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白風從天極殿裏走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他緩步走著,腦子裏還盤繞著剛剛與父皇的對話。纏綿病榻已經大半年的父皇已經明顯地露出了老態,不知是因為病痛的折磨,還是因為什麽,一向霸氣而淩厲的皇上明明不過四十,卻似乎已經全無求生之意,看著不再熟悉的父皇的臉,蕭白風心裏又是酸楚又是感慨。


    「朕想了很久,決定還是要將天下交與你。」形容枯槁的皇帝拉著蕭白風的手,「朕知道,你並不想要這個位子。做了皇帝,便會有許多的不如意、許多的無可奈何。朕的五個皇子裏,你最像朕,也最懂朕。你若真地想爭,誰也爭不過你。隻是可惜,你一直不爭……太子之位懸虛至今,也都是因為你不爭,你不要,但朕的時日不多了,朕等不得,也不能等。」


    「父皇!」蕭白風拉住那雙曾經給予自己溫暖的手,輕聲地問道,「您快樂過嗎?」


    皇帝的眼神一刹那有些飄忽,快樂,曾經有過,隻是,太過短暫,而即使是如此短暫的快樂,也是他付出慘痛的代價才換回來的。


    「您說我最像您,可是現在您卻要我像您一樣,沒有快樂地過一生。」蕭白風將頭靠在皇帝的手上,悶聲說,「說兒子沒有責任心也罷,我就是沒辦法忍受一個人孤孤單單地過一輩子。我不想為了後嗣而被大臣們逼著娶自己不愛的女人,更不願意為了國家去跟一些毫不認識的女人上床。每天聽著大臣們的嘮叨,看著那些個明爭暗鬥,有時候還要為了國家的利益作出犧牲……」


    「朕都知道。」皇帝輕輕拍了拍蕭白風的頭,「當皇帝的人,便不再是常人了。」他苦笑了一聲,「朕要念著東琉國數百萬的百姓,他們,比朕的心情更重要!」


    「所以,為了他們好,朕可以犧牲,隻要你能登上這個皇位,朕會幫你掃清一切。」皇帝的目光變得熱切而堅定,「這是你的責任!」


    知道父皇心意已決,蕭白風隻有歎氣。


    「我最像您,可是您最愛的卻不是我。」兩人都心知肚明。五個皇子中,雖然蕭白風是最優秀的,但是皇帝最寵愛的卻是他最小的兒子,不到三歲就被封了福王,這曾在朝野中引發了諸多猜疑。明明是一母所生,蕭白風和蕭衍城的待遇簡直是天差地別。


    「你這麽聰明,一定早就猜著了。」皇帝躺在床上,看著帳頂垂落的金色流蘇,想起什麽似地臉上露出了溫柔的笑容,「知道的人沒留下幾個,但你還是能知道……別讓衍城知道,他隻是一個單純的孩子,應該享受單純的幸福,這是朕欠他的。」


    「好好對待他,他不會給你帶來麻煩!你這麽聰明,一定早就猜著了……衍城與你並非同母所生,朕知道,你其實很疼他。」幹燥的手緊緊握住兒子的手掌,「盡力做個好皇帝吧……想辦法讓自己變得更強……」


    有些苦惱,盡管覺得父皇強迫的手段很偏心,但想來想去,兄弟幾個當中真就沒有比自己更適合的人選了。臨川王蕭奉賢就不說了,二皇兄和四皇弟一個生性懦弱,一個天生殘疾,如果讓蕭奉賢繼承了皇位,眼中釘的自己和一向為他所嫉恨的五弟蕭衍城一定第一個被他弄死。以蕭奉賢的心胸,老二和老四隻怕也保不住性命。如果是這樣,自己隻能真地要和大皇兄鬥了!


    真是太頭痛了!


