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安縣是南方的一座小縣城。


    這裏不大也不富饒,但勝在民風淳樸,一直沒出過亂子,可最近幾天,縣太爺的頭卻有些疼,自一群江湖人忽然來到縣城後他就沒睡過好覺,生怕出點什麽事,連夢裏都是一片血光連天的景象。


    “人怎麽越來越多了?他們到底要幹什麽?”縣太爺愁得頭發一把一把地掉,眼底下一層黑乎乎的暗影,暴躁地來回踱步,“打聽到了沒有!”


    “回老爺,打聽到了,”家丁道,“據說他們要尋寶藏,還有活龍什麽的。”


    縣太爺吹胡子瞪眼:“寶藏?活龍?這也信,傻子麽!”


    家丁唯唯諾諾,不敢說話。


    縣太爺也沒指望他能說點什麽,繼續暴躁地轉圈。


    盟主一行人此刻正在居安縣最好的客棧裏坐著。


    人數增加後,幾人的神色都變得凝重了。


    這一趟本就凶吉難測,而他們提前瞞著大夥也有些不占理,如今他們人少,真要出事,外麵那群人受有心人一鼓動,局麵到時怕是會失控,因此他們商議一番決定先找地方落腳,往家裏傳點消息,等他們的人到了再走,也好有幾分依仗和底氣。


    消息傳出後,最先趕來的是定天書院和王家的人,現在客棧裏裏外外都有他們的人守著,說話很方便。


    盟主坐在首位,皺著眉:“諸位有什麽看法?”


    丁閣主沒控製住脾氣,冷冷道:“那天在書房裏隻有我們幾個,知道山洞一事的也隻有我們。”


    魏莊主笑嗬嗬地道:“厲害啊老丁,這上嘴皮下嘴皮一碰就要潑我們一盆髒水,你也不想想,咱們自己人往外說能有什麽好處,盟主你說呢?”


    “我在說事實,”丁閣主不等盟主開口便提前截了去,聲音更冷,“你敢說沒可能?”


    “對,是有可能,但可能很小,除非是見不得咱們好,”魏莊主道,“所以我更傾向是咱們最近對親信或彼此間說起這事時被旁人聽了去,我先說我自己,我這幾天就對江越說起過,其他人半個字都沒提。”


    他身後的魏二公子魏江越立刻道:“晚輩沒對任何人說過。”


    葛幫主道:“也不是我,你們走後我就沒說過這事,犬子一直聽我的話,他不敢說。”


    葛家這對父子當初能把秘籍的事悶這麽久,可見嘴有多嚴,在座的都相信他們,看向了別人。王家主道:“我和父親說過,那天院子外都有護衛守著,沒人靠近。”


    陳、韓、董、田也先後表了態,都說不是自己幹的。


    聞人恒見他們望過來,溫和道:“我隻與師弟商量過,不過這事,我覺得和咱們應該沒多大關係,若真被別人聽去,早在蘇州城就鬧起來了,何必等到現在,除去咱們外,你們漏了一個人。”


    這話一出,幾人都是一愣:“誰?”


    葛幫主深受其害,第一個反應過來:“那個下毒的!”


    “不錯,”聞人恒道,“如果給王老下毒的人不是咱們當中的人,那他知道秘籍一事,卻不知秘籍是假的,所以他會時刻盯著定天書院,前幾天葛幫主和葛少幫主突然離開,他肯定會懷疑你們是不是要將秘籍偷偷藏起來,自然會跟來看看,接著就發現了咱們。”


    葛幫主道:“然後他覺出有問題,就散播謠言了?”


    聞人恒道:“嗯,這也能解釋為何消息是咱們離開後才走漏的,而且他不知咱們是去崖底,才會亂傳一通,還有一點是他若想繼續跟著咱們,叫更多的人來會方便藏身,這與上次燈滅毒一事的做法一模一樣。”


    魏莊主笑著微眯起眼,遮住一絲冷意:“看來消息能傳得這麽快也是他就在附近的緣由,如此才能及時告訴蘇州城的那幫人,那不出意外,他現在應該就在這居安縣裏。”


    丁閣主一拍桌子:“把他找出來!”


    王家主這次跟來便是想揪出給他爹下毒的混蛋,立刻附和。


    其他人也被弄得窩火,然而如何找出那個人卻是一個很大的問題,他們在蘇州城時便已想過不少辦法,結果連人家的影子都沒見著,他躲在人堆裏,著實難辦。


    葛幫主對曉公子印象深刻,忍不住問了問他。


    “怎麽抓人我暫時還沒想,倒是有另一個想法,”葉右看著他們,“你們有沒有想過,這下毒的與放秘籍的是同一個人?”


    眾人頓時齊刷刷地望向他,葛幫主問道:“那他還要偷回去作甚?”


    葉右笑道:“若他不是想偷回去,隻是裝裝樣子,為的是引著我們向定天書院上聯想呢?”


