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斬妖台,其實就是一個僅有五級石階的石台,台前貼著三個宛如螃蟹爬出來的大字「斬妖台」這乃是出自牧場主人的手筆。


    嫩草被栓在一根柱子上,整個身子無精打采地臥在石階上,前腿處一個可怕的傷口,皮肉都翻卷了過來,火熏火燎的顏色,似乎是被雷電擊傷。


    南宮乘風一看之下,就不由得全身劇震,即便嫩草的身子已不如從前那般高大,即便他的白毛在戰鬥中都染得黑黑紅紅的,但南宮乘風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這就是嫩草,隻因為世界上再也不可能有這樣溫順似水的眼睛。


    「嫩草……」南宮乘風大呼一聲,跑上台之前不忘一把將鎮關西給摔在地上,他這回沒忘用上內力,頓時就讓他那大屁股裂了一道縫兒。


    嫩草身子一抖,猛然抬起頭來,他看向三兩步跳上台的南宮乘風,嘴巴動了幾下,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兩行淚順著他那有著長長睫毛的美麗眼睛中流出,之後是一聲輕輕的,不敢置信的聲音:「主……主人……」


    更加確定無疑了,南宮乘風一把摟住嫩草的脖子,大放悲聲道:「嫩草,嫩草,我……我可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這些日子我找你找的多麽辛苦,你怎麽一聲不吭就走了啊,結果你說你過的好一點還行,怎麽就變成了這副樣子,這才幾天啊,就餓成這樣兒了,啊啊啊,嫩草啊……」


    月牙兒在下麵聽著,滿臉的黑線,看向他旁邊另一個仆人:「咱們爺什麽時候找過嫩草了,我怎麽都不知道?」見那仆人搖頭,他仰天長歎道:「唉,爺啊爺,你說多麽感人溫馨的重逢場麵,還是一個英雄救美的完美契機,怎麽就被你破壞成這副樣子了呢?」他轉頭看看四周一個個眯縫著眼睛的家夥,又搖頭晃腦道:「看看看看吧,有同感的可不止我一個。」一語未完,忽然一個鬼魅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道:「沒錯月牙兒,本王也和你有同感。」


    月牙兒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南宮夜軒的臉就在他的耳邊,鼻子甚至觸到了他的臉頰,隻嚇得月牙兒連滾帶爬躥上台去,也一把摟住了嫩草,大哭道:「嫩草啊嫩草,你說你好端端的為什麽就要走呢?咱們府裏人哪一個嫌棄你是妖精了,你自己那麽自卑敏感幹什麽?嫩草啊,我想死你了……」


    「給我滾下去,你來這兒搗什麽亂。」


    南宮乘風氣結,絲毫不顧主仆情分,一腳將月牙兒踹下台去,心想:這還得了,鬧到最後你對嫩草的相思之情比主子我還要深厚,那我要往哪兒擺啊,萬一嫩草再因此對你動了感情,我不就慘了?


    他想到這裏,扭頭對台下的南宮夜軒道:「不用等三個月了,你今天就可以把那個家夥領走,我把他送給你了,記得好好對他就行。」


    南宮夜軒喜不自勝,月牙兒卻沒料到自己隻不過是借嫩草避了一下禍而已,結果就被南宮乘風推進了萬劫不複的深淵,頓時嚇得魂不附體,拚命躲到其他仆人身後,死也不肯跟南宮夜軒走。


    「主人,你……你要救我?你不害怕我……我是妖精嗎?」嫩草見南宮乘風解著自己脖子上栓的繩子,還是不敢相信。


    南宮乘風那一夜儀看見他變成大馬時的表情,他是刻骨銘心,一直到奔馳出很遠,也沒有平複傷痛,因此才會在傷心欲絕之下被那個道士所趁,以重傷之身逃到了這牧場裏來,誰想到那道士不依不饒,竟然也追了過來,到底把傷勢未複的自己給徹底滅了妖形,封了自己的妖元力讓他變成千年前的原形,還讓那牧場主在滅妖日斬殺了它才罷休。


