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燚開到了導航地點,是一個周圍找不到監控的小巷口,此時天剛剛亮,自然也沒有人。


    他坐在車裏,正猶豫要不要下車,突然,手裏的手機響了,他接下電話,話筒裏傳來紫焰那被變聲器加工過的詭異聲音:“速度很快啊,任隊長。”


    “東西我都帶來了。”


    “全部嗎。”


    “那間屋子裏有的我都裝上了,不過,這些證物的照片和錄像肯定不止一份備份,我不可能全都給找出來,這點你應該清楚吧。”


    “畢竟是快二十年前的東西了,證物本身的作用都差強人意,何況是備份呢,足夠了。”紫焰說道,“五分鍾之後,你要換上另外一輛車,現在把這輛車開進左手邊的巷子深處,把東西拿下車。”


    “我要看實時錄像,我要看到他。”


    紫焰沉默了一下:“好吧。”


    紫焰掛了電話,過了半分鍾,手機上收到了一段視頻,依然隻有不到十秒,宮應弦倒在地上,放在身邊的食物和水看起來似乎沒有動過,他了無生氣,隻有胸膛在微弱地起伏。


    任燚心髒驟痛,他緊緊捏著手機,力道之大,使手背上的青筋暴凸,眼中亦是布滿了血絲。


    任燚發動了汽車,拐進巷子深處,停好,然後從後備箱裏搬出了那兩個大箱子,正準備出去,突然,一個硬邦邦地東西頂上了他的後腦勺。


    任燚渾身一顫,這人是如何悄無聲息地接近自己的?


    “戴上。”背後的人從身側伸過來一隻手,手裏拿著一塊黑布條。


    這聲音——黃焰!


    任燚恨極攻心,殺意沸騰。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人!他害死孫定義,他殺了邱言!就是這個人!


    而宮應弦,明知道黃焰是他最憎恨、最想手刃的人,卻默許黃焰對自己開槍……


    多麽可悲、可恨、可笑!


    黃焰用命令地口吻說:“戴上!”


    任燚顫抖著接過布條,綁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把箱子拖出來。”黃焰用槍頂了頂任燚的腦袋。


    任燚咬著牙,拖著箱子往外走去。


    任燚聽到黃焰打開了車門,把他的手綁在身後,塞進了副駕駛,然後把那兩個箱子放進了後車廂,最後,打開駕駛室的門上門。


    視覺被剝奪後,其餘的感官就變得更加敏銳,任燚覺得自己能在黃焰身上聞到火藥味,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的自我暗示在起作用。


    黃焰發動汽車,調了個頭。


    任燚很像想自己看過的電影裏那樣,通過身體對方向的感知和對聲音的分辨,來記住走過的路,實際上沒有受過訓練的人根本就做不到,他記了兩條街就放棄了。


    車廂裏沉默到隻能聽見彼此克製地呼吸聲。


    良久,任燚開口道:“你為什麽幫紫焰殺人,為了錢嗎。”


    黃焰沒有回答。


    “你曾是個軍人,你沒有榮譽感嗎,你沒有正義感嗎,如果你的戰友知道你在做什麽,會怎麽唾棄你?”


    “閉嘴。”黃焰冷冷地說。


    “你就是一個豬狗不如的畜生。”任燚恨恨地說。


    黃焰一手卡住了任燚的脖子,拇指壓迫著他的大動脈:“我隻要這樣壓上一會兒,你輕則暈過去,重則沒命,再說一句廢話試試。”


    任燚果然很快就無法呼吸,臉也慢慢憋紅了。


    黃焰對力道拿捏得極為精準,在任燚快要暈過去之前,鬆開了手。


    任燚大口喘著氣,整個心肺都在劇烈顫抖。


    “這麽有種,想想怎麽保自己小命吧。”黃焰不屑道。


    車開了足足有兩個多小時,途中任燚一直在背後悄悄摸索著綁縛自己的繩子,他感覺那繩結綁得不是很緊,掙了掙,雙手稍微有一點活動的空間,如果黃焰沒有盯著他,他或許可以從兜裏掏出匕首來。


    經過了一段有些顛簸的上坡路,車終於停下了。


    黃焰道:“等著。”他先下了車,把後備箱裏的東西搬了出來。


    任燚趕緊挪動身體,用手指去夠兜裏的短刀,他扭了半天,終於用指尖夾住了刀柄,緩緩抽了出來。


    那裝進信封的匕首,自然不大,他握在手裏,一下一下切割著繩子,由於兩手被綁,需要反手握刀,很難使上力氣,所以幾乎是在磨。


    這麽磨了一會兒,他聽到腳步聲漸進,便趕緊把匕首塞進了袖子裏,用手擋住磨損的繩子,靠回椅背。


    車門打開了,任燚被粗暴地拽了出來,直接摔在了地上。


    “宮應弦在哪裏?”任燚用雙腿站了起來,問道。


    “東西在哪裏?”黃焰怒道,“還有一箱東西呢?你給掉包了!”


    任燚冷笑:“你以為我會把東西全部交給你們,不留一點籌碼?”


