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燚在恒溫室裏逛了起來,雖然這些爬行類讓他不太舒服,但既然是宮應弦養的,他多少想了解一點。


    宮應弦向任燚介紹著自己的收藏,任燚很少見到他有明顯高興的樣子,僅僅是他眼中的光,也足夠自己品味好久。


    “這個實驗台是我做標本的。”宮應弦指著展示架,“你看這隻犰狳環尾蜥,他的鱗片多漂亮,這塊是帝皇眼鏡蛇王褪下的皮,保存的非常完整,這邊都是蠑螈、壁虎之類的小東西。”


    任燚掃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那隻巨大的鱷魚標本上,目測至少有五六米長,跟一艘船一樣,他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這隻灣鱷是我收藏的最大的標本。”宮應弦得意地說,“很威風吧。”


    任燚笑看了宮應弦一眼,覺得他就像是向同伴炫耀新玩具的小男孩兒,“這些標本都是你自己做的?”


    “有些是我做的,大多是買來的,國內不讓飼養。”


    任燚“嘖嘖”兩聲:“你們有錢人可真會玩兒。”


    “嗯,有錢確實方便一些。”宮應弦的口氣很平淡,好像有錢這件事對他來說,既不值得炫耀,也不需要謙虛,就像天有陰晴一般稀鬆平常。


    “不過你也多少節省一點吧,當警察工資又不高,坐吃山空也不好。”


    “坐吃山空?”


    “呃,這些應該都是你父母的……”


    “遺產?”宮應弦麵無表情地說,“沒錯,但我父母的遺產還包含集團的股份,我不參與經營,但有分紅。”


    “寶升集團還在?”任燚驚訝道,“當年不是……”


    “資產重組,改了名字,現在的總裁是飛瀾的媽媽。”宮應弦不願意多談下去,“回去吃飯吧。”


    倆人回到主宅,廚房已經準備好了一桌豐盛地宵夜,盛伯正笑眯眯地等著他們。


    “任隊長,少爺的寵物你喜不喜歡呀?”


    任燚幹笑兩聲:“還好,還好。”


    “少爺還有一個化學實驗室,也很有趣的,改天讓少爺帶你去玩兒呀。”


    “哦,好啊,也在院子裏嗎?”


    “那種有爆炸和泄露風險的實驗室怎麽能放在家裏,我在附近買了塊地。”


    任燚挑起一邊眉毛:“你這個屬於危險場所,消防報批了嗎?”


    宮應弦斜了他一眼:“當然報了。”


    任燚笑道:“那就好。哎,有空你去我們中隊做個危險化學品的講座吧,雖然我們不是專業處理危險化學品的中隊,但多學點沒有壞處。”


    “可以啊。”宮應弦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這麽幹脆啊。”任燚又驚又喜,“那就這麽定了,我找**給你批個講課費,雖然不多吧,聊表心意。”


    宮應弦皺起眉:“**?”


    “哦,我中隊的指導員,多年的朋友了。你們見過呀,我在井下吸入毒氣住院那次,記得嗎?”


    “我說過我記性很好,什麽都不會忘。”宮應弦輕哼一聲,“你的朋友還挺多。”


    任燚咧嘴一笑:“沒辦法,我這個人吧,天生討人喜歡。我們指導員管開支的,別客氣,不要白不要啊。”


    宮應弦瞪著他:“拿去報銷你另外一個‘朋友’的衣服錢吧。”那“朋友”兩個字,像是在他嘴裏被狠狠嚼了一下,發音都不太一樣。


    “哦,那個。”任燚哈哈笑了兩聲,“我上次是開玩笑的,怎麽會讓你報銷呢,而且他也沒讓我賠,他說是讚助商給的,他沒花錢。”


    “讚助商?”


    “他是個演員,現在不太紅,可能你不知道。”


    “聽都沒聽過。”宮應弦冷漠地說。


    任燚感覺到宮應弦似乎有點不高興,卻又不知道為什麽,他搓了搓手:“來來來,吃飯吧,哇,看著就有胃口。”


    宮應弦照例在一旁吃著他的冷餐,看著任燚大快朵頤那些熱騰騰的飯菜,似乎真的很香。


    真的有那麽好吃嗎,宮應弦心想。


    吃完飯,任燚滿足地摸著肚皮,看了看表:“哎呀,快十二點了,你忙活一天了,早點休息吧,我也該回去了。”


    “你要回去?”宮應弦盯著任燚。


    任燚不解道:“這麽晚了,你不睡覺嗎?”