    「各位,各位,你們不能讓這混蛋將那馬妖的繩子解開啊。」牧場主人見南宮乘風兄弟一出場就震懾住了眾人,心裏不由得大急,連忙振臂高呼:「那可是一個妖精,是我們所有人的共同仇敵,他無惡不作,專門以嫵媚之身吸取我們人的精元,各位,我們不能放過他啊。」


    嫩草委屈的看向南宮乘風,大聲道:「主人,我沒有以嫵媚之身吸取別人的精元,我……我不嫵媚,我們山裏的那條蛇變成人形,才是嫵媚呢,他的腰軟的就和沒有骨頭一樣。還有,主人,到底什麽叫吸取精元,蛇精總是這麽說,但我一直不明白。」


    「咳咳,這個……回去後主人我再告訴你。」


    南宮乘風心想:我的嫩草是多麽單純啊,連吸取精元都不知道,那條蛇你既然負責教他,你就應該教到底才對啊,最起碼也要讓他被拐上床後不會傻傻的以為我是要把他燉了來吃,嗯,等等,也許,不會教到底也比較好,嘿嘿,這樣傻傻純純的嫩草在床上就可以讓我為所欲為了,想到香豔的畫麵,他嘴角邊流下一道長長的口水。


    「主人,你流口水了,是不是餓了?」嫩草眨巴著大眼睛,雖然暫時恢複不了人形,但不耽誤他說人話。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說完,底下會響起很多道似乎是倒吸冷氣的聲音。而且主人也臉紅了,真是稀奇,他從來沒看見過主人臉紅呢。


    「咳咳,嫩草,你是不是很累?那就好好休息,以後的事情都有主人我。」南宮乘風連忙抹去那道口水,同時在心中哀歎:我的形象啊。他滿肚子氣不能朝嫩草發,心愛的小馬妖可是重傷之身呢。


    因此隻好朝下麵的人瞪眼睛,大吼道:「你們當中應該有很多人知道我是誰了,你們認為我喜歡一個馬妖很奇怪嗎?事實上,我沒有喜歡上我馬廄裏的那些馬,我的家人已經燒高香拜謝菩薩了,嫩草現在是馬形,就已經卓然不凡風華絕代,當他變成人後,他是你們想象不出來的傾國傾城,我愛上他一點都不奇怪,懂不懂?」


    「沒錯沒錯,小王爺愛馬如命,這誰不知道啊,尤其是好馬駿馬,如今有一個妖馬下凡來和小王爺聚成一對,那是天賜良緣啊。」「就是就是,小王爺那是何等樣人,普通的人哪可能配的上他,隻有仙神妖魔才可能做他的愛人,如今是一個傾國傾城的馬妖和他在一起,也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底下的人一邊說著,一邊都朝南宮乘風諂媚的拱手,接著三三兩兩地離去:別開玩笑了,他們還要指望著這小王爺做生意呢,可不想被這個傻帽牧場主人給連累了,小王爺自己愛娶妖精,關別人什麽事,白娘子不也是真心愛著許仙嗎?可見妖精中也是有好人的,他們自己吃好自己的飯就行了。


    「等……等等……大家……大家別走啊。」牧場主人眼睛都長長了,拉著這個,又去拉那個,可根本就沒有人鳥他,最後他看見自己心腹的夥計也要離去,於是連忙拉住道:「由昆,你……你怎麽也要走,你走了我這牧場還怎麽幹下去啊?那個……那個混蛋到底是誰?你們幹什麽要怕他啊?」


    由昆鄙夷地看著他,一甩胳膊,冷笑道:「我不走幹什麽?等著看你破產啊,怎麽事到如今,你還以為你這牧場能幹得下去嗎?你竟然連全國最大的馬商廣澤小王爺都不認識,還敢任那道士把他喜歡的馬妖給綁了,建什麽斬妖台要殺妖?阿呸,我看你以後等著他來殺你吧,哼哼,這些年我在你手底下受盡欺負,如今終於可以走了,鎮關西大人,咱們這就再見了,嘿嘿,就看看你這倒黴的名字吧,還想落好兒啊,得了,下次見到你,別在街上討飯就不錯了。」