    蕭白風一邊緩步走著,一邊想得出神。冷不丁身邊的袖子被人拉了拉,停下腳步,蕭白風看看身側。一身太監服飾的林典正向自己使著眼色。


    前麵引路的小太監已經躬身閃在了一邊,尖細的聲音叫著:「奴婢請王爺安!」


    石徑的盡頭,一身明黃衣袍的臨川王正一臉傲慢地走過來。


    「皇兄您好。」蕭白風立刻掛上人畜無害的笑容,對著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抱拳,「怎麽,今日有空來看父皇嗎?」


    蕭奉賢聞言臉上立刻閃過一絲惱怒之色。午後自己曾經來殿前探視父皇,卻被父皇以身體不適為由擋在了殿外。但蕭白風卻可以自由進出,而且一待就待了兩個時辰,這讓他感到如在水裏燙,油裏煎一樣。


    「三弟剛從父皇那裏出來吧,父皇對你可真是青眼有加呢!」斜眼看著他,用著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先德淑皇後可真有本事,生的兩個兒子都被父皇當寶一樣。聽說,德淑皇後的娘原來是青樓裏的,看來教養得好,能把父皇伺候得開開心心的。我屋裏的那些姬妾一個個死人一樣,沒半點風情,下回我倒要好好去體會一下,看看青樓女子到底有什麽迷人的本事!」


    這麽刺人的言語,分明就是對蕭白風的挑釁。林典垂著頭,眼角的餘光看見蕭白風握緊的拳頭。可是蕭白風的臉上卻依舊掛著淡定的微笑,渾不在意的模樣。於是林典也就將蕭奉賢的話當作一陣風,完全當作沒聽到。


    沒收到預期的效果,蕭奉賢的心情自然更壞。可是在皇帝的寢殿之外,自己著實也沒什麽藉口可以發作。蕭白風不對自己動手的話,當著眾人的麵,自然也沒辦法對他怎麽樣。袍袖一甩,他也隻能恨恨地在蕭白風麵前走開。


    走得遠了,蕭奉賢一把抓住身邊的心腹太監罵道:「一幫沒用的蠢材,看著那個家夥在你們主子麵前這麽囂張,一點辦法都沒有啊!找來的人一個比一個沒用。下次要是再做不了,本王把你們一個個皮都扒了!」


    太監們嚇得渾身篩糠,半句話也不敢說。回過身來看著蕭白風離去的方向,蕭奉賢狠狠啐了一口:「有什麽了不起的,婊子養的。等老子坐了龍椅,頭一個就讓你們兄弟倆去給老頭子殉葬。」與蕭白風有三分相似,可以算得上英俊的臉扭曲著,讓人見而生懼。


    林典跟在蕭白風的身後亦步亦趨。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一路走著,蕭白風突然出聲發問。


    左右沒別人,隻有引路的兩個小太監。蕭白風自然不可能問他們。林典苦笑了一聲說:「殿下,您還是少跟我說話。我這樣跟在你身邊,已經是壞了規矩的了。」


    「有什麽關係。」蕭白風不以為意,「規矩是人定的,本來就是留著讓人破的。我在問你話,你就乖乖應著就行了。」


    「成大事者須能忍人所不能忍,我沒覺得殿下做的有什麽錯。」林典將雙手籠在袖子裏,一邊留神著四周的動靜一邊回答。「更何況,那隻是逞口舌之快。用這種方式來刺激您,無非是想讓您跟他起衝突,他好乘隙治你。這種小孩子式的找碴,您若理會了才真的沒用。」


    蕭白風輕笑了一聲,伸手將林典摟了過來:「你可真懂我呢!」


    林典嚇了一跳,連忙將蕭白風推開。


    「你瘋了!」林典四周看看,沒看見什麽人影才安心一點,「您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這裏是皇宮內苑!若是被人見了,不知道會被傳成什麽呢!」


    「管他做甚!」蕭白風將身又向林典貼過去,「反正你是我的貼身太監啊,是不是,小林子?」邊說邊笑嘻嘻地去抓人,「老是那麽正經八百的,人會老得很快哎!」


    林典閃身躲開,可是蕭白風的手就像影子一直粘著自己。為了掩飾影衛的身份,林典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展示自己的身手。吃定這一點的蕭白風,不理會林典氣得發紅的臉和可以刺穿自己身體的憤怒眼神,大咧咧地將林典抓進懷裏大吃豆腐。林典被他摟得氣也喘不過來,推在蕭白風胸口上的手掌不覺凝聚起了真氣。


    「你要再不放手,我可就真地不客氣了!」壓低了聲音,林典恨恨地在蕭白風耳邊說,「不如我去幫幫臨川王的忙!」


    「那小子哪會有我好。」蕭白風的手不鬆反緊,雙唇幾乎是貼在林典的臉上用著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你信不信?在這世上隻有我對你最好?」


