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屏蔽監控器的時間到了,何如歌意猶未盡地結束互動,他看著28點的好感度,心情再次愉悅起來。


    主線任務要求第六個實驗結束後起碼刷到60點好感度,及格線貌似很容易就能達到,現在才第一個實驗,也許第三個實驗,他就能刷到90點好感度了?


    前景似乎一片光明,可是何如歌卻覺得隱隱有哪裏不對,作為一個寫手,他知道寫文的大忌是太早把魚餌給讀者吃。


    遊戲也應該同理,應該把奶酪掰碎了一點點灑在身後,誘導玩家們興高采烈一路跑。


    不等何如歌細想,b6房間的大門被推開了,一個全副武裝,戴著麵具和手套的工作人員站在門口衝何如歌招手,如果不是標誌性的黃發,何如歌差點認不出來對方。


    他記得這個npc,是遊戲開頭劇情裏拎著小白虎的工作人員。


    遊戲中的自己走上前去,和這位工作人員一起站在走廊上,鼠標點擊對方,蹦出來了對話欄。


    黃鼬:


    【今天我要記錄實驗體的數據,你把麵具和手套戴上,當我打開隔間測量數據時,你去清理貓砂盆,記住不要發出聲音】


    【每日任務:


    清理貓砂盆(020)】


    何如歌默默看著黃鼬的道具——充斥著黑科技的迷你金屬頭盔,他又沉默地看向自己手中的黑色塑料袋和貓砂鏟。


    難以言喻的落差感彌漫在心頭。


    黃鼬走在前麵,他打開了1號隔間的門,門內的住戶是一隻黃色的小奶狗,小奶狗看到全副武裝的黃鼬和何如歌,沒有多少懼怕之色,黑葡萄似的眼裏全是靈動的好奇。


    他屁顛屁顛從小棉窩裏站起來,開心地衝到黃鼬的腳邊,小尾巴搖得很歡,也許是想要對大人撒嬌,他的兩隻小爪子扒住了黃鼬的褲腳,哼哼唧唧地叫了起來。


    這個遊戲的音效做的很好,逼真極了,何如歌甚至能通過聲音來推測小動物的心情。


    耳機裏傳來尖細的幼崽聲音,讓何如歌的心都要化了,他的笑容剛剛浮現,下一秒就凝固了——


    黃鼬粗暴地用鞋尖踹向小奶狗柔軟的腹部,稚嫩的汪嗚聲在一瞬間變得無比尖銳,尖銳得像是鐵具劃過玻璃發出的刺耳聲響,又像是受驚鳥雀的鳴叫。


    房間裏其他幼崽喃喃自語的聲音都消失不見了,他們好像集體受到了驚嚇。


    小奶狗被一腳踹在地上,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被強有力的大手掐住脖頸,冰冷的金屬頭盔罩在了他的頭上。


    何如歌微微睜大眼睛,看著黃鼬對著頭盔上的紅色按鍵隨意一摁,頭盔內部刺眼的白光隱約泄露出來,隨之而來的就是小奶狗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他好像在遭受極大的痛苦,全身都抽搐起來。


    急促的叫聲包含著驚恐,他拚命想要擺脫這一切,可是絕對的武力壓製鎮壓了他的反抗。


    金屬頭盔在此刻好像一個行刑道具,作為施刑人的黃鼬卻沒有一絲憐憫之心,他抬起頭看向何如歌,用眼神示意何如歌清理貓砂盆。


    【新手指引:


    點擊粑粑,用貓砂鏟將粑粑放入袋中】


    遊戲太過逼真,聲音極具感染力,何如歌怔愣地圍觀測量數據的過程,在那麽一瞬間,他甚至覺得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痛苦的哀嚎聲像背景音樂持續響起,移動鼠標的手有些沉重。


    【每日任務:


    清理貓砂盆(120)】


    與此同時,黃鼬也結束了測量,他將頭盔取了下來,那隻小奶狗癱在地上不停地顫抖、哆嗦。


    當隔間的門被重新關上時,那隻小奶狗都沒有抬起過頭。


    在一片死寂中,2號隔間的鐵門緩緩推開,棉窩倒扣在地,隔間內沒有幼崽的身影。


    黃鼬在棉窩前停了下來,他饒有興趣地圍著棉窩轉了幾圈,最後幹脆趴在地上,將臉貼近棉窩的邊緣,再將倒扣的棉窩慢慢地掀起——


    和縮成一團的小狐狸無聲對視。


    “嘎——!”


