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旭是被周易的冷氣給逼走的。


    大概是自己一米八多的大高個, 之前竟然被他拎小雞仔一樣拎起來,隨便甩到一邊的感覺太操蛋了,所以也沒怎麽敢把事情搞大。


    陳子旭一走,家裏就靜多了。


    王於漾看了眼桌上的小半塊碎蘋果, 問立在牆邊的青年, “這怎麽弄的?”


    周易冷漠的轉身上樓。


    王於漾看向熊白, 眼神詢問。


    熊白擦著手上的草莓汁, “我也不知道。”


    王於漾不知想到什麽,歎息著抬手撚了撚眉心。


    “叔叔,雖然我不知道老大是怎麽了。”熊白嚴肅的說, “但是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們的午飯沒著落了。”


    王於漾說, “你上去。”


    “叔叔, 我覺得應該你去, 老大能認你當哥, ”熊白馬屁啪啪拍的非常響亮, “那一定是你出類拔萃, 卓爾不群,魅力非凡,心善人美無人能敵。”


    “……”王於漾扶額, “好了, 去吧。”


    熊白有種臨危受命的感覺。


    王於漾說, “給他洗點水果帶上去。”


    “叔叔你不知道麽?”熊白撓撓頭, “老大不喜歡吃水果。”


    王於漾心說, 那孩子總是心口不一,太不誠實,我怎麽會知道。


    .


    熊白正經的時候話不多,有一點內斂,譬如現在,就安靜的吸著二手煙,很乖。


    周易抽著煙,“小白,你想要家嗎?”


    “家?”熊白懵逼了會,實話實說,“沒有過,不知道什麽樣。”


    他們這一行,都是孤兒,棄嬰,沒有家,隻有一條命,拿命換錢,換自己想要的生活。


    但事實上錢越來越多,生活卻怎麽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因為一直在漂泊,腳下是屍骨跟鮮血,脖子上掛著刀。


    隨時準備去見閻王爺,沒有一刻真正的安心過。


    周易低頭看指尖燃燒的煙,問出第二個突兀的問題,“你有沒有喜歡過某個誰?”


    熊白下意識點點頭,“有啊,多了,我睡過的我都喜歡。”


    周易的麵部肌肉一抽,“那不叫喜歡。”


    “怎麽不叫喜歡?”熊白不認同的皺鼻子,“炮|友也是建立在喜歡的基礎上。”


    周易,“……”


    靜默片刻,熊白摸了下鼻尖,小聲說,“老大,其實我知道你說的是哪種喜歡,我們這種人,沒有命跟時間談感情的。”


    “有好感,模樣長得讓自己喜歡,又誌同道合,會來一次身體上的交流,要是非常喜歡的,就多來幾次,或者稍微長久一點。”


    “怎麽都不會牽扯到情情愛愛上麵去。”


    “那種東西太耗時間,又太脆弱,要小心翼翼嗬護著,而且會成為軟肋跟弱點,極容易給自己帶來痛苦跟傷害,不值得去慢慢了解,接觸,再去投資。”


    周易揉著漲疼的太陽穴。


    熊白小心翼翼試探,“老大,你是不是想談戀愛了?”


    周易沉默的可怕。


    “我沒談過,不懂的啦。”熊白嘟囔,“反正我是覺得解決生理需求可以,簡簡單單的,各取所需,感情不能談,複雜的要命。”


    周易的指尖忽地一疼,煙不知何時燃燒過半,他把煙送到嘴邊,咬住煙蒂深吸一口。


    “是很複雜。”


    熊白呆愣的望著虛空,腦子裏放煙花似的劈裏啪啦響。


    老大果真想談戀愛了嗎?已經選好對象了?誰啊?男的女的?幹什麽的,多大了?


    單相思還是互相都有意思?表白了沒,拉小手了沒,打嘣兒了沒?上床……


    那肯定沒有,老大身上的處|男味兒還很重。


    一連串的問題在熊白心裏冒泡,促使他偷瞄身旁的老大,隱隱約約感受到了一絲消沉跟迷惘的氣息。


    他震驚的張張嘴,以前不管什麽處境,老大都足夠堅定強大,讓大家甘願臣服。


    好像天塌下來也不怕,有老大在,現在他竟然會這麽消極。


    熊白在心裏唉聲歎氣,我老大怕是真的動了處|男心。


    這可怎麽辦,談戀愛啊,他完全幫不上忙,不如問問叔叔好了,叔叔比他們大,應該談過,有經驗。


    .


