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何抿了下唇,周寧那被雨水打濕的頭發貼在額前,他的嘴唇凍得發白,雨珠順著脖頸消失在領口。


    關何把他臉上的雨水抹掉,輕聲道,“你打得很好。”


    “好?”


    周寧輕笑一聲,“夜神比我打得好。”


    “唐文朗是和我同期入隊的老選手,南征北戰經驗豐富,平均apm300,爆發手速最高曾達到過400,圈內有這麽高手速的大神屈指可數。”


    周寧激動地打斷他,“所以你想說我輸給他是應該的是嗎?活該我打不過他,因為我手速沒他高、經驗沒他豐富、資曆沒他久,我就不應該贏,楓月也不應該拿冠軍?”


    關何歎了口氣,“你聽我把話說完。”


    他把周寧那冰涼的手攥進手心裏,輕輕地哈了哈氣,語氣溫和平緩,“你和唐文朗玩相同的職業、相同的分支,連技能加點、打法都相差無幾,誰能獲勝自然取決於誰的技術更高。他對重劍劍士的開發先於你,對快攻流打法的掌握也比你透徹,你會輸自然是必然的……”


    周寧聽不下去了,用力地抽自己的手,關何卻死死地揪著他不放,力道大的出奇。


    “但是,你也有你的優點。穩重、心態、逆風翻盤的經驗、切入戰場的時機,包括扛起整個楓月戰隊前排的責任,這些都是他所沒有的。每支隊伍都有各自的風格,每位選手也都有優點和缺點,你打了這麽多年的比賽,應該也明白的吧,獲勝的不一定是最強的。”


    這句話不僅說服了周寧,更是說到了他的心坎裏。


    他很清楚他的實力不如唐文朗,可卻不願意相信自己沒有獲勝的希望,因為不是強者就一定能贏的。


    一陣強風吹來,兩人的傘差點被吹倒,關何連忙伸開手臂幫他擋住,周寧甚至聽見暴雨打在他背後的聲音。


    關何繼續道,“你輸的原因是,你揚了他的長,也沒有避開自己的短。”


    周寧的氣消了不少,關何從以前就是這樣,無論自己怎麽發脾氣、說話如何刁鑽,他總是語氣平緩溫和,好像完全不介意。


    有時他氣關何怎麽一點都不懂得順著他,道理他都懂都知道,不想聽人說教,可過後想想他又明白,正是關何這樣沉斂的性格、優雅的做派深深地吸引著他。


    他哼了一聲,“說教誰不會?你不過就是變個法子說我菜,說我不如夜神。”


    “你啊,”關何無奈地掐了掐他的臉,“就不能有一次聽我把話說完,非要每次都打斷我,要是沒有解決之道,我怎麽會說這些。”


    他把周寧的手放到唇邊親吻,“你要是願意,我可以教你。”


    這一刻周寧的心突然砰砰地跳動起來,周圍的雨聲、雷聲都在刹那間消失不見,眼中隻剩下那深深凝視著自己的、如同夜空般沉靜的眸子。他的眼中倒映著自己的身影,他的手緊緊地攥著自己的手,傳遞著溫暖而誘人的體溫,他的聲音低沉清雅,讓他的心髒狂跳不止。


    周寧覺得自己仿佛又一次被俘虜了,絆倒在同一個坎上。


    關何見他愣住了,還以為他不願意,好言相勸著,“我玩的雖然不是重劍,可也是劍士,水平不會比唐文朗差。”


    周寧壓抑住心中翻湧的情感,撇開頭冷哼道,“我無福消受,關隊時間寶貴,還是別浪費在我身上了。”


    關何緩緩地道,“沒關係的,你很聰明,占用不了我多少時間。”


    說不心動是假的。


    當今世界劍士職業排名第一的頂級大神的指點,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可關何不僅主動送上門來,還好言好語地哄著。


    但周寧還是有些擔心,“你教我……要是讓你隊友知道了怎麽辦?”


    關何這才明白他是怕自己教他會引人非議,心中仿佛被燙了一下,暖洋洋的,“沒關係,他們不會說什麽的。”


    “那是因為他們敬重你是驍狼的隊長!”


    周寧皺起眉,越想越覺得這個決定非常不妥,“可要是他們知道你私下裏指點我,或者是讓網友們知道了,大家會說你胳膊肘往外拐,意有所圖!”


    關何低低地笑了一聲,“我就是意有所圖。”


    周寧被突然打斷,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麽,臉騰地一下紅了徹底。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你這份心意我心領了,除非你不想在圈裏混了,否則就別再說這種話了。”


    關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什麽也沒說。


    周寧看著他,眼睛越瞪越大,“你笑什麽?你不會真……”


    關何點了下頭,“我打算今年的賽程結束就退役。”


    “為什麽?”


    周寧想不通,關何和自己同齡,24歲。


    這個年紀在圈內確實不算小,可也還沒有到不得不退役的地。關何的手速、反應能力都還沒有下降,他的狀態很好,剛剛帶領驍狼拿下了首個三連冠,正值事業頂峰,根本沒道理退役!


    可不等關何說,周寧就想到了,“因為家裏?你爸媽又逼你了?”


    “談不上,家裏想讓我去國外學習,本來今年就要走,是我堅持留了一年。”


    周寧倏地抽回手,“所以,你要走了?”


    “嗯,去倫敦。”


    周寧感覺自己剛剛動搖的心又死了。


    關何豪門出身,又是家中獨子,今後是要繼承家業的,電競對於他來說不過是一段豐富的年少經曆,或許在他未來的人生中會逐漸成為一段微不足道的往事,可這卻是自己職業生涯的頂峰。


    關何是會越走越高的,他的一山之後還有一山,而自己爬完這座山之後,就必須要下山了。


    他不明白關何為什麽能輕飄飄地對自己說出這番話,他想表達什麽?


