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璽玉冷冷一哂,把聲音掩在自己的嗓子眼裏。


    「我不會再給任何人機會把我像貨物那樣送來送去的……」


    眼如冰,呼出的氣在寒冷的空氣裏有股死絕的味道。


    【第九章】


    地凍天寒,趕路非常辛苦,不隻人馬遭罪,離城兩日,還不到澳城,不堪顛簸,不


    曾出過遠門又心懷憂愁的小姐們病的病,吐的吐,馬車裏被嘔吐物熏得臭氣衝天,把一群鐵錚錚的漢子們殺了個措手不及。


    耶律渤向來對這些弱不禁風又膽小如鼠的青鑾千金一點好感也無,她們要不是貢品身份,他連一眼也不會多施舍給她們。


    比起沿路上不曾要求過任何特殊待遇、也不曾聽到抱怨哭泣的汾璽玉而言,這些相帝贈送的美人簡直是豆腐。


    可是再不情願,他還是下令住進最近的客棧,火速找大夫,要他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人治好。


    他們得趕路。


    美女們病歪歪的,又手無寸鐵,他卻不敢輕心,他撂下話,要幾個女人互相監視,誰敢自戕還是逃跑,一定株連。


    這人……真的隻是一個平凡無奇的錩使嗎?


    論心計手段都不弱。


    汾璽玉被安排獨住一間上房。


    「我可以替你照顧那些生病的人,你一個人忙不過來的。」


    「不必,她們各自帶了奴婢宮女,這時候剛好派上用場,要是她們連自己的主子都無法照顧,那就留在這裏自生自滅吧!」


    「你……真的隻是一個特使嗎?」她不禁要問。


    在各個國家中,越是舉足輕重的人越不可能被推派到他國來當特使,交換到各國的人質也是。


    「我是耶律渤,當今錫王的最小兒子。」真是讓人意外。


    「你的聰明才智不輸君無儔。」她甚至可以在他身上追尋到君無儔稀薄的影子。


    倆人一樣鐵血、工於心計。


    她真是悲哀,都什麽時候了,居然心裏還是抹不掉君無儔的影子。


    「總有一天我跟他會在戰場上見麵的,你們青鑾這麽富庶,我一定要拿到手。」他第一次在汾璽玉麵前露出了野心。「所以,我要得到你!嫵國以女為尊,奉七繆為女王,我耶律渤要是能夠擁有你,要稱王有什麽難?」汾璽玉不知道自己哪來給他這樣的錯覺,不理會他的發夢。


    「耶律大爺抬舉我了。」她可不知道基於哪種理由讓他這麽以為,隨便給別人希望也不是她的個性。


    不過接下來,他不經意透露的話才讓汾璽玉如當頭棒喝。


    「你可是福星,會給人好運的。」


    「你怎麽知道,打哪聽來的?」知道她用「福星」名義人宮的人也就那麽幾個,是誰漏了口風?


    「我知道你的好,是青鑾太子太蠢,竟然不懂你的重要。」他對她的誌在必得隻有增沒有減,形成了一種狂熱。


    「是誰跟你說的?」


    「等你到了我的國家我再告訴你。」他也不是那麽好騙的人。


    「那就算了。」


    問不出所以然不要緊,她可以問別人,她就不相信往錩國的這條路這麽遠,她會問不到半點口風。


    「既然不需要我幫忙,那你就忙你的去吧。」她轉身進了房間,莫名惶恐裏夾雜著忐忑和大量不安。


    這人,太危險了,不是好事。


    消息走漏,君無儔知道嗎?


    她有什麽法子可以通知他?


    這間房肯定是這客棧裏最好的房間,陽光充足,又臨街,兩層樓的高度,她看看街心,又看看自己的腰帶,因為天冷,她穿得多,沉吟了下,她脫下外裙還有內裙,留下緊口褲,連同腰帶係成一條長索。


    真難看,不過事急從權,管不了這麽多了。


    她用力扯了又扯,確定不會半途鬆脫,這才把布條固定在大床上。


    這時候那些男人一定忙得沒空顧及自己,這時候不逃翠等什麽時候?