    結果熊白問了以後,得到的答案就是三字,不清楚。


    “叔叔,你都三十多了,也沒談過嗎?”


    王於漾搖搖頭。


    熊白目瞪口呆,“真的假的呀?”


    王於漾笑,“這事有什麽好撒謊的。”


    熊白呢喃,“也對……”


    他的話聲一頓,笑眯眯的說,“叔叔,你是gay吧?”


    王於漾支著頭,“是啊。”


    熊白沒料到他會這麽直白的承認,呆了下才問,“那你喜歡什麽樣的?”


    王於漾笑著說,“喜歡你這樣的男孩子。”


    熊白,“……”


    “哈哈哈哈哈,叔叔你真能開玩笑。”


    王於漾笑而不語。


    熊白湊近些,好奇的說,“叔叔,你沒談過戀愛,那有過伴兒不?”


    總不至於跟他老大一樣,也是個死腦筋,認定身體跟心都要完完整整的送給喜歡的人,沒遇到就哪樣都不拿出來吧?


    王於漾挑了挑眉毛,這副身體的原主幾十年過往他一無所知,感情方便同樣空白。


    有沒有過喜歡的人,有沒有過伴兒,他還真不確定。


    下一秒,王於漾的腦海深處浮現出一個長發紅衣,風骨極佳的身影。


    不是他的口味,不至於念念不忘,怎麽會在這時候竄出來?太過莫名其妙,他的表情怪異。


    熊白看叔叔一直沒出聲,狐疑的說,“不會還沒有過吧?”


    王於漾隨意的“嗯”了聲。


    熊白一言難盡的嘖嘖道,“叔叔,你跟我老大不愧能做兄弟,三觀一致。”


    王於漾勾唇,三觀差遠了啊,“他是罕見的純情。”


    熊白不能更讚同的點頭,老大的意誌超級堅強,執行任務期間不打針也不會被誘|惑。


    好像一直就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樣的,其他的都一律自動屏蔽。


    真好奇老大看上的人呢。


    .


    周易又恢複了之前那種早出晚歸的生活節奏,王於漾起的晚,睡的早,沒跟他打過照麵。


    王於漾通過短信提示知道周易每天都有出攤,進貨的錢有轉給他,沒有回應,冰箱裏一如既往的有留飯菜。


    家裏籠罩著一種微妙的氛圍。


    熊白有課外出,沒課就窩在電腦前織更牢固的網,搜集更多的資料,他感覺老大跟叔叔鬧不愉快了,也感覺那不是自己能調解的。


    因為完全搞不懂是為的什麽。


    警局那邊有了進展。


    梅月在外麵調查一起案子,接到張奇的電話趕回局裏。


    張奇像個演說家,慷慨激昂的像她描述自己是如何將那管藥物注入一隻老鼠的體內,老鼠又是怎麽度過的生前的二十三分鍾十九秒。


    梅月看他胡子拉碴,雙眼布滿紅血絲,一身衣褲皺巴巴的,精神有些不穩定,“張奇,你多久沒睡了?”


    “這幾天都沒怎麽睡。”張奇笑著按她肩膀,“聽我說,我用的隻是一小部分,還有很多。”


    “我們可以繼續實驗,梅月,我感覺我已經有一點眉目了,再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能給你一份完美的研究報告。”


    梅月的柳葉眉一擰。


    “物種之間的交替融合,你能想到嗎?”張奇鏡片後的眼裏爆發出激烈的光芒,“雖然我覺得不是很完善,但想出這項研究課題的人是個鬼才,承載體的腦部係統竟然全部破壞,會替換成被混入的種類係統。”


    “那老鼠死前的最後一兩秒發出了一聲類似小狗的叫聲,我還不是很確定,我需要再……”


    話沒說完,一擊淩厲的拳風就猛地襲來,他的下顎一陣劇痛,滿嘴腥甜。


    梅月揪住他的白大褂,“冷靜了?”


