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 挪威


    “哥哥!”


    小男孩在雪地裏跌跌撞撞的奔跑, 小火箭炮一樣朝著一個方向衝去。


    “樂樂, 慢點跑——”


    年輕的單身媽媽在後麵追著,看小孩撲進一個男人懷裏,她輕喘著把淩亂的發絲理理, 臉紅心跳的打招呼, “王先生。”


    王於漾嗯了聲, 拍掉小孩呢帽上的雪, “你們要回國?”


    “訂了明天的票。”


    年輕媽媽拎著從超市購買的一點零食, 遺憾的說, “我們過來待了十多天都沒有找到極光, 看來這一趟是沒這個運氣了,隻能等下次有機會再過來。”


    她輕喝了聲, “樂樂, 你皮襖外麵是濕的, 別往叔叔身上爬, 快下來。”


    “不是叔叔, 是哥哥。”


    小男孩大聲喊著, “媽咪,你總是叫錯, 真笨!”


    年輕媽媽尷尬的抬頭,撞見男人對她孩子微笑, 美得比圖片上的極光還要讓人移不開眼, 她瞬間就沒了聲音。


    王於漾刮小孩鼻子, “樂樂,叔叔三十多歲了,不是哥哥。”


    “就是哥哥。”小男孩拽下手套,用白嫩溫暖的小手去他的大手,“哥哥,我好喜歡你。”


    王於漾從大衣一側口袋裏摸出一顆薄荷糖給他。


    小男孩先看媽媽,得到同意才伸手接住糖果,開心地蹦跳著說,“謝謝哥哥。”


    年輕媽媽看到這畫麵,不知是想起了什麽,傷感地歎了口氣。


    王於漾手指著一個方位,“你們今晚十點以後在那邊找找,興許能看到極光。”


    年輕媽媽正要說話,就發現男人看向一處,眼裏瞬間像是揉進了星光。


    她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見著了很高很帥的青年。


    一道冰冷的目光掃來,年輕媽媽如墜冰窖,被長羽絨服裹著的身體都凍的哆嗦了一下,臉都白了,她趕忙把孩子從男人旁邊拉到自己身前,“王先生,不,不打擾你了。”


    王於漾打了招呼離開。


    小男孩用悶悶的聲音說,“媽咪,如果哥哥是我爹地就好了。”


    年輕媽媽立刻捂住他嘴巴,臉上難掩驚慌,生怕被那個狼狗護食一樣的危險青年聽見。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占有欲跟依賴,全部浸到了每一個眼神裏,不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愛。


    .


    王於漾進屋就把大衣脫了,“黑著臉幹什麽?”


    周易很自然的接過大衣掛起來,“你喜歡那個小孩。”


    王於漾倒水喝,“哪個小孩我都喜歡。”


    周易一言不發地走進了臥室。


    王於漾坐到椅子上,微閉著眼長長地舒口氣,他把一杯水喝下去大半,起身去臥室,哄他的愛人。


    一推開門,王於漾就看見愛人背對著他蹲靠在床邊,弓著腰背,頭低著,背影有幾分沉寂的味道,他走過去一看,眼角輕微抽了抽。


    “你怎麽又拿出來了?”


    周易沉默著摩挲手裏的小本子。


    王於漾笑著搖搖頭,這本子是去年夏天領的,一年下來蹲地上的孩子都快把封皮上的字摸禿禿了。


    “小易。”


    王於漾在青年麵前蹲下來,“抬頭。”


    周易下意識照做,他看著近在咫尺的一張臉,氣色很好,也顯得年輕,跟年齡很不相符,眉眼間的溫柔多情能讓人沉溺進去。


    “我想把你鎖家裏。”


    周易說完了,盯著男人重複一遍,眼裏閃過一絲偏執。


    王於漾摸他頭發,“想想就好,真那麽做了,叔叔會生氣的。”


    周易,“……”


    王於漾手往下移,撫上他的臉,摩挲著熟悉的硬朗線條,“還有什麽想說的,一並說了。”


    周易抓住男人的手,低頭在他食指上咬一口。


    王於漾被咬了都沒皺一下眉頭,咬他的青年反而眉頭緊皺,寬闊的肩膀塌下來,一臉的委屈跟可憐,像一隻害怕被主人拋棄的大狗。


    周易沉默半響,“你想要個孩子嗎?”


    王於漾一下子沒聽清,“嗯?”


    “孩子。”周易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呼吸壓製的很輕,“想要嗎?”


    王於漾拍他的臉,“這不是有?”


