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繼續拂逆他就要發火了,汾璽玉才不情願地走過來。


    「一起走吧。」他轉身要走。


    「太子。」君昀常叫住他。


    「有事?」


    「太子是專程來接她的?」


    「不然呢?」君無儔的眼底更冷。


    「當然可以,不送了。」他躬身。


    「本宮不管你對她有什麽該死的好感,她是我的人,別打她主意。」撂下話,主動握住汾璽玉的小手,留下麵容不定的兩個弟弟,離開了三王府。


    他專用的轎輦就等在外麵,小喜子正伺候著。


    「進去。」


    「我不能跟太子坐同一頂轎子,於禮不合。」坐一起,那不是穩死了。


    「是不能還是不想?」睞她一眼,太明白她肚子裏有幾隻小蟲在作怪,他徑自上了轎子。


    小喜子拚命地給她打千,她嘟嘟嘴,不情願地跟著人轎,挑了最遠的一邊坐下。


    「這東西以後不許再落了。」他手長腳長,不理會她的小動作,將夔龍玉佩拴回她的腰際。


    「它很重。」想害她駝背嗎?


    「以後不管你走到哪,本宮都要看見它在你身上。」


    「以後?我又不是犯人!」那表示他並不想放過她,沒完沒了了?


    「你是我的寵愛,別忘了。」


    就知道狗嘴吐不出象牙,寵愛,不如說是寵物吧,隻有寵物要掛上識別物品,一個聲響,主人就知道它來了。


    好啦,這玉佩非凡物,這就表示她比那些貓狗要高尚一級是嗎?


    她是怎麽逃也逃不出他的魔掌是嗎?


    咦?她的心咯噔了下,怎麽,他的眼神很不一樣,一點都沒有要別開的意思。


    「怎麽不說話了?」


    君無儔看得出來她在生氣,還有些隨後才滋生出來的羞澀無措。


    幸好,她對他不是隻有厭惡。


    汾璽玉別開了眼睛,掩飾突然漫上雙頰的紅暈,他的眼裏有些奇怪的情緒,瞧得人心裏開始怦評敲起小鼓。


    「說了有什麽用?你說話根本不算話,說要放我走,這會兒卻要人家硬上你的轎子,撒謊是會被閻王小鬼剪舌頭的。」


    「本宮從來都不是什麽正人君子,撒謊、殺人不過都是家常便飯。」


    她臉色蒼白,馬上更往車廂靠,要是能奪門而出,她大概會毫不考慮地跳車。


    「真好騙,這樣的丫頭不騙你要騙誰?」他笑得很無奈。


    想不到他在這丫頭心中一文不值,她就這麽看不起他?


    「你說寵我,就做出一點真的寵的樣子來給我看,我要去那裏!」她隨手往車簾外一指,氣得很想一拳捶下去,說要把她送人,現在又沒來由地要回去,他到底把她當什麽,把人當猴子耍很好玩嗎?


    「哦,」他瞄了眼車外。「你可知道那是什麽地方?」


    「我不管,我就是要去!」


    「看起來你比較不怕我了,敢對我使性子?有進步。」他笑,很愉悅地,他喜歡她的頂撞。


    泥娃娃有了個性不是讓人很期待嗎?


    她壓根不想跟他講話,一來講不贏,浪費口水,二來,還在氣頭上。她沒發現轎子停了,自己讓人拉著手站在鑾城街上最大家的飯莊子前麵。


    她真的隻是隨便說說,沒想到他會當真


    「爺?您不會是想在『會仙居』用飯吧?」聰明伶俐的小喜子不用點就通,可他大大地不讚成啊。


    「進去招呼一聲,要一間安靜的,視野要最好的。」


    「不要跨院嗎?」


    「不必,她圖的不就是熱鬧?人越多越好。」他身邊的小女子眼珠已經到處亂轉,聞香,那鼻子嗅來嗔去的樣子跟小獸有什麽兩樣呢?