    鎮關西的頭上冷汗如黃豆般滾滾而落,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得罪的人竟然會是全國聞名的廣澤小王爺,誰不知道那是個睚眥必報的主兒啊。他眼睛一直看著台上意氣風發的南宮乘風,然後就發現還有些人沒有棄自己而去,其中一位看起來就是少年英俠似的少年越眾而出,大叫道:「廣澤小王爺又如何?人妖不能兩立,這是人所共知之事,那些商人們怕你,我們江湖中人可不怕,今天這匹馬妖,我們殺定了。」


    「沒錯,殺定了,殺定了。」剩下的一百來人群情洶湧,他們素來都瞧不起商人,認為他們為了一點蠅頭小利斤斤計較媚顏屈膝的樣子十分低賤,如今見他們害怕南宮乘風的威名,都散去了,此時正是該江湖中人出頭的時候啊,因此就跳出來支持鎮關西,心裏想著也讓這皇家貴胄冑知道知道,我們江湖人不受約束,他們皇族中人管不著我們。


    嫩草嚇得又往南宮乘風身後蜷了蜷身子,想了想,又探了身子出來,難過道:「主人,他們人多勢眾,你……你打不過他們的,你還是把我交出去,那樣他們能殺了我,但卻不會殺你……」他一邊說著,身子就輕輕抖著,顯然是害怕已極。


    這句話聽在南宮乘風的耳裏,真是勝過所有的甜言蜜語海誓山盟。


    他動情地摟住了嫩草,驕傲道:「沒關係,隻要有我在,誰也別想傷害我的嫩草。」他的話聽得底下的月牙兒直翻白眼,心想好嘛,直接就成他的嫩草了,爺在趁火打劫上的修為,真是無人可比。


    「你們知道他是誰嗎?」南宮乘風指著南宮夜軒,傲然看向那些愣頭愣腦的江湖中人。


    話音剛落,就聽那少年英俠一揮手:「管他是誰,誰也管不了我們,你們皇族中人對老百姓還能狐假虎威,對我們江湖中人沒有用的。」


    「哦,少俠果然是大義凜然,但不知高姓大名師承何派?」南宮乘風忽然轉了態度,笑眯眯地問。


    而那少年英俠竟然也就傻乎乎地答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銀槍小白龍羅伊就是我,我師傅是點蒼派的何邪大俠,哼哼,怎麽樣?怕了吧,怕了就趕緊將那妖精放下,少俠我可以做主放你一馬。」


    這哪是少年英俠啊。月牙兒心裏默默哀歎:這分明就是一個少年蠢俠,連察言觀色都不會,唉,等著倒黴吧。


    南宮乘風笑眯眯道:「那我恭喜少俠了,你現在可以趕快回去,讓你們點蒼派進入一級戒備狀態之中,因為那個和我一起來的人,就是在江湖上被你們稱為一劍奪一魂,劍劍無虛空的殺手王爺,哦,順便說一句,他是我的弟弟。」


    「呼啦」一聲,剩下的那些江湖大俠們瞬間作鳥獸散,跑得比兔子都快。那位之前還威風凜凜的銀槍小白龍羅少俠跑在了最前麵,就連南宮夜軒都不得不佩服他的輕功,對南宮乘風感歎道:「嘖嘖,我看那位羅少俠,倒的確是有幾把刷子的,大概在師門的時候,就知道輕功乃逃命的法寶,所以格外下了一番苦功,否則怎可能剛剛還在我們的麵前,這一轉身的功夫,就又在反方向上遙遙領先了呢。」


