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林雪妍突然大叫一聲從噩夢中驚醒。她從家裏跑出來之後就和柳可珍住在一起,接連幾天她都在做同樣的一個噩夢。在夢中,她看見了鍾澤,還有一大堆血,周圍一個人也沒有,他非常無助地掙紮著……


    柳可珍被林雪妍的叫聲吵醒了,看到她傻傻地呆坐在床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柳可珍試探著說:“雪妍,你又做噩夢了?”


    “我好害怕。”林雪妍說完就抱著柳可珍失聲痛哭。這幾天她的心一刻也沒有安靜過,她不知道自己一氣之下跑出來是對還是錯。她總覺得會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但是又不能夠具體地說出是什麽事情。


    看到林雪妍這個樣子,柳可珍的心裏也很難受。她知道林雪妍一定又是做了同樣的一個噩夢,這個夢她聽她講過,於是她用同樣的話來安慰道:


    “別害怕,隻是一個夢而已,它不能夠代表什麽。況且人們常說,夢境往往與現實是相反的,是你太想念他,太擔心他了。如果是這樣,你應該回去看看他。”


    林雪妍輕輕地搖了搖頭說:“不,我不能夠回去。我並沒有做錯什麽。他要是肯相信我,他為什麽不來接我呢?”


    “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委屈。但這件事情始終都是要解決的,難道你真的希望永遠這樣和他僵持下去嗎?”柳可珍是想讓林雪妍屈服,她這樣做並不是在幫助鍾澤,她是想挽救他們這份感情。


    “我不知道。”林雪妍茫然了。她也認為柳可珍說的很對,這件事情終究還是要解決的。但是她無法欺騙和出賣自己的靈魂,過去沒有發生的事情,她決不能夠強加在自己的記憶裏。


    “你是知道的,”柳可珍一動不動地看著林雪妍,認認真真的說,“其實你還是愛他的。但這件事情已經沒有其他的解決辦法了,我們也替你向他解釋過,他不但不肯相信,反而還說我們聯合起來欺騙他。”她希望林雪妍和鍾澤能夠和好如初。他們曾經是一對令人羨慕的夫妻,而如今卻麵臨著鸞鳳分飛的局麵,這能不讓人痛惜嗎?


    “他昨天又去俱樂部了嗎?”林雪妍已經停止了哭泣,想不到自己的事情會給朋友帶來這麽多的麻煩,她的心裏實在地過意不去。


    柳可珍點了點頭:“雪妍,我也不想騙你。他確實變了很多,每天晚上都喝到很晚才肯回去。表現上看上去像是什麽事情也沒有,其實他的心裏也很痛苦。”


    痛苦又能夠怎麽樣呢?這些事情都是鍾澤一手造成的,他的猜疑心確實太重。猜疑會讓他不再相信眼前,注定著悲劇的發生。他每天晚上都在俱樂部裏消磨時間,是想故意借此來讓林雪妍生氣、傷心,實際上他是在折磨自己的靈魂。


    窗外,天空中灰蒙蒙的一片,月亮已經離去,卻還不見太陽的影子。遠遠近近的高樓大廈在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中依稀可見,它們象征著一座城市的繁華與興盛。此時大地已經蘇醒,衛城的人們又開始了新的一天的工作與生活。


    樂觀的人生態度總是充滿著歡聲笑語,他們總是覺得生活中的一切都是甜的;悲觀的人體味生活是苦的;在沒有鍾澤的這些日子裏,林雪妍覺得生活是無味的。簡單的工作讓她有了心不在焉的失職的心態,同事們惡意的嘲弄她依然置之不理。因為感情的創傷她整個人都開始迷糊起來,再也找不回生活的感覺。在那兩個同事的眼裏,她仿佛扮演了一個多餘人的角色。一天下來,她始終保持著自己神聖的沉默。


    深沉的夜顯得格外地寂靜,沉睡的人們依舊在繼續著一個並非美麗的夢。林雪妍和柳可珍同時從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中驚醒。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夢被打破,哪怕是一個噩夢,人們也希望看到它的結局。


    “是誰啊?都什麽時候了,還打電話過來?”柳可珍抱怨地說,然後翻了一個身繼續睡覺。


    “你別動,我去接。”林雪妍說著就打開了台燈,然後伸手去接電話。


    “喂!你好,請問你找誰?”林雪妍對著電話輕聲地說,她不想打擾柳可珍睡覺。


    “雪妍,是你嗎?”