    “你不是要在朋友家過夜的嗎。”宮應弦蹙眉道,“我家像缺臥室嗎?”


    任燚一時語塞:“不是,這個……”


    “怎麽,不行嗎?”


    任燚幹笑一聲,他都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不是不行,隻是不想麻煩你們……”


    “盛伯。”宮應弦喊道。


    不一會兒,盛伯走了過來,慈祥地說:“你們吃飽了呀?好吃嗎?”


    “盛伯,任隊長要在這裏過夜。”


    “我……”


    “好啊。”盛伯喜道,“房間和洗漱用品都準備好了。”


    任燚無奈笑道:“好吧,謝謝。”


    宮應弦支著下巴,交疊著兩條大長腿,好整以暇地看著任燚:“你什麽時候邀請我去你家吃飯、過夜。”


    此言一出,任燚和盛伯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既然這是你交朋友約定成俗的流程,我配合你,我已經做到了,該你了。”宮應弦目不轉睛地盯著任燚,眸中閃爍著莫名地光芒。


    任燚怔了半天,才噗嗤一笑,宮應弦簡直在用一種小學生的方式和他交朋友,雖然挺傻的,可又透著單純與可愛,讓他有些受寵若驚,他笑道:“我是隨時歡迎你來我家,但我家又小又……不大幹淨,你沒問題嗎?”


    “沒問題沒問題。”不等宮應弦回答,盛伯已經搶道,“我可以提前去準備一下,做一些打掃,帶一些少爺常用的東西,沒問題的。”


    宮應弦道:“那就這麽定了,什麽時間。”


    “……下周末?”


    “好。”宮應弦站起身,“去睡覺吧。”他走了幾步,頓住了,轉臉問道,“你要穿我的衣服嗎?”


    “啊?不用,我的作訓服是幹淨的。”


    宮應弦瞄了他一眼,有點嫌棄:“隨你吧。”


    宮應弦走後,盛伯高興地說:“太好了,少爺居然要去朋友家過夜了,任隊長,你家裏都什麽情況,我需要做哪些準備?”


    任燚苦笑道:“我家沒有別人,你就過來按照你家少爺的標準打掃一下衛生,換上他習慣用的東西就行。”他不準備帶宮應弦回他和他爸現在住的老房子,實在不方便,他家還有一套沒怎麽住過的公寓,雖然也不新了,但很幹淨。


    盛伯連連點頭,興奮得眉毛都要飛起來了。


    任燚回到客房後,一頭倒在床上,睜著眼睛翻滾。他知道宮應弦房間的大概位置,跟他在同一層,不知道宮應弦現在是睡著了,還是跟他一樣輾轉反側呢?


    今天發生了很多事,每一件都對他有所衝擊,但到了最後,他腦子裏想的最多的,卻是宮應弦要去他家過夜。


    不能怪他胡思亂想,實在是宮應弦的所作所為,容易讓人誤會。但他也知道,宮應弦隻是在用一種簡單、真誠、甚至有點笨拙的方式和他交朋友,他是宮應弦的第一個朋友,聯想到宮應弦童年所經曆的一切,敞開心扉是多麽不容易、又是多麽可貴,宮應弦的家人都知道這一點,對他寄予厚望,他不能、也不敢想入非非,他害怕玷汙了宮應弦單純的信賴與友誼。


    任燚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喃喃道:“任四火,克製啊。”


    -----


    第二天醒來,倆人用過早餐,便驅車前往醫院,醫生已經同意他們可以審問周川,他們自然半天都不想耽擱。


    被關在籠子裏的淼淼,在後座小聲叫著,宮應弦不時回頭看,好半天,才說道:“它的傷什麽時候能好?”


    “已經結疤了,隻要隔天換一次藥,再一兩個星期就差不多了。”任燚笑道,“你看它那麽小,生命力卻很頑強。”


    “是啊。”宮應弦低聲道,“被火燒過卻能活下來,很頑強。”


    任燚偷偷看了宮應弦一眼,心中微酸。


    停好車,宮應弦戴上了口罩,眉頭已經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任燚一想到宮應弦排斥醫院的原因,心下歎息:“我們爭取速戰速決?”


