想借我的手除掉不是你太子黨的皇子,就算不幸任務達成,可你總共有幾個兄弟?難道要一直不停地把我往外送?」


    他把她當成了什麽?


    妓女嗎?


    她的心如被剜了般的痛,這樣的他跟她的哥哥汾少麒有什麽不同?


    這世上沒有會真心疼她的人^


    他就非得把她扯進他們那雜亂的世界嗎?這位置,她不想要,原來也不該是她的,她要的不多,要是一生能夠找到一個知心人,粗茶淡飯,養一窩小狗那就心滿意足了。


    她活該要賣命才能過上幾天痛快日子。轎夫停下了轎子,爾雅殿到了。


    「你要什麽?」君無儔問。


    「我從哪裏來,讓我回哪裏去。」


    「你想回汾府?」


    「我想不會了,可以自給自足,我能養活自己。」


    「我給你的不好嗎?吃穿用度是別人沒有的,你寧可舍棄這些回去吃鹹菜配粗糧?」


    「宮裏很好,所有的東西都是最精致的,就連人個個也都是頂尖,可是我一輩子都被關在院落裏,就出去賣字的那幾天看見外頭那麽大,外麵的花沒有這裏多嬌,但是野花活得精神抖擻,就連天上的白雲想飛到哪就往哪飛,不用被四麵牆壁困住,出不去,進不來。


    「外頭的人或許每天要為生活奔波勞碌,也許賺的錢隻夠自己晚上吃一碗雜菜麵,可是不高興的時候可以說老娘不高興今天不上工,在這裏卻不能,就算我多麽不願意,你的命令我都要遵從,哭笑都不自由,我想出去,不管要付出什麽,我都想去外頭……」她邊說,眼眶盈淚。


    君無儔惱怒了,他一把捏住汾璽玉的手腕,被他這麽粗魯地鉗製著,她將落未落的淚就這樣滴在他的手背上。


    他的心一緊,好像那顆水珠會燙人,他狠狠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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