    電話的那頭傳來了吳東憲急切的聲音,他對林雪妍的聲音非常熟悉,而他此時的問話卻帶著一絲不敢確定的意味。


    “是的。東憲,你有什麽事情嗎?”林雪妍直截了當地說,她實在想不出這個時候會有什麽事情。


    “雪妍,你現在馬上來一趟醫院……”


    林雪妍沒有等吳東憲把話說完就打斷道:“去醫院幹什麽?”


    這時候電話的那頭突然沒有聲音了,過了一會兒吳東憲才不慌不忙地說:“雪妍,你先別擔心。阿澤受了一點輕傷,他想見你。”


    “是嗎?”林雪妍不大相信地說,她知道每個人都想幫助她,但是也不至於用這種方式。


    “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有。我知道了。”


    “還有,讓可珍陪你一起來。”吳東憲簡單地說完,然後電話就掛斷了。


    台燈的白色燈光靜靜地照在林雪妍的臉上,她正在回味吳東憲剛才說的那些話。他說話的時候非常鎮定,但似乎又覺得他的聲音有些微微地顫抖。她的臉上寫滿了矛盾的心情,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時,柳可珍又翻了一個身,用力睜開那雙惺忪的睡眼,看到林雪妍還靠在床頭上,就好奇地說:“雪妍,剛才是誰來的電話?”


    “東憲。”林雪妍如實地說,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這麽晚了他打電話來幹什麽?”


    “他說鍾澤受了一點輕傷,想見我。”


    “啊!那你現在去嗎?”


    林雪妍沒有用語言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用行動表明了一切。她迅速地爬下床,匆匆忙忙地穿上衣服,然後就直接往外麵走。她之後以突然有這麽大的反應,是因為她想起了接連幾天的那個噩夢。不管吳東憲說的是事實,還是在開玩笑,她都接受不了。


    “雪妍,你等等我。”柳可珍也跟著起了床,她不放心林雪妍一個人出去,隻好和她一同前往。


    深夜的街道上早已無法找到步行者的身影,它成了計程車的天下。一路上,林雪妍和柳可珍什麽話也沒有說,仿佛都在聆聽車窗外咆哮的風聲。林雪妍因為過度的害怕,臉上早已經變得蒼白;而柳可珍更多的是擔心林雪妍。


    她們剛下計程車,就看見吳東憲拖著一個長長的身影從醫院前麵的台階上走了下來,他的臉上寫滿了焦慮與無助,更加讓人感到事情的可怕。


    “發生了什麽事情,東憲?”還不有等吳東憲開口,林雪妍就急忙搶先道,因為她現在能夠感覺到他的話不像是在開玩笑。


    “雪妍,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你一定要堅強。”吳東憲認真地說。


    林雪妍使勁地點了點頭,此時她的身體已經有些顫抖了。


    吳東憲帶著她們一步一步地往醫院裏走,那個可怕的景象又清晰地浮現在他的眼前……


    那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以前的事情了。吳東憲靜靜地望著俱樂部裏那幾個酒氣衝天的顧客,值班的時間早已經過去,而那幾個顧客還賴在俱樂部不肯走。於是,職員們就用最委婉的說法,最周到的服務將那幾位顧客一個一個地請出了俱樂部。


    當吳東憲來到一間包房的時候,發現鍾澤已經倒在沙發上睡著了,他每個晚上都是最後一個離開。該說的話吳東憲早已經說完了,而現在所要說的是請他回家。


    “鍾澤……你該回去了,這裏馬上就要關門了。”


    鍾澤掙紮著坐了起來,用一雙紅紅的眼睛看了看四周,一個人也沒有。於是他費力地站了起來,勉勉強強地向外麵移動著雙腳。


    吳東憲把鍾澤送出了俱樂部,見他走起路來一搖一擺的,知道他的酒一定還沒有醒,於是就說:“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送你回去。”


    吳東憲說完就跑進俱樂部,快速地換掉了自己的工作服就和幾個同事一起向外麵走。但是他在外麵沒有看見鍾澤,他左右環顧了一下,仍然不見他的蹤影。這時,他有些慌了。他開始順著右邊的街道跑,跑到十字路口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四周依然一個人也沒有,並且也沒有一輛行駛的車輛,唯一能夠看到的是路口中央躺著一個人,雖然看不清楚那個人的模樣,但是那個人身邊的一攤血卻是清晰可見。他有些害怕地走了過去,慢慢地停近了那個人的身旁,最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承認的事情發生了,躺在地上的那個人竟然是鍾澤。


