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裏人來人往,一片鬧烘烘的景象。


    司徒大步踏進警局的門口,站在玄關處放眼望去,隻見一群青少年或坐或站的散落在四處。


    他瞇起眼,銳利的目光對上一旁正走過他身邊的警員。


    他伸手一把拉住那名警員,忍著胸中急切的情緒問:「我來接溫暖暖,她在哪兒?」


    「這麽多人,你自個兒找吧!找到後再去櫃台那兒辦手續,然後就可以走人了。」


    警員用下巴朝一旁的一群人呶了呶,不耐煩的開始叨念起來。


    「哼!真不曉得現在的年輕人到底在想什麽,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一天到晚惹事生非。」


    今天他們奉命到pub裏臨檢,卻沒想到逮了一堆未成年、血氣方剛的小蘿卜頭回來,害他們忙到現在還不能回家抱老婆孩子。


    真不知那些做父母的人在幹什麽?難道都不管他們嗎?


    司徒根本沒心情聽他碎碎念,長腿一邁,自行往人群裏找那個小罪魁禍首去了。


    他邊越過一些染著五顏六色的頭發、打扮新潮的年輕人,邊逡巡著熟悉的身影。


    最後,他終於看到牆邊,披著一件外套,蜷縮在一個年輕人懷中的小人兒。


    他皺緊眉心,強忍著胸中急欲迸發的怒火,快步來到兩人的麵前。


    長相秀氣陰柔的孟喬正巧抬起頭看向他,她直起身子,令懷中的小人兒不安的動了動,嘴裏喃喃的咕噥了些什麽,而後更往孟喬的懷裏縮去。


    「暖暖。」司徒彎身低喚一聲。


    聽到熟悉的呼喚,暖暖下意識的抬起頭來,眨眨迷蒙的雙眼。


    「……」


    她輕喊一聲,迷蒙的眼神鎖定眼前熟悉的人,而後揚起嘴角,本能的朝他展開雙手。


    司徒暗歎一口氣,緊皺的眉頭放鬆開來,伸手將她嬌小的身子摟進懷裏。


    回到熟悉而溫暖的懷抱,暖暖不自覺的笑了,下意識的用雙手圈住他的脖子,像隻小貓兒似的在他的頸項間蹭了蹭,圓圓的蘋果臉上透過濃妝泛著粉紅的色澤。


    突然,一股強烈的酒味竄近司徒的鼻間,令他皺了皺眉。


    「你喝酒了?」他的語氣顯得有些不悅,淩厲的目光射向仍坐在地上,一臉無辜的孟喬。


    「我一直叫她別喝這麽多,可她就是不聽。」她毫不畏懼的聳聳肩。「不過,她的酒量還真是爛得可以,才兩杯啤酒就幾乎醉得發酒瘋,不怕死的跟那小混混挑釁。」


    司徒冷冷的不說一句話,隻是動手將暖暖身上那件絕非她所有的外套扯掉,當他看見她被撕裂的衣襟時,眼中頓時射出一抹烈火。


    「你對她做了什麽?」司徒冷冷的問,一臉想殺人的模樣。


    「嘿!你別亂冤枉人喔!我可沒對她做什麽,就算想做,也做不了……」


    陡地,她的聲音頓住了,一臉驚駭的看著警局門口,然後像是在躲什麽似的拿起外套蒙住頭臉。


    「毀了、毀了!那個超級活火山來了,這下毀了啦!」孟喬悶著聲音嘟嘟囔囔著。


    「,人家想睡覺。」暖暖軟軟的聲音傳來,頓時將司徒的注意力拉回來。


    「好,我們回家了。」


    他迅速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貼在她耳邊輕柔地應道。


    「嗯!」她嘟著嘴點點頭。


    司徒麵色凝重的抱著她站起身。


    在辦完保釋手續後,他就迫不急待的抱著她往警局門口走去。


    在跨出門口的同時,隻見一個魁梧的男子一臉暴怒,如狂風般的與他們擦身而過,走到剛才的角落去。


    「你他媽的搞什麽鬼?居然又跟人家打架,你忘了我說過的話是不是?」


    怒吼聲頓時響徹警局,令所有的人皆好奇的朝暴龍男子看去。


    司徒僅是冷冷的瞥了一眼,便頭也不回的大步往外走去。


    ***


    早晨的陽光隔著一大片的落地窗照進粉紅色的少女閨房內。


