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神醫的大徒弟名喚從雲。


    葉右隻能查到他是被紀神醫撿回去的,並不知名字的由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人既偏執又冷血,與“從雲”這個有些詩情畫意的名字不太相配。


    從雲年少成名,詐死時還是十六-七歲的少年,二十多年過去,如今還不到四十。


    他長得很周正,或許是醫術精湛,也或許這些年被養得太好,他看著一點都不顯老,若說二十八-九估計也有人信。


    旁邊的粉衣小丫頭被從雲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愣了一下,接著便不跑了,乖巧地走到他身邊站著,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們。


    到葉右這種程度的高手,能通過吐息和走路等一些細微的東西判斷一個人的強弱。這小丫頭突然靜下來,沒有刻意再把步伐弄得淩亂,雖然隻動了幾步,但也沒能逃出葉右的眼睛。


    這丫頭的武功不弱,他想。


    也不知與藥有沒有關係,至少他和師兄在這個年紀時沒有她這樣的實力,假以時日,這丫頭絕對會變成一流高手。


    他看向從雲,試圖掙開,禮貌道:“這位兄台想必是認錯了,在下姓葉。”


    從雲鬆手,雙眼仍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但刻意壓了壓炙熱的情緒,倒不顯得那麽迫人了,他說道:“公子很像我認識的一個朋友,唐突了。”


    葉右笑道:“無妨,世上這麽多人,會有長得像的也不足為奇。”


    從雲問道:“公子也是來上香?”


    葉右道:“嗯,我弟身子不好,我來為他誦經祈福。”


    “不知是怎麽個不好法?”從雲見他眼底帶起疑問,解釋道,“公子若不介意不妨說說,我是大夫,興許能幫上一點忙。”


    葉右歎氣:“他是沒到足月就出生的,自小體弱多病,最近這一個月總說很累,臉上也沒血色,還動不動就暈倒,家裏請大夫看過,也喝過不少藥,但都沒有起色。”


    從雲道:“不如我隨公子去看看?”


    葉右道:“好啊,不過我向佛祖發誓說要誦經七日,如今才過去兩日,需得再等上五日。”


    從雲聽出他這聲“好啊”說得沒什麽誠意,想來是不看好自己,笑了笑,沒有多說。一旁的小丫頭則不樂意了,說道:“我阿爹的醫術很厲害的,絕對比你誦經管用多了。”


    葉右笑著打趣:“哦?剛才還看你氣呼呼的,現在就幫著你爹說話了?”


    小丫頭驟然想起方才的事,“哼”了一聲別過頭,不去瞅他爹,儼然一副還在鬧別扭的樣子。她長得好,此刻加上一點驕橫,可愛得不行,讓人生不起絲毫討厭的感覺。周圍的人本就因為葉右的存在而正望著他們,這時便不禁往她身上看了看。


    葉右也微笑地看著她。


    從雲見這公子不想接方才的話茬,便沒再說醫術的事,揉揉小丫頭的頭:“公子見笑了。”


    葉右道:“不會。”


    他心裏明白得很,他們本就想讓小丫頭四處亂跑,而從雲在後麵追的空當剛好看看少林的布置,若能幸運地跑到紀神醫那裏就再好不過了,但這辦法也太簡單粗暴了點,進來的應該不止這兩個人。


    他正思考之際,旁邊又過來一個男人。


    這人三十出頭,五官的輪廓很深,繃著臉的時候有些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但走到近前微微一笑,便瞬間讓人覺得親切了,並且這是一個高手。


    這會是誰呢?


    葉右在心裏想。


    男人也正看著他,問道:“這位是?”


    “剛剛結識的一位公子,姓葉,”從雲說著對葉右介紹道,“這位是我的朋友,姓柳,也是一個大夫。”


    大夫?葉右心思一動,邪藥王麽?