    蕭白風吹在自己麵頰上的熱氣讓林典的臉上發癢,想用手抓卻抽不出手來,連胸口都因為快要無法呼吸而隱隱作痛起來。


    「你別動了,讓我抱一抱,抱抱就好!」蕭白風在林典的耳邊發出近乎懇求的歎息聲。林典咬著唇,身上傳來熾熱的溫度,而他的力氣好像被這句話抽盡了一樣,真就使不下力了。


    如果隻是抱一下,應該不會怎樣的吧!林典望了望天,天上月朗星疏,微風吹動著兩邊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引路的兩個小太監始終低垂著頭,宮燈在風中微微搖晃著,他們躬身閃在石徑的兩邊,沒出聲也沒動,在宮中待得久了,他們自己知道什麽事情不可以去看,什麽聲音不可以去聽。


    胸前傳來有力而急促的鼓動,林典突然覺得四周很安靜,安靜得仿佛隻剩下自己和蕭白風心跳的聲音。他猛地一驚,自己居然分神了。在蕭白風身邊隻有自己一名影衛的時候,自己居然分神了。


    對影衛來說,這是不可原諒的錯誤。如果敵人在剛才發動攻擊,分神了的自己肯定沒辦法第一時間作出反應。出了一身冷汗,林典推了推蕭白風的胸口。


    「抱完沒有?」


    這麽突兀的一句話讓蕭白風怔了一下。


    「你說隻抱一抱就好的!」


    看著林典認真的表情和紅潮未褪的耳根,蕭白風放開了手,想到什麽似的笑了起來。先是悶在胸口低沉的笑,漸漸笑聲越來越大,好像把胸口裏的情緒完全釋放出來一般,笑聲在樹梢上盤旋了許久未散。


    林典看著他,覺得這個人實在不可理喻。懶得理他,隨他笑好了。無奈地垮下雙肩,林典將身體後退了一步,讓自己跟他的距離離遠一點。


    那之後的第三天,皇帝下了聖旨,封蕭白風為「賢王」。賢能之王,皇帝的意圖似乎揭開幕布漸漸浮了上來。皇後派的大臣當殿提出反對,理由其一,是蕭白風生母出身;其二,是賢王之名是否合適。


    皇帝當著殿前文武百官回應道:「德淑皇後之母雖然是青樓出身,伹王氏品性溫和敦厚,從不參與是非,朕一向也很尊敬她。德淑皇後的出身如何,幹卿等何事?難道朕有過問過你們妻妾之事嗎?左相與中書,朕也未見你們因為女子出身青樓而少納了幾房姬妾啊!」


    殿前幾個老臣不覺羞紅了老臉,說不出話來。


    「白風品行端直,賢王之稱未必不能相稱。朕也是要他以此自勉,做個賢能之人。他是朕的骨血,你們說他配不上這個稱號,莫非是在置疑朕的品行?你們拿已經過世的德淑皇後母親的身份來議論,是欺侮我兒自小喪母,無親無靠嗎?」


    龍目掃了一眼下麵不作聲的臣子們,皇帝冷笑了一聲。


    「莫以為朕病糊塗了,不知道你們在想些什麽。東琉的基業是先祖用性命拚下來的,不是拿來讓你們換富貴的。」


    還想再說什麽,剛抬起頭,就被皇帝淩厲的眼神給逼了回去。大臣們知道皇帝一向手段強硬,也不敢再多說什麽。昨天剛把死磕蕭白風的一位言官拖出殿外杖刑打爛了屁股,今天就下令封王,皇帝的意思已經很明白,在官場上混了這麽久,再看不出來他們就真的白混了。


    「言官自身不正,何以為天下進言!」這是當時盛怒下的皇帝所說的話,「編這些荒唐事詆毀三皇子,怎麽,想學人家做開國功臣嗎?看你有沒有命等到新皇登位再說!」


    皇帝所指,明擺就是說,言官在為臨川王爭太子位而死整蕭白風。看來皇帝已經決意要讓蕭白風接掌東宮。


    蕭白風坐在新搬入的賢王府,看著興高采烈的下人們出出進進忙著布置新居。


    「太傅,父皇會不會太急了點?」手撐著下巴,蕭白風問坐在對麵的太傅魏若穀。


    「賢王您意指為何?」魏若穀摸了摸飄在胸前的長須,學問很受皇帝賞識的他,做皇子們的老師十數年,這些皇子們幾乎是他看著長大的。


    「老師,」蕭白風苦笑了一下,「您心知肚明,何必再問。」


    沉吟了片刻,魏若穀說:「陛下的意思是選賢不選嫡。雖然臨川王年長,但是……」太傅歎息著搖了搖頭,「若他繼位,則非國民之幸。老臣七年前就跟陛下進諫過,隻是王爺您根本無心大位,而且朝中也沒有足以支撐的勢力。陛下對臨川王原本還抱著一點希望,可惜他太不爭氣。近年來王爺您時常遇險,陛下也查覺到……陛下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若不盡早動手,就怕來不及了啊!」