    吳東憲一邊將鍾澤扶起來,一邊激動地大聲地喊道:“鍾澤……你快醒一醒……”


    但是鍾澤倒在那裏,躺在吳東憲的懷裏一動也不動,他仿佛已經脫離了這個世界。吳東憲激動得差點流出眼淚……四周除了呼嘯的風聲依舊什麽也沒有……


    說到這裏,他們已經來到了急救室的門前。林雪妍無聲無息地淌著淚,她的顯得更加蒼白了,眼色暗淡無光,隻覺得渾身乏力,最後暈了過去。


    “雪妍——”吳東憲一邊將林雪妍扶起來,一邊大聲地喊道。每個人都能夠理解她此時的心情,但不能夠體會到她此刻的感受。


    本以為林雪妍會像一般人那樣痛哭一場,然後累了,困了,睡了。但是她沒有,她無法接受眼前這個可怕的事實,她選擇了暈倒,而暈倒也隻是一種短暫的解脫。因為她終究是會醒來的,眼前的一切還是由她來承受。


    柳可珍伴隨著護士們的腳步一起將林雪妍推進了病房。急救室門前這條又長又寬的走廊恢複了原有的平靜與安寧,走廊上都是白色的燈光,隻有急救室門框上那盞紅燈顯得格外的醒目,而此時陪伴著這盞紅燈的隻有吳東憲一個人。


    當黎明的第一道霞光降臨人間的時候,林雪妍睜開了那雙仿佛經曆過百世滄桑的眼睛,頭頂的天花板讓她感到陌生與可怕,轉過頭來發現柳可珍已經扒在床沿上睡著了。她輕輕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還是把柳可珍吵醒了。


    “雪妍,你醒了。”柳可珍睜開一雙疲倦的眼睛,看到林雪妍臉上的淚痕,她傷心不矣。


    林雪妍的眼淚又止不住了,她把著柳可珍痛哭起來,然後問道:“阿澤現在怎麽樣了?我要去看他。”


    “你別動,”柳可珍阻止道,“你看你現在都成什麽樣子了……”


    “別管我,你讓我去看看他。”


    看到林雪妍眼中流露出一種哀求的目光,柳可珍的心徹底地熔化了,最後她扶著林雪妍離開了病房。


    再次走在那條通往急救室的寂寞的長廊上,林雪妍渾身不停地在顫抖,一覺醒來她隻覺得時間在變,而眼前的一切絲毫沒有改變。醒目的紅燈依然亮著,急救室的大門依然關著,沒有人知道什麽時候會被打開,吳東憲依然孤獨地守在那裏。


    柳可珍和吳東憲真是兩個難得的好朋友。林雪妍的心裏充滿著無限的感激,友情總是給她幫助和安慰,而愛情還給她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挫折與痛苦,但兩者她同樣都無法舍棄。很久以來她都在思考這樣的一個問題,也許自己是一個不值得擁有的人,但是她對自己的愛情卻是充滿著無限的期望、遐想與憧憬。他們三個人默默地望著急救室的大門,靜靜地等待著。


    終於,急救室的大門被打開了,陸續有幾位醫生從裏麵走了出來。他們三個人一起走上前走,吳東憲很有禮貌地對一位男醫生說:


    “醫生,請問病人現在的情況怎麽樣?”


    “病人現在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由於病人的頭部受到了強烈的撞擊,現在還處在昏迷當中……”醫生不慌不忙地向他們解釋病人的情況。


    “那他什麽時候能夠醒來呢?”吳東憲非常平靜地說,這也是他們三個人最關心的事情。


    “這個我們也不敢肯定,這主要看病人的意誌力了。也許他馬上就會醒,也許他這一生都要在睡眠中度過……”其實醫生還隱瞞了另外一件事情,這是一種善意的隱瞞。如果病人不能夠醒來,那麽這件事情就沒有任何意義了;現在將事情告訴他們,隻會讓他們更加傷心。


    林雪妍清清楚楚地聽完醫生的每一句話,她的眼淚已經在短暫的睡夢中幹涸了。醫生的最後一句話深深地烙在她的心裏,她沒有絕望。希望自在人間,隻要鍾澤還活著,她一定會堅持到喚醒他的那一天。


