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的房間。”莉薇打開一個小房間的門,她說道。“可是黛——黛娜說你要住在這裏。不是最好的房間。”她抱歉地說。


    蓓莎走進房中。石牆上掛著幾張掛毯,地上也鋪著地毯。壁爐中的爐火燃燒著,燭台上點燃著兩根蠟燭。窗戶很高,但上麵貼著油紙抵擋冬天的強風。房內除了一張窄床之外,還有一把凳子,一張小桌子,一個洗手台和衣櫃。


    蓓莎環視房間一眼,簡陋的擺設告訴她自己在這個家的地位。“我要和別人共用這個房間嗎?”


    “哦,不!”莉薇感到很驚訝。“不!當——當然不是。”


    “那麽這對我來說,簡直像個宮殿。”蓓莎愉悅地說道,脫下她的手套。“至少比我過去住的地方舒適多了。”


    莉薇一臉懷疑。“我想仆人等一下就會把你的行——行李拿上來。”


    蓓莎微笑了起來。“什麽行李?除了我身上的衣服外,我什麽也沒有。哦,除了我的小盒子之外。”然後她的微笑消失了。“那是我十七年的生命中,唯一擁有的東西。”那些小東西對其他人而言或許微不足道,但卻是她對她父母唯一的記憶。


    “你沒有別的衣服嗎?”莉薇問道。


    蓓莎搖搖頭。又恢複先前的愉悅。“隻有我身上穿的。而且這比我之前穿的好多了。這是康中士給了我一點錢買的。”她脫下她的鬥篷放在床上,然後彎下身去,用鐵棍戳了戳爐火。“木柴有點濕。等我熟悉這裏的環境後,或許我可以幫忙找些幹的柴火。”


    莉薇皺起眉頭。她猜想準備這個房間的仆人,一定感覺到葛夫人並沒有打算讓新來的客人有賓至如歸的感受。


    “我應該帶——帶你去見黛娜。”


    蓓莎挺直了身子。莉薇每次提到她的繼母,她的口吃似乎就更嚴重。


    “她很可怕嗎?”


    莉薇點點頭。


    “哦。”蓓莎說道。“我猜她一定不希望我來。”


    莉薇又點點頭。


    “葛爵士知道嗎?”


    莉薇搖搖頭。“不!黛——黛娜從來不讓他看到她壞——壞的一麵。他認為她很棒,而且很仁慈。”


    “男人總是這麽盲目。”蓓莎無奈地說道。“即使是最好的男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屋簷下發生了什麽事。走吧,我們去見那個巫婆。”


    莉薇微笑了起了起來,陰鬱的臉上也帶著一抹光彩。“我真高興你來了。”


    “葛氏城堡比我在聖帝文街住的地方好多了。”蓓莎說道。


    黛娜在她的私人客廳中等她們。她放下手上的刺繡,用不友善的眼神盯著蓓莎說道:“莉薇帶你去看你的房間了嗎?”


    “是的,夫人。”蓓莎禮貌地說道。“我很感激您的慷慨。”


    “這是作親戚的義務。”黛娜冷冷地說道。“我希望你能好好回報我丈夫的施舍。”


    啊,蓓莎在心中想道。苦難開始了。“我不會讓您失望的,夫人。”


    “你的房間很靠近育嬰室。如果晚上你聽到嬰兒在哭,我相信你可以過去幫保姆的忙。你會縫紉嗎?”