    不過據鬼相公說,那些魔頭裏是沒有邪藥王的,難道邪藥王根本沒被送去莊園,而是一直在從雲身邊?或者是他想多了,這是白子另外找的高手?


    葉右客氣地問聲好,看看近在咫尺的從雲,指尖動了一下。


    白子的依仗都來自從雲,弄死從雲無異於砍了白子的一條胳膊,這是他很早以前就想做的事。哪怕旁邊站著邪藥王也無所謂,在邪藥王的眼皮底下殺從雲,這一點他應該能做到,一掌拍下去,從雲不死也得重傷。


    可問題是白子來了多少人?


    萬一一次不成,讓從雲被邪藥王他們救走,他再想來第二次可就難了。


    何況這是少林,紀神醫和藥人都在,若從雲真的死了,邪藥王會不會一時憤怒就帶著手下直接反撲了?


    他沉吟一陣,怎麽都覺得現在動手有點不劃算,得找個穩妥的辦法把人宰了。


    想罷,他把心底那一絲殺意收回去,笑得依然很和氣。


    從雲自見到這人起,目光就沒怎麽移開過。


    他望著這位公子,腦海滿是記憶裏的那個人,壓根不知道人家正在盤算著怎麽殺他。他說道:“相逢即是有緣,不如一起去山下喝一杯?”


    葉右轉轉心思,溫和道:“不行,我這七日得吃齋念佛。”


    從雲道:“咱們可以喝茶。”


    葉右笑道:“但我還得誦經,不如改天吧。”


    他說罷望向小丫頭,告訴她這是佛門清修之地,要聽她阿爹的話別亂跑,然後便告辭了。


    轉身的一刹那,他掃見從雲的胳膊似乎動了動,瞬間繃起肌肉準備應付,隨即就見疑似邪藥王的男人扣住了從雲的手腕,這才放心地離開。


    從雲第一次見到他眼底一閃而逝的危險、扔下少林的事要請他下山、在他要走時的小動作……種種跡象表明他的猜測是對的,從雲這是想綁了他。


    若非那男人及時阻止,從雲搞不好會當眾把他綁走。


    但這瘋子應該已經分辨出他不是他舅舅了,他有些好奇,從雲綁了他之後想做什麽?


    魔教暗衛就在附近,見狀跟上他,低聲道:“少爺,剛剛那人好像想動手。”


    “我知道,看見了,”葉右道,“我去誦經,你們在附近隨便轉轉,最好能摸清他們有幾個人。”


    暗衛道:“是。”


    這幾名暗衛是葉右出門時挑的家丁,長得都很普通,屬於扔進人堆裏眨眼間就會被遺忘的類型。他們送完少爺便像普通下人那般找地方歇息聊天,接著有兩個人似乎覺得有些無趣,出去轉了一圈,這才回來。


    期間有人來找暗衛搭話,明裏暗裏地刺探少爺的事。


    暗衛已串好詞,挺起胸膛,驕傲道:“我們少爺是從北方來的,大戶人家。少爺很疼二少爺,最近我們二少爺病著,少爺就來少林了。我跟你們說,這兄弟情分簡直感動天地,要知道我們少爺平時可是很忙的!那麽那麽忙!”


    來人點頭附和,問道:“北方來的,是京城麽?”


    暗衛故作神秘:“這你就別管了,我隻能告訴你是大戶人家,大戶。”


    來人驚訝:“難道家裏是當官的?”


    暗衛嘿嘿一笑:“說出來嚇死你。”


    來人表示洗耳恭聽。


    暗衛道:“所以為了你好,我們就不說了。”


    來人:“……”


    暗衛打著哈哈,任他怎麽問就是不說,幾次之後,來人便明白他們嘴嚴,隻能作罷,聊了聊就回去複命了。


    這天黑長老也派了一些手下來上香,後者同樣注意到了教主之前的動靜,便如實告訴了黑長老。


    黑長老於是直接找上了夫人。


    聞人恒道:“兩男一女?”


