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恒回去的時候,葉右正在慢條斯理地喝魚湯。


    他看一眼桌上的飯菜,笑道:“比我們吃的都豐盛。”


    葉右笑眯眯地道:“誰讓我是病人。”


    聞人恒走到他身邊坐下,瞥見他的嘴角沾了點醬汁,便扳過他的下巴為他擦淨。葉右下意識舔了舔,誰知師兄的手指還沒收回,恰好碰上。聞人恒的神色微微一暗,按著他吻了一會兒這才滿足地放開,讚道:“魚湯的味不錯。”


    葉右道:“來一碗?”


    聞人恒道:“行。”


    二人於是圍著一桌子的飯菜邊喝邊聊。


    聞人恒有他陪著,心情不錯,便又跟著吃了一點,發現雖然食材一樣,但味道卻和他方才吃的大不相同,說道:“他對你倒是挺上心。”


    葉右默默反應一下,立刻笑出聲。


    聞人恒道:“怎麽?”


    葉右道:“你若折回去嚐嚐謝均明他們那桌的東西,便會知道和這桌一樣,絕對與你們那些飯菜不是一個鍋出來的,也絕對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聞人恒一怔之下突然想起自己先前出現在飯廳的時候,寨主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間的怪異。


    他本以為那人是在詫異他為何不陪著師弟,現在嘛……他看看這桌子飯菜,頓時明白這是為他們兩個人準備的。而他邁進飯廳時飯菜都已擺好,寨主再讓人換下來就露陷了,也難怪會是那種反應。


    他有些哭笑不得。


    那些白道前輩大概不會想到他們來做客,主人竟然會當著他們的麵暗度陳倉。


    葉右道:“他這次全是看在我的麵子上才迎白道進寨的,其實壓根不喜歡那些人,當然不會認真招待,這性子挺合我意的。”


    聞人恒聞言想起一件事,問道:“事情結束後,你不回白道麽?”


    葉右道:“不回,黑道挺好的,魔教也挺好聽的。”


    聞人恒知道師弟當初把名字改為“魔教”便是不願意入白道,原本覺得是因為白子的關係,誰知等處理掉白子後還是不願意回來,便點點頭,倒不勉強他。


    葉右笑著問:“你要不要來我們黑道?有很多有意思的人。”


    聞人恒道:“不了。”


    他在白道的發展不錯,以後師弟有什麽事他還能護著點,挺好。


    葉右同樣不勉強他,吃完飯便回床上躺著,順便思考一下要不要差人熬點中藥端來,也好襯托出他的“嬌弱”,然而未等他考慮好,丁閣主便來了。


    丁閣主仍是那般開門見山,往床邊一坐,說道:“我聽說你在懷疑那個胖子。”


    他沒說聽誰說的,葉右卻心知肚明,正色道:“是。”


    丁閣主道:“證據。”


    葉右道:“閣主,晚輩若有證據,肯定早就交給你們了,何必陪著他兜圈子?”


    丁閣主靜默一會兒,緩緩道:“我雖與他不和,但這些年他為江湖做的事我都看在眼裏,絕不是你一句懷疑就能推翻的。”


    葉右道:“我知道。”


    丁閣主看著他:“你與黑子到底是何關係?”


    葉右靜了靜,實話實說:“我就是黑子。”


    丁閣主神色一冷:“你?”


    葉右的態度很誠懇:“我知道前輩不喜歡晚輩的做法,但晚輩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聞人恒親自端著茶過來遞給丁閣主,插嘴道:“他在江湖的地位閣主最清楚不過,若是換成別人,我和師弟何必如此?”


    丁閣主沒接話,神色依然很冷,顯然還是不喜歡他們這種行事風格。


    葉右歎氣道:“閣主……”


    丁閣主抬手打斷他,淡淡道:“無需多言,沒有確鑿的證據,我不會信你們的話,你們接下來要做什麽我也不想知道,但若讓我知道你們傷及了無辜,”他忽然聯想到什麽,沉聲問,“這麽說江越和小鍾都在你們手上?”


    “沒有……”葉右尚未說完,隻聽外麵便響起一陣喧嘩,緊接著衛晉敲響房門進來了。


    丁閣主道:“怎麽?”


    衛晉神色凝重:“閣主,盟主來了,身邊跟著一個老人,前輩們都說是那魔頭。”


    丁閣主臉色一變,起身便走。


    衛晉急忙跟著他大步衝出去,房門仍然敞著,外麵的吵鬧聽得更加清楚。


    聞人恒心裏也是“咯噔”一聲,掃見師弟霍然掀開被,便一把按住他:“你想幹什麽?”