    床上的小人兒不安的動了動,拉起被子蒙住頭,想遮住刺眼的陽光。


    半清醒的暖暖皺著小臉,抬手揉了揉因宿醉而發疼的額頭。


    賴了好一會兒的床,她終於悶悶不樂的掀被坐起來。「啊──搞什麽啊!頭怎麽這麽痛?」


    她痛苦的用手揉亂了頭發,但仍無法減緩那一陣陣的抽痛感。


    她嘟著嘴嘟囔一聲,滿心不悅的下了床,打開房門,想下樓去找陳嫂要顆止痛藥。


    她一步一步的走下樓梯,拖著沉重的腳步,像個遊魂似的閃進餐廳裏。


    「小姐,你起來啦?」陳嫂笑容可掬的跟她打招呼。


    「陳嫂,人家的頭痛死了啦!」小臉痛苦的皺成一團,整個人像軟骨頭似的跌坐進椅子裏,頭如千金重般的垂靠在餐桌上。


    「小丫頭,誰教你昨晚要喝酒。」陳嫂無奈的搖搖頭,遞來一杯熱熱的、黑黑的東西。


    暖暖側頭斜眼瞄了一下,皺眉扁嘴的問:「這是什麽鬼東東啊?」


    「醒酒湯,喝了你就不會覺得那麽難過了。」陳嫂好溫柔的勸說著。


    她是在司徒出現在暖暖的生命中沒多久後才來到溫家的,起初,暖暖對她也是采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的態度,除了司徒外,她不跟別人說話,不理會別人的關心。


    陳嫂足足花了兩年的時間,才讓暖暖對她放鬆戒心,慢慢的接受她的存在,甚至偶偶會像個小女孩似的跟她撒嬌,體會早年喪失的母愛。


    直至今日,她已是暖暖日常生活中另一個重要的人。


    「我不要,那東西看起來噁心死了。」她一臉怕怕的吐吐舌頭。


    她寧願被痛死,也不要喝那種看起來像毒藥的鬼東西!


    「乖嘛!這很有效的耶!」陳嫂很有耐心的哄道。


    「不要!」暖暖想也沒想的拒絕。


    打死她也絕對不喝!


    「喝了它!」突然,一道低沉的嗓音傳來。


    這聲音令暖暖一楞,她倏地抬起頭來,看向正坐在她對麵的司徒。


    「,你怎麽會在?」小臉上揚起一抹驚喜的笑意。


    「昨天晚上是少爺到警局把你帶回來的。」陳嫂好心的提醒她昨夜的「胡鬧」。


    她偷偷的瞥了一眼司徒,看見他冷冰冰的嚴肅麵孔,不禁縮了縮肩膀,不過,卻也偷偷的暗自欣喜。


    哼!誰教他一天到晚都不見蹤影。


    白天,她起床時,他七早八早的就出門上班去了;晚上,他三更半夜回到家時,她則早就受不了瞌睡蟲的襲擊,去找周公下棋了,想見他一麵,可是比登天還難呢!


    所以……嘿嘿!她的辦法還是有效的呢!


    看吧!不用她找他,他就自動出現在她的麵前了吧!


    「先把那碗湯喝了,我有話要跟你說。」司徒聲音淡漠的說。


    「可是那個東西看起來很噁心耶!不喝可不可以啊?」她皮皮的擠出一抹難看的笑,還想耍賴。


    「不行!」


    語氣中有著不容討價還價的意味。


    他平常就是太「縱容」她了,才會讓她變得這麽無法無天,甚至連這麽一點小事也要跟他討價還價。


    「哦!」暖暖悶悶的應道。


    考慮了好半晌,才把那碗黑黑的藥湯端起來,然後皺鼻子擠眼睛的又磨蹭了好一會兒,才深吸一口氣,小小的啜了一口。


    「惡——好難喝。」說著,還故意用力的咳了幾聲,想引起他的同情。「人家喝不下去啦!」她撒嬌地道。


    「喝完它。」


    她咬著下唇,扁著嘴,一臉快哭了的樣子。


    他好壞!就會欺負她,老是對人家這麽兇。


    見他倆僵持著,陳嫂忍不住開口打圓場。「小姐,你乖乖的喝了,我有準備甜甜的蜂蜜茶給你漱口喔!」


    「人家隻是頭痛,吃顆普拿疼就好了,幹嘛一定要人家喝這個恐怖的東西?」


    「既然有勇氣喝酒、打架,就有勇氣接受一切的後果。」司徒放下報紙,冷冷的看著她。


    「人家隻是好奇的喝了兩杯酒而已,打架也不是我願意的啊!是那些渾蛋先來調戲我,我才會還手,難不成你要我乖乖的受人欺負嗎?」人家她隻是自我防衛罷了!