    “家務事我都會做,夫人。”


    “很好,那麽你可以幫莉薇改一些衣服。我自己的裁縫師已經很忙了,實在沒有多餘的時間。還有,家中有一些其他的縫紉工作也需要人手。我相信你一定不希望在這裏當個遊手好閑的人。”


    蓓莎又鞠了個躬。她可以感覺到身旁的莉薇很想開口,但又知道自己會口吃。蓓莎瞥了她一眼,對她眨了個眼。


    門被打了開來,葛凱托走了進來,拍掉身上的雪花,脫下了手套。“天啊,外麵涼死了。我很遺憾你的旅途並不順利。蓓莎。”他的微笑很友善,但眼中似乎帶著一抹狐疑的神色。


    “不順利?”黛娜微笑地問道。


    “狄瑞夫。”她丈夫筒短地說道。他走到酒櫃前,拿出一瓶雪莉酒。“要不要喝杯酒替你接風,蓓莎?”


    “謝謝你,爵爺。”蓓莎禮貌地接受了。


    “親愛的,你呢?”凱托替他妻子也倒了一杯,然後也給了莉薇一小杯。


    “歡迎來到葛氏城堡,蓓莎。”他舉杯敬了她,但眼中依然帶著疑問。“你一定很累了吧?根據吉爾的描述,這趟旅途簡直是個夢魘。”


    “加上又碰上的暴風雪。”她同意道。“不過您的手下遭遇比我更慘。”


    “我想也是。”他又替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瞇起眼睛望著她。“吉爾說你並沒有受到傷害。”


    “是的,爵爺。”空腹喝酒讓她感到昏沉沉的。蓓莎放下她的酒杯。


    “天啊,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黛娜睜大眼睛望著她丈夫。


    “狄瑞夫綁架了我的人,並且將他們洗劫一空。”凱托說道。“他也綁走了蓓莎一會兒。”他轉身麵向蓓莎。“到底是怎麽回事?”


    “其實沒有什麽,爵爺。”蓓莎說道。“他堅持要我跟他走,然後我用匕首剌了他一刀,後來——”


    “你說什麽?”凱托驚訝地盯著她。


    黛娜的酒杯從手中滑落。棕色的飲料灑在地毯上。她不悅地驚喘一聲。


    “哦,原諒我,夫人。我不是有意要驚嚇您的。”蓓莎抱歉地說道。她跪在地上,用手帕擦拭著地毯。“沒有弄髒您的衣服吧?”


    “好了,你就別管了!”黛娜將她推開。“你這樣擦隻會弄得更髒。莉薇,搖鈴叫仆人過來。”她用扇子搧著自己的臉。“你剛才說你做了什麽?”


    “我用匕首刺了狄爵士,夫人。可是他身上穿著盔甲,所以沒有殺死他。”蓓莎誠實地說道。


    莉薇勉強忍住笑意。她和黛娜一樣驚訝,但她看得出蓓莎對葛夫人的反應感到很有趣。


    “你怎麽會有刀子呢”“凱托問道。


    “是傑克給我的。為了讓我保護自己。”蓓莎問道。“我曾經有過幾次不愉快的經驗。”


    凱托很快說道:“我想在我妻子的起居室中,不適合談這些事。說到狄爵士,他問了你什麽問題嗎?”


    “他想知道我是誰,還有為什麽我被葛家的人馬護送。他帶我到一個農家,那裏的女主人為我們準備了晚餐吃。”


    “他設想得還真周到。”凱托嘲諷地說道。“他一定有什麽不良的企圖。”


    黛娜嫌惡地望著蓓莎說道:“莉薇,你帶這女孩回房去吧。她可以獨自在那裏用晚餐。從她的談吐看來,她並不習慣我們的禮儀,而我不希望她沒有歸屬感。我相信她的行李一定已經送到房間了,她可以回去整理一下。”


    “至於這一點,夫人,我並沒有什麽行李。”蓓莎說道。“不過我的確餓壞了。我的肚子一直咕嚕咕嚕叫呢。”


    莉薇驚訝地看著她。蓓莎說話的語氣改變了,先前禮貌的談吐轉變為鄉下人的粗野口氣。


    黛娜皺起了眉頭,而凱托則揚起眉毛。他猜想或許先前她是試圖想要給他們一個好印象,但後來不知不覺地露出了馬腳。


    他仔細地望著她,才發現這女孩和他的半個兄弟有些神似。這個女孩和她父親一樣,有一雙銳利的綠眼睛。而且,從她的眼神看得出,她十分地聰穎機靈。她是故意在反諷黛娜的侮辱。他又看看莉薇。這個一向陰沉的孩子,現在竟然微笑了起來。


    當他正在思考該如何回應時,莉薇開口說道:“來吧,蓓莎。我和你一起吃晚餐,順便告訴你一些事情。這樣是最好的,不——不是嗎?爵爺?”