    ……


    當測量的幼崽過半數時,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出現,已經被測量過的幼崽沒有發出太大聲響,像屍體般鎖在隔間,而那些恐懼未知的幼崽們崩潰地啜泣著,原本死寂的房間哭聲此起彼伏。


    體驗感就像玩恐怖遊戲一樣刺激,指腹不斷摩挲鏡框,何如歌把音量調到最低,目不斜視地專注鏟屎,仿佛自欺欺人的縮頭烏龜,隻要把頭縮進殼裏,周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


    然而當畫麵跳轉到20號隔間時,摩挲鏡框的手停了下來,何如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向屏幕的目光忽然犀利。


    有什麽事都衝著我來,不許碰掉我家小白虎一根毛!


    何如歌的精神高度集中,牢牢盯著鐵門。


    黃鼬站在前麵打開鐵門,鐵門還未被完全打開時,猶如雪崩降臨般,一隻小雪球呼嘯著衝了出來,結結實實砸在黃鼬的腹部。


    黃鼬吃痛地弓起身。


    驚人的彈跳力完全不像吃奶的幼崽,他好像天生就擅長攀爬,小爪子勾著衣料蹭蹭蹭就從腹部爬到了胸口,衝著黃鼬全身上下最薄弱的眼睛凶狠一抓!


    熟悉的寒光閃現!


    鮮血噴湧而出,灑在黃鼬的麵具上,黃鼬痛苦地捂住眼睛,伸出手想要將身上的小白虎摔出去,沒想到小白虎在這之前,居然靈活地跳到何如歌的懷裏。


    在飛躍而來時,目之所及的一切變成了慢動作播放,小白虎粉嫩嫩的小爪子,和白軟軟的肚皮暴露在半空中,尾巴微微搖晃著,他堅定地朝何如歌撲來——


    就像夢寐以求的小可愛從天而降。


    何如歌:“……?!”


    這、這這小白虎對我投懷送抱了?!


    懷裏的小白虎四隻小爪子牢牢扒住何如歌的手臂,他扭過小腦袋看向黃鼬,毛炸了起來,藍眸裏全是擇人欲噬的戾氣,齜牙咧嘴發出示威的低吼聲,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奶團子竟然有了百獸之王的煞氣。


    黃鼬半跪在地上,一邊哀嚎著,一邊從懷裏拿出噴霧,顫抖著對著右眼一噴,過了一會兒,鮮血漸漸止住,但眼白被染成血紅色,看起來格外}人。


    哪怕麵具遮住了臉,隻露出黃鼬的雙眸,眼中的怨毒都恨不得爬出來。黃鼬看向何如歌,咬牙切齒道:“把他給我,我要殺了他!!!”


    小白虎死死縮在何如歌懷裏,隻露出了小腦袋,他王之蔑視般俯視著黃鼬,冷冷地吼了一聲,吼完後轉過頭看向何如歌。


    一直是臭臉的小白虎此刻難得放柔了表情,小爪子伸了出來,軟綿綿地搭在何如歌的肩頭,那雙藍眸裏浮現一絲迷惘,但是很快,小白虎英勇就義般湊近何如歌,不太熟練地、別別扭扭地蹭了一下何如歌的麵具。


    何如歌:“!!!”


    這該死的,無處安放的可愛啊啊啊啊啊!!!