    宮應弦搖頭:“這個人很狡猾,急不來。”


    “你要是難受就跟我說,我陪你出來透氣,不要勉強。”


    宮應弦深吸一口氣:“走吧。”


    倆人來到周川的病房前,宮應弦向門口守衛的警察出示證件,並簽了個字,然後打開門進去了。


    周川正坐在輪椅裏,扭頭看著窗外,他的手被帶鏈的手銬拷在床頭,活動範圍隻比床大一點。


    聞聲,周川轉過臉來,見到倆人,神情是七分懼、三分怨,他下意識地滑動輪椅,往床裏縮了縮。


    任燚抱胸看著他:“腿怎麽樣了?聽說以後還能走路,你真該燒高香了。”


    周川的嘴唇抖了抖。


    宮應弦開門見山地說:“周川,這次你是被刑事拘留,你知道自己有大麻煩了嗎?”


    周川還是沒說話。


    “你涉嫌有預謀地縱火燒毀了一輛價值16萬元的私人財產。”


    “我沒燒。”周川開口了,“不是我燒的,我隻是在現場錄了像。”


    “你沒有動手,但你和你的同夥預謀犯罪,情節一樣嚴重,你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供出你的同夥,爭取減刑。”


    “……能減多少?”


    “我可以給你寫立功減刑的申請函,具體刑期要由法院決定,前提是你真的立功。”


    周川又沉默了。


    宮應弦攤開筆記本:“我問,你答。”


    “我怎麽知道你沒有騙我,萬一你不給我寫這個申請函呢。”


    “你現在還有談判的條件嗎?”宮應弦冷道,“你隻能相信我。”


    周川低下了頭。


    “你的同夥是誰,你們是怎麽認識的,怎麽預謀縱火的,他現在在哪裏,你們與縱火車輛的車主是什麽關係。”宮應弦問了一連串的問題。


    這一次,周川沉默好久,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宮應弦眯起眼睛。


    任燚拔高了音量:“你不知道?放你媽的屁呢你不知道,你可是和他一起犯罪的!”


    周川一口氣不停地說道:“我真的不知道,我隻是在熾天使上看到有人說要去燒車,我就去跟著拍,我不認識那個人,我也不認識車主,我沒有預謀燒車,我沒有動手,我除了拍攝,什麽也沒幹。”


    “胡說八道!”任燚罵道。


    “你們愛信不信,反正我隻是拍攝,別的我什麽也沒幹,我要請律師。”周川突然有些激動地說,“反正我沒燒車!”


    宮應弦放下了手裏的筆記本,他起身站到周川麵前,緩緩整了整自己的領帶。


    周川抬起頭,不解地看著宮應弦。


    下一瞬,連任燚都未能反應過來,宮應弦就一把掐住了周川的脖子,單手將他的身體從輪椅裏拎了起來,狠狠地撞在了牆上。


    周川嚇得麵色煞白,他抓住宮應弦的胳膊,徒勞地掙紮著。


    任燚也呆住了,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宮應弦,淩厲凶狠地像一把利劍!


    宮應弦欺近了周川,一雙陰沉而狠戾地眼眸幾乎盯進了周川的肉裏,被口罩覆蓋的口中吐出冰冷的字句:“因為你這個雜碎,我們的個人信息被曝光在了熾天使上,如果你再敢跟我耍心機,我會讓你比被火燒還痛苦。”


    周川雙目圓瞪,麵色由白轉紅,宮應弦故意用虎口壓迫住了他的頸動脈,他已經無法呼吸,懸空的雙腿無力地蹬踹著。


    任燚如夢初醒,叫道:“宮博士,夠了,放下他吧。”


    宮應弦陰冷地瞪了周川片刻,突然鬆開了手。


    周川掉在了地上,捂住脖子劇烈咳嗽,任燚將周川從地上攙扶起來,重新放回輪椅。


    宮應弦則坐回了椅子裏,仿佛剛才什麽也沒發生,連西裝都不曾為此而生褶皺,他淡道:“繼續吧。”


    周川用充血的雙眼看著宮應弦,瞳仁寫滿了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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