    黃焰一腳踢在任燚的膝蓋窩處,強迫他跪了下來,而後扯掉了他的眼罩。


    任燚的眼睛一時無法適應光線,難受地眯了起來。


    黃焰揪著他的衣領,寒聲道:“東西在哪裏。”


    “宮應弦在哪裏。”任燚無畏地瞪著黃焰,“我給了你一箱,另外一箱藏在隻有我和我朋友知道的地方,你殺了我也沒用,除非你放了我和宮應弦,我就把剩下那一箱交給你。”


    “死到臨頭還敢跟我談條件?”黃焰掐住了任燚的脖子,“我可以讓你生不如死。”


    任燚吼道:“我把東西給你也是死,不給也是死,我死都不讓你這個畜生如願。”


    黃焰一拳砸在任燚的臉上,任燚摔倒在地,被打得眼冒金星。


    黃焰站起身,走到一邊,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低聲說著什麽。


    過了一會兒,他折返回來,把任燚從地上拎了起來。


    任燚這才有時間打量他們所處的地方,他在一個車庫裏,看裝修,這應該是一個私家別墅。當黃焰拽著他進了屋,他更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從客廳的窗戶看出去,隻看到一片山景。


    他們在山上?


    任燚再次問道:“宮應弦在哪裏。”


    “你馬上就能見到他了。”


    任燚一點都不敢放鬆,他知道黃焰不會這麽輕易讓他見到宮應弦。


    任燚被推進了一間屋子裏,黃焰掏出自己的手機,打開監控視頻的app,主頁上分布著好幾個監控畫麵,任燚看到了他們現在所處的房間,而另外一個頁麵,分明就是宮應弦,宮應弦也在這棟別墅裏?!


    可是,宮應弦的畫麵背景是一堵灰突突的牆,跟別墅奢華的歐式裝修完全不同。


    黃焰指了指畫麵:“瞧,這不是見到他了。”


    “讓我見他。”


    “在你沒把我要的東西給我之前,你到死也別想見到他。”黃焰露出一個殘忍地笑容,“接下來,我會讓你知道跟我耍花招的下場。”


    任燚死死地盯著黃焰。


    “白焰現在和宮博士在一起,你們兩個可以通過手機,看到對方的實時畫麵。我們已經準備好,要好好‘招待’你們,你們有種,你們爺們兒?我看看你們誰先受不了。”


    任燚齜起牙,恨不能一口一口咬死黃焰。


    “聽說上次那一槍,隻把你肋骨打出了裂縫。”黃焰上下打量任燚,“我可以把你的每一根肋骨打斷。”


    任燚握緊了拳頭,緊抿著嘴唇。


    “對付宮應弦呢,就要換一個方式,他不怕疼,但他怕火,你說,我先燒他哪裏?讓你來決定好了。”


    任燚沉默了一下,突然問道:“為什麽你這麽清楚我們的事。”


    黃焰微微皺眉。


    “宮應弦怕火也許不是什麽秘密,但是我的傷勢,你是怎麽知道的,從我住進醫院到今天,我一直在加護病房被警察看著。”任燚直勾勾地盯著黃焰,“你是怎麽知道的,誰告訴你的。”


    “就算你知道了,也無濟於事。”


    “是紫焰告訴你的,當然了,你一直聽命於他,那紫焰又是怎麽知道的?”任燚大聲道,“紫焰,我知道你給我的手機上有監聽,你一直在聽著,對吧,你在醫院安插了什麽人?還是在鴻武分局安插了什麽人?是鄭培嗎?”


    黃焰冷道:“我說了,就算你知道又如何。”


    “因為我這一趟必死無疑,而死人是不會質疑也不會開口的,對嗎。”任燚冷笑,“我還沒蠢到自投羅網,不給自己留一點後路,你殺了我們,所有的東西都會在網上曝光,包括你想要的那些證物,你也知道現在輿論的力量有多大,我們的死會成為推進重審的力量。”


    任燚的手機響了,黃焰從任燚兜裏掏出手機,按下免提。


    紫焰的聲音充滿了不耐煩:“你要怎麽才肯交出來。”


    “放我和宮應弦走,我帶你的人去拿東西。”


    “你們兩個隻能走一個,東西給我了,我會放另外一個。”


    任燚頓了一下:“讓我見宮應弦。”


    這回輪到紫焰猶豫了,黃焰道:“我會看著他們的。”


    “好吧。”


    黃焰指著任燚的鼻子:“不準耍花招。”他抓起任燚,帶出房間,順著樓梯往地下室走去。


    任燚逐漸感覺到一股濕潤的熱蒸汽,他很快就知道那是什麽了,是溫泉,這裏是一個溫泉度假別墅。而他在畫麵裏看到的灰突突的牆,是地下溫泉區的火山岩背景牆。


    牆根下那個被雙手雙腳綁縛著的人,正是幾日未見的宮應弦。


    宮應弦實際的情況,比那像素不高的監控畫麵裏顯示出來的還要糟糕,身上全是血,頭發淩亂地遮擋在臉上,嘴唇沒有一絲血色,無力地倒在地上,不知道此前經受了怎樣的折磨。


    任燚眼眶一熱,顫抖著發不出聲音。


    似是聽到了腳步聲,宮應弦緩緩撐開了一條眼縫,在看到任燚時,猛然睜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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