    張奇擦掉嘴邊的血絲,喘著氣說,“抱歉。”


    梅月的臉色很差,“張奇,我讓你檢測出那些成分,不是讓你做實驗。”


    張奇將散落的發絲抓到腦後,“事實上那樣能更有效率,以前我也沒少通過實驗檢獲得線索。”


    梅月的眼神犀利,“以前你很嚴謹冷靜,現在你的狀態不對。”


    張齊理了理白大褂,“有什麽不對?”


    “你讓我感覺老鼠之後是狗,貓,或者其他動物,”梅月盯著他,“甚至你可以為了你的實驗報告,把那東西用到人身上。”


    張奇理白大褂的動作一頓,“你提醒了我,多試幾樣物種,說不定不同物種吸入進去,產生的反應,以及存活的時間都會不一樣……”


    梅月打斷他,“這件事你不要管了,後麵的工作我會請章老來做。”


    張奇臉上的表情瞬間僵硬,“你說什麽?”


    梅月輕捋短發,英氣的眉眼間一片冷意。


    張齊扯動嘴角,“我們認識這麽多年了,你還信不過我?”


    梅月沉聲道,“這件事事關重大。”


    “正因為如此,我才投入這麽多精力。”


    張奇扶了一下金絲邊眼鏡,“拋開別的不說,如果研究的方向正確,用在正當的地方,對國家對人類都會是……”


    梅月第二次阻止他往下說,“張齊,別的不能拋開。”


    張奇跟她對視半響,攤手說,“行吧,按照你說的,讓章老來。”


    “我有一個請求,日後抓到了這項研究的創建者,讓我見一見。”


    梅月拍拍他胸前的工作牌,轉身走出了檢驗室。


    靠牆抽煙的李立連忙迎上去,“頭兒,怎麽了?裏頭那姓張的惹到你了?”


    梅月邊走邊說,“一個問題,科學家提出一項可能會推動世界醫學的研究,卻觸犯了法律,怎麽定論?”


    李立彎著腰,哥們似的把手搭在她肩上,“別說隻是可能,就算是真的對人類做出了巨大的貢獻,犯了罪,就該依法處理,法律麵前,人人平等。”


    梅月停下腳步看他。


    李立被看的有點兒不自在,冷不丁的聽到她說,“阿立,你真的該洗頭了。”


    “……”


    梅月回辦公室,那管藥物裏有犬類的血液,老鼠吸入了一點,就會發出狗叫聲。


    那……人吸入了呢?


    她翻著桌上的一摞文件,找出一份屍檢報告。


    死者劉峰的死因是致命寄生蟲。


    生前吃昆蟲,喜歡潮濕環境,監控裏出現過蛙類的行為。


    會不會……


    假設是同一個實驗,隻是摻雜的物種血液不同,那劉峰的體內怎麽沒有藥物殘留?


    況且,之前推測的劉峰的死跟二爺的死有關,他要是真的扯上了實驗,那個推測豈不是就不成立了?


    梅月點了根煙,那管藥的目的,就是想把她往人體實驗上引?


    這事暫時不上報,等章老的檢測報告出來再說。


    梅月掐掉煙召集手底下的人開會,討論國內實驗室的調查情況。


    .


    入秋後早晚溫差大。


    王於漾的感冒打破了家裏的微妙氛圍。


    周易把退燒貼跟感冒藥放床頭櫃上麵,手碰了下杯子,涼了,他準備去換保溫杯。


    王於漾把他喊住,將手機屏幕轉過去,“何長進截的圖。”


    周易瞥了一眼。


    “圖裏的小孩一夜爆紅,打的是小沈二爺的旗號。”王於漾懶洋洋的問,“像嗎?”


    周易說,“並不像。”


    王於漾調笑,“網上幾萬的評論都說像。”


    周易,“臉上都是動過刀子的痕跡。”


    王於漾笑了聲,“所以還是像?”


    周易繃著臉,“不像。”


    門口響起熊白綿軟的聲音,“老大,叔叔,你們在說什麽?”