    他要走了,和自己的感情遊戲隻能玩到年底,為了感謝他友情出演,所以願意在走之前將自己的全部經驗傾囊相授?還是想說,讓自己和他談一場異國戀情,放下一切等他回來?


    周寧的唇凍的發抖,“那我呢?”


    “你留下吧。”


    周寧的眼淚倏地流下來,眼淚來的太快,擦都來不及。


    連輸掉比賽都沒有流一滴眼淚的他,居然在聽到關何要留下他一個人走後,哭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關何的心都抽緊了,他連忙把周寧摟進懷裏,“別哭啊,我知道你舍不得楓月想再打一年,你想打多少年都沒關係,我等你。等你不想打了,就來我的學校,我們做室友做同學,嗯?”


    “同學?”周寧抬起頭,感覺不太對勁。。


    關何點頭,輕輕地擦著他的眼淚,“你很聰明,學習也好,如果不是當初家裏出事遇上了我,現在也才剛剛畢業,你不是很想念大學嗎?”


    “你讓我和你一起上大學?”


    “嗯,”關何應了一聲,“和我一起念書,你退役後可以來我的公司幫我,我剛接手家業正是用人的時候,你那麽聰明又能幹,一定能幫上我不少忙。要是你不想轉行,在家裏直播也好,隻是別通宵熬夜,不賺錢也沒關係,我可以養你,隻要你在我身邊,我就覺得安心。”


    這下周寧的眼淚再也克製不住了,劈裏啪啦地掉下來,他垂下眼瞼,反倒暈濕了睫毛。


    他心中的所有顧慮、煩惱,都被關何輕飄飄的幾句話打消,他的夢想和不甘,關何也同樣一清二楚。


    這樣的男人,他怎麽可能不越陷越深呢?


    他吸了吸鼻子,反問,“你怎麽那麽肯定、我不賺錢?”


    關何仔細地看著他,見他眼底沒了傷心的情緒才笑了,“是,我錯了。寧寧人氣這麽高,肯定賺錢。”


    周寧笑逐顏開,他擦了把眼淚,仰起頭,“你說的,我打幾年都等我。”


    關何看到他的笑容眼睛都移不開了,“嗯,多久我都等。”


    “你還得教我玩劍士。”


    “教。”


    “哦,對了,我還沒答應要和你在一起呢。”


    “……”


    “你現在還在追求我,懂嗎?”


    “嗯,我還在追求你。”


    周寧看關何這麽聽話的模樣,越看越覺得滿意,他吸了吸鼻子,“那我餓了,想吃宵夜。”


    “城北國際?”


    他說的是一家當地四星級酒店。


    “呃……用不著吧,簡單吃一點就行。”


    關何不讚同,“你身上都淋濕了,還是找個地方洗個澡換件衣服再吃飯比較好。”


    周寧這才意識到自己衣服褲子都濕透了,貼在身上冷颼颼的,要不是關何站在風口上幫他擋風,他也不可能站這麽久。


    確實,他和關何這副樣子去飯店還不嚇到人家。


    可這麽晚了去城北國際,他今晚就回不來了吧……


    周寧悄咪咪地瞥了關何一眼,見他神色正常,又覺得是自己思想齷齪了。


    關何見他猶猶豫豫,又問,“你要是想回酒店換衣服,我可以等你。”


    “不!”


    周寧連忙搖頭,他淋成這個樣子回去,不是讓隊友擔心嗎?海星那個小家夥肯定當晚就鬧得全隊都知道了,大家還會以為他是輸掉比賽太傷心跑出來淋雨呢。


    “走吧走吧,城北就城北。”


    兩人進了飯店,都一副仿佛在雨裏奔跑了一百來裏地的狼狽模樣,和這幹淨輝煌的酒店大堂格格不入。


    尤其是關何,他渾身上下都濕透了,走路時鞋子裏還帶著水,可卻絲毫遮掩不住他那與生俱來的貴氣。


    周寧心裏尷尬得很,他從玻璃上看到自己的頭發被雨淋得濕嗒嗒的,就像一碗倒扣在頭上的泡麵。可既然站在關何身邊,他也不能丟了麵子,硬是麵帶微笑裝出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


    尤其是看到大堂小姐全程盯著關何笑容滿麵的模樣,他更是挺直腰板語氣謙和,舉手投足間帶著說不出的優雅氣度,愣是逼得人家女孩子自慚形愧才滿意。


    關何訂了一件豪華套房,吩咐服務生幫他們準備衣服。


    “你先去洗澡吧,我等你出來。”關何話沒說完就打了一個噴嚏。


    周寧又有點心疼了,之前在外麵天色暗看不清楚,現在進了房間,關何的衣服前麵還好,整個後背到褲腿都被雨水打濕了,緊緊地貼在身上,光是看著就覺得冷。


    “你先去吧!我沒淋濕多少,這屋裏也暖和。”


    他說著不由分說地把關何往浴室推,打開門就發現浴室很寬敞,既有淋雨也有浴缸,中間還是隔斷設計。


    “正好,我們一起,你用淋雨,我用浴缸,出來一塊吃飯,可以吧?”


    關何見他堅持,也就不再拒絕,“好。”


    周寧高高興興地拿著浴巾進了裏間,放好水,拉上門。


    關何脫了衣服擰開淋浴,轉身一瞥,驟然愣住。


    周寧把脫下的衣服扔到一旁,兩條比女人還要修長白皙的腿試探著邁進浴缸,然後彎下腰捧了些水,認真地清洗著自己的丁丁。


    關何隻覺鼻間湧上一股熱流,讓他連忙伸手捂住。


    這浴室中間的隔斷門,是單向可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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