    黑長老道:“嗯,他們和教主說了幾句話,據說教主走的時候,其中一個男的似乎想攔,但被另外一個製止了,後來人家就開始打聽教主的事了。夫人,你說他是那個大徒弟,還是就是個普通香客,僅僅是被教主給迷住了?”


    聞人恒反問:“有區別麽?”


    黑長老默默想了想,回過味,暗道也是,無論哪種,對方為的都是教主的臉啊!


    他問道:“現在怎麽辦?”


    聞人恒道:“等,阿右如果有主意,會通知咱們的。”


    黑長老道:“他若來不及通知呢?”


    聞人恒道:“那他也會告訴我一聲。”


    黑長老道:“不是,他都來不及了,還怎麽告訴咱們?”


    聞人恒道:“他會事後告訴,不會隻身犯險。”


    黑長老想想教主的性子,表示很懷疑:“真……真的?”


    真的,除非某人不想下床了。


    聞人恒在心裏想,“嗯”了一聲說道:“今晚我想吃天齋樓的時珍一品鍋。”


    黑長老:“……”


    這兩者有關係麽?!


    聞人恒挑眉。


    黑長老敢怒不敢言,出門給他買喪心病狂的時珍一品鍋。


    一天時間的很快過完。


    葉右真的耐著性子在殿裏坐了一天。


    小和尚已經觀察了他兩天,萬分好奇。


    這公子捏著一串佛珠,盤腿坐在蒲團上,微微垂著眼,經書攤開放在麵前,愣是一頁都沒翻。他與其說是念經,不如說是在出神,佛前的微光投在他的眼睫上,讓他看上去好像浸在了另一個世界裏似的。


    葉右察覺到他的目光,掃向他,眼角帶起一點玩味的笑意,特別妖孽。


    小和尚嚇了一跳,不敢再看。


    葉右笑道:“小師父有事?”


    小和尚猶豫一下道:“施主,誦經要虔誠。”


    葉右道:“我很虔誠。”


    小和尚道:“但我沒聽見你念。”


    葉右一本正經:“我是在心裏念的,我心裏掛念著一個人,我想的都是希望他如何好。”如果讓他死得幹脆點也算是好的話。


    小和尚道:“佛祖若聽見了,定會保佑施主的。”


    “如此最好。”葉右笑著站起身。


    他做的事可是會救不少人,佛祖若真能聽見應該會保佑他,但這種事他是不信的,他隻信人定勝天。


    他忍著沒伸懶腰,慢悠悠邁出大殿,準備去吃難吃的齋飯。


    暗衛跟著他,低聲道:“少爺,他們走了,走之前似乎吵了一架。”


    葉右道:“哦?”


    暗衛道:“那兩個男人看著都挺生氣,屬下沒敢靠近,不知在吵什麽。”


    葉右思考一陣,問道:“你們帶迷-藥了麽?”


    暗衛不明所以,但還是告訴他帶了。


    葉右道:“晚上借我用用。”


    暗衛道:“少爺想弄昏誰?屬下替你幹。”


    葉右道:“想弄昏你們。”


    暗衛:“……”


    葉右道:“記著別抵抗。”


    暗衛忍了忍,沒忍住:“少爺你說真的麽?”


    葉右道:“真的,你們可以假裝昏倒,我主要是想讓人們第二天能聞見屋裏的迷-藥味,你們記得這樣……”


    暗衛默默聽完,懂了。


    於是當晚聞見藥味的時候,他們真的沒阻止,隻是閉了閉氣,然後去別處待一會兒,等屋子裏的藥味減小才回來,就著殘存的一點藥性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他們便驚慌失措跑出小院找慈惠大師,告訴他們少爺不見了。


    慈惠大師神色一變:“什麽?”


    暗衛們悲痛道:“怎麽辦啊大師,我們少爺昨晚被人擄走了!”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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