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如歌訕訕地收回手,坐在大肚皮上開始轉移話題:“昨天你給我的那個石頭是什麽?”


    “能源晶石,就是我之前說的加餐,你身子太虛了,需要能量來多補補。”席歸璨用一根爪子勾起了何如歌的褲腳,看到何如歌腳踝上明顯紅了一倍的妖紋,滿意地點點頭:“我每天都給你加餐,喂大半個月,你肯定能完美覺醒。”


    覺、覺醒?


    席歸璨怎麽會知道他在覺醒期?難道這個遊戲真的是一個可遇不可求的傳承?!等通關遊戲後他就能走上妖生巔峰縱橫四海?


    何如歌一臉懵逼。


    紅色顯白是有道理的,宛如牛乳的肌膚被襯托得更加誘人,席歸璨不敢多看,生怕自己忍不住對著腳踝就舔起來。何如歌身上有一種很吸引他的味道,從骨子裏透出來的,被皮肉熏陶、血液浸泡過的奇異香味,一聞就知道很好吃。


    何如歌並不知道自己的腳被惦記上了,事實上天道好輪回這句話是有道理的,就像他曾經惦記著小白虎的爪爪、肚皮、屁股一般,席歸璨此時也在覬覦著他的手、腳、腰和那軟軟的屁股。


    寬鬆的衣服遮住了細腰,然而挺翹的屁股卻撐起了布料,大白虎趴在地麵,大腦袋壓在交疊的爪子上,看似乖巧地目送何如歌走進監控室,然而視線卻牢牢盯著扭動的屁股。


    屁股每扭一下,虎尾就懶洋洋一搖。


    雖然他的屁股被何如歌嫌棄了,可是他從來都沒有嫌棄過何如歌的屁股。肉墊對著空氣一張一合,當那扇門完全關上時,大白虎有些遺憾地將爪子放下,他變回人形,去武器庫挑選新的武器,就像在選擇他的餐具。


    這個遊戲很神奇,在遊戲中殺死的蟲族是真的能夠補充他在現實裏的能量。席歸璨收割了一天的韭菜,給何如歌送完能源晶石後,席歸璨回到自己休息的地方,看到了房中的不速之客。


    尋藥鼠坐在機械臂上,雙手各握住兩杯冒著熱氣的奶茶,友好道:“你好,20號,你想要來一杯甜奶茶嗎?”


    席歸璨靠在牆上,俯視著這隻還沒他巴掌大的尋藥鼠,他有一百種可以捏住對方尾巴,把這隻老鼠丟出門外的方法。


    但是他最終沒有這麽做。


    空氣中彌漫著奶茶的香味,席歸璨半蹲在地上,接過指頭大小的迷你杯子。尋藥鼠在醫務室招待客人的奶茶都用的是大杯子,不過出行攜帶大杯子不方便,所以隻能提供小杯子。


    不過席歸璨隻是拿著杯子,連喝一口敷衍的意思都沒有。他知道毛正雍這次深夜來找他是為了什麽,因為他曾經就經曆過這一切。


    不過當時與現在的處境天差地別,那個時候的他剛從洗腦室出來,是體內怪物的他操控了身體,做出一些反常的舉動。隻不過這些舉動都被當成是洗腦後的應激反應,他被送到醫務室治療。


    毛正雍誤以為他是雙重人格,並且發現他的一些異於常人的能力。對精神識海領域有著極高造詣的毛正雍喚醒了沉睡的他,努力讓體內的兩個他和諧共處。


    或許常人被這樣幫助,會對毛正雍感激涕零。興許是席歸璨這個人本身就冷血無情,他知道毛正雍是別有所求,所以從頭到尾對這隻老鼠都沒有任何感激。


    在遇到何如歌之前,他不相信世界上會有無緣無故的善意,每一個人對他好,都是有所圖謀的。有利用價值的人,才有資格得到救助。無論是尋藥鼠,還是尋藥鼠身後的聯邦都用實際行動告訴了他這一點。


    如果不是他有價值,他隻會和星海孤兒院無數被放棄的實驗體一樣,悄無聲息地死在這個巨大的囚籠之中,屍體被當做蟲族的口糧,從生到死,都不得安寧。


    所以憑什麽要感激?


    感激這個冷眼旁觀到最後拉他的一把的尋藥鼠?感激到那個明知道一切卻放任實驗進行,知道實驗有了突破性進展才開始收網的聯邦?


    憑什麽?


    為什麽不把一切都毀滅了呢,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黑的還是白的,包括介於兩者中間的灰,一切都毀滅了吧,在爆炸的餘波中獲得永恒的寧靜。


    席歸璨的心忽然開始緊縮起來,他以為自己已經寬恕了這一切,或者是對往事釋懷。


    可是並不是這樣的,所有的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釘子哪怕從木樁上拔下來,留下的痕跡依舊不可磨滅,就像他那顆腐爛的,生滿了蟲蛀的心,在曠野上的風吹來時,還是會發出淒厲的聲響。


    他無法忘記,這種刻骨銘心的仇恨,無法忘記,貫穿了他半生的屈辱。好難受啊,那些仇恨長滿了刺,必須要把這些紮人的東西丟出去,這樣才不會在不慎觸碰時,被戳痛傷口。


    可是他不肯扔出去。


    他原諒了當初渾身帶刺的自己,卻無法原諒生滿長刺的仇恨。憑什麽要他去原諒,他要對那些犯下罪過的人施加最殘忍的刑罰,讓他們活在無止境的恐懼中。


    想到這裏,席歸璨就開始後悔當初自己隻單單炸了實驗,給了那些人痛快的死法。


    心中的黑暗麵越來越大,手掌猛然用力,捏碎了杯子。


    尋藥鼠嚇了一跳,他看著席歸璨掌心的碎片,道:“需要我來為你包紮傷口嗎?”