    沒時間試看看牢靠與否,也沒膽子去看


    街心跟樓層的距離,她鐵了心,麵對著牆壁就這樣一步一艱辛地偷渡下樓。


    不過她千算萬算,卻沒算到她姑奶奶身上的衣料雖說都是好布料,卻禁不起整個人體下墜的拉扯力道,隻聽見布帛撕裂的聲音從她頭上響起,然後人就像斷了線的紙鳶直直地掉下去。


    要命,這摔下去不成漿也得斷腿缺胳臂了。


    也就那瞬間,該說她走了狗屎運,恰恰,就有這麽個人正把頭往上抬,然後,她就落入一堵堅硬卻不會讓人受傷的懷抱裏了。


    這一摔,就算比較倒黴的人不是她,這樣的高度卻也摔得她眼冒金星,頭昏眼花,一時間看不清楚救了自己的恩人是哪位。


    那人不做聲,胳臂卻加緊了力道,幾乎是要將她揉進骨頭的那種抱法。


    她覺得不對,抬起頭來對上對方的視線


    「太……子?」她結巴了。


    「還好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本來應該跟她有兩天路程距離的君無儔應該在鑾城啊,難道是她眼花?


    「別揉眼睛,是我。」


    她掐了他的臉,見他笑不得這才放開。


    說也奇怪,光天化日,一個女子從客棧樓上跌下來既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也沒有驚叫,他是怎麽辦到的?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他這是絕無僅有的配合。


    「我的人都攻上去了,這條街還有客棧上下左右的街巷都被清空,沒有人會看到。」果然是做大事的人,不論做什麽事,格局都很驚人。


    「放我下來吧。」


    「讓我多抱著你一會兒,你腿軟。」


    就算倆人最恩愛的時候他都很少會提出這種要求,差點要被他柔情融化的汾璽玉卻突然煞風景地想到,「我說太子大人,你來追我這個不要的女人做什麽?」


    「誰說我不要?」他知道她在氣什麽。「從車隊離城的那時候開始,我的人就已經跟著你了。」


    「我不懂。」長途跋涉比較好玩嗎?「我必須等你走了,才有機會把那些想拆散我們的人抓出來。」他向來不吃虧,要做的事也有一定的道理。


    就像當年他把汾璽玉冷落在冷宮一年,為的是冷卻她敏感的身份,當然啦,那時候的他也還沒愛上她,隻能說他做事絕對有一定的計劃,決不衝動。


    「咱們走吧,這裏的事我的手下會處理。」抱著她,他走向不遠的馬匹。「你穿這樣最適合騎馬。」


    他活生生挨了汾璽玉一耙。


    太子騎的馬不可能是雜牌貨,蒙古大馬腳程飛快,兩天的路程,一天半就讓汾璽玉看見了要人鑾城的西城門。


    來回奔波,臀部又被馬背顛得已經失去感覺,可是看見城門的那一瞬間,她還是熱淚盈眶。


    這一路,君無儔對她嗬護備至,可是她卻沒有勇氣去問,那些非要把她從宮裏頭弄走的人裏麵,是不是包括了她的家人?


    她有多久沒有家人的消息了?


    不敢問,不能問,也不知道要從哪裏問起。


    她是被娘家遺棄的女人。


    「你不要擔心,一切有我。」知道她在煩惱什麽,這一路沒有見過她的眉頭解過。


    君無儔的話才說完,一列旌旗飄揚,氣勢浩蕩,身著盔甲,頭戴羽帽的禦林軍便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最外麵還圍著一圏鋼刀鞘的大內侍衛。


    蒙古馬馬蹄翻飛卻臨時被韁繩強迫勒住,一時脾氣暴躁地踢著蹄子不停地噴氣。


    居然為了他一人,連大內侍衛都派出了。


    帶頭的人並不下馬,而是驅馬向前,手裏掏出一塊明黃緞子開始宣讀了起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東宮太子無德,


    私帶禦林軍出宮,令禦林軍統領將人帶回,若敢不從,毋需顧忌太子身份,直接捉拿回宮,欽此。」


    汾璽玉聞言臉色大變,捉住君無儔的衣領。


    「你私帶禦林軍出宮?」


    「隻有一部分。」太子權限也隻能調動一部分的軍隊,加上三弟還有五弟的,總共加起來不到一萬兵馬。


    「是為了尋我嗎?」她顫聲。難怪他能夠輕易地把錩人製服。


    君無儔昂首向那統領發話。「請統領帶路吧。」


    「屬下多謝太子。」勒馬轉頭,指揮隊伍分裂成兩排,讓君無儔的馬匹率先走在前頭,這才尾隨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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