    蓓莎又恢複了禮貌的談吐。“謝謝您,爵爺。”她如此說道,彷佛他已經同意了她的請求。“我感到有些疲倦。還有什麽事是您想要知道的嗎?”


    “明天早上再說吧。”他說道。


    蓓莎行了個禮,和莉薇一起走到門口。然後她停下東,回頭望了一眼。“狄爵士要我轉達一句話。有點不禮貌,不過他堅持要我告訴您。”


    凱托僵住身子。他的一手放在壁爐平台上,另一手則握著酒杯。“說吧。”


    “他向您問好……說他等著和您地獄相見。”


    黛娜發出一聲憤怒的驚喘,凱托臉上則掃過一抹怒容。


    然後蓓莎點點頭離開了房間,莉薇則跟在她的身後。


    蓓莎躺在她的窄床上,盯著照在天花板上的火光。她蜷縮在厚重的毯子下,享受著房中的溫暖和安全感。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把門鎖上,或許是多年來和傑克一起居住的地方,一向都是十分危險之地。他們總是將門鎖上,為的是害怕有人闖進來,割破他們的喉嚨。不過在葛氏城堡,應該不會有人闖入割破她的喉嚨。


    莉薇帶她去看了兩個嬰兒。蓓莎對小嬰兒一向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不過,保姆裴珍妮似乎已經把她確定是她的幫手。


    蓓莎側躺著身子,用手臂抱住膝蓋。舒適和疲倦讓她沉沉睡去。她最後的思赭纏繞在身材高大,一頭紅發的狄瑞夫身上,看著他熟練地切著麵包……


    一陣敲門聲讓她警醒過來。她坐起身子,眨著眼朦朧地望著四周不熟悉的環境。


    “蓓莎!”敲門聲繼續著,她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等一下。”她跳下床,用被單裹住身體,光腳走到門邊轉動鑰匙。“天啊,現在幾點了?”她打了個嗬欠。


    “已經八點多了。”莉薇走進房內。“發生了一——”她開始結巴起來。


    “——一件轟動的事!”


    蓓莎跳回床上,將凍涼的雙腿腳放回毯子中。“什麽事?”


    “我父親!”從莉薇睜大的雙眼中,很難看出到底是件好消息還是壞消息。蓓莎靜靜地等待這女孩恢複鎮定。


    “他——他宣——宣布支持國——國會了!”莉薇終於說道。“他今天早上宣布的。”


    “這就有趣了。”蓓莎若有所思地說道。葛家是北方最有勢力的貴族。他們支持國會對皇室而言,將是一項很大的打擊。


    “我的繼母聽到這項消息,就回房去歇息了。”莉薇深呼吸一口。“每次發生她不喜歡的事,她都會這樣。”


    “哦,這倒可以讓我們鬆一口氣。”蓓莎說道,莉薇不禁笑了出來。蓓莎掀開被罩。“我應該起床了。”


    “珍——珍妮在找你呢。”


    “那個保姆嗎?”蓓莎皺起眉頭,套上她的晨袍。“我覺得我和她會處不來。”她很快穿好衣服。“不過首先我需要一些木柴生火,還有洗臉的水。我該去哪裏拿呢?”


    “叫女仆送過來啊!”