    「朝中皇後家的勢力雖強,但大部分臣子的心還是向著王爺您的。」魏若穀壓低了聲音,「王爺,陛下這兩年已經在悄悄削減皇後一族的權勢了,想來臨川王和皇後那邊已有所覺,所以才會抓緊時間行動。靖海將軍日前密報,國舅張涵在封邑偷偷招兵買馬,而且北兆邊境形勢也不太對,隻怕朝中有人暗中勾結北兆,想借用北兆的兵力對我東琉不利。」


    蕭白風把玩著手中的杯子,皺起了眉頭。


    「王爺,不可以再猶豫,當斷不斷,必留後患。」


    「你們和父皇聯合起來在逼我啊!」蕭白風放下杯子,歎了口氣。


    「臣等是為天下百姓請命!」魏若穀沉靜地看著眼前的青年。「天下蒼生之命懸於王爺一念。若是張涵起兵,北兆趁隙入境,則東琉百姓又將墮於兵災,到時哀鴻遍野,妻離子散,王爺何忍!」


    「這是什麽?」蕭白風摸了摸魏若穀從懷中珍而重之取出的還帶著體溫的羊皮卷。


    「臨川王府地圖!」魏若穀以指尖輕輕敲在羊皮卷上,以極細微的聲音說。


    「什麽意思?」蕭白風神色一凜。


    「王爺,是下手的時候了。」魏若穀沉聲說道,「這些年總是等著那邊下手,雖然有驚無險,但不是次次都能這麽走運的。」


    「你是要我……」


    魏若穀點了點頭。


    「你收回去!」蕭白風將羊皮卷推了回去,「再怎麽樣,他還是我同父的兄弟。」


    魏若穀還想說什麽,被蕭白風的眼神止住。無奈之下,隻好將羊皮卷收回,口中還念著:「這可是好幾個人冒著生命危險偷偷繪出來的……」


    魏若穀心裏無限痛惜地走出蕭白風的房間,準備出王府。人剛走到月門拐角處,突然被人擋住了去路。


    「你是何人?」魏若穀被嚇了一跳,看著眼前一身太監裝扮的年青人問。


    「大人,能把您剛剛打算送給王爺的東西拿來看看嗎?」溫潤而舒緩的聲音,聽起來很舒服,讓人無法拒絕。


    定了定神,魏若穀看著眼前容貌俊秀的青年,心裏不禁讚歎了一聲,已經很少可以看到這麽幹淨漂亮的孩子了。


    「你到底是誰?」心裏讚著,連自己的聲音也不知不覺柔和了許多。


    林典笑了笑。


    「可以幫你的人啊!」


    沉香館的彩音小樓裏,林典坐在花魁的閨房中望著桌上攤開的羊皮圖卷正出神。門「吱呀」一聲打開,滿頭珠翠的彩音氣衝衝地走進來。


    「媽的,什麽臭男人,老娘非要讓他斷子絕孫不可!」秀麗的五官猙獰地扭曲著,彩音一邊粗魯地罵著一邊用手作出哢嚓剪斷的姿勢。


    「那就去做!」林典頭也沒抬一下,繼續研究桌上的地圖。


    「你一點同情心也沒有嗎?」泄了氣的彩音坐在林典的對麵,哀怨地說,「我被人欺侮了哎!也不說點什麽來安慰安慰人家。」


    「如果朱雀能被人欺侮了去,那就不配稱為朱雀了。」一樣是清朗溫潤的美聲,卻讓人無端地生出怨恨來。


    彩音手托著香腮,看著林典的眼神有些憂鬱。自己暗暗戀慕著他已經有幾年了,明示暗示也有許多次,但是總被林典以若即若離的態度敷衍著。不過自己也明白,身為影衛的一員,愛情和家庭什麽的,根本沒有可能去考慮,連自己都不知道明天還會不會有命在,誰能去讓那些無謂的感情束縛手腳呢?但是即便知道,女孩子還是會有期待的啊……哪怕是哄著開心的,他也不願意騙自己一次……