    嘴裏的糖還沒吃完,眼前人就離去,席歸璨不知為何,心裏有點失落,當小白虎反應過來心中的情緒時,他趕緊甩頭,把這種軟弱又毫無意義的情緒甩到九霄雲外。


    在他還是一個幼崽時,就決心要割舍這些情緒。


    對於星海孤兒院的幼崽而言,他們活著唯一的價值就是做實驗體。哭泣隻會遭來打罵,所謂同人不同命,莫過於此。


    席歸璨不想在這個遊戲中呆太久,沒有何如歌在的時間裏,過於逼真的遊戲會喚醒太多不美好的記憶。


    他本來想要下線,舌尖上的甜味讓席歸璨遲疑了一下。


    這顆糖……還沒有吃完。


    在等待一顆糖吃完的時間中,席歸璨忽然聽到了熟悉的慘叫聲,充斥著恐懼和無助的哀嚎,原本愜意趴在棉窩的身軀一僵,席歸璨驟然站了起來。


    牙齒哢嚓哢嚓咬碎糖果,席歸璨麵無表情地咽下,耳邊傳來的哀嚎越響,藍眸便越冷,冷到好似不化的寒冰。


    僅僅聽著聲音,他就可以勾勒出最清晰的畫麵,全副武裝的工作人員拿著精神識海刺激器,將“刑具”套在幼崽的頭上。


    據說最優秀的星際人,精神識海也隻被開發了20%,於是聯邦研究院的人就研發出精神識海刺激器。


    一個能刺激精神識海開發的儀器。


    刺激的強度越大,帶來的痛感就越大。如果刺激的強度太小,就不會帶來什麽改變。


    而一個人精神識海開發的黃金時期,是他的幼兒期,大部分人不願意讓自己的幼崽承受過大的痛苦,有極少數父母,他們自願參加新型儀器的測試。


    而結局是,那些幼崽全部死亡。


    對神秘的精神識海,所有人都在探索,沒有人知道多大的刺激程度,是最適合幼崽的強度。


    這些數據必定要經過長期的反複實驗才能得到。


    幾乎沒有人願意讓自己的幼崽送死,當初轟動一時的精神識海刺激器,最後湮沒無聞。


    然而當利益足夠動人心,一切法律和良知都能被踐踏。在星戰結束後,作為主戰場的十七星的遺孤眾多,本該停止的實驗……再一次啟動了。


    寒冰計劃,其實是要驗證一個猜想:


    絕望是否比希望,更能刺激精神識海。


    人呐,能在一個沒有希望的環境裏活多久?席歸璨不知道,也許很早之前,他就死在了寒冰計劃中,此刻活著的,是已被扭曲掉的靈魂。


    耳畔邊盡是哭聲,其實隻要閉上眼,星海孤兒院和戰場沒有什麽區別。


    一樣的哀鴻遍野。


    到處是荒骨,四周皆亡靈,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


    當鐵門被打開時,席歸璨衝了出去,就像他無數次衝鋒陷陣般,風馳電掣地撲向敵人,掌心觸碰到粘稠的鮮血,席歸璨在敵人暴起之前,已經選好了自己的落腳點和戰時避身所——


    明顯在狀況外的何如歌。


    這是遊戲給他的專屬戀人,是他別無選擇能夠信任的對象。


    青年戴了麵具,隻露出通透的黑瞳,像是水洗過的夜空,分外幹淨,幹淨到與這汙濁的一切格格不入。


    當他撲向對方時,那個人下意識地就對他張開了雙臂,毫不避諱地將眼睛暴露在他的麵前。


    怎麽這麽傻?


    沒看到他剛剛抓了他同事的眼睛嗎?這個人就不怕受到同樣的傷害嗎?


    張開的雙臂溫柔地將他抱住,鼻尖嗅到了淺香,他喜歡這種柔軟的香味,不是腥臭的血,不是冰冷的鐵,更不是在狹窄角落裏慢慢腐朽的臭味。


    這是讓他安心的,近乎於蠱惑的香味。溺於這種氣味中,緊繃的神經逐漸放鬆下來,刺痛的大腦感到久違的舒緩。


    席歸璨閉上了眼,四隻爪子勾住對方的衣服,勾得那樣緊,好似生怕下一秒就會被拋棄。


    你……就是我的專屬戀人。


    可什麽是戀人呢?


    小白虎遲疑地將爪子放在那個人的肩上,沾了血的肉墊,在工作服上落下血色的梅花印。


    你會永遠對我好嗎?


    席歸璨仰起頭,湛藍的眼眸浮現出困惑,這讓他有點像隻迷途的羔羊。他就這樣小心翼翼地,憋著一股氣,用他對世間僅有的信任,輕輕蹭了蹭冰冷的麵具。


    ……你會不顧一切地保護我,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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