    蓓莎搖搖頭。“我不認為葛氏城堡裏會有人願意服侍我。而且反正我自己可以去拿。”


    她把鬥篷披在肩上。“我真希望天氣沒有這麽冷。”她很快走向門邊,莉薇跟在她身後。“我們先到廚房去吧。”


    她們來到廚房。莉薇看著蓓莎輕鬆地向廚房裏的仆人們自我介紹,拿了一盆熱水回房梳洗後,又回到廚房中,坐下來喝一碗牛肉湯和吃碎蛋。


    “你吃過早飯了嗎,莉薇?”蓓莎問道,饑餓地將奶油塗抹在麵包上。“這些蛋真好吃”


    “哦,天啊!莉薇小姐是不能在廚房裏用餐的。”廚娘說道。“你快走吧,小姐。這裏不是你待的地方。”


    “可是我不想走。”莉薇固孰地說道。她坐在蓓莎身旁,警覺地環視著四周。


    “我的天啊!”一個仆人走進來喊道。“今天早上夫人的脾氣可真嚇人!”


    “是嗎?”一個臉色紅潤,肥胖的糕餅師傅說道。“她哪一天不是這樣冷若冰霜?”


    “你們閉嘴!”廚娘斥道,用手指指坐在桌旁的莉薇。但她似乎沒有聽見他們的談話。


    這時廚房的後門猛然被打開,一陣冷風灌了進來。葛爵士和康中士出現在門口。


    “酒窖中還有多少桶的麥酒?”凱托問管家道。“我明天早上需要至少半打。我們還需要燻牛肉、醃豬肉,還有幾隻烤羊。桂太太,你可以準備嗎?我們要大肆慶祝一番。”他的臉被凍得通紅,但他的眼中閃爍著光芒,整個人顯得精神抖擻,十分有生氣。


    然後他才看到桌旁的兩個女孩,他皺起眉頭。“莉薇,你在這裏做什麽?”


    蓓莎站起身替她回答道:“她是在陪我,爵爺。我在吃早餐。”


    “你為什麽在廚房裏吃早餐呢?”他依然皺著眉頭。


    “我不認為您的仆人會服侍我,爵爺。”


    凱托望了廚房中的仆人們一眼,而他們都閃避著他的眼神。他轉過頭望著他的女兒。


    “你的繼母在哪裏?她不會讚同你出現在這裏的。”


    莉薇緊張地說道:“夫人……我母親回房休息。”


    凱托蹙緊雙眉。正如他所擔心的,黛娜顯然很不高興他換盟的決定。但她是他的妻子。等到過一陣子她習慣之後,就會支持他的。


    他轉身對吉爾說道:“吉爾,去告訴所有的士兵們,明天放假一天。他們可以帶家人來參加慶祝會。打開城門讓村裏的人也都來參加。所有支持他們的主人加入國會的人。”他又補充道:“如果沒有下雪的話,我們可以提供一些音樂,跳舞慶祝。”


    “大家會很高興的。”吉爾愉悅地說道。“他們已經感受到過節般的氣氛了。大家都會支持您的決定。”


    “很好。”凱托滿意地點點頭,然後走到門口。突然間他停下腳步,回頭望了蓓莎一眼。為什麽他有一種感覺,這個女孩就像一個謎團一般神秘呢?他衝口問道:“侄女,你對狄爵士有什麽個人的看法?”


    這個問題讓蓓莎嚇了一跳,但她依然保持平靜地回答道:“我不認為我對他有什麽特別的看法。至少,我不覺得他是個有趣的人。”


    凱托揚起一道眉毛。如果他的侄女不覺得狄瑞夫是個有趣的人,那麽她一定是個很特別的女孩。根據傳言,那個男人像匹種馬一樣,不但處處留情讓女人心碎,而且還留下放多野種。不過換句話說,傑克的女兒本來就與眾不同吧。


    他再次轉向門口。“莉薇,你應該立刻去看你的繼母。她可能會需要你。”然後他戴上手套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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