    他拿著半根奶條進來,湊頭瞅瞅,“這新聞我看了,火著呢,哪怕是整的,也是整的最成功的一個,像那位大佬青春年少的時候,就衝這臉,金主隨便挑,資源好到爆。”


    王於漾笑著說,“他青春年少的時候你還沒出生,你怎麽知道像?”


    “我可是黑客裏麵的king,想看點照片還不是敲幾下鍵盤的事。”


    熊白露出回憶的神色,“說起來,前年在墨西哥,我是真的親眼見過這個大佬,活的,驚鴻一瞥……”


    王於漾對應墨西哥的記憶片段自動跳了出來,他跟床邊的青年耳語,“那時候你藏在叔叔車裏躲過追殺,竟然還想殺叔叔滅口。”


    周易先是一怔,之後麵色微變,近似是慌亂無措,“沒有。”


    王於漾揶揄的說,“殺氣都快把整條街給淹了。”


    周易低著嗓音,“不是對你。”


    王於漾掃了眼青年,似乎沒有撒謊,那看來當初是他誤會了?


    熊白嘰裏呱啦了半天,嘴都幹了,兩個聽眾竟然在說悄悄話,完全沒鳥他的樣子,他頓時一臉委屈,“你們都沒聽我說。”


    王於漾幹咳幾聲,“聽了,你對那大佬一見鍾情。”


    “是啦,我想跟他做……”


    熊白突然察覺到來自老大的死亡凝視,立刻被求生欲催促著補了三字,“做朋友。”


    “我一直都不相信他不在了。”


    王於漾記起來個事,上次拍的葬禮視頻,這小白兔就盯著他的遺像拍。


    他拿了櫃子上的退燒貼,隨口問,“為什麽?”


    熊白理所應當,“因為長得美啊。”


    王於漾,“……”


    周易,“……”


    熊白吃掉最後一口蛋黃派,“那可是angel誒,怎麽可能那麽容易死掉,他一定還活著,活在某個地方,換了個人生,隻是我們這些凡人都不知道。”


    王於漾手一抖,退燒貼拿不穩的掉到被子上麵,聲音都變了,“angel?”


    周易還算鎮定的把退燒貼拿起來,“小白,你把垃圾拎下去倒了。”


    “那個不著急,等會兒。”熊白嘴裏塞著蛋黃派,聲音模糊,“我在跟叔叔聊天呢。”


    周易的的額角抽動,聊什麽,沒看他臉都青了嗎?


    .


    熊白走後,王於漾把退燒貼撕下來,貼在額頭,好笑的說,“這還是第一次被人那麽形容。”


    周易俯視男人蒼白的臉,“他審美有問題。”


    “你的意思……”王於漾戲謔的笑,“叔叔上一世長得醜?”


    周易沒搭理。


    這問題沒什麽好回答的。


    王於漾望向窗外,前言不搭後語的說,“小易,我們去老街吧。”


    周易皺眉,“你在感冒。”


    “低燒而已。”王於漾不想紮馬尾了,就隨意的用手指順了順發絲,“今天的天氣好,後麵幾天都有雨,不出去走走得等到下周了。”


    周易默了會,“你要去那家甜點店?”


    “是啊。”王於漾咳嗽著說,“想吃四味餅。”


    周易眉頭皺的更緊,“你咳成這樣怎麽吃?”


    王於漾笑,“用嘴吃。”


    “……”


    周易冷冷的說,“你要是感冒加重了,半死不活的躺著,我不會管你。”


    王於漾看著他,不說話,隻是笑。


    周易心跳加快的把頭偏到一邊,耳根微燙。


    .


    熊白不想出門,就王於漾跟周易,兩人還沒出小區,何長進的電話就打到了王於漾手機上麵。


    於是兩人行變成了三人行。


    到了那兒,王於漾打開車門下去,意外的看到了阿南,兩人都是一愣。


    林少南能走了,隻是走的不快,他抬手阻止了秘書的攙扶。


    王於漾看他一步步往自己這邊過來,就迎了上去。


    結果鞋子踢到坑窪的地方,身體踉蹌著往前傾。


    林少南見狀,本能的張開手臂,做出接他的手勢。


    後麵卻伸過來一隻手,把王於漾拽住了,骨節粗長的五指收起來,扣的極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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