    “我能幹什麽,”葉右的眸子裏一片冷意,“這麽一個大人物過來,我當然得去看看。”


    聞人恒道:“你……”


    “你放心吧師兄,我不會衝動的。”葉右閉了一下眼,再睜開便已恢複平靜。


    他大概早已習慣如此,聞人恒從他的眼中看不出絲毫的殺氣和破綻,甚至還能感覺其中滲出了幾分隨和之氣似的,可越是這樣,反而越讓人心疼。


    聞人恒忍不住把人拉進懷裏用力抱了抱,握著師弟的手往外走:“你要是真忍不住也沒關係,無論怎樣,我都陪著你。”


    葉右握緊他的手,“嗯”了一聲。


    此刻前輩們都已跑到寨前。


    隻見門外站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是他們熟悉的盟主,另外一個約莫六十,神色淡漠,氣勢極強。那旁邊的地上已經躺了三具屍體,皆是一腔熱血的俠客,據說他們隻各中了一掌便當場死了。


    幾位前輩看著記憶中的臉,表情十分難看。


    二十年前,他們白道下了多大的力氣才得以除掉這個魔頭,結果到頭來竟是一場空!


    老者掃一眼他們,竟寒暄了一句,用沒什麽起伏的語氣道:“好久不見。”


    幾位前輩盯著他,一個字都說不出。


    這麽多年過去,魔頭顯然被養得很好,隻是眼角帶著一些皺紋,其餘還是當初的樣子,但這氣勢卻比當年還令人膽寒,想來武功又有所精進。


    動靜這般大,寨主自然不能坐著。


    他跑過來的時候,恰好聽見那句“好久不見”,然後前輩們隻盯著對方一言不發,場麵有些冷,但又混雜著奇怪的東西在裏麵。他看看雙方,最終將目光轉到老者身上,隱約有一種錯覺——好像這人往那裏一站,就沒人敢上前一步似的。


    他走到謝均明身邊,低聲問:“哥,這誰?”


    謝均明的神色難得正經下來:“魔頭。”


    寨主愣住:“啥魔頭?”


    謝均明道:“你說呢?”


    寨主聯係最近的事,瞳孔驟然一縮,緊接著強迫自己逼出眼淚,扯扯領口,用力咬了咬嘴唇。


    謝均明不客氣地道:“裝可憐沒用,想想當年被滅的幾個世家,老人孩子都沒跑掉。”


    “……”寨主一瞬間恢複原樣,再開口時聲音便緊繃了起來,“那……那我們水寨今天會不會玩蛋?我還沒娶媳婦呢。”


    謝均明看他一眼:“你這模樣就別想著娶了,拾掇一下把自己嫁出去算了。”


    附近幾位前輩:“……”


    他娘的,這貨怎麽這種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


    寨主幽幽道:“我有時也這麽想,可誰會娶我?我都三十了啊。”


    附近幾位前輩:“……”


    黑道的果然都是一丘之貉!


    老者見他們都不開口,向前邁了一步。


    隻一步,幾位前輩便猛地彼此拉開距離,做好了隨時開打的準備。


    “慢著,先等等!”盟主製止老者,走到他身邊看向眾人,“有些事,咱們今天得說明白。”


    “沒錯,”魏莊主麵色冷峻,第一個迎上前,“剛好我們也有事想問問你。”


    魏江柔就站在他身後,見狀忍不住擔憂,小聲喊道:“爹。”


    老者聞言看她一眼,目光猛地一頓。


    魏江柔幾乎沒弄清是怎麽一回事。


    她隻覺一陣風襲來,然後周遭的畫麵頓時變了樣,等到回神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竟被那老頭拉了過去,二人正麵對麵站著。


    她立刻嚇得臉色發白,“啊”地叫了一聲。


    這一變故簡直出人意料,幾位前輩都是一愣。


    魏莊主喝道:“你要幹什麽?”


    老者連個眼神都沒施舍給他,拉著魏江柔就走,眨眼間踏水而過,到了河對麵。魏莊主自然不幹,急忙追上去。盟主也回過了神,緊隨其後跟著他們。


    丁閣主和葉右等人一前一後出來時,見到的便是這番畫麵,前者冷然問:“那是魔頭?”


    慈元方丈道:“是他。”


    錚然一聲,丁閣主利劍出鞘,二話不說就殺了過去。


    幾位前輩正想著要不要追,見狀便跟著一起衝,他們人多,魔頭既然沒死,怎麽著也得把人再送下去一次,免得真讓他禍害人。


    門前迅速空曠。


    葉右走到謝均明身邊,詢問完經過後頓時眯眼:“你說魏江柔?”


    謝均明道:“嗯。”


    葉右道:“我懂了。”


    寨主道:“懂什麽?”


    葉右不答,幽幽地盯著早已空無一人的河麵。


    他先前一直在想,為何明知盟主去找魔頭,白子能這般淡然?為何魏莊主那般疼愛魏江柔,竟沒把人轟走?原來即便是魏江柔的到來也在魏莊主的意料之內,隻是那時恰魏江越恰好失蹤,所以魏莊主有些暴躁而已。


    那個時候魏莊主想必有過猶豫,但最終還是沒把魏江柔送走,因為魏江柔竟然長得像魏莊主死去的姐姐!


    葉右不清楚魏莊主的姐姐和魔頭有什麽糾葛,但單從魏莊主篤定用魏江柔可以牽製住魔頭就能看出來,這糾葛一定是對魏莊主有利的!


    看來他當初在少林想辦法離間盟主和白子的關係,把魔頭調來,非但不能給白子製造麻煩,反而會被白子反將一軍——隻要魔頭不殺魏江柔,倒黴的就會是他!


    畢竟魏江柔最恨的人,可是他啊。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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