    汾璽玉才不管君無儔心裏在想什麽,她餓啊,一早蒔繪刻意給她準備的燕窩粥她沒吃兩口,那兩口還是看在她眼巴巴的分上吞下去的,你想嘛,她都要被送走了,睡不好,吃不下,真的有燕窩也跟咽粗糠差不多。


    「爺,您的安全……」小喜子可不這麽想,遲遲不肯舉步。


    君無鑄不坑氣了。


    小喜子驚跳。「小的馬上去辦!」


    會仙居不愧是鑾城裏最大的飯莊子,專門伺候大宅門裏麵的風流人物。


    幾乎跟鵪鶉一樣被養大的汾璽玉當然不知道鑾城街上除了飯莊子,又有招徠顧客的小飯鋪,更何況遍布的茶樓、飯館、二葷鋪和大酒缸,飲食業可是盛極一時。


    她聽著大廳的食客要酒叫菜猜拳行令,跑堂忙得團轉,有招呼的,有看座的,從她坐下的樓閣往下看,戲台上一群畫花了臉的名角正在演《金錢豹》,鋼叉滿天飛舞,腳後跟一個跟著一個摔,既勇猛又火爆,喝彩聲不斷,一邊吃得嘴角流油一邊欣賞唱堂會戲。


    「這才叫生意啊。」這才叫賺錢吧?她那每天一兩銀子美夢算什麽,搞不好抵不上人家一盤菜錢,自己還口口聲聲說要自給自足,現在想起來真是丟臉。


    雅座上的君無儔低斟店小二送上的太平猴魁茶,對於跟這丫頭在一起凡事得自己動手來這件事已經很有自知。


    隻見她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簡直比戲台上的人物還要精彩,見她一會兒笑,一會兒激動,一會兒又頹喪,摸摸自己瘦扁扁的荷包,最後幹脆把下巴頂在欄杆上,整個人蕭索了起來。


    他不喜歡她臉上的那種惆悵。


    這時珠簾輕動,飯莊子老板進來,一看見還有女眷在座,他怔了下,但是不敢多看一眼,還距離君無儔好幾步遠就畢恭畢敬地哈腰低頭。


    「爺,您……蓬蓽生輝,爺要用飯還是吃茶?」


    一貫的口齒伶俐都不管用了,因為他知道來人是誰,君無儔可是這間飯莊的幕後老板,也是他的大金主。


    金主長居宮中,不曾踏足,他可得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應付,稍有閃失,就算腦袋賠上去也沒用。


    「那些四鮮、四冷葷、四大件的菜碗就免了,你叫幾個手腳精明的小二跑趟&興樓、太風樓、明湖春,還有厚德福等館子帶幾樣菜回來。」


    各家有各家的特別菜品,各有各的拿手菜,飯莊子的幾大件要吃宮裏比它更精致,其他飯館的菜色應該可以讓那個小丫頭露出些許笑容吧?


    「小的馬上差人去辦!」飯莊子老板不敢含糊,說風就是雨交辦事情去了。


    不到半盞荼時間,流水般的菜肴香噴噴地送了上來。


    厚德福的瓦魚塊、鐵鍋蛋、八寶榛子,西來順的炸羊尾,太風樓的賽螃蟹、芙蓉鴨


    片,豐澤園的金銀肉,煤市街的口蘑焰餃子,東安門外北興館的溜裏脊……


    滿滿一大桌,都是汾璽玉見也沒見過,聽也沒聽過的菜肴。


    「吃吧,要是喜歡,還有很多。」他舉箸,不是往自己碗裏夾菜,一筷子西市砂鍋居的鹿尾放進了汾璽玉的碗裏,油光滑亮的大米飯配上熟爛金紅的鹿尾,怎麽看怎麽好吃。


    汾璽玉也不客氣,扒飯就吃。


    君無儔看似夾上癮,一筷又一筷,馬上把她的碗疊得像座小山。


    小喜子曾幾何時看過主子這種動作?眼睛是越看越大,通常隻有別人夾菜給主子吃的份,哪時候見他對誰體貼過了,記憶中,就連太子妃也不曾有過這種厚待,這玉主子果然很不~''般響^


    看著碗裏快要滿出來的菜,相較君無儔空空的碗,汾璽玉很意思意思地夾了塊白肉到他那裏。


    「你也趕快吃,別淨給我夾菜。」好好吃……好口齒不清。


    他低頭看碗,然後,珍重地吃了那塊肉。


    「你怎麽都不吃?光看我肚子不會飽的。」肚子填了三分飽,她終於有空抬起頭來看看跟她同桌吃菜的人,卻見一雙黑玉似的眼睛拿著她瞧。


    他把碗遞給她。


    「什麽嘛,要我幫你夾菜?」早知道就不要問,餓死他好了。


    可是看見他眼裏不同以往的柔軟,她夾了塊她覺得很好吃的溜裏脊,後來想想,每樣菜都給他夾上一點,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繼續和自己的飯菜奮鬥。


    看著倆人你來我往的動作,小喜子若有所思,眼角忽然有些濕潤。


    他有多久沒看過主子這麽率性的行為了?一個受儲君教育的皇子能有什麽幼稚的本錢?早早成熟,早早離開母親的庇佑,早-早識得人間險惡,每天過著勾心鬥角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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