    再說,她也是因為有孟喬在,知道自己安全無虞,才敢這麽囂張、搖擺的耶!


    哼!也都不先問清楚就罵人家,討厭!


    討厭討厭!最討厭了啦!她委屈的在心裏喃念著。


    「你還未成年,根本不該喝酒,還出入不正當的場所。」


    「誰教你一天到晚都不在,我一個人很孤單寂寞的,你知不知道?」暖暖難過的吼道。


    聞言,司徒的心忍不住揪了一下。


    雖然麵對她時,他仍是那副無表情的閻王臉,但口氣已放軟許多。


    「反正你以後不要再跟那些人在一起了。」


    「孟喬和阿德又不是壞人,而且,他們願意陪我、關心我、逗我開心,我喜歡跟他們在一起。」她大聲的抗議。


    「你還小,不明白人心險惡。」


    他不明白,一向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暖暖,何以會如此心向著那個叫孟喬的人?


    這種感覺不禁讓他心中湧起一股不太舒服的酸澀感。


    「誰說的?我不小了,你為什麽老是要當我是個小孩子?」她生氣的握拳重捶了桌子兩下。


    她已經長得夠大了耶!


    而且,小說裏的古代女主角們,很多都嘛是十八歲就嫁人當媽媽了,就隻有他,一點都不了解狀況,還老是有事沒事、開口閉口就說她還小、小、小,真是氣死她了!


    「我不想再討論這件事,反正你隻要照我的話去做就行了。」


    他一臉不願多談的樣子揮了揮手,順便揮去心中的滯悶。


    從小看她到大,他早知道她無理取鬧的功力有多高竿,所以自動舉起免戰牌。


    暖暖氣憤難平的握緊雙拳,不說一句話地狠狠瞪著司徒,像是恨不得能用眼神在他身上燒出兩個大洞。


    「我已經決定了,」司徒完全不理會她呃狠狠的目光,逕自繼續說道:「你這個學期讀完,我會幫你申請國外的寄宿學校,在那裏,你可以專心的念書,還可以交到一些同年齡的朋友。」


    他的話讓暖暖震了一下,臉色倏地刷白,全身僵直地無法動彈。


    「你……你要送我走?」


    她好不容易擠出一絲飄忽的低語。


    她空洞的眼神、虛弱的問句,在在令司徒揪心裂肺,然而,為了她好,他隻好狠下心來假裝而不見。


    「這是為了你好,你還是照常上你的課,一切你都不用操心,我會安排好的。」


    他聲音平板的敘述,但隻有他自己知道,要他說出這些話來、要他長時間看不到她,需要費盡他多少力氣和心力才能下這個決定。


    「你就這麽討厭我,討厭到一定要送走我……」她低下頭,強忍著眼中的淚,不願看他那絕決的表情。


    看著她強忍悲傷的模樣,他覺得心好疼好疼。


    他明白她對他的感情,但一直告訴自己,那隻不過是她少女的迷戀。


    再說,他們之間橫更著一個天大的「秘密」,在魔咒還沒解除之前,在她還沒主動想起一切之前,他根本不能愛她,更不能要她啊!


    否則……即使他愛她愛得心都要碎了,他也不能愛、不敢愛啊!


    「等你完成學業,我會為你物色一些名門子弟,一些配得上你,而且會一輩子對你好的人,風風光光的把你交給他,這樣,我就沒有遺憾了。」


    他說得彷彿雲淡風清,可他知道,她將會是他這輩子永遠也放不下的牽掛和最愛。


    雖然他不能擁有她,但在她的生命中,值得擁有一個愛她的男子,完成她今生的宿命。


    就像他的上一輩子、上上一輩子、上上上一輩子……一樣!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


    本以為,他的愛可以克服一切困難與生死,但在一次一次目睹她的死亡,及錐心刺骨的死別之痛後,他認命了!


    隻要那致死的毒咒一天不解除,他就無法以正常人的愛情來愛她,帶給她幸福、快樂。


    所以,就算要她忍受生離的悲苦,就算要他眼睜睜的看著她投入別人的懷抱,隻要她能活下去,他就覺得心滿意足了。


    擁有她,變成了可想而不可及的奢求……強烈的矛盾情感,一直束縛住他的心,前世今生,今世來生……難道,他生生世世都無法真正的擁有她,他想要的不隻是抱抱她、親親她,他還想徹底的進入她,盡情的感受她的溫暖與美好,就像最初……雖然,他明知自己對她的感情,在經曆過數個世紀後,已瀕臨崩潰邊緣,但他卻隻能努力的克製再克製,隱藏再隱藏,將所有的愛意埋藏在心底深處,讓她明白,他隻能是她的哥哥、她的親人、她的守護者,卻絕對不是可以跟她白首偕老的親密愛人嗬……「你真的……不要我……現在不要我,以後也不要我,還要……還要把我送給別人……」她的聲音泛著哽咽。


    淚,啪答、啪答的直往下掉,在光滑的桌麵上,形成一顆一顆透明的小水珠。


    她告訴自己不要哭的,可是,聽著他那些「為她好」的話,她就克製不住的想掉淚啊!