    葛幫主一愣,下意識想問那人為何不直接對外說秘籍在他們定天書院,但話未出口便想到若真那麽幹,人們肯定會想盡辦法把東西搶過來,沒人會聽他解釋秘籍是假的,更無暇研究暗藏的玄機。


    他將未盡之意咽了回去。


    葉右繼續道:“您也說過少幫主前腳剛拿到秘籍,後腳燈滅毒就出來了,不是太巧了麽?我想了想,如果放秘籍的人還活著,他等了這麽久,見秘籍終於被人撿走,可能會迫不及待地想讓人看一看他布置多年的局,《追成散》與燈滅毒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他既然能拿《追成散》做餌,手上有燈滅毒,這不會太令人意外。”


    “這倒是……”葛幫主隨著他的話想了一下,又問,“那他叫這麽多人是想做什麽?”


    葉右道:“肯定有某種目的,他上次將大夥引去蘇州,想讓人們看破燈滅毒的局一起去崖底,結果咱們要偷偷行動,他就開始散播謠言了,當然也可能是晚輩想多了,但不管是不是同一人,魏伯父說的對,他八成在這居安縣裏。”


    幾人點點頭,覺得他說的不無道理,確實有這種可能。


    葉右笑了一聲,語氣帶著幾分讚賞:“能忍這麽久,又能想出這些奇奇怪怪的謠言,若真是同一個人,我倒是蠻想見見的。”


    幾人對那人完全沒好感,當作沒聽見他這句話。


    聞人恒則聽得心頭一跳。


    消息走漏時,他便知道那人就在人群裏,但聽完師弟這番言論,他忽然覺得這離譜的謠言倒是有些像魔教長老的風格,尤其是前不久他們明明接觸了師弟,為何會跑?又為何這些天都沒露麵?


    他眯了眯眼。


    葉右說完推斷便恢複了安靜,察覺一道視線依然在自己身上沒收回去,微微側過頭,對上了魏江越的目光,但僅僅是一瞬的工夫,魏江越便移開了眼。


    問題分析完之後,魏莊主和丁閣主等人便停止了內訌,開始商量如何把人釣出來,不過如今的局麵對他們有些不利,得想個辦法扭轉,最起碼不能讓外麵那些人再被暗藏的混蛋利用了。


    於是他們動作一致地望向了盟主。


    這種時候,隻能盟主出去頂缸。


    “……”盟主眉心的皺紋深了一層似的,扯扯嘴角,沒好氣地看了他們一眼,被整得沒脾氣了。


    這事好辦,無非是將情況說得嚴重些,然後解釋說不希望太多的人涉險,因此才會瞞下此事。憑盟主在江湖的地位,人們是會信的。


    在座的都是江湖前輩,頗具威信,幹脆一道去了。聞人恒對這事沒興趣,帶著師弟回到了房間,倒上一杯茶,沒有喝,而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師弟。


    當時在尋柳山莊,他的好友秦月眠曾懷疑是有人故意製造意外將師弟送來害他,他一直不擔心,原因是有一件事他沒說,那便是他的玉佩確實丟了,但他卻知道很可能是被他師弟拿去了,所以不存在“別人偷走他的玉佩,塞給受傷昏迷的師弟”的說法。


    他本以為是有人打傷了師弟,現在則在想這事是師弟一手策劃的可能有多大。


    可若真這樣,師弟為何會莫名失憶?


    另外,八-九年前他還在京城,而他家師弟早已離開了中原,應該還沒成立魔教,哪來的錢弄這些?是誰幫的忙,這事難道還暗藏著一個人不成?


    葉右挑眉:“怎麽?”


    聞人恒把茶杯放在他的麵前,溫柔道:“沒什麽。”


    葉右懷疑地看著他。


    聞人恒淡定地任他看,拿出一本書翻開了。


    盟主等人這時已經將天下英雄召集了起來,細細解釋了一番,順便將發出質疑的人都看一遍,企圖找到下毒之人。


    魔教的幾位長老住在街對麵的客棧,從一條窗縫裏偷偷向外看,聽了一會兒說道:“他們應該會一起去,人夠多了吧?咱們停手……苗長老呢?”


    “出去了。”


    “他又想出了什麽?”


    梅長老放下鏡子,幽幽道:“那處不僅埋著活龍,活龍還下了龍蛋,吃一顆就能成為天界儲君,將來坐上玉皇大帝的寶座指日可待。”


    “……我覺得活龍已經很不靠譜了,他怎麽還能想出更不靠譜的?”


    “太假了,趕緊把他喊回來。百裏,走了,想什麽呢?”


    “在想這張小條,”百裏長老拿著教主留下的錦囊,“第一條不用認他,咱們做了,第二條發現他們往棲木山的方向走,就編點尋找《追成散》等等的消息將全江湖的人都喊來,咱也做了,接下來就是這第三條,你們誰來動手?”


    那幾人:“……”


    短暫的死寂後,他們扔下一句“去找苗長老”,爭先恐後就跑了。


    百裏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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