    南宮乘風也歎了一口氣道:「唉,可見在人們心目中,我這廣澤小王爺的威名是遠遠比不上你這殺手王爺了,不然你看看,這些人剛才還要教訓我這皇家敗類,但一聽見你這個皇家更敗類的名頭,就嚇得屁滾尿流的。」他又看了一眼鎮關西,冷笑一聲道:「夜軒,這家夥剛剛罵我們是混蛋,剩下的事兒,你就看著辦吧,我得先帶著嫩草回去,他被可恨的臭道士傷了,我得趕緊給他醫治。」


    「放心吧,這家夥就交給我了。」南宮夜軒自信滿滿地道,然後又涎著臉湊上南宮乘風:「不過堂哥,那月牙兒……嘿嘿,剛剛你不是說要立刻將他送給我嗎?」他一邊說,一邊就拿著眼睛瞟向月牙兒,隻把月牙兒嚇得拚命往人群裏鑽,隻可惜此時還留在場上的已經沒有幾個人,他往哪裏鑽都掩蓋不了自己的身形。


    「我什麽時候食言過,你把他領走吧。」南宮乘風大方的一揮手,正要牽著嫩草離去,冷不防月牙兒又撲了上來,抱住嫩草的脖子大喊道:「嫩草,你要救我啊,主人要把我送人,你……你千萬不能讓他那麽做啊,嫩草……」


    他一邊哭嚎著,一邊拿眼瞅著南宮乘風,見對方眼中一瞬間露出凶光,猛然想起這個爺的占有欲有多麽旺盛,於是連忙鬆手,轉而握住嫩草的兩隻馬蹄子:「嫩草,咱們兄弟一場,你不會忍心看著我被賣了吧?」


    嫩草向來溫順,此時見月牙兒哭得傷心,於是連忙用一隻前蹄撫著月牙兒的背,一邊對南宮乘風央求道:「主人,你是不是因為嫩草回來了,所以就要趕走月牙兒,好省一分工錢。你放心吧主人,我可以不領工錢,你別把月牙兒賣掉好不好?我和我的子孫們都是牲畜,被買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可月牙兒是人啊……」他一邊說著,眼裏就水汪汪的,讓南宮乘風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歎了口氣道:「好了好了,我答應你,不賣月牙兒總行了吧。」


    嫩草破涕為笑,月牙兒也鬆了口氣,心想果然壓對寶了。


    隻有南宮夜軒愣在那裏,心想我到底幫著堂哥救這個妖精幹什麽?難道就是為了讓他破壞我的美事兒嗎?真是氣死我了。正生氣時,忽然耳邊有一道傳音過來:


    「夜軒你先等等,等到嫩草的傷勢恢複後,就來我的府裏領人吧,我是絕不會食言的。但在此之前,你要先幫我做一件事情,去國師關山那裏要兩件法寶送到我府裏去。到時候咱們一手交法寶,一手交人。」


    原來南宮乘風思慮周詳,他想著既然嫩草被那該死的道士打傷了,還要讓鎮關西在今日斬殺嫩草,那麽等到那老雜毛趕回來,得知嫩草並沒有死,而是在自己手裏的話,難保他不另起禍心,自己必須要兩件法寶,以期能夠將那老雜毛給打的落花流水,方能替嫩草出這一口惡氣。


    南宮夜軒也知道他的打算,心想死月牙兒,你看看你讓我跑了多少趟腿,哼哼,不過先忍了吧,將來把你弄到手裏,非把你摁在床上大幹三天三夜,讓你連床也下不來,就當是堂哥付了我跑腿費了。


    當下撇了鎮關西,南宮乘風讓人追上了之前的那個夥計由昆,請他回來重新打理牧場,隻不過這一次當然是替他打理。


    要說南宮乘風這個家夥也夠黑的,仗著自己廣澤小王爺的勢力,竟然讓一眾手下和地方官員強逼著鎮關西以二兩銀子的超超低價轉讓了牧場給他。


    這若是在別的地方,定要有人替鎮關西抱不平了,但那鎮關西卻也是個黑心腸的,以至於他的牧場被收後,百姓們不但沒有替他不平,反而拍手稱快,還有的人家竟然供了南宮乘風的長生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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