    眼淚,掉到桌上,會被風幹,會消失不見。


    但是,她心中的淚呢?


    她為什麽會覺得心酸酸的?


    像帶著火似的,直接燒著她軟弱的心跳,讓她覺得好痛好痛,痛得想死掉。


    「暖暖……」看她掉淚的無助模樣,讓他終於不忍的開口喚她了。


    他好想上前去把她擁進懷裏,安慰她、嗬護她,告訴她他不是不要她了。


    他要的,一輩子都要!


    隻是──他要不起啊……「你說……這些……都是……是為我好?」含著濃濃鼻音的聲音緩緩飄出。


    「我……」他想開口,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你知道我真正要的是什麽嗎?」


    她不看他,怕一看到他絕情的模樣,她就會崩潰,所以隻能用力用力的握緊拳,讓尖利的指甲掐進掌心裏,借著疼痛支撐搖搖欲墜的心。


    她顫著唇、顫著身,努力的擠出沙啞的聲音來問。


    他沒有回答,因為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所以隻能保持沉默。


    他的沉默,讓她再也忍不住的抬起頭來,定定的鎖住他來不及掩藏真心的溫柔眼睛。


    「我要的是你啊!你知不知道──」


    「你不要再說了!」他驀地出聲打斷她,怕她說出令他心動的話,讓他再也無法克製自己的感情。


    「反正,我已經決定了,你就等著轉學吧!」說著,他有些慌急的站起來,激動的情緒在他緊繃的身軀上表露無遺。


    「我不會讓你把我送走的!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你的身邊!你不能控製我的生命,更不能控製我的心。」


    她站起身,挺直背脊,一臉絕決的撂下狠話,眼中的神情是如此的專注、如此的認真。


    「不要在我麵前提起死這個字!」


    他再也無法忍受看到她為他而死的模樣,那痛,比殺了他還讓他無法承受!


    他也想解脫,也曾試過各式各樣的方式,但他卻死不了,身體的痛苦過後,他仍需一而再、再而三的麵臨她的死亡……然而,她的決絕的話語和表情,著實深深的震撼了他的心,情感與理智交戰、對壘。


    他的拳頭握緊了又放鬆、放鬆了又握緊……終於,他好不容易的再次開口。


    「不管你說什麽,都不能改變我的決定!」


    「我也不管你說什麽,反正,我絕對不會讓你如願的送我走的!」


    她那含著淚的眸子直勾勾的與他對視著,雖然麵無表情,可那明顯急促的呼吸透露出她內心的激動情緒。


    空氣頓時入沉滯的氣氛中,兩人無言的對視,好久好久。


    久到似乎時間都停止了……司徒身吸一口氣,嚥下在胸中不斷翻湧的波濤。


    倏地,他推開椅子轉身大步離去,過猛的力道讓椅子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然後砰的一聲倒在地上。


    巨大的聲響讓暖暖渾身一震。


    她強忍住心中奔騰的情緒,和自胸口隱隱傳來的刺痛,試著對這一切視若無睹。


    直到司徒的身影消失在餐廳門口,她才整個人像被抽幹了力氣似的,右手摀住左胸口,頹然地倒坐在椅子上。


    一旁,對兩人對峙的局麵不知該如何是好的陳嫂見狀,急忙上前扶住她。


    「小姐,你怎麽了?」


    「我……胸口……痛……」她用力的喘著氣說。


    「我……我趕快去叫少爺回來……」陳嫂急匆匆的轉身要去叫人。


    「不要──」暖暖白著一張小臉,伸手猛地抓住她,她痛得額上開始滲出點點的冷汗。


    「我的藥……拿來……」她咬著毫無血色的下唇,用力的擠出聲音來。


    就在此時,屋外傳來一陣疾駛而去的引擎聲。


    陳嫂看看窗外,再看看痛得咬牙切齒的暖暖,無奈又著急的重重歎了一口氣,移動著圓滾滾的身軀往樓上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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