    接著幾位護士推著一張車床從急救室裏走了出來,鍾澤一動不動地躺在上麵,他的頭部已經全部被白色的紗布包紮起來了,嘴和鼻子被氧氣罩覆蓋著,隻有那兩道濃濃的眉毛還顯露在外麵。他們三個人跟在車床的後麵,當鍾澤被推進病房的時候,他們三個卻被攔在了外麵。


    “對不起,你們現在還不能夠進去。病人現在的情況還在觀測當中……”一位年輕的護士十分明確地說。


    “請你讓我進去,裏麵的人是我的丈夫……”林雪妍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近距離地觀看鍾澤了,她非常渴望能夠再好好地看他一下。


    “我能夠理解你的心情。等病人的情況再好一些了,我們會讓你們進去的……”護士小姐說完就離開了。


    已經靜靜地等待了一夜了,現在他們麵臨的依然是等待。此時此刻大地已經完全蘇醒了,寂寞的城市又開始偽裝著一份獨特的活躍。街道上有寒冷的秋風,但絲毫沒有止住匆忙者的腳步。林雪妍勸柳可珍和吳東憲先離開,因為他們要休息還要工作,但是他們誰也沒有走,都是心甘情願地留下來陪著她。


    這時,一陣急促而零亂的腳步聲在走廊上響起來,宋佩枝在幾位醫生和護士的陪伴下走向鍾澤的病房。林雪妍慌慌張張地站起來的時候,宋佩枝的腳步已經停在了她的麵前。


    “她——”林雪妍輕輕地喊了一聲,不敢抬頭正視宋佩枝那張嚴肅的臉。


    “你還有臉叫我?”宋佩枝厲聲地說,很顯然她已經知道了鍾澤的全部情況。她的內心充滿了氣憤、傷心和痛恨,但是她的臉上卻表現得非常鎮靜。


    “我——”林雪妍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在宋佩枝的麵前她永遠顯得那麽地軟弱。


    “如果阿澤有什麽事,我是決不會原諒你的……”宋佩枝用一種警告的語氣說,之前她本來就不看好林雪妍,這次更加不看好她了。


    林雪妍靜靜地聽著,她不敢再多說一句話了。然而吳東憲則無法忍受這種欺淩,他把林雪妍拉到一邊,用同樣的語氣,同樣大的聲音打斷了宋佩枝的話:


    “喂!雪妍可是你的兒媳婦,出了事情隻知道責怪別人,你怎麽不問一問你自己,你是怎麽管教自己的兒子的?”


    “這位先生請你說話小聲一點,這裏是醫院。”一位中年女醫生在一旁提醒道。


    “你是什麽人?”宋佩枝用手指著吳東憲,毫不客氣地說,“這是我的家事情,不需要你一個外人來管。”


    “你——”吳東憲一時之間又說不出話來。


    “東憲,不要再說了。”林雪妍在一旁勸道,她不希望給自己的朋友帶來不愉快的事情。


    在他們說話的同時,醫生早已經打開了病房的門。宋佩枝在走進病房的時候,惡狠狠地盯著林雪妍說:“把你這些狐朋狗友帶,我不想再見到你們。”


    看到林雪妍痛苦交集的樣子,每個人的心裏都不好受。吳東憲已經無話可說了,隻有柳可珍還在一旁安慰道:“雪妍,你要是覺得委屈,你就哭出來,哭出來心裏會好受一些。”


    “我不哭。”林雪妍堅強地說,哭是不能夠解決問題的,況且她也沒有被宋佩枝的話所嚇倒,她要一直在這裏等下去。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宋佩枝又從病房裏走了出來,看到他們三個人還在外麵,她沒有再和他們爭吵,而是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他們,然後小聲地對身邊的一位醫生說了幾句話,最後頭也不回去離開了。


    雖然他們聽不到宋佩枝說了些什麽,但是也能夠很容易地猜到,門又被死死地關上了。三個人在一起又艱難地度過了一天。林雪妍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她一再堅持讓柳可珍和吳東憲先回去,最後他們決定輪流來陪林雪妍。於是,柳可珍等到晚上的時候就離開了。


    過度的疲勞終於讓林雪妍支撐不住了,她靠在病房外麵的長椅上睡著了。第二天還是柳可珍來把她叫醒的,因為那個時候宋佩枝又來了。


    這次她們什麽話也沒有說,但是和昨天有很大的不同。等到宋佩枝離開之後,仍然是昨天那位中年女醫生,她若有所思地說:


    “你們現在可以進去了。”


    其實宋佩枝並沒有原諒林雪妍,隻是因為醫生說多陪病人說說話,有助於喚醒病人的意識,她才會答應通話她們進去的。


    看著鍾澤一動不動地躺在病床上,林雪妍的眼睛濕潤了,但是這次她一滴眼淚也沒有流下來。她緊緊地抓著鍾澤的手,並且把它貼在自己的臉上,然後輕聲地說:


    “阿澤,你快醒一醒,有很多人都在等待著你,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下去……”


    林雪妍就這樣一刻也不停地和鍾澤說話,還幫他擦臉和刮胡子;餓了,有柳可珍和吳東憲輪流送飯給她吃;困了,就扒在床沿上去編織一個美麗的夢。隻要他還活著,她相信他一定會醒來的。


    時間在林雪妍的期盼中又過了好幾天,她的臉已經越顯憔悴了,而鍾澤依然沉睡著。有一位護士勸她別再等了,還說如果他會醒,他早就醒了……護士的那些話她隻是報以微笑,絲毫沒有改變自己的決定。因為她的心中一直都有這樣的一個條信念:鍾澤不可能離開自己而選擇獨自沉睡,他們是一起的……


    終於,在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林雪妍依舊握著鍾澤的手,在默默地為他講述,為他祈禱。突然,她覺得自己的手被輕輕地掀動了一下,雖然動作很輕微,但是她感覺到非常明顯。她立刻打起精神,認真地盯著他的手,果然是真的,他的手又動了一下。她的眼裏流露出興奮的光芒,輕聲地喊道:


    “阿澤——”


    雖然沒有聽見鍾澤的回答,但是他的反應越來越頻繁了。林雪妍的等待終於出現了一絲希望,她一邊往外麵跑,一邊大聲地喊道:


    “醫生——”


    不一會兒,幾位醫生跑了進來。其中一位男醫生替鍾澤做了一些簡單的檢查,有點興奮地說:“這簡直就是奇跡。他開始反應了,快去通知佩枝……”


    接著鍾澤被推進了確診室。聽到剛才那位醫生的話,林雪妍那顆懸掛著的心終於得到了些許的放鬆。因為她知道鍾澤馬上就要醒來了,她的臉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幸福的笑容。


    沒過多久鍾澤又回到了那間病房,並且已經完全清醒了。他麵無表情地從林雪妍的身邊經過,連看也沒有看她一眼。林雪妍帶著興奮的微笑正準備喊他時,卻發現宋佩枝在他的身邊,她隻好靜靜地跟在他們的後麵,站在門外看著裏麵的一切。


    “阿澤,你終於醒了。”宋佩枝高興地微笑著說,她的思緒有些亂,心裏有很多話想要對鍾澤說,但嘴裏卻隻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鍾澤費力地往上爬,他要坐起來,宋佩枝想要幫助他,卻被他無情地拒絕了。最後,他還是坐了起來,靠著床頭一邊喘著氣,一邊用一種悲觀的語態說:


    “媽,我的腿是不是沒有用了?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


    “阿澤,你別聽他們亂說……”宋佩枝立刻回答道。


    “你告訴我到底是不是真的?”鍾澤迅速打斷宋佩枝的話,大聲地說。


    雖然林雪妍和鍾澤之間隔了一道玻璃門,但是她能夠聽到他的聲音,很有幾次她都想衝進去撲到他的懷裏,但最終還是退了回來。


    “阿澤,我向你保證,不管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我都會想辦法把你的腿醫治好的……”宋佩枝隻好安慰道,雖然醫生已經把話說的很明確,但是她還是不會放棄的。


    “你這麽說那就是真的了。為什麽?”鍾澤大吼一聲,然後使勁地捶打自己的雙腿,但是一點反應也沒有。這種災難無論降臨到哪一個人的身上都是非常殘忍的,也許有人能夠理解他此時的心情,但是不會有人能夠感受到他內心的痛苦。


    “阿澤,你不要這樣,”宋佩枝衝過去抓住鍾澤的手,“你一向都是很堅強的,這個時候你應該更加勇敢一些,以後的路還很長……”


    “我不要你來管我。你走開。”鍾澤掙脫了宋佩枝的雙手,毫不客氣地說。


    “阿澤,我怎麽能夠不管你呢?你是我的兒子啊!”宋佩枝的眼圈都已經紅了,鍾澤是她唯一的希望,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她不光隻是痛心,更多的是恨自己。


    “我的腿都已經廢了,我現在還有什麽用呢?”鍾澤十分沮喪地說。


    “阿澤,你不要這麽說……”


    “我現在不想見到你了。”


    “阿澤——”


    “走啊!”