    「你在看什麽呢?」彩音問他。


    林典終於抬起了頭,直視著彩音的眼睛:「今天是誰?」


    彩音微皺了皺眉,半賭氣地回應:「你不是不關心的嗎!」


    「臨川王那邊的人嗎?」林典將圖收起,放回自己的懷中。


    「就是跟那人聯係甚密的禦前金吾執事王必隆。」彩音臉色沉了沉,「今天又不顧規矩,跑來當說客。」


    「他說了什麽?」林典伸手倒了一杯茶水遞給彩音。


    「哼,還能說什麽,軟硬都說唄。」彩音輕啜了口茶,情緒稍緩了些,「以前對我倒還客氣,知道臨川王對我有心思,不太敢說什麽狠話。今天不知道怎麽了,尾巴翹到天上似的,說話不三不四。威脅我,若是再不肯去臨川王府待客,就會把我怎麽怎麽樣……」


    「說已經由不得你的小性子了嗎?」林典微微一笑,「大概還會說此時禮遇你,若過些時日就不會這麽客氣,直接綁了你去,讓你千人騎萬人睡了吧!」


    彩音柳眉倒豎,猛地一拍桌子:「老娘當場就要發作的,忍了半天,才把那個亂飛唾沫星子的野豬執事給扔了出去。」


    林典垂下眼簾,沉默片刻後說:「那麽也就是說,臨川王近日就會動手了。」


    「我也是這麽想。」彩音點了點頭,「不然也不能那麽忍著……若我的身份暴露,再想從臨川王手上逃開隻怕不容易,他一定會去為難多寶公公。」


    林典輕叩著桌麵,沉思不語。


    「小林,皇上現在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了,青龍雖然被封了賢王,但是畢竟未封太子。朝中屬於皇後的兵力約有五分之三,真地拚起來,我們未必是對手。」彩音憂心忡忡地說道,「皇上雖然意屬青龍,但是現在沉屙在身,禦林軍統領又是皇後的侄兒。我看臨川王逼宮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沒錯!」林典點頭,「可惜賢王不聽勸,總是顧及兄弟情誼,不肯主動出擊。」


    彩音冷笑一聲道:「兄弟情誼?他顧及的隻是朝野議論和史官的鐵筆吧。」


    林典輕歎了一口氣說:「不管他顧及的是什麽,總之既然我們已經決心站在他那一邊,那些就都不重要了。成王敗寇,我們所想的,隻要是怎麽能讓他成功。」


    隻有蕭白風贏了,他們才有繼續生存的機會!


    林典站起身,雙手負在身後踱了好個來回。


    「把玄武秘密召回!」


    「玄武?」彩音驚呼了一聲,「多寶公公剛把他派去北兆啊!」


    「我知道!」林典沉聲道,「公公想派他潛入北兆監視那邊的動向。此去北兆就算日夜兼程也要大半個月的時間,等玄武到了那裏,隻怕這邊的天都已經變了!你傳信給他,就說是我的意思,讓他無論如何後天夜裏要回到這裏,多寶公公那邊……沒必要讓他老人家知道了!」


    「公公知道的話,一定會氣死的……」彩音打了個哆嗦,在這世上,沒有再比多寶更讓人恐懼的存在了。


    「他一生忠於陛下,如果陛下不在了……」林典目中一凜,「你以為他還會活多久?」


    彩音渾身一顫,沒說出話來。


    「對了,雲重呢?」


    「雲重……他在這裏。」聽到林典提到弟弟的名字,彩音暗暗皺了皺眉,「你想怎麽樣?」


    林典微微一笑,柔聲說道:「你太保護他了,彩音,小雲年紀雖小,但是資質非凡,你一直讓他守在沉香館裏實在太浪費。讓他過來跟著我吧,我會讓他出頭的。」


    「再出頭也隻是個見不得人的影衛,」彩音不無酸澀地說,「我隻有這一個弟弟,如果他有什麽事……」


    「隻有自己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林典看著彩音,一字一句地說,「你都已經有所覺悟了,為什麽不給雲重一次改變的機會呢!」


    彩音心裏一疼,眼中泛出一絲淚光。


    「我隻希望,將來小雲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活在陽光底下,安安心心地過活,娶妻生子,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


    林典用手摸了摸胸前,柔韌的羊皮卷正安靜地躺在自己懷中。天上陰雲密布,將月亮遮得嚴嚴實實的。看來這幾天,就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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