    細密的疼痛讓席歸璨冷靜下來,藍眸好似結了一層冰,不可化開的堅冰,他冷漠地俯視著尋藥鼠,嗤笑道:“不必。”


    又來了,這種作嘔感。


    為什麽會這麽令人惡心。這裏的一切都令他感到惡心,他想要去見何如歌,難怕隻是看對方一眼都好。


    可是不能去,這樣麵目醜惡的他,會驚擾到一個良善之人的夢。


    就在前幾天,他還以為自己的病已經好了。像一個正常的人,能夠去光明正大地去追求自己喜歡的人。哪怕相互擁抱,他都不用擔心自己身上的刺,會傷害到對方。


    原來啊,都是錯覺。


    隻是他一廂情願。像他這樣的人,如果相互擁抱時,把耳朵貼在左胸口,是能聽到暗河流動的聲音,一條巨大又孤寂的暗河,在無盡的黑夜中洶湧流過。


    熱臉貼冷屁股的尋藥鼠並不在意席歸璨的態度,他繼續樂嗬嗬道:“說起來我也是看著你長大的,當時你小到可以縮在鮫的懷裏……”


    提起何如歌時,瀕臨暴走的席歸璨奇異般冷靜下來,他默不作聲地聽尋藥鼠回憶往昔,垂眸將手掌上的碎片一點一點撿出來。


    “那個時候軟軟可比你可愛多了,你好像從小就和我不對付。”尋藥鼠笑道。


    就像當初他坐在軟軟的懷裏,聽到軟軟一聲爺爺,被哄得心花怒放喜笑顏開發模樣。


    席歸璨忽然想起這隻尋藥鼠曾經是幫過他們的。


    陪19號玩了一次“躲貓貓”的遊戲,送給19號一包奶茶粉,騙19號說這是開出的藥,在19號生命的盡頭,也曾送上過善意。


    沒有出於任何利益,因為19號那隻小兔子,沒有任何的利用價值。


    眼前的尋藥鼠忽然和記憶中的形象產生出入,也許形象的偏移很早就出現了,隻是席歸璨不願承認。


    他憎惡了冷血無情、唯利是圖、虛情假意的毛正雍那麽多年,這個憎惡的對象隻是他無數仇恨的黑暗裏一道陰影。


    他無法原諒這些暗,所以希望這些黑暗最好能暗到不見天日,這樣他就可以在遮蓋一切的黑暗中,盡情宣泄自己的負麵情緒。


    “你很喜歡鮫,對嗎?”


    席歸璨冷冷地望著尋藥鼠,“與你無關。”


    尋藥鼠耐心地說:“當然與我有關,鮫和我合作了。”像是怕席歸璨不能理解,尋藥鼠的話說得很幼稚,仿佛在對一個小寶寶說話:“這裏的人都太壞了,所以鮫要和我一起打大壞蛋,你願意保護鮫嗎?萬一他被壞蛋傷到了就不好了。”


    “說得好像你自己是個好人一樣。”席歸璨嘲諷道。


    尋藥鼠的表情忽然僵住,他捧著奶茶不知所措,連胡子掉到奶茶裏都沒有察覺,半晌,尋藥鼠才輕聲道:“是啊,說得我好像是好人一樣。這裏的人都太壞了,我也是一個壞蛋。”


    手指在杯麵摩挲,“所以你更要去保護鮫,萬一他被我這個壞蛋傷害了該怎麽辦?”


    尋藥鼠講到一半忽然閉口,他怔怔地望著席歸璨,好像想了很多的事情,沉默了很久,尋藥鼠低聲道:“抱歉。”


    抱歉。


    席歸璨從未聽過的道歉,當初他毀了這裏時,隻能聽到呼救和求饒聲。沒有人說過抱歉,沒有人對他經曆過的苦難說過抱歉。


    可是說抱歉有用嗎?


    一句抱歉就能夠抹平一切嗎?


    席歸璨神色不變地俯視著尋藥鼠,如果忽略掉緊繃起來的麵部肌肉,尋藥鼠的那聲道歉好像不能給他帶來任何影響。


    “這麽多年,我確實活成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模樣。做了很多的錯事,哪怕在上一秒,我也做了錯事。我不應該用你的軟肋來和你商談。”尋藥鼠兩隻手握在一起,他低下花白的頭,顫聲道:“啊,壞人老了,也是一個壞人啊。是不值得被原諒的壞人。”


    “我和你合作,你走吧。”沉默了許久,席歸璨才吐出這句話。


    尋藥鼠坐在機械臂上,靜悄悄地離開了席歸璨房間,落寞的身影融於黑暗,帶著他未曾告知世人的秘密,融入到無盡的黑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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