    “阿澤——”


    “走啊!我叫你走啊……”鍾澤痛苦地叫喊著,他的眼淚終於也滴落了下來,他將自己的頭轉到另一邊,不想再多說一句話。


    宋佩枝也不再說些什麽了,她又看了鍾澤一眼,然後就走出了這間病房。在外麵她看見了林雪妍,立刻調整了一下臉上的表情。然後深深地看著她,輕聲地說:


    “你進去看他一下吧!”


    林雪妍立刻點了點頭,然後輕輕地推開了病房的門。


    宋佩枝依然不能夠讓自己的心情放鬆下來,她沒有辦法讓鍾澤的情緒穩定下來,但是她希望林雪妍能夠做到。於是,她就站在門外麵,透過玻璃窗望著裏麵的一切。


    “走啊!你走啊!”鍾澤低著頭大聲地喊道,很顯然他隻是聽到了腳步聲,還以為是宋佩枝。其實他並不討厭某一個人,他隻是想躲避身邊的每一個人。


    林雪妍又向前走了兩步,深切地說:“我不走。”


    鍾澤立刻抬起頭,因為這種聲音實在是太熟悉了。他們彼此默默地望著對方,淚水逐漸模糊了他們的眼睛,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一句話也沒有說。最後他又將目光轉移到了別處,因為他的內心充滿著無限的愧疚與痛恨,於是嘴裏不由自主地蹦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想不到連你也來嘲笑我。”


    “我沒有,”林雪妍仍然一動不動地望著鍾澤,“我是你的妻子,我又怎麽可能嘲笑你呢?”


    這時候,鍾澤的嘴裏發出了奇怪的笑聲,很長很長的笑聲,像是有些後悔,又像是有些自責。笑聲過後他又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我現在已經是一個廢人了,你再跟著我不會有幸福的。”


    很明顯,鍾澤說這句話是在暗示林雪妍,讓她離開自己。但是,她不會這麽做的,相反她認為是自己造成了他今天這樣的結果,她要對此事負責,她要用一生的時間來彌補。


    “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不管你有沒有把我當成你的妻子,但是,你始終都是我的丈夫。”


    聽到這些話,鍾澤的心裏更加的難受,在昏迷的這些日子裏,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在夢裏隻有自己和林雪妍兩個人,同時他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所以他更加不能夠原諒自己。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痛苦,他緊緊地閉上了眼睛,然後輕輕地說:


    “你還是走吧!我不想見到你。”


    “這次,我不會再走了。”


    “我叫你走啊!”鍾澤的情緒又開始大亂起來,他現在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再想些什麽了。


    “我不走,”林雪妍一邊流著眼淚,一邊衝過去抱著鍾澤,“不管你對我怎麽樣,我都不會離開你,是我錯了,是我害了你,我不該那麽輕易地離開……”


    “你走啊!我這個樣子不值得你這樣對我。”鍾澤還是無法原諒自己,但是他又無法拒絕林雪妍的好。


    看到他們相互擁抱在一起,宋佩枝的眼睛又濕潤了。她那顆心已經徹底地熔化在這裏了,最後一個人靜悄悄地離開了。


    “沒有什麽值不值得的,隻要能夠和你在一起,我什麽都願意。是我的錯,是我把你害成現在這個樣子的,你能夠原諒我嗎?”林雪妍一心隻想幫助鍾澤走出殘廢的陰影,重新找回生活的勇氣,她反而責備起自己來了。


    “不。這些是我應得的懲罰,我不該懷疑你……”鍾澤的心漸漸地明朗起來,他敢於承認自己的錯誤,同時他也接受了這個現實,也許這就是愛的力量。


    “別說了。過去的事情早已經不再屬於我們,隻有現在和未來才是我們應該珍視的……”林雪妍一直都是善良的,軟弱的,同時也一直都是樂觀的。


    愛包容了所有的一切,它讓人間充滿了無限的溫暖,它讓人們看到了新的希望,它更讓鍾澤體會到了生活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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