    周易的額角青筋一蹦。


    “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王於漾無奈的說,“當初叔叔還在沈家的時候,管著整個沈氏,手底下沒有合適的繼承人,也沒打算要個小孩培養培養,現在怎麽可能會那麽做。”


    周易說,“這兩年你的心態變了。”


    “是變了沒錯。”王於漾挑了挑眉,“那也不會要小孩。”


    周易抿了抿薄唇,“你很喜歡跟小孩在一起,你會對他們笑,甚至抱他們。”


    話裏透著介意跟鬱悶,陳年老醋直往外滲。


    王於漾被青年的醋勁弄得忍俊不禁,“小孩子可愛啊。”


    周易頓時就沉了臉。


    王於漾說,“你也可愛。”


    周易臉還沉著。


    王於漾笑的肩膀輕抖,“好了,你最可愛。”


    周易一把扣住男人的柔軟發絲,將他摁到自己胸口,碾上他微張的唇,吮|住反複啃|咬。


    王於漾含糊著說,“輕點啊小易。”


    周易喉嚨裏發出粗重的應答聲,動作越發粗烈。


    片刻後,王於漾受不住的推開青年,背部因急促的喘氣輕微發顫,眼角濕濕紅紅的,唇上都是被折騰出的痕跡。


    周易又把男人撈進懷裏吻了吻,下一秒就將他抱到了腿上。


    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既沉穩又不失血性,欲|望來時洶湧澎湃,是熾熱的,剛猛的,如驚濤駭浪。


    王於漾很快就招架不住的被風浪卷進去,浮浮沉沉,最終耗掉了所有力氣,累得昏睡了過去。


    .


    等到王於漾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青年靠在床頭看手機,黑色襯衫隨意扣了幾粒扣子,露著一大片精實的胸膛,那上麵密密麻麻全是深色印子。


    王於漾沒在他身上聞到煙草味,隻有薄荷的清涼,很濃鬱。


    “吃了多少糖?”


    一張口嗓子就疼,啞了。


    周易聞言立即放下手機,彎腰去蹭枕在他腰腹部的男人,“一袋。”


    王於漾,“……”


    周易手搭在男人腰上,動作很輕地按揉著,“小白人在s城,下周二過來看我們,問你有沒有想要他帶的東西。”


    王於漾渾身沒勁,神情懶散的說,“沒什麽要帶的。”


    “你還是想個一兩樣吧。”周易說,“不然他會一直問,問完我問你,沒完沒了。”


    王於漾眼角抽了抽,“那就……李子園跟煎餅?”


    周易躺下來,展臂摟住男人,用力嗅著他脖頸裏的味道,“你是不是想起了我那時候出攤的事?”


    “是啊。”王於漾感慨,“時間過的可真是快。”


    有濕熱的觸感在耳朵跟脖子之間遊走,王於漾頭皮發麻,“小易,不能再來了。”


    周易深呼吸,後退點跟男人拉開距離,緩了緩再去抱他,轉移注意力的拎出之前的話題。


    “小白回了趟蓮花小區,說那裏在修路,要建一個商城……”


    周易漫不經心地說著,王於漾漫不經心地聽著,房裏的氣溫很溫馨,一時間就有了那麽些歲月靜好的感覺。


    當年的一些人一些事他們都不會再提,像是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盡數歸於塵埃。


    安安穩穩的落在那個角落裏,不會再去吹開浮塵把它們撈出來。


    過去了,就那樣了。


    半個多小時後,周易下了床,撿起地上東一隻西一隻的t丟進垃圾簍裏,穿上長褲,邊扣襯衫扣子邊說,“我去做晚飯,你再躺會。”


    王於漾往被窩裏挪挪,隻露出一點黑色發頂。


    周易走幾步又折回床前,把被子往下拉拉,彎腰找男人要了個吻。


    王於漾啄一下青年的唇角,“去吧。”


    “再親會。”周易蹭他鼻尖,灼熱的吻追著他,流連忘返。


    王於漾被壓著,呼吸困難,“小易啊,你越來越黏人了……”


    周易置若罔聞地親了好一會才走。


    .


    晚上周易掐點把好幾種藥拿出來,熟練地按照劑量挨個倒出來放進瓶蓋裏,伺候男人吃藥。


    有種藥一天要吃兩次,一次十五粒,一瓶蓋都裝不下,王於漾吃了兩年,今天不知道怎麽了,突然就來了脾氣,不肯吃。


    周易不逼他,也不會利用自己的擔憂給他壓力,就在旁邊坐著。


    王於漾撐住額頭,周身氣息極度不穩,猶如處在風暴中心,就連周圍的氣流都鋒利無比。


    周易凝視著男人的側臉,有些恍惚的像是回到七八年前的班加西,又像是回到他們還在蓮花小區的那段日子。


    每個人都在往前走,一直走,他們也是如此。


    王於漾平息了內心暴戾的負麵情緒,拿起眼前的那一瓶蓋藥,就著溫水吃下去一部分,又吃剩下的,全吃完把他瓶蓋放桌上,吃起了其他的藥。


    周易看男人把該吃的藥都吃了,就低眸收拾那些藥瓶。


    這就是成功的實驗品所擁有的人生。


    王於漾坐在椅子上捏了捏鼻梁,“小易,糖呢?”


    剛說完,一顆薄荷糖就被剝開送到了他嘴邊,他張嘴吃進去,舌尖裹著合上眼睛,整個人在融開的薄荷清香裏漸漸恢複成了一貫的鬆散。


    家裏隨處可見這種硬糖,一個是為了戒煙,另一個是為了控製情緒。


    王於漾坐了會,“幾點了?”


    周易收拾的差不多了,看了看腕表,“九點四十。”


    王於漾伸了個懶腰,“出去走走吧。”


    周易瞥他一眼,“你還能走?”


    “腰是有點酸。”王於漾按著桌子站起來,“腿也有點拉到。”


    周易皺眉,“那就早點睡。”


    王於漾搖搖頭,“睡過了,不困。”


    周易看著男人頎長的背影,喉間幹澀,經過科研院的調理,他不再無緣無故進入深度睡眠,隻是睡眠質量很差,容易驚醒,家裏的熏香換了很多。


    章老說是藥物沒吸收好,以後能有好轉。


    門口傳來聲音,“走了啊,小易。”


    周易回了神,幾個大步跟上男人,把掛在置物架旁的大衣拿了給他穿上,將扣子扣嚴實。


    .


    夜晚的村莊靜謐得像水中月,紙上畫,夾在一大片起伏的白色山嵐中,很不真實。


    王於漾拿著的還是當年那隻軍用手電筒,依舊明亮的能照出他腳下的路,他走走停停,很慢很平穩,“小易,你還不到三十,就到這來養老了,生活節奏這麽慢,會不會很無聊?”


    周易搓了搓男人的手,放在唇邊哈口氣,“不會無聊,我隻要待在你身邊就好。”


    王於漾說,“你帶槍出去找地兒練槍法,我以為你無聊。”


    周易把男人的手牽著塞進自己外套口袋裏,“我隻是不想槍法生疏。”


    王於漾停下腳步。


    周易也停下來,跟他解釋,“長時間不拿槍,手感會變差。”


    王於漾說,“你不上戰場了,也不接任務,槍法差就差了,有什麽關係?”


    “有關係。”周易嗓音低低的,“我要保護好你。”


    世界瞬間安靜了下來。


    王於漾捏著手電筒,咳嗽兩聲說,“走吧,再往前走走。”


    周易看一眼他的耳朵,又看一眼,確定真的紅了,抿著的唇角抑製不住勾了起來。


    地上有雪橇拖過的痕跡,深深長長地延伸出去,不知道通向哪裏。


    這個村莊隻有幾百人,空氣幹淨,夏冬兩級的景色十分綺麗,住在這裏無比的愜意。


    王於漾邊走邊說,“你其實可以不用那麽緊張,這裏不是s城,我們也不是兩年前的我們,早就塵埃落定了。”


    “那些是塵埃落定了,還有新的煩心事,一直有。”


    周易的麵色難看,“總有人想打你的主意。”


    王於漾,“……”


    周易冷冷的說,“如果我長得弱一點,早就有人上門挑釁了。”


    王於漾掐眉心,“你啊。”


    周易問了個問題,“有人追求我,想跟我在一起,你會怎麽想?”


    王於漾笑著說,“你長得好,對你有意思的多,卻不會有人追求你,因為你身上有戰場帶出來的血腥味跟殺氣,那些人沒有那麽膽量。”


    周易執拗地問,“萬一有呢?”


    “那麽,”王於漾揚眉,“叔叔會宣布主權。”


    周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眉間的皺痕頓時就舒展開來,孩子氣的笑了,帶著純粹的開心。


    王於漾其實並不常看他笑,不禁有點愣怔。


    周易忽地看向南邊,“極光。”


    王於漾舉著手電筒望過去,視野裏是一大片紅綠色光幕,夢幻般在天空舞動。


    那個方向有小孩子興奮的笑聲,混雜著大人激動的叫喊。


    遊客們這一晚終於圓了夢。


    王於漾跟周易沒有過多的停留,對他們而言,極光的吸引力遠遠比不上跟